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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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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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张问便唤商凌进来,又叫人去请了首辅顾秉镰,四人在值房里小议。

商凌把一叠账目呈到张问的书案上,说道:“下官已经核算清楚,明年全年,户部将有五千三百二十五余万两进帐。”

“啊?”黄仁直立刻吃了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欠了欠。要知道,大明近年以来,户部岁入不过几百万……中兴二年的财政收入将涨十倍?

张问洋洋得意道:“今年打了半年的仗,死了上百万人,难道都白死了?大家都看到了,我大明不是没有钱,而是收不上来钱,要收钱,只能用刀和血来换!这五千万进帐,还没算地方官府收入,还有福王一党的家产田地折算!如果都算上,这数目……哼哼。”

因为有了银子,内阁值房里的气氛就相当欢乐起来,马上就过年了,这份账目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其他三人兴高采烈地议论纷纷,张问却独自不语,他在沉思目前的官僚体系,恐怕过不了两年财政税收就会逐渐缩水,慢慢流进新权贵集团的腰包。

其他人暂时倒是没有想这些问题,他们都顾着想象这大把的银子怎么花了。商凌说道:“把福王党羽的良田万顷压低价格抛售,不仅能再次提高户部的进帐,而且可以迅速下调地价,平息地方地主的怨念。如此稳定两年,中兴大明指日可待!”

顾秉镰道:“今年去年甘肃、陕西、山西数省大旱,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盗贼蜂起,明年的预算得重点处理西北动荡局势……老夫提议,预算重点分成两份:一份扩军,镇压西北盗贼叛军;一份赈灾,缓解灾区的动荡。”

这时张问说道:“元辅言之有理,西风的灾情朝廷不能坐视不管。但是,我有一个更大的设想:平辽大略!”

顾秉镰忙道:“张阁老三思,如今国内初经战乱,需要时日恢复元气,况且缓急有别:旱情不容拖延;建虏暂时不敢轻易窥视大明,可以缓上一缓……咱们还是应该先顾西北,再平辽东为上啊。”

张问踱了几步,说道:“辽东和西北,在整个平辽大略里是为一体。咱们又不是要马上征兵与建虏开战,而是在前两年积累兵力和国力,再发动战争。期间要完成稳定国内、对辽南布兵等布置。

西北要救,但是不能白给钱粮,几省有那么多饥民,为什么不用?使用民力,即达到了赈灾的目的,又能做一些大事!府兵才是王道啊……福王那么多田,能养活多少饥民,能增加多少兵力?”

商凌听罢又道:“张阁老,如果用福王的田养兵,全国的土地价格何时才能降下去?虽然明年岁入估算能超过五千万钱粮,但这样的税收真的太高了,在江南,收成还赶不上税收!近年各地可能会摄于朝廷武力不敢顽抗,但这样下去绝非长久之计……要让地价自动下跌,这个过程相当缓慢。”

张问冷冷道:“他们不降低价格售地,就等着缴高税好了!新政是用血换来的,谁也别想坐享其成,乡绅要维护利益,也得出血!朝廷不卖地了,反而收地,低价收,谁交不起税,就把地卖给官府!”

实际上,张问需要有反对势力,这才可以完成他一步最深的布局。

“张阁老……”商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过分顶撞张问。

张问有些怒气地说道:“内阁会制定新的府兵政策,整顿卫所军政。从明年起,两年内增兵一百万!明天就召集六部部堂官员,到乾清宫御前廷议,预算明年朝廷财政。”

“一百万?”黄仁直愕然道,“这得多大的消耗?大人准备把大营开设在何处?”

张问走到一副用黑墨勾勒的地图前面,指着河南北部的一块地方:“彰德府设一处督府……徐州,设另一处督府。这两处水陆交通便利,便于运送军粮器械,在两年时间内各增兵五十万,遏制东西要道,战时可调往山东,从水路运往辽南!”

黄仁直道:“这得多少银子啊?”

“不用急,以后咱们商量着怎么改善府兵制,用土地节省朝廷开支。”

段八 沙子

午时十分,内阁值房的预算小议总算告一段落,几个大臣告辞,黄仁直抱拳道:“下午我便带章照和叶青成过来见大人。”

张问从椅子上站起来,点点头,也抱拳向三人还礼告别。

过了一会,他又唤来玄月,吩咐道:“你差人回去通知曹安,把那个向叶青成告密的奴婢找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玄月不动声色道:“属下明白!”

张问遂坐回书案前,闭目养神。他喜欢这种感觉,藐视众生,生杀予夺只是自己一句话的问题,比如那个告密的奴婢,张问要他死,他就不敢活。

当然,奴婢始终只是一个奴婢,张问并不因此就无限度地自大,他也常常在思考自己的权力是通过什么根基实现的。如果没有章照、叶青成,没有张太后、黄仁直、沈敬、朱燮元,没有新浙党……张问什么也不是。

这时一个吏员小心地走进来,轻声唤道:“张阁老……”他见张问闭着眼睛,所以不敢丝毫大声。

张问“嗯”了一声,表示没有睡着。吏员才说道:“午膳有鹅掌、燕菜、鲨翅……”

“平常的两菜一汤就可以了,要新鲜的。”张问说道。

什么山珍海味他都尝过了,根本没必要在日常生活上太过奢靡,更不用在意那些所谓的享乐,他可以从其他方面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表现得节俭,还能给众人一个俭以修身的好印象。

吃过午饭,张问又到楼上小睡了一会,一直到未时三刻才下来。

这时只见章照和叶青成已经到了值房了,他们知道闯了祸事,心里泛虚,遂垂手站在屋中不敢坐下。而黄仁直则坐在书案旁边的椅子上,见到张问进来,才急忙站起来执礼。

张问铁青着脸,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给黄仁直回礼,转头在章照和叶青成二人身上扫视了一遍,便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叶青成忙跪倒在地,说道:“末将因酒醉误杀人命,情知犯了大罪,请大人治罪,末将甘愿受罚。”

张问冷冷地说道:“误伤?你以为自己有关系,有恃无恐是吧?”

叶青成急忙说道:“末将不敢。”

章照也跪倒道:“末将治军无方,致使下属将官扰民,伤及公差,末将请罪!”

“啪!”张问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叶青成骂道:“十几条人命!你倒是说得干净,一个误伤就了事?这里是京师,不是战场,西大营的人就可以随便乱杀人?可以随便踢翻民宅,进去为所欲为?如果是这样,京师的百姓觉得随时可能被人破门而入,在自个家里都不安全,会怎么看这个朝廷,怎么看西大营?”

“末将等知罪了,大人要杀要剐,末将绝无怨言!”

张问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说道:“你们曾经和建虏血战,没有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本官饶过你们的性命。但是,你们别留在京师祸害百姓了,都降为守备,章照去徐州,叶青成去彰德府,让秦良玉回京做西大营总兵官。下去吧!”

“末将等遵命!”

章照和叶青成沮丧地从内阁值房里走出来,心里十分憋屈,本来打了大胜仗都等着封赏,结果啥也没捞着,还被发配出去了……章照没好气地骂道:“姓叶的,你他|妈|的不能少喝点酒?”

就在这时,只听得黄仁直在背后说道:“二位请留步。”

两人转身向黄仁直抱拳执礼。黄仁直摸着胡须笑了笑,左右看了看,沉声说道:“从开春起,两年内朝廷将增兵一百万!彰德府和徐州府各设一个督府……都明白了吧?”

“一百万?!”章照和叶青成都瞪大了眼睛。

黄仁直道:“怎么,老夫是西官厅的人,难道还会在你们面前张口胡乱说话?你们以为新政是白干的?”

“明白,明白……”二人急忙点点头。

他们向黄仁直告辞,出了午门,才松了一口气。叶青成道:“我就说,不就是喝醉了杀十几个不知死活的皂隶么,六扇门那点勾当我还不清楚,随便就开脱了,大人怎么会让我顶罪?原来是明降暗升,哈哈……章兄,以后我们恐怕要平起平坐了。”

章照看了叶青成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以为你是风?其实我们都是随风飘荡的沙子而已。”

“又来了!我说您能不能换句话说,啊?”叶青成笑道。

章照若无其事地看着天空说道:“沙子,飘来飘去的,免得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树大根深啊。”

……

黄仁直没有同章照二人一起回去,他返回了内阁,还有一件事想进谏张问。

黄仁直在张问的旁边以最小的声音说道:“经过大战,朝廷完胜,此时没有什么势力可以和我们抗衡,有一个隐患,何不……”

张问道:“什么隐患?”

“天启皇帝……昏睡的人突然醒来也不是不可能,万一天启皇帝醒来,那咱们该怎么办?明目张胆除掉,还是让他继续做太上皇?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

张问心道:正因为有天启皇帝这个隐患,以及那些被排挤的地主官僚反对新权贵新浙党,才能让众人知道我张问对大伙的重要性;如果天启皇帝竟然醒了,那正好,大伙都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自保了……

但张问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否则就很明显地表明自己不完全信任底下的追随者了。他说道:“天启皇帝对我有知遇之恩,况且就算他醒来,庙堂格局早已大变,对我们威胁不大,咱们还是不要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黄仁直道:“留着他是隐患,大人切不可妇人之仁!”

张问摇摇头道:“吾意已决,不用多说!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明年的财政预算,明日就要到御前廷议了,我这里整理出五条,黄先生看看。”

要谋害天启皇帝的事儿,黄仁直只得作罢,他接过张问递过来的纸张,念道:“赈灾、增兵、军饷、官俸、造船……大人,下官明白赈灾自然就是西北数省欠收的问题,增兵是彰德府、徐州府两处大营的开销,军饷和官俸不说了,这造船是何来历,要预算到整个财政中去?”

张问喝了一口茶,说道:“是拨个兵部造战船、运兵船的,为从山东调兵,布兵辽南做准备。平定辽东,铲除建虏,是咱们目前最大的朝廷方略!黄先生您想想,建虏乃我大明心腹大患,如果我们能在辽东建树功业,那将名垂千秋!千年之后都会有人记得咱们的名字!”

黄仁直道:“大人所言即是。”

张问站了起来,充满了憧憬地看着窗外,喃喃道:“到时候我大明朝强盛无比,调集数百万甲兵密布辽东,将整个辽东夷为平地!震慑四方……人生有此大功业,夫复何求?”

张问想起那本《大明日记》上记载的建虏统治中原的事儿,以及后来发生的一些大事,他就十分仇视建虏。没想到,历史改变,现在眼看变成了明朝要夷平建虏了,叫张问如何不洋洋自得。

天道,也不过如此啊……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沉思许久,越看越觉得天上难测,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未知的惶恐袭上张问的心头。

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致使最终无法改变历史走向吧,逆天,真的可以?张问迷惑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但是那里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颓然地说道:“黄先生回去,准备明日参加御前议事吧。”

段九 依他 

腊月二十五,天上飘着小雪,地上一众二十来个穿红袍的官员向乾清宫走去,红白相间,煞是好看。张问轻轻搀扶着首辅顾秉镰走在最前面,他时不时提醒道:“地上被踩成了碎冰,路滑,元辅慢点。”顾秉镰的花白须发在风中飘荡,他的岁数确实不小了。

这一队身穿红袍的官员,有六部的部堂、侍郎,有西官厅和各寺卿,他们是整个大明皇朝最核心的成员,手握国柄,掌控着帝国的走向。

巍峨雅致的宫殿在雪花中朦朦胧胧,就像在三月烟花季节,落花阵阵的黄楼朱门。

一切都那么美丽。

因为财政问题的逐步好转,大臣们心情都很好,大明最严重的问题,确实还是财政问题。顾秉镰仰起头,一撮白色的山羊胡就翘了起来,他对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地说道:“瑞雪照丰年啊,我大明王朝终于要走出来了!”

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了顾秉镰一眼,心下有些动容。大伙为了争权夺利,你死我活,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身居高位,谁又不想自己的国家富足强盛、谁又愿意看见百姓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人。

走到乾清宫外面,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道:“太后懿旨,宣众位大臣觐见。”

张问放开顾秉镰,正身整顿了一下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迈着方方正正的步伐向内走去,其他也是这样,一脸肃容跟着进了乾清宫。

张问不是第一次来乾清宫,但每次一进这座宫殿,立刻就感受到一种庄严和威仪,铜龟、铜鹤、日晷、嘉量、香炉陈列其前,地上铺着墁金砖,这样的地板只有皇宫里才有。

只见宝座前面新拉了一道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着有个女子坐在帘子里面,那女子自然就是张嫣。因为今天来的人太多,且全是男人,便要拿一道帘子遮着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始于汉惠帝时期。

张问站于左首,首辅反而站于右首,大臣们分成两列,一起向御座跪倒,说道:“臣等叩见太后。”

太后张嫣透过帘子一直看着张问,其他人连一眼都没看,她的目光满是溺爱,心道:今天无论张问要奏什么事儿,都依他的。

她穿着一身大青色的礼服,一应装束都遵照礼制,其实这身华贵但暗色的装束很是老气,和她一点都不相衬。张嫣的肌肤犹如羊脂,身材丰腴,前凸后翘,腰肢柔软纤细,看起来就像一颗熟透的果实一样艳丽,姣好的鹅蛋型脸蛋上施了脂粉,整个一倾国红颜,却配上这么一身老气的青色礼服,自然反差极大。

在张嫣后边还站着一个女孩,遂平公主朱徽婧,按礼制这样的朝廷议事,一个公主也肯定不能参加的,但是朱徽婧平日里和太后关系好,常常呆在太后张嫣的身边,她又说自己懂得朝廷大事,可以为太后参详建议,就央求着过来了,其实她和太后张嫣一个心思,想见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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