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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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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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第一次被叫爹,顿时高兴万分,他随即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穿着红线的玉来,挂到翠丫的脖子上:“上面刻着你的名字,瑾就是玉,翠丫就是玉。”

“爹爹。”翠丫新学会了一个词儿,又叫了一声。

这时沈碧瑶又说道:“翠丫的二姥爷也说她像一块玉,也送了一块。”

张问道:“二姥爷?是谁?”

“沈光祚,我称呼二伯,现在是户部侍郎,他的父亲和家父是堂兄弟。”沈碧瑶淡淡地说道。

“哦!”张问恍然道,“沈光祚我知道,他好像是刚就任的户部侍郎……我说吏部尚书崔景荣怎么会提拔沈光祚做户部侍郎,原来我无意间还想了一下、或许是他崔景荣的亲戚,没想到是我的亲戚!嗯,这个崔景荣还挺会办事的……”

沈碧瑶淡淡地微笑着,她虽然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了,但是看起来依然清丽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一般,她的神态一直都很淡然,仿佛不太善于与人交往,也不太容易流露出什么情绪来,她淡淡地说道:“二伯回京之前是做山东布政使。这次我到京师,他托我向相公求一件事,如果相公有难处,我就回了他。”

张问心道,这些亲戚就是自己的党羽,为什么不扶持他们?其实沈碧瑶的父亲沈云山能够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惜丈人沈云山已经许多年不问俗事、专心修仙去了。张问想罢便爽快地说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儿,定会尽量帮他办妥。”

沈碧瑶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不参杂一丝杂音,她平静地说道:“二伯有个外侄叫姚郎先,在辽南皮岛、獐子岛一带招募义军,进击镇江义州等镇。二伯想让朝廷给姚郎先一个总兵的官衔,以此名正言顺,并可以得到朝廷的支援。”

张问立刻说道:“这是好事啊!朝廷已经廷议通过了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方略,姚郎先能够在朝鲜边境组织义军,不仅深怀大义,而且符合朝廷的方略……这件事你回复沈光祚,只要姚郎先有所建树,官职的事儿包在我的身上。只是,如果要给他发兵饷,可能有点困难,现在朝廷的财政非常紧张。”

沈碧瑶道:“兵饷相公不用操心,既然二伯开口了,我会派些懂得经营的人去帮助他。如果在朝鲜西岸有了落脚点,与朝鲜的海贸中可以获利巨大,而且可以收取船只过境的税利,他与沈家分红,足可以支撑兵饷。”

张问听罢想了想正色道:“你们家虽然是商贾世家,但现在你是我的女人,沈家就不能是纯粹图利的商贾,在海贸的时候,切记不能资敌后金!特别是粮食、盐、茶、兵器等对敌国的禁运物资,绝不能卖给东夷!”

沈碧瑶淡淡地说道:“相公多虑了,妾身与相公休戚相关同为一体,相公当国,妾身岂会做得不丧失之事?”

张问欣慰道:“碧瑶识得大体,令我宽心。你放心,有我为你们做主,赚钱的机会还能少么?现在你到了京师,京师是天下钱粮集中之地,只要碧瑶有心经营,官府这边我会帮你疏通。”

沈碧瑶道:“家父说为商者须要注意两件事,一是诚信,二是宽以待人。京师各行各业都有人经营,妾身如果倚仗相公的权势挤兑别人,定会遭来他人忌恨。不过,妾身最近确实发现了另一个商机,相公如果能给工部的人知会一声,此产定然有利可图。”

张问道:“你先说说,是做什么的?”

“煤(以前叫石涅,《本草纲目》问世之后,就通常称作煤了)。我到京师之前,叫人详细考察过,京师并没有较大的财团经营这个行业,所以煤生意在京师是一个空缺,我们正好率先经营,也不会引人忌恨。”

张问在这个方面没有长处,便好奇地问道:“煤可以赚大钱?”

沈碧瑶点点头道:“当然,煤可以代替烧柴,京师至少有八十万人口,这是多大的生意;煤还是炼制铁器所需的材料,如今朝廷常年打仗,兵器制造很多,特别是天津卫制造局,专门为朝廷制造火器,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的煤或木材,如果相公能从中帮助,让兵器制造局等朝廷部门专门从沈家商行进货,那咱们真不愁没有生意做。况且有了我们提供稳定的货源,对朝廷节约开销也是一件好事。”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三五 黄雀

明廷对金国推行的“三方布置方略”已经通过奸细传到了盛京(沈阳);南边有个叫姚郎先的明人组织上万的叛军,先后攻破了镇江、义州、险山堡等城池,不断袭扰盛京南方地区,这些事儿让金国“英明汗”代善有些心烦,他已经派了亲王莽古尔泰去南边收拾姚郎先。

让代善很不愉快的,还有他现在站立的这个八个角的“大政殿”,这是他们金国国的权力中心,但是却小气憋屈,毫无气势。

按理他的父亲统一了女真人各部,而他现在是各族百姓公认的英明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丰功伟绩;他们在战争中虽然有过挫折、但总得来说是胜多败少,如此战无不胜的族群居然修不起一座像样的宫殿,对代善心中那种君临天下的王霸气概打击很大。

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了东南方向,那里有庞大而犹如肥羊的明帝国,有无尽的财富、奢华的都市,而它本身就像这时的夕阳那样已经软弱无力了。只要是一个头脑正常的首领,就不能不对那头肥羊充满了渴望和向往。

代善默默地想到:大政殿太小,咱搬到紫禁城去住。

紫禁城里有花不完的钱、有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美女,有各种各样让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怎么样才能搬到紫禁城去住呢?代善有些困惑。

代善这时想起了昨天听人说起的汉人范忠孝,听说很有见识,他便对左右说道:“宣汉臣范忠孝。”

过了一会,就有个身穿汉人长袍的人伏倒在台阶上,高呼道:“奴才范忠孝叩见英明汗。”

因为范忠孝匍伏在地上,代善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撅起的屁?股,这范忠孝是剃了发的、梳着辫子,穿着却是汉人的衣服,让代善对他产生了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就犹如他的名字范忠孝……既然忠孝,为何要削尖了脑袋投到女真人帐下?总之,代善觉得他不伦不类,心里有点不太欢喜。

“起来吧。”代善无趣地说了一句。

“喳!”范忠孝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他身材颀长、举止颇有气质,脸型也生得方正、浓眉大眼,眉宇之间给人君子坦荡荡的感觉。

因为代善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所以当下就没怎么在意范忠孝了,其实在代善眼里,这些汉人奴才和摇尾乞怜的狗是一种生物,只不过有的狗用处大、就要赏给肉吃;有的狗没什么用、就杀了吃香肉。

做人与做狗,都有人选择:有的人无法丢弃作为汉唐后裔的尊严、宁肯饿死,而有的人却觉得有肉吃就好、管那么多干甚。

代善心下不以为意,很快就被日落时的壮观景象吸引,走了神,呆呆地看着夕阳的余辉,不再去管范忠孝了。

落日的金黄让这憋屈的大政殿栏杆也生辉起来,煞是好看。代善忍不住赞道:“此时大政殿真是美妙啊!”

这时范忠孝就接下话头,弯着腰不动声色道:“禀英明汗,明朝的紫禁城更加美妙。”

“哦?”代善回头随口问道,“你见过紫禁城?”

“奴才年轻时进京参加会试,见过一次紫禁城。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代善很快就被范忠孝的描述吸引住了,他的眼睛变得比夕阳还亮。范忠孝自然将代善的神色看在眼里,便专门挑代善有兴趣的紫禁城多说了一些,大到宫殿的结构、小到选秀女的规矩,都一一细述。

代善听得津津有味,当他听到选秀女的复杂程序、选出来的女人个个都貌若天仙时,心里又是一阵感叹。对比他自己的女人,很多都是蒙古人送的,不是罗圈腿、就是一头头母猪,稍微顺眼点的都少之又少。

他甚至忍不住恨恨地说道:“凭什么劣等南人有那么多东西,而咱们英明勇武、却只有干旱贫瘠的地方?”

范忠孝立刻抓住这种情绪,恰到好处地说道:“现在的大明朝已经是延口残喘,只要英明汗抓住机会,推行正确的策略,所有的东西都会成为英明汗的。”

代善忙问:“什么才是正确的策略?”

范忠孝昂首挺胸,侃侃谈道:“很简单,就两点:内政、攻伐。奴才建议英明汗尽快废除以汉人为奴隶的政策,而让汉人百姓平民话,方能长治久安……”

“哼!”代善警惕地看着范忠孝,“你心里究竟向着谁?”

范忠孝忙跪倒道:“奴才对英明汗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奴才虽为汉人,但既然将英明汗认作主子,奴才自然要忠于主子……”

代善听罢鄙夷地看着范忠孝冷笑了一声。

范忠孝又道:“当然,奴才生为汉人,也会为族人作想;正因为奴才要为族人作想,才要不留余力地帮助英明汗夺得天下。大明朝已是民不聊生,亡国无可避免,亡国与亡天下之间,奴才认为只有舍弃国家,才能保住天下,才能让苍生万民尽早脱离苦海,早得太平。而如今世道,只有英明汗才能一统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啊!”

代善心道:这些南人,心里面想得是荣华富贵,偏生要弄出一堆大道理出来做借口,和婊子立牌坊有何区别?

不过代善太想得到明朝的天下了,突然觉得这个范忠孝兴许有些能耐见识,或许听听他说什么并没有坏处。而且代善也不会亲口把自己的那种鄙视说出来,他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且先说说,说得好我就赏你,给其他汉臣做个榜样。”

“喳。”范忠孝流利地说道,“这两年来,英明汗南征北战,虽然获得了许多人口,但是我们大金国的人口却不见增加、反而逐年减少,逃亡严重,更有甚者聚众造反,屡平不止,极大地消耗了大金国力……所以奴才才提出对汉人较为优渥的政策、让他们能够活下去;百姓都比较本分,只要有活路,就不容易铤而走险,而谁做皇帝谁做官,他们并不是很在意。只要坚持实行这种政策,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人口见涨、国力增强,英明汗也没有后顾之忧,便可以集中力量逐鹿天下!”

代善沉思了许久,虽然没有立刻赞许范忠孝,但是也没有反驳。于是范忠孝又继续说道:“第二就是攻伐的时机,依奴才之见,现在有个绝好的机会摆在英明汗的面前。”

“什么时机?”

范忠孝沉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目前明廷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当国者是外戚张问,他上位之后一系列的政策让明廷国库完全耗竭、朝廷内部已经无力支撑。从种种迹象看来,张问近期会有大的动作,意图解困;但是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一些藩王正在等待那个机会将他弄下台。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那时不仅是藩王的机会,更是咱们大金的机会,趁他们分崩离析之时,挥师入关,到那时天下谁主沉浮?”

代善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是说明朝很快就会自己亡了?”

范忠孝点点头:“极有可能。张问的政策定会造成大规模的内乱,届时他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抽调辽西一带的朋党入关对付内乱。辽西空虚,咱们大金国正好挥师南下,攻占阻挡咱们的雄关要塞。到那时明廷无险可守,而我大金虎视关内,胜败已定也!”

范忠孝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发现金国手里是一副绝好的牌,稍微明智点就能打出好局来……在代善鄙视范忠孝的时候,范忠孝也十分鄙视代善、认为他就是一个大傻叉,一副好牌能给他打成现在这个鸟样。

于是范忠孝继续劝说道:“所以内政和兵事是休戚相关的,我大金要得天下,就要做出一副善待各族的姿态来、给人以希望;实行友善对汉人的政策,不仅可以让国内安定,更可以让明人来归,此消彼长、壮大实力。不仅如此,奴才觉得咱们大金还要学习明朝的体制、任用汉臣,为入关做好准备。”

代善不住点头道:“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汉人亿兆,须得和他们合作才是长久之道。”

“大汗英明,反思元朝的灭亡,咱们大金国要以史为鉴啊!”范忠孝中心耿耿地说道。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三六 冬雷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新的年号在新的一年伊始开始使用了:中兴。天启结束,中兴元年随着这一场瑞雪到来。中兴,它的年号代表一个政权的理想。

德胜门外,西大营的训练并没有因过年而中断,鸟铳的响声和城内喜庆的鞭炮声连成一片,交相呼应;又有红夷、龙虎、灭虏、弗朗机等轻重炮的轰鸣,响彻大地,就如隆隆的雷声……冬雷阵阵。

张问久久地站立在城头,眺望着远处校场上的硝烟和军阵。他的表情凝重,就算已经为那一刻的到来竭尽全力地准备,他心里仍然忐忑不安。

这几个月西大营将士天天出操训练、军纪整肃、调度灵敏,俨然是一个六万多人的精锐部队;军中另有文职官吏上千人,维持着内部管理和军令军法的严格执行。张问已经派出兵部直属的专员到天津制造局督造兵器盔甲,对于玩忽职守、将冷热兵器造得不合格的官吏,一应斩首示众。

西大营分为三个营:铁军营、火器营、骠骑营。铁军营是重步军营,由原京营游击将军周遇吉统帅,铁军营内的军士,全身装备鱼鳞铁甲、戴铁面具、脸上还画着彩纹,看起来犹如一个个可怖的铁人一般,有的执战马大刀、有的拿铁盾重剑、有的拿弓箭、有的拿长长的眉尖刀,在演练中证实这种步兵在正面对决中根本就不怕任何骑兵部队。

火器营其实是由车营和鸟铳手组成,由章照统帅,装备有此时东方乃至世界上最先进的热兵器,其中大炮是明军的特长,重炮可打七八里远,这种红夷炮虽是仿制西洋的加农炮,但经过改进性能优越;轻炮使用子母炮管,发射频率更快。

骠骑营是骑兵营,以轻骑兵为主。轻骑兵是马不戴盔甲,人戴盔甲,突出机动和突然打击能力,像蒙古骑兵、女真骑兵,也多是轻骑兵。西大营不装备重骑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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