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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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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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家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顺着屋后的台阶走下了沙滩。不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礁石的后面,我就轻车熟路地顺着管道爬进了二楼的卫生间。我顺着楼梯飞快地跑下二楼,又一次钻进了他们那间不怎么整洁的厨房。
潮湿的洞口打开,现出了通往地下的台阶。潮湿的海风拂过我的脸颊,那些困扰我一整夜的惶惑不安在这一瞬间,神奇的不见了。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砰通砰通地撞击着我的胸口,站在台阶上的时候,我的手指僵硬得几乎扣不住那个入口的暗锁。
“殷茉?”从下方传来深海的声音,“那块月光石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我快步走下台阶,看到深海正弯着腰将那艘小船推进海水塘里。揭掉了盖在上面的那层帆布,这艘船比我估计的还要大一些,也更新一些。红白相间的颜色,即使在这光线昏暗的岩洞里依然十分醒目。
“这是你的船?”
深海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我的探究心理很有效地转移了我对自己心跳过速的关注,我上下打量这艘看起来有七八成新的小船,好奇地问他,“你怎么搞来的?”
深海笑而不答。
其实我好奇的是他有自己的尾巴,要船干什么?我的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不用……那么就是我要用了?
“你要带我出去?”这个可能性并没有让我觉得惊慌。我再一次发现,跟他在一起,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儿都显得理所当然。
深海点点头,眼里浮起一丝焦虑的神色,“殷茉,我必须带你去见族长。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之后我会送你回来……可以么?”
居然真的被我猜中了。我结结巴巴地指着他身旁的小船,“就坐这个出海?”虽然说渤海湾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风平浪静,但是……这毕竟是艘小船啊……
“我会保护你的。”深海抿紧了嘴唇,眼睛里流露出坚定的神色,“相信我。”
我后背僵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猜中是一回事儿,真要做出决定来又是一回事儿。因为小时候溺水的原因,就算勉强学会了游泳,骨子里也是有些怕水的。万一遇到风暴,他有尾巴可以自救,我怎么办?
“殷茉,”深海朝我走近两步,眼睛里多出来一种叫做恳求的东西,“我本来想把这些事情都跟你说清楚的,但是来不及了。情况变得十分紧急,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路上讲给你听。”
也许是岩洞里的光线过多的反射了海水的颜色,深海的眼瞳呈现出一种明亮的夜蓝色,就好像夏夜最最晴朗的天空,星光闪烁,无比澄净。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而说出拒绝的话来。
至少我不能。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在身体的两侧握成了两个拳头。
“谢谢你,殷茉。”深海松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他脸上的笑容单纯如孩童,令我绷紧的神经也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
这样算不算被蛊惑了呢?
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我主动转移了话题,“我嫂子说夜鲨也回来了,他们晚上还打算请他吃晚饭呢。”
深海没有说话,两道刀锋似的眉毛却微微蹙了起来。
“你所说的情况紧急跟他有关吗?”
深海微微颌首。
“他是来找你的?”
“上船吧,”深海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提问,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渐渐开始下落的水位,“要落潮了。再晚这艘船就出不去了。”
好吧,等出了这个岩洞我再继续十万个为什么好了。
“你得躺下。”深海提醒我,“这个岩洞的洞口很小。”
我照着他的指示上了船,在船底平躺了下来。底板很凉,散发出闲置很久的那种潮湿的味道。从这个角度向上看,岩洞的洞顶显得更高,顶部黑黢黢的。只有朝海一侧的洞壁有几处缝隙透进来微弱的阳光,朦朦胧胧的,像一层乳白色的薄纱,给这乱石交错的岩洞增添了一抹柔和的色彩。
身体一旦放松,我的心情也没有刚才那么忐忑了。毕竟让我自己再选一次的话,我仍然会选择跟深海一起去冒险,而不是坐在餐桌旁边跟那位阴阳怪气的夜先生大眼瞪小眼。
我正在考虑用不用给深海让出一半儿的位置,就听身边一阵水响,然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在我的眼前一闪,啪的一声落在了我的身边。我顺手抓起来一看,原来是他装衣服的那个密封袋。
心中微微一动。就听深海说道:“躺好别乱动,咱们要出去了。”话音未落,船身晃了两晃,平稳地荡了出去。
昏暗的礁石从我的眼前飞快地闪过,整个出口都变得狭窄。礁石几乎紧紧擦着船舷,好像抬起头来就会被撞得头破血流似的。压迫感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深海此刻是在水底,还是在船尾。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潮汐的起伏,我什么也听不见。
眼前毫无预兆的亮了起来,小船已经滑出了礁石,来到了海面上。
我忍不住眯起了双眼。天空是略显灰白的淡蓝色,有点雾蒙蒙的感觉。但阳光还是有点刺眼。
“深海?”我扶着船舷坐了起来,低声喊道:“你还在吗?”
离我很近的地方哗啦一声水响,一个浑身闪闪发亮的东西破开水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深海真实的样子。

真实的样子

我得承认,他带给我的冲击要远远超出我所能预料的程度。
我无法做出任何相应的反应。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了。什么都不能想,我就像个木偶一样地僵坐在那里,脑海中却仿佛有飓风过境,将人潮涌动的闹市街头搅了个天翻地覆,一瞬间便散落了满地的废墟。
最本能的反应是想要尖叫。可是这一声尖叫被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掐住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我只记得自己用牙齿咬着嘴唇。我咬得那么用力,以至于唇齿之间都萦绕着丝丝缕缕腥甜的气息。
深海……
我缓慢地呼吸着海上潮湿而温暖的空气。耳畔嗡嗡作响的轰鸣声渐渐减弱,被冻结、被无形的东西所隔离的感觉也渐渐有所缓解。我听到海浪起伏,拍打着小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感觉到海风拂过我的脸颊,像一只热乎乎的大手。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了从掌心传来的刺痛。这一点疼痛反倒提醒了我:无论我是否能够接受,眼前的这一个……才是真正的深海。
我突然间发现自己此刻的处境真是十分的尴尬。我真的被吓到了。但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深海,我又坚决不能让他看出来。
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我想我终于可以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上去端详他的样子了。
他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鳞,呈现出细腻的象牙色。在距离稍远一些的地方,这样的鳞是很容易被肉眼所忽视的。五官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因为多了一层湿漉漉的反光,看起来多了些冷冰冰的味道。他的头发颜色不再浓黑如墨,反而有些发蓝。像他的眼睛一样,变成了明亮的夜蓝色。湿淋淋的,顺着脸颊一直垂落到了肩上。
他身上唯一没有变的就是眼睛。夜蓝色的眼瞳,透着水润润的光,干净得一尘不染。
发现这还是我记忆中的那双眼睛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身上多了或是少了什么东西,这双眼睛都会让我知道,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深海。
这就足够了。
我意识到在我屏息打量着他的时候,深海也带着审慎的表情留意着我的反应。小心翼翼的。也许我的紧张和他的小心都有点过分了,让流转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多出了一些不易觉察的……对峙的味道。
像猫和狗狭路相逢。
这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深海望着我,紧绷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眼睛里慢慢地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你……没有尖叫,”深海歪着头,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望着我,仿佛我的反应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也没有晕倒。”
我应该尖叫吗?如果那个人不是深海的话……也许会吧。
“我想这是因为我做梦的时候见过你的样子,”我说:“而且,你那条尾巴我已经亲眼见过啦。上半身再多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不会让我感到惊讶了。”
深海垂眸一笑,“是这样的吗?”
我用力点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增加我这句话的可信程度,“绝对是。就像我们小时就打预防针一样。先被小剂量的病毒刺激一下,身体就会产生抗体。再来大剂量的病毒也不怕了。”我停顿了一下,小心地反问他:“你小时候打过预防针吗?”
深海摇摇头。大概是看出我正搜肠刮肚地琢磨该怎么跟他解释预防针,他飞快地补充说:“不用解释。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我在陆地上生活的时间可不算短。”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促狭的浅笑,“不过,我不知道你的预防针剂量到底够不够大。因为接下来你会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深海迎视着我,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
我又一次屏住了呼吸。
我发现我的说法实在是太笼统了。确切地说,这应该是一只利爪,五指修长,指甲尖利。五道细细的骨管贯穿了整个手背,连接着长长的指甲和强健的腕骨。细腻的鳞片在手背上的时候还是柔和的象牙色,到了指甲的根部则变成了冷幽幽的苍蓝色。当他张开五指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相邻的指间缓缓撑开的蹼。
我伸出一根手指,十分小心地摸了摸他手背上突起的骨管。指尖传来的触感凉悠悠的,很光滑。仿佛在鳞片之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液。就在我的手指慢慢下滑的同时,在我的注视下,苍蓝色的尖利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了回去。
我心里突然间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温柔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抚摸一只猫咪,而这只猫咪正在缩起利爪向我示好。我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深海。也许是我的表情过分的温柔了,深海垂下眼睑避开了我的目光。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嘴角却紧紧抿了起来。像是被我的举动所迷惑,有些不知所措了。
“别碰那里。”就在我的手指要触碰到他那收起了尖指甲的部位时,深海的手轻轻缩了回去,“有毒。”
我老老实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扶着船舷,指尖依然是苍蓝色的,但是尖指甲已经看不见了。
这个小小的发现令我突然之间心生暖意。
如果说在岩洞里的时候我对他的话还抱有疑虑,这一刻,我忽然间相信他确实是可以保护我的。不是因为他有一副利爪,而是因为他在小心地避免会伤到我。
潜意识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我的心情变的前所未有的轻松,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也觉得明媚了起来。我发现我们的小船已经离岸很远了。在我的身后,我所熟悉的沙湾已经在视线的尽头收缩成了一条粗笔画过的白线。在我的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洋。
他们距离我那么近,仿佛我已被包容其中,变成了晶莹剔透的一粒小水珠。这是我从来不曾体验过的自由。
一瞬间的海阔天空。
“深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透出无法抑制的雀跃,“深海你一直推着小船不累吗?”
深海瞥了我一眼,没有出声。我猜他大概知道我只是太兴奋了,忍不住就要发出点什么声音,并不是真的在关心他累不累的问题。
“深海你跟我说说话吧。”离岸越远,世界就变得越是安静,耳畔除了海浪的起伏,就只有他的尾鳍偶尔拍打水面所发出的哗啦啦的水声。我着迷地望着他隐藏在水下的那条鱼尾。那是一种比夜蓝色更加明亮,也更加美丽的蓝色,线条流畅而优美,反射着银色的光,随着他前进的节奏在海面之下一起一伏地摆动。
这样的一副画面,比我所能想象到的最美还要美。
我想起《加勒比海盗》里的那个鬼船长对美貌的女主角说:“小姐,你就在鬼故事里。”忽然觉得深海也应该板着脸对我说一句:殷茉,你就在童话故事里。
深海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微微有些疑惑,“你在笑什么?”
我把这些不着调的想法从脑海里统统赶了出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在想……你那天没有说完的话。”
“哦?”深海半信半疑,“那有什么好笑的?”
“是没什么好笑的。”我承认。但是这个时候,我总不能给他讲《加勒比海盗》呀。我摆了摆手,赶紧岔开了话题,“你说那个时候你和族长都受了伤,他们追到浅海,然后遇到了我。后来呢?”
深海那双明亮的夜蓝色的眼眸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还是从头讲给你听吧。”
“如果我说高斯坐标,你能听懂吗?”就在我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等着他开讲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听说过。”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但是具体怎么回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开玩笑,我又不是一台电脑,怎么可能听见一个坐标就在脑海里自动搜索到地球上对应的那个点?
“地面点的x坐标值表征此地面点至赤道的距离。地面点的Y坐标值、表征此地面点至中央子午线的距离,当地面点位于中央子午线以东时为正,位于以西时为负……”深海望着我蒙头蒙脑的样子,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么复杂了。”
佩服他的同时,我心里也多少生出一点点挫败感来。这些知识,似乎我应该比他掌握得好吧?至少我们有学校啊。不过,貌似九年义务教育也没讲过这个……
我还在自我安慰的时候,深海已经开始了他的讲述。
“最早的时候,我们的族群居住在萨默斯岛,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百慕大附近。那里有很多岛屿,是地球最北面的珊瑚岛群之一。附近水域产鱼和龙虾。”深海目光迷蒙,用一种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腔调缓缓说道:“最初那里是很好的,安静,也安全。可是后来就不行了。它变成了英联邦中最早的殖民地。其中三个岛群又被租借给了美国建立海空军基地,再后来又修建了美国卫星地面接收站。”
“人越来越多,这个区域的存在也越来越受世人的关注,不再适合我们了。族群里的长老们关于迁徙的问题发生了严重的分歧。”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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