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痞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阳光痞子- 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阿康跟着吉祥在外面跑惯了,关它在笼子里一刻不停地闹腾,许连雅把它寄养到荔花村那个收留流浪动物的阿姨家。

阿康一见到许连雅来就摆尾奔腾着过来,许连雅用手机给它拍了几张照片,又录几段录像,完了才想起应该用相机效果好些。她去精品店找人戳了一只阿康的羊毛毡,装在盒子里带去医院。

那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许连雅多年后一直记得,甚至比她父亲的离世更清晰,那是她第一次经历一个人的生命在她眼底下消逝,也许潜意识里她已将吉祥的死和她父亲的重叠在一起,幻想着她父亲是迟暮之年寿终正寝。

许连雅还没到病房门口,就有护士匆匆跑来,还是那句话——

“你是76床的家属吧?”

许连雅下意识想点头,护士早认出了她,不等她回答便告诉她病人进了急救室。

赵晋扬赶来的时候,吉祥的床位已经盖上了白布。长期捉襟见肘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异常消瘦,看上去只是一条简单的隆起。许连雅把阿康的羊毛毡掏出来,塞进他枯藤一样的手里。

赵晋扬一个人料理完吉祥的后事。吉祥的户口早不知所踪,也许这个人在亲友的记忆里多年前就没了。吉祥与四邻几乎无甚交流,可能他们要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哎,那破屋子的流浪汉好像走了?是走了吗,还是饿死了?

许连雅在去荔花村阿姨那时碰见退房回来的赵晋扬,问起吉祥的骨灰安置在哪里。

赵晋扬说:“吉祥说过想回老家,和他老婆孩子的在一起。我帮他带回去。”

许连雅觉得自己敏感了,赵晋扬像有意回避“云南”二字。

赵晋扬要陪她去看阿康,许连雅不置可否,由他跟着。

阿姨却惭愧又焦心地告诉她,阿康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已经让人在附近寻了半天,还没个踪影。

许连雅偏执上来,二话不说也要上后山去找,赵晋扬拦也拦不住。

过后她才意识到这段时间心理确实出了些故障,接连不在轨道上的意外逼得她处处投降,她急需做成一件什么事,证明她还能控制事态。

八月过了荔枝的季节,成山的荔枝树像得了癞头症一般,枝头屡见光秃。

山林很大,她的声音很小,低弱的回音仿若飘渺的嘲笑。

下午四时日头依旧炙人,许连雅走着走着,连低血糖都趁机俘虏了她。

一直跟在身后的赵晋扬抱住摇摇欲坠的她,哄小孩般说:“别找了,听话……我们回去吧。”

也许是眼花的幻象,许连雅看到阿康在不远处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钻进灌木丛里。

第60章 第三十五章

许连雅精力难定,除了表现在睡眠质量和胃口上,更直接反映在店里生意上。

夏玥可能嗅到危机,近来看许连雅眼神闪烁,接电话也偷偷摸摸。要跳槽了吧,许连雅直觉,也心照不宣打好思想建设。

店面被砸后她做了一番修整,耽误了几天,除了那只还未寄养到期的萨摩耶,没再新进其他住客。离萨摩耶的主人回来还有小半月,可能疏于打理加之天热,萨摩耶开始拉稀,蔫头蔫脑的有发烧的势头。许连雅开始重视起来,晚上开始守夜密切关注。

砸店一事还没水落石出,可她也不能就此关店大吉,逃为上计。她迫切需要一件事转移注意力,也就暂且把萨摩耶的病情当做转机,慢慢让脱轨的列车一点一点归位。

萨摩耶终于还是烧了起来,许连雅和主人通了电话,自然挨了一顿指桑骂槐的埋怨。她保守地给萨摩耶挂了药水,规规矩矩在二楼小厅又打起折叠床。

窗帘挡不住城市的灯火与喧闹,适应昏暗之后反倒觉得一点也没夜的颜色。

许连雅没有做长远计划的习惯,只是对未来方向有大体把握。

她原先的设想是像这个城市的许多外来打工者一样,先找到一方立足之地,再在合适的时候成家,对方来自天南海北都行,只要人好她中意,一年回一两次老家。

可这趟船不知不觉就偏航了,驶入一片迷雾的岛群,随时有触礁的危险。

许连雅忘记这夜到哪才睡着,只记得焦躁的狗吠声将她闹醒,随之而来时煅烧塑料的异味,空调像坏了热气逼人。

半梦半醒的迷糊立马被震碎,许连雅翻身下床的幅度让床挪开了几寸,烟雾从楼道蹿腾而上,夹杂燃烧的噼噼啪啪爆裂声,墙上红光隐隐,楼梯口之下像藏了一口大火盆——一楼着火了!

许连雅掩住口鼻下了几步,楼梯入口正挨着店后头的窗户,火势吞噬了窗帘,火舌舔上了旁边洗手间的门。

许连雅被熏得眼泪直淌,每吸入一口鼻腔便烧得火辣。

来不及诅咒,许连雅踉踉跄跄跑去拉开二楼前面的玻璃窗,浓烟飘了进来,逼得她退了一步——店前面也遭了殃!

前后夹攻的大火凭空而起般来势冲冲,二楼已经成了篝火堆上层的干柴,

火势蔓延只是迟早的事。

空气被耗得愈发稀薄,许连雅感到窒息。火光里浓烟滚滚,眼前隔了万重灰纱。

循着萨摩耶惊恐的叫声,许连雅磕磕碰碰推开铝合金门。这间置留室靠楼梯,窗户稍大,防盗窗上开了小窗,平日锁头锁着。只要能开窗,她便能逃出去,二楼不高,顶多摔断腿。

从未想过有一天需要这扇逃生窗,钥匙几乎是地里挖出来般费劲,许连雅咳嗽加剧,勉力站稳。

锁头暴露在外,风吹日晒下生了锈,锁眼几乎塞不进钥匙。她越急,那个小孔仿佛跟着缩小,再缩小。火苗已舔上窗外的防水台。

许连雅放弃,拍着防盗网喊救命,嘶哑的声音淹没在火海。又去摇撼防盗窗,粗大的钉子早将窗格牢牢固定在窗框。

绝望边缘总会不禁想,为什么会是我。许连雅自忖思想不算纯良,但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说这场火灾是报应,她死不瞑目。

许连雅蹲到地上,为萨摩耶开了笼子,默默致歉:对不起,可能救不了你了,你自己逃吧……

被解放的萨摩耶立马蹿出笼子,往门外跑,瑟缩探索了一会,又蔫头蔫脑地回来了。连它也懂走投无路,焦躁地拱着许连雅。

再站起时摇摇欲坠,许连雅在影影绰绰里捕捉到窗外晃动的人影。她冲近了,的确是人的身影,不是物件投映的假象。

“救命——”喉咙几乎呛出血,依然死命拍打防盗窗。

萨摩耶似乎嗅到希望,攀到窗沿一齐求救。

“连雅——”熟悉的声音破烟而来,“连雅,你让开,我把窗打开——”

“阿扬……”

“别说话,我马上进去。”赵晋扬从后腰摸索着什么,“退到里边一些。”

许连雅拽着萨摩耶躲开。

热气烤得赵晋扬皱起眉,他从防水台上侧开一些,一边提防着脚边的火势,一边掏出一把枪。自从知道许连雅被盯上,他一直佩着枪,只是没想能那么快用得上。

上膛,瞄准。

砰砰两声,同侧两颗钉子应声蹦开,结实的肩膀因后坐力震了两下。

收枪,手肘撞开防盗网,赵晋扬扒着窗口跳进去。

许连雅接近透支边缘,走了两步被他紧紧接在怀里。

“阿扬……”无意识的喃喃,沙哑得像大哭之后。

“别说话,我们马上出去。”他刻不容缓地将她半扶半抱到窗口,“还能站稳吗?我把你抱出去,你往下跳,下面有人接着。”

也不等她回答,赵晋扬两手架着她的腋下,把她塞出窗外。

边咳嗽边用喊着道:“站石板上,站稳了。”

赵晋扬一手还扶着她,撑着窗沿钻出来。

杂草般的火焰围着拥挤的防水台摇摆。

“狗……”许连雅往回张望,“狗呢……”

“什么?”

对面楼的醒来人跑出阳台上,甚至跑到一楼,惊呼着、议论着,盖住了她的声音。

“我的狗……”

窗内的狗吠回应了她的惦念。

“你先下去。”

赵晋扬让她看地面,几个人不知从哪推了一条破烂的皮沙发,正在楼下等着。

赵晋扬往下吆喝一声,“要下去了。”

沙发边一个人高举双手,做了一个“来吧”的手势。

“自己能跳吗?”

点头。

赵晋扬担心她准头,但也不能把她抛下去。

“往中间点跳,他们会接住你,别害怕。”

许连雅先松开他,往楼下使力一跃。

整个人扑到沙发上,冲力让沙发往后倒,边上有人扶住沙发,有人上来扶她。

——得救了。

赵晋扬看她安然着落,才又伸手将萨摩耶捞出来。

生病的萨摩耶已经近乎奄奄一息,伸长了舌头喘气,怕它跳跃时失去自我保护的力气,赵晋扬将它驮肩头,粗略判断沙发的位置,喊了声——

我下去了!

他像一只独翅的鹰,从二楼飞了下来。

消防车、救护车陆续赶到,城市原本不宁静的黑夜愈发喧闹。

正门那边宵夜摊刚散,稀稀拉拉滞留的几个酒鬼听到鸣笛兴奋地手舞足蹈。

路对面24小时便利店的店员也出来观望,这场大火于他们不过是夜班生活的点缀。

路边偷懒的出租车司机,也探出脑袋,打着哈欠跟路过的同事交谈几句。

连垃圾桶边的两个拾荒者也停下,望着起火的地方。其中一个提了提肩上的破蛇皮袋,确认安全般四周望了望,“三哥,我们……也该走了吧。”

另外那个梦呓般嗯一声,横亘着一划疤痕的脸露出诡异的笑。

“一会警察要来了。”提袋那个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叫三哥的应声却没动,从怀里掏出一盒中华,叼了一支出来,左摸右摸找不到打火机。问身边人,“打火机。”

提袋的为难道:“就带了两只出来,刚都扔里面了啊。”

“我丢你老母!”三哥粤语骂了一句,伸脚踹他,“去买!”

提袋的扯扯散发着臭味的脏短袖道:“三哥,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去买东西别人肯定会觉得奇怪……”

三哥又低骂了一句,捏弯了烟,“老子看戏的好心情都被你毁了!”

提袋的战战兢兢梗着脖子,好声好气:“三哥,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戏也看够了,我都闻到烤肉香了。”

马屁被这么一拍,三哥登时忘了抽不到烟的烦恼,笑:“你小时候搭过红薯窑吗?”

提袋的被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整懵了,他的三哥却依然望着着火的方向,笑吟吟不再解释。他壮着胆子问:“三哥,你要看那女的不顺眼,叫我们几个兄弟把她捆了揍一顿,或者……”

“打击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摧毁他最重要的东西。”

提袋的又是一愣。

“劲哥的名言,懂不懂?直接让他好死是便宜了他,太低级了!”

“哦……”提袋的只能不懂装懂,“那三哥你也不用亲自来啊,让我们动手就好了。”

男人心情奇好地说:“你懂什么,烧红薯窑比吃红薯好玩多了……实在好玩多了……”朝着许连雅被烧得一塌糊涂的店面嘿嘿一笑,扔下最后一个字:“走。”

第61章 第三十六章

许连雅跳下楼时被燎了一下,腿上小伤,映天的大火和浓烟让她忘了疼。

起先她不愿上救护车,死死盯着吐出火舌的房子。火势蔓延至两边的美容店和窗帘店,窗帘店守夜的老板娘也逃了出来,呼天抢地喊救火。

赵晋扬连哄带骗才把她押上车。到医院匆匆处理伤口,她又溜了回来,无视赵晋扬要她做全身检查的劝告。

天将亮时,大火终于被扑灭。许连雅的店作为起火点,损失最严重,几乎只烧得剩下一个框架,靠残留的形状和位置勉强辨认原物。黑水遍地,泛着白沫。

她像失了魂一样飘进警戒线之内,一个民警拦住她,许连雅沙哑地告诉对方她是店老板,才给放入内。

许连雅的眼里只有满目疮痍的房子,赵晋扬的注意力停留在围观者上。

很多案犯会在事后返回现场,从受害人反应上寻求刺激感。有人拉着购物车早起买菜,有人提了包子豆浆打着哈欠张望,也有人遛狗经过多看几眼,怎么看都像单纯围观者。

没烧干净的货架支楞出尖锐的边角,赵晋扬提醒她注意脚下。

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场大火仿佛也烧掉那些久远的记忆,他对屋里的印象也同时趋于焦黑一片,难以将之和以往联系起来。

货架被烧的光秃秃,部分宠物粮散落在水里,和着洗涤剂的味道,异味冲天,熏得人思绪也杂乱了。

焦黑的楼梯像烧脆了,怕是踏上一脚就会粉碎。许连雅小心翼翼上了楼,二楼是手术室、药品室和置留室,可燃物相对较少,中间的药品室保留了一隅,可也没留下多少能用的东西。

她几年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赵晋扬叫了她一声,许连雅像没听见。

她踮着脚走到原来放置柜台的地方,没烧烂的抽屉已经变形,没顾上又湿又脏的把手,许连雅使力一拖,卡住了。

“我来。”

赵晋扬过去,许连雅安静地让到一边。

赵晋扬抽了两下,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出明显的线条。

抽屉被猛然拉出,一屉脏水荡出波纹,一滴一滴从缝隙继续下漏。依稀可辨认泡水里的一沓文件、几张卡片和一台相机。

一只手伸过来,许连雅拈起那台相机,热力将表层的塑料损毁得扭曲不堪,看来彻底报废。

许连雅像想到什么,呆呆拨弄迟钝的按钮好一会,甩了甩机身的水,揣进手里。

“怎么了?”赵晋扬觉察她的思考,问道。

她摇头。

他们的对话越来越简洁,跟原来默契的安静背道而驰,这下是无话可说。

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也没有任何关于未来的计划。

一个民警踏过脏水,拿着笔记本示意许连雅出去说话,赵晋扬跟了过去。

民警问了和上次吉祥在医院时类似问题,有没有跟人结仇。许连雅依然摇头。

店里的事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以“朋友”的身份静静听着,他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出纵火者。赵晋扬一陷入沉思,就不自觉摸烟盒。

“哎,先生,这里别抽烟,好不容易把火扑了……”民警扬了扬下巴提醒。

许连雅给了赵晋扬一个淡漠的眼色,说不准是嫌弃还是失望。

赵晋扬歉然点点头,默默把烟又塞回去。

赵晋扬手机铃声提醒他该归队了,许连雅也从与民警对话里抽出空来。

“你回去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