《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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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明-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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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殿内便忽然响起一声怒喝,“又是凤阳!前些天刚出了一个石应诏凌虐宗室,现在可倒好,却是又出来一桩匪夷所思的奇案,一镇巡抚居然勾结鞑虏,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吗?”

接着便是一个声音诚惶诚恐的回答道:“主子息怒,万勿为了这些事情气坏了身体!”

一阵难捱的寂静之后,起初的那个声音又说道:“路振飞勾结鞑虏,这事确有蹊跷。奏折上面说的这个朱平安,朕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大伴还记得吗?”

“回主子,八月十五,凤阳大捷,击溃流寇三万大军的告捷表章中,便有这个人的名字。据称是凤阳高墙卫百户,夜袭敌营,立下首功!”

听到这一番话,骆养性的心头一动,偷眼看看怀德,怀德却双手侍立,脸色平淡。

“看来,一旦面君奏对的话,说话一定要当心啊!”骆养性暗自提醒自己。

果不其然,很快殿内便传出了召见骆养性的旨意。

骆养性定定心神,从怀中取出一份加急奏折捧在掌中,挺身入殿。

“哈哈哈”,崇祯皇帝气极反笑,“这是在唱戏吗?两天之内,两份截然相反的奏折,这是市井之间百姓吵嘴吗?”

“锦衣卫说朱平安、路振飞勾结鞑虏,路振飞和朱平安以及凤阳文武状告锦衣卫廖永堂私通关外,生擒鞑子细作若干,还有锦衣卫诸人的口供。这让朕相信谁!”

骆养性胆战心惊的跪在阶前,根本不敢看龙案之后崇祯的脸色。这位皇帝陛下即位之后,勤政是出了名的,就连御下也是严苛至极。数年中,内阁大学士便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个不停,兵部尚书这个苦差事更是更迭了一个又一个,还有不少倒霉鬼为此丢了性命和前程。想想那曾经风头无两、威风八面的袁崇焕袁少保、袁督师,就是在菜市口被一刀一刀的凌迟处死,死无全尸。

锦衣卫现在就如同一只风箱中的老鼠,以前说是天子亲军,可现在,不禁文武官员和百姓照样对其恨之入骨,就连皇帝陛下都不待见这些个亲军。唉,人难做、差使难办啊!

骆养性的心中将廖永堂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一个遍。有的吃、有的喝,好好过你的安逸日子不成,非要来捅这马蜂窝。刚死一个石应诏,凤阳消停了没两天,难道你就没看见当年的凤阳文武是如何的被清洗一空?居然还有闲工夫来管这些个事情。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看来凤阳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善了了!

想到这儿,骆养性赶忙偷眼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四十余岁的红衣宦官。却没想到那红衣宦官也正将目光投射过来,眼睛中蕴含着肯定之意,这让骆养性顿时松了一口气。

骆养性心一横,索性大胆开了口,“陛下恕罪,臣以为。中都乃国之重地,岂能容鞑子奸细在此随意出没。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彻查到底,应派遣天使至凤阳将此案卷宗、人犯、人证重新堪合审验,尤其是对于与鞑子勾结的官员应当重重惩处,以儆效尤!”

崇祯点点头,骆养性的建议无疑是稳妥的。自从崇祯八年流寇洗劫凤阳之后,凤阳的元气便始终未曾恢复。也因此,崇祯才下旨令路振飞巡抚凤阳,加强兵事,整顿吏治,之后便可名正言顺的巡抚两淮。

如今,北方战局糜乱,江淮和江南是万万不可以乱起来的。

“王承恩!”崇祯将头扭向一旁的红衣宦官。“你觉得如何?”

王承恩却答非所问。“主子。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催问过多次了,从朝会结束,万岁爷便不得一刻清闲,时辰已经不早了,万岁爷中午只用了一点午膳,长此以往,如何得了?奴婢斗胆,请万岁爷移驾坤宁宫,用些晚膳吧!”

崇祯不禁一笑。

这个王承恩虽也是潜邸出身,又是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宦官。一直以来,却始终保持着这种谨小慎微、不揽权、不专擅、不结党的状态,也真的是难能可贵,不枉自己对他信任有加。问他一句政事,却被他堂而皇之的引到别处去,虽是有些取巧,却可见此人的关心是发自肺腑。

崇祯随手将两份折子丢到龙案上,“锦衣卫是朕的亲军,如今出了岔子外官插手总是不合时宜。这样,着锦衣卫和东厂派要员至凤阳彻查通敌一案。凤阳安泰对于江淮和江南影响极大,办案时务必要谨慎异常,万不可牵扯过大,动摇了凤阳的局面!”

崇祯又想了想,“凤阳的卢九德要调任南京是吗?”

“万岁爷明鉴!”

“着司礼监下诏吧。卢九德暮气太重,呆在凤阳确实不妥,不过毕竟是先帝身边的人,送去南京养老也是不错。对了,王品在都知监如何了?”

王承恩赶忙跪下来,“王品出任都知监佥书已经两年,这两年办事还算稳妥。”

“让他走一遭吧。凤阳和皇陵的镇守中官不能空缺,就让他一肩挑起来吧!路振飞在凤阳也不容易,听说城墙已经开始重建,明年大约就能有个样子,让王品从旁协助一下,尽快将凤阳稳定下来。做得好的话,将来和路振飞一起去江淮!你一手调校出来的人,朕还是信得过的!”

王承恩语带哽咽,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代王品谢主子天恩!”

“年轻人心性不定,犯错是难免的。朕虽然忙于国政,但很多事情也瞒不过朕的眼睛,王品和怀德都是跟着你从潜邸一路来到宫里。这么多年,你一直压着他们,不外是担心他们受不住宫里某些人的挑唆,办了错事。”

崇祯叹口气,站起身,走下台阶,亲手将王承恩扶起来。“可你也不想一想。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时志气高扬,谁不想搏一个前程出来。王品便是压得狠了,才有些急功近利。这两年,在都知监做些实事,人沉稳多了,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怀德年纪还小,再留在朕身边几年,等时机合适,朕都会委以重任!”

王承恩泣不成声,“主子的恩典,奴婢一辈子都记得!万岁爷,奴婢也不是不愿意放下面这些小的出去做事,可万岁爷操劳国事,吃不好睡不好,这身边再没有些合用贴心、知冷知热的奴才伺候着,这让奴婢情何以堪啊!”

一句话,说得崇祯的眼圈也有些微红,笑着拍拍王承恩的肩膀,“你个老货,动不动就惹得朕心里也不好受!”

崇祯和王承恩两人一来一往,似乎浑然忘却了一边的骆养性。

骆养性匍匐在阶下,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众人皆道曹化淳和高启潜如何风光,可真要说简在帝心的,眼前的王承恩如果要占次席,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看见没,片刻的功夫,手下的两大心腹宦官,王品和怀德都有了锦绣前程,看来自己这一宝还真是押对了!”骆养性暗自庆幸。

骆养性不是傻子。崇祯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透露出对路振飞的信任,锦衣卫廖永堂不管是真通敌还是假通敌,这次的黑锅是背定了。所以此行的基调等于是已经定下来了。关键是如何向曹化淳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交待。

廖永堂可是走了他的路子才升任千户的啊!

想起这些龌龊事情,骆养性顿时脑袋大了两圈。

第四十二章内宫风云

小小的一个凤阳,一时间牵动了内宫中无数人的心,骆养性疾奔乾清宫求旨意的同时。司礼监同样是来者络绎不绝。

凤阳皇陵镇守中官石应诏因为凌虐宗室,被下诏处死,空出来的位置让内廷二十四衙门的不少人为之眼热不已。职位是荒僻了一点,不过总比守在这禁宫大内苦熬要舒服的多,一些职司不高的宦官便动起了心思,这些天有不少人打着各种旗号汇聚到秉笔太监曹化淳这里。

但这位内廷的第一人,这些天的心情并不好,因此不少人都吃了闭门羹。

石应诏不明不白的死在凤阳,且不说,皇陵镇守中官的位置突然空缺,曹化淳措手不及,手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填补空白。单是说,唐王朱聿鏼那里便很难交待,虽说只是一介藩王,手无实权,可以所以揉捏。

但这一年来,曹化淳可是没从朱聿鏼那里少拿了实惠,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便是这个道理。都在大明朝廷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拿了钱不办事,曹太监始终感觉有些过意不去,长此以往,自己的权威也会受到负面影响。

一个小小的高墙卫百户,居然搅得凤阳天翻地覆,石应诏那个家伙还煞有介事的来信要调查他的背景,言及此人不简单。曹化淳却不以为意,一个王府家将出身的小子,能有多大的背景,只能说明石应诏此人手段太差。

可石应诏的死讯传来,让曹化淳当时便挨了一闷棍。一定是路振飞从中作梗,还有那个卢九德,看似忠厚老实,实则拜到了王承恩那个家伙的门下。两个人看似无害,实则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这便是曹化淳的定论。

在司礼监衙门实在是觉得气闷,曹化淳便出宫回到了自己的私宅。这里知道的人并不多,曹化淳正可以躲个清静,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筹划。朱聿鏼那里确实需要一个交待,还有凤阳的位置,派谁去填补合适。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下人却禀报有客来访。曹化淳本不打算见,听到下人说起名字,这才点头同意。

来的人叫贺有龄,是宫里的老资格,多年不问政事了。万历年间便在宫中伺候,属于曹化淳的前辈,私交也不错,闭门不见实在是说不过去。

贺有龄目前在内官监养老,身上的品级是正四品,和内官监太监相同。由于是老资格,在京城也有别院,因此在宫内侍奉的时间很少,再者说来,他毕竟是万历朝时的老人,宫里也一般用不着他来辛苦。

贺有龄却是已经没有了内官的样子,一身绫罗绸缎,戴着员外方巾,要不是偌大的岁数,下巴上却还是光光的,任谁都会把他当做是京城当地的一名富商。

“公公,凤阳出事了!”贺有龄却没有往日的沉静,一行完礼,着急慌忙的就说道。

“石应诏那档子事情,本督知道了!”虽然荣升掌印太监数年,但曹化淳始终还是喜欢用总督东厂的时候称谓来称呼自己。

“不是石应诏,是廖永堂!”贺有龄急得嘴唇发抖,差点哭出声来。

“哪个廖永堂?”

“锦衣卫千户啊!您忘了,是我推荐给您的那个人,送东珠的那个!”

“哦”,曹化淳这才明白过来,继而霍的站起身来,“凤阳锦衣卫千户,他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这小猴崽子发的什么疯,根本没和我商量,今日便快马传递到锦衣卫衙门一封奏折,指明凤阳巡抚路振飞、高墙卫朱平安勾结关外满清鞑虏。”

“什么!”曹化淳的声调都变得有些尖利了。“发什么失心疯!弹劾路振飞,他活得不耐烦了!”

贺有龄哭丧着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并说明,如今路振飞等凤阳文武的弹劾奏章已经到了御前,请曹化淳快点想办法化解。

“狗屁,我能有什么办法!”曹化淳气的瘫倒在椅子上,“奏章都到了御前,你怎么不跟骆养性先打个招呼?”

“兹事体大,骆养性不敢压着啊!”贺有龄无奈的说道,“也幸亏没压着,路振飞他们的奏章前后脚就到了京城,据说,证据确凿啊!”

曹化淳一掌将旁边的一个青花瓷瓶打落在地,“蠢材,路振飞通敌,说出来鬼都不信。廖永堂的鬼心思我明白,是想通过锦衣卫把事情定下来,抓了人,严刑拷问,定成死案,可他却不想想,那骆养性是陆柄吗、是田尔耕吗?”

贺有龄心头一阵凛然,这曹化淳果然不是好欺瞒的,一转念之间便猜到了廖永堂的想法。想来这廖永堂也真是可恨,居然不打招呼,就先斩后奏,搞成如今的局面,不用问便是他身边的鞑子细作给出的馊主意,可是坑苦了自己了。

说话间,反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干爹,宫里有旨意!”

曹化淳一愣,连忙让人收拾,贺有龄也识趣的躲进内堂,这才将登门宣旨的怀德迎进来。

怀德还是一脸笑容,见了曹化淳便要行礼,被曹化淳一把拉住,“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这一套规矩看着别扭。如今你是来宣旨,哪有先向我行礼的道理!”

怀德谦让了一句,这才恭恭敬敬的将崇祯的口谕复述了一遍。令东厂会同锦衣卫派人赴凤阳调查通敌一案,还有便是以王品接替卢九德为凤阳及皇陵镇守中官。

宣完了旨意,曹化淳起身,旁边便有一个下人抱了一个木匣过来。曹化淳交给怀德。“王老哥的腰痛病每逢入冬便要犯,这是在潜邸时落下的毛病。匣子里是我命人从云贵找来的药酒,都是名医调配熬制的,对于骨病有奇效,带回去给你义父试试,也是我这做兄弟的一番心意!”

怀德千恩万谢,这才抱着木匣离开。

曹化淳的脸色顷刻间阴沉下来,看看从内堂中出来的贺有龄。

“看到没有,这便是雷霆手段,不动则已,一动便势如千钧。别小看了刚才的那个孩童,那可是他的左膀右臂,即便是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也回去吧,万岁爷的口谕中说的明白,不可牵扯过多,想来是不愿意凤阳乱的不可收拾,既然有东厂的人参与,这事情便好说,但廖永堂是决计不能再保了。”

贺有龄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牵扯到他的头上,他哪管什么廖永堂的死活。

“不过,老贺,你要当心点。”曹化淳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在内宫便不知晓。告诉你,介休范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他们和关外、蒙古来往很密切,你和他们打交道千万要留个心眼,不要妄自被别人给利用了。钱可以收,事情,不能乱答应,明白吗!”

贺有龄一个激灵,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

掌灯时分,怀德将一身青衣小帽的王品领进了王承恩的值房。进门的时候,王承恩早已用过了晚饭,正拿着一块灵牌端详,听见脚步声,连忙将其放进了神龛的后面。

王品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文质彬彬,一进门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承恩的面前,“义父,不孝子王品给您请安了!”

烛光下,王承恩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义子。和怀德不同,王品脸部的轮廓极为分明,平添了几分硬朗的感觉。两年未见,他也着实是瘦了,黑了,但人却精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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