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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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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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增长,已逾十万之众,还有其他地区的勋亲权贵也有大量私兵……如此形势,就差这么一根导火索,这个案件恐怕就是内乱的导火索。

……老夫如此推测,是以兵部档案数据为依据,同时老夫在四川任布政使时也实地考察过:大地主大豪强盘踞乡里,为了对付起义军和绿林山贼,建有堡垒,藏有私兵。扬州府那几家地主,土地税一年就要缴十几万两,该有多大的地盘,这样的大地主,绝对有大量私兵。逼急了扬州府的地主恐怕会和官军兵戎相见,扬州战祸一起,福王等势力必定趁机起事……所以此事极可能就是内战的导火索,张阁老明鉴!”

朱燮元说完,旁边的几个人都看向张问,等待他的态度。

所谓导火索,就是引发内战的直接原因。查治扬州地主,就极可能引发大规模内战,显然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如果性格稍微软弱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就会想着妥协了……

其实张问心里也胆寒,但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冷冷说:“查!为什么不查?胆敢刺杀阁臣的人,绝不能纵容!”

玄月拱手道:“属下遵命。”

朱燮元听罢淡淡说道:“那咱们得尽快开始战争准备,老夫会在近期拟出兵部可以调动兵马的详单呈报内阁。”

张问也点点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内战的根本原因,本就不是这次刺杀案件,就算没有它,内战的隐患依然存在,还会有其他导火索。既然战争不可避免,张问去纵容犯罪获得暂时的平静也就没有意义。

内阁很快就上了折子,禀报内廷。太后张嫣再次在西暖阁召集了内阁六部大臣廷议。

她穿着青色的礼服,这样的礼服显得呆板而老气,以至于让她年轻的脸庞多了几分沉重。

兵部尚书朱燮元当着太后和大臣的面详细分析了内战的可能性,张嫣听罢竟然没有太大的震惊,她是越来越沉着了。她说道:“当初张阁老提出新政,就预见了内战,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会全力支持外廷打赢这场战争。你们说说,朝廷有多少兵马可以参与这次战争?有多少胜算?”

张问看向兵部尚书朱燮元,朱燮元走出队列,躬身道:“回太后话,老臣统计了一下:辽东经略熊廷弼手里有步骑十二万,分驻在辽西、蓟州一带;山西大同一线有边军十四万;加上西大营六万五千人,京师周围可调动兵马约三十万左右……西北和南方驻军合计也有数十万,当下兵部可控兵马总计不下八十万人。

……胜算多少老臣也不敢轻言,但可以大致预测战争爆发后,朝廷将要面对的敌兵兵力:建虏八旗及蒙古联军、蒙八旗、汉八旗总数不会低于十五万骑兵;福王的新军团十余万;全国各地的地主豪强私兵及战争爆发后临时招募的乡勇无法估算……”

张嫣默然,她也不清楚这场战争究竟会是什么后果。

就在这时,张问说道:“太后放心,虽然贼势汹汹,但是我们有两大优势:其一,朝廷有自上而下的完善的体制,可以统一布置协调行动;而贼兵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自保的多、进取者少。其二,朝廷名正言顺,是以大义伐不义;革新利于百姓,在肃清叛乱的地区,继续推行新政,地方官府可以用充裕的地方税建立赈济福利,同时地价下跌能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使许多百姓拥有自己的土地……只要我们坚守住京师中枢,人心向背,局势会越来越有利于朝廷。我相信,胜利最终属于正义!”

他说得轻巧,其实他心里也完全没有底气,因为地方上的舆情是掌握在缙绅士人手里,在他们的煽乎下,不定朝廷就会以暴政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心里。有时颠倒黑白十分容易,就像天启朝时的东林党。

许多时候张问自己都觉得新政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中央政权可能会因此彻底玩完……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张问和他的整个统治集团都没有选择,只能背水一战,否则就会被别人踩着尸体爬上权力的巅峰。

其实张问当初构思新政的时候,已经预见到了极大的风险,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但是,明末整个政局和社会已经十分糜烂,灭亡是历史大潮、是天道,所谓天道苍苍,顺之者倡,逆之者亡……张问做的正是逆天的事儿。

是那本《大明日记》害了他,让他窥视了天道,却无法接受被蛮夷统治的现实,所以非要这样蛮干。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四四 扬州

扬州府衙内闷热异常,知府商凌只穿了一件棉布汗衫,挽着袖子挥汗如雨,奋笔疾书。他的背心里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汗渍周围有一圈汗水干掉之后留下的白色盐巴。商凌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是张问新浙党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之一。他一边书写,一边嘀咕道:“汗多的人命苦,老子是个苦命人啊!”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书吏急冲冲地走进堂门,一边奔走一边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出了何事?”商凌忙问道。

书吏惨白着脸,抓着一张公文,“驿道八百里急报:兴化县罗家纠集各地豪强地主,聚众万余,攻破了兴化县衙,杀官造反了!”

“什么?”商凌震惊异常,伸手道,“快把急报拿过来!”

急报上说叛军势如破竹,一天就攻下了兴化县城,挥兵西南,直逼高邮,情况十分危急。

商凌仰头顿足叹道:“是本官处置不当,因有此祸……高邮一破,扬州府就在眼前,本官要与府衙共存亡,以尽守土之责!”

突发急事,商凌顾不得多想,一边传唤官吏,一边写牌票调遣皂隶到乡里征召快手。就在这时,他的幕僚走到了琴房,对商凌说道:“大人切勿慌张。”

说话的人姓梁,是知府商凌从老家广州带过来的幕僚,是他最重要的心腹。梁师爷道:“大人可知罗家为何造反?”

商凌道:“无非就是本府没收了他们的田地财产充作税赋,造成冲突频发,最终酿成此祸。”

“非也!”梁师爷沉声道,“罗家地主造反,是狗急跳墙。佃户之间的私斗绝对不可能让其铤而走险杀官造反,真正的原因是月前京师发生的刺案,刺客竟然意图刺杀内阁大臣张阁老!又有种种证据表明,是扬州豪强派出的凶手;这些日子扬州有锦衣卫频繁活动,就是调查罗家与刺案的关系。朝中传来消息,张阁老下令所有有关刺案的人员一应诛灭九族!罗氏这才狗急跳墙。”

商凌愕然道:“扬州地主这么胆大,竟然派刺客去京师?”

梁师爷道:“是不是扬州豪强犯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证据显示刺客是扬州府的人,罗氏几家地主就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事儿算不到大人的头上,贼军来势汹汹,扬州兵力不济,依老夫所见,还是赶快发公文到苏州的浙直总督行辕求救,咱们先撤出扬州府避其锋芒。”

商凌正色道:“不行!本官代天子牧一方军民,岂能弃城逃跑?就算战死,本官也要死在公座上!”

梁师爷跺脚叹道:“贼军势如洪水,转眼即到扬州,中都(凤阳)、苏州(浙直总督府)兵马救援不及,大人何苦来哉?就算弃城,届时到京师通融关系,大人还是照样做官……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死守扬州有何作用?”

商凌道:“不过是些土寇而已,有何可惧!让扬州守备救援高邮,堵截贼军,本官坐镇府衙,招募勇士死守城池!”

“大人,扬州参将张琯刚刚调到扬州,咱们对此人根本就不了解……张琯好像是个秀才,是依靠与新浙党的关系才坐上参将的位置,从来就没有打过仗啊!”

商凌白了梁师爷一眼,心道我也是刚刚考上进士,如果不是靠新浙党的关系,能当上知府了?他也不便明说,只说道:“张参将有功名在身,却投笔从戎,定然有报国之诚;况且本府身为扬州府长官,危难之际必须坐镇府衙稳定人心,高邮又是扬州属县,不能坐视不救……命令张琯,即刻点兵救援高邮。”

张琯接到知府的命令,欣然率领扬州驻军主力五千步骑离开城池,向北开进。张琯军携带粮草辎重,又征兆民丁无数运送物资,队伍浩浩荡荡十分壮观。两日之后,人报高邮县城已经被贼军攻破,知县守衙身死。

官军各将听罢建议张琯回军扬州,拱卫府城。张琯提剑勒马,回顾众军说道:“贼军不过万余,皆是手持竹竿的乌合之众,我等大军讨伐,何足畏惧?传本将的将令,全军继续挺进,击溃乱贼!”

行至运河东岸,两军接敌,张琯策马走上一个山坡,极目望去,只见贼兵连绵不绝,人数众多。张琯寻思片刻,便想出了一个妙计。

此妙计出自《孙子兵法》。

他下令将运粮用的牛车赶到阵前,把几百头牛分成十二列,又将步骑夹杂在牛车中间,缓缓挺进到贼军阵前,然后下令在牛屁股上点火,意图冲击贼营。

不幸的是风向不对,此时刮的是北风,官军逆风而行;贼军顺风敲锣打鼓,大声呐喊,声音极大……官军营中的牛受火焰刺激,又受上风处鼓噪恐吓,顿时发起疯来,胡乱狂奔,乱作一团。

这时贼军轻骑飞奔而至,手执火箭一顿乱射,牛车起火,烟火漫天,官军阵营大乱,指挥失灵。贼军步骑趁机掩杀,官军争相逃窜,一触即溃。

当阵营溃散之后,被人在后面追击射杀,损失最是惨重,张琯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几百骑兵跟在左右,仓皇向扬州逃去。

贼军由是缴获衣甲、兵器、粮草无数。

……

知府商凌闻前线大败,震愕了半天,“张琯出兵不过三日,五千兵马就赔光了?”震惊之后,商凌又愤怒非常,他怒道:“这个张琯没有一点军旅才能,是怎么当上参将的!”

旁边的梁师爷没好气地说道:“老夫早就说了,此人是凭关系来的……现在扬州兵马全部赔光,没法子守了,大人,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商凌手脚发颤,“砰”地一掌拍在书案上,冷冷地说道:“兴化、高邮两县知县可以为国家杀身成仁,守土到最后一刻,本府堂堂进士,岂能软了骨头?来人,将败军之将张琯拿执市口,斩首示众!”

商凌坚决不走,一面写了官报上书朝廷,一面积极备战。

他在衙门里签押了书吏和皂隶的工作之后,便去城中各门巡查防御。走出府衙之后,商凌发现满城混乱,谣言四起。

许多百姓收拾了家当带着驴车要出城逃难,但是四门戒严,被堵在城门口出不去,城门处一时水泄不通;而更多的人舍不得城里的家业,听说贼军逼近扬州,恸哭震天。

商凌来到东门,东门口也是挤得水泄不通,百姓正对着城楼大喊,“官军全军覆没,知府都跑了,你们把百姓关在城里送死,有何益处?”“快开城门!”“二娃,你爹叫你回家收拾东西,你还站在城头上作甚?”

头顶上烈日当空,炎热非常,商凌是身体是属于那种“天生火体”,大冬天赤脚穿草鞋都不觉得冻的人,如此天气更让他头晕脑胀。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大声喊道:“谁说本官跑了?”

皂隶敲着锣鼓,鼓噪道:“知府大人到!肃静!回避!”

百姓天生怕官,是千百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听到锣鼓敲打和皂隶的喊声,纷纷安静了下来,让到道路一旁。

商凌穿着红色的官袍,十分显眼,他大声说道:“本府是堂堂朝廷命官、扬州府的父母官,岂能离开城池半步!再有造谣者,休怪律法无情!

来人,开东门,要走的都让他们走,让留下的人,和官军一起抗敌,保卫扬州。本府指着苍天起誓,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贼人踏进扬州城一步!”

守备官兵遂打开了东门,城门洞开,百姓们反倒不走了……大伙的家业都在扬州,谁又愿意离开故土,沦为流民?

商凌见罢心中安定了许多,他爬上一辆粮车,站在高处,撩起长袖挥着手臂高声说道:“兴化豪强为什么要造反?不就是因为官府要收他们的税吗?朝廷不收税,拿什么养百万甲兵抵御外寇,拿什么保护大明的子民!

税从何来?贫苦百姓负担沉重,朱门豪强歌舞升平,大明的天子代上天治理海内,岂能坐事不顾子民的血泪?所以朝廷推出了新政,要收朱门豪强的税,要减轻贫苦百姓的负担。兴化豪强只顾私利,就以甲兵抗拒正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必定会遭到天谴,我们扬州官民有何畏惧!”

知府是扬州的核心,商凌的积极态度立刻赢得了百姓的支持,人群中纷纷喊道:“保卫扬州!保卫故土……”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四五 黑子

中兴元年六月,扬州府守城大战爆发。叛军首领罗玉璋一路携裹地方私兵,进逼扬州城,贼军兵临城下时、已有数万之众;而扬州官府在守备军全军覆没、援军未到的情况下,只以皂役和临时征召的壮丁拒敌,知府商凌下令紧闭四门,开始了惨烈的防御之战。

商凌在扬州很得人心,在他的主持下,扬州官民同仇敌忾,百姓纷纷走上城头助战。城中的百姓还贡献出了桐油等可燃物,待贼军架起云梯攻城时,官军便将桐油从城头上泼将下去,然后点火焚?烧,贼军摔死烧死者不计其数……

扬州的战事很快传到了洛阳福王府。

一个太监小跑着奔进文昌楼,他一手抱着拂尘,一手抓着急报,长衣下摆随着步子不断翻飞,走得很急。

太监刚进文昌楼,就把手里的急报举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喊道:“王爷,王爷,扬州反了!”

此时福王朱常洵正和皦生光对坐在一起下棋,皦生光听罢立刻侧目看向那个太监,但福王却装作没有听见,依然若无其事地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粒黑子。

“王爷,扬州、扬……”太监见福王依然目不斜视根本不搭理,十分疑惑,话说了一半又咽下去。太监无法理解福王装?逼的境界,心里有些怯,生怕因打搅福王下棋而激怒了他……但是,下棋有扬州造反的事儿重要吗?所以太监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皦生光的心思可不比太监那么简单,他当然明白福王……这样天大的喜事儿,此时不装何时才装?

所以风雅之人装?逼要遇到知音才好装,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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