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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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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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这里,张家口在八大家的经营下比从前更繁华,连集子也向外扩了好几条街道,就是熟识的人少了很多。弓辰去了大同,其他的朋友也多数失散,这几年几大商号的东家多数时间都在长城内的宣府呆着,留下精明能干的掌柜在这里主事。

“这里胜过杀胡口!”左若说了句公道话。一个月来,他与逢勤走遍的漠南草原,等皇太极率大军从朝鲜返回,漠南将又成为战场,翟哲想让汉部统领梳洗这里的地形。

“当然!”翟哲指向关内方向,“再往里就是大明的京师了!”

察哈尔部落重新占据张坝草原的确让张家口人慌张了一阵,但这些年来他们也习惯了门口变换不同的旗帜。无论谁在那里,都离不开汉人的商队。

漠南草原就这样平淡的过完夏秋。

归化之战之后的一年里,汉部将新招募出塞的士卒变成熟练的骑兵,但是他们还没经历过战场的洗礼;皇太极称帝改大金为大清,征服朝鲜,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后方;额哲率察哈尔人重归漠南,有了足够的牧场,但在联络漠东蒙古并叛逃的部落时收获甚浅;土默特被仇敌环绕在归化,但也安安稳稳的渡过了一年。

只有归化城内的乌兰公主又老了一岁。

在蒙古部落,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出嫁,已是名副其实的老女人了,但想娶她的人都来不了归化。

在征服察哈尔之前,岳托没有机会再踏进自己的伤心之地;翟哲?威胁过俄木布汗之后,他真的不敢再进归化城了,连往返东口与和林格尔他也至少率一千护卫骑兵;阿鲁喀尔喀的骑兵这一年也没在漠南出现过。

归化城的王府内,俄木布汗接过多觉杰大师递过来的密信,他甚至记不清楚这是第多少封了。

“大汗若是无事,老衲这就告退了!”多觉杰大师将干枯的手缩进衣袖,他常年清修,被这黑影里德勾当弄到不甚其烦。

“多谢大师!”俄木布汗双手合十恭送。

送走大师,回到密室,俄木布汗静静看完信件皱着眉头沉思良久,突然猛一拍桌子,震的右手生疼,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嫁给岳托,土默特再差也不过如此!”

岳托说服了他!失去汉部后,土默特被困在归化,自从五月被察哈尔和翟哲联手相逼后,俄木布汗一直如坐针毡。这两人能做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他总担心察哈尔与汉部有一日会合谋吞并土默特。

俄木布汗迈出门,吩咐在不远处侍立的毛罕阴:“召公主前来!”

“是!”

汗帐骑兵奔出归化城。

凉城东侧是草原和森林的交界地,青草茂盛,树荫成片,蛮汉山上流下的泉水在此地汇集成一道半丈宽的泉流。这里是漠南最好的避暑之地,只有公主才能占据这里。

密林中隐藏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蒙古包,乌兰几乎一个夏天都呆在此地。

树林中安静凉爽,兼有清凉的泉水为伴,让她淡忘了所有烦恼,归化城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直至夏天结束,她也不愿意离开此地。就像翟哲所说,她何必掺入男人的世界,只需承受自己的命运。

匆匆而来的蹄声打破了她的宁静。

“大汗召见公主!”来使恭敬递过命令。

“你先回去通报!我随后就到!”

驻地部众收起蒙古包,骑兵收拾行囊,乌兰跨上枣红马,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现在对她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走出山林,归化城立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秋收季节刚过,一辆辆马拉车在草原穿过,衣衫褴褛的汉人驾车从丰州滩将今年收获的米粟送往那里。今年草原降雨不多,收成比不上往年,不知道能否让所有的部众撑到明年此时。

乌兰收起思绪,娇喝一声:“驾!”枣红马如电飞速。

第179章喜讯

“大汗想好了吗?”乌兰公主面如土色,娇躯止不住的颤抖,她没像从前那样以兄长之名称呼俄木布汗。

“想好了!”俄木布汗咬紧牙关,就怕自己一犹豫又松了口。妹妹总要嫁出去,岳托温文尔雅,至少比粗鲁的阿鲁喀尔喀王子强,难不成还真让他嫁给那个可恶的汉人!

“大汗的决定我自会遵命!”乌兰别过脸去,迈动皮靴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全身关节都像是僵硬了似。

俄木布汗眼看乌兰离开,伸手欲挽留,指尖弯曲在半空中,嘴中蠕动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归化城外,乌兰斥退亲兵,骑枣红马飞奔向草原深处。直到四周看不见一个身影,才跳下马来,趴在油亮的马背上轻声抽搐。那个汉人曾说过要来娶她,她内心深处还曾有一点点幻想,终究是南柯一梦。

翟哲当然不知道归化城的这些变化,他现在正在赶路。

一列骑兵穿过两山相夹的峡谷,直奔杀胡口关门,这是从五月出塞以来翟哲首次入塞。

三十几个骑兵风尘仆仆到达关口,守门的兵丁拦住去路,从李明利上任守备以来,杀胡口对入塞的人口控制甚严,只有那些在大明有家有小的商队伙计才能方便进出,这些跨刀背弓的骑兵当然不被容许进入。

翟哲勒住大黑马,居高临下对守门的兵丁说:“有些事你坐不了主,叫你们守备大人亲自过来!”他本可以从黑虎山小道入塞,但也想借此机会给这个新任守备留一点印象。

兵丁一溜烟向杀胡口堡内的守备府跑去。

塞外骑兵在铁铸的城门前盘旋,偶尔用凶狠的眼光扫向手卒。片刻之后,翟哲敏锐的感觉到关门之后不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那一定是大队边军紧急赶来。由此可见这里的守卫比从前要严密很多,看来这个李明利还真有两把刷子。

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翟哲有些焦虑之时,从关口内传来一阵马蹄声。

随后排列整齐四列步卒拥着十几个骑兵到达关口前,为首的花马上李明利拱手老远打招呼道:“千户大人,别来无恙!”

翟哲拱手回礼,说:“我要入关,请守备大人行个方便!”

“千户大人要入塞?”李明利干笑一声,迟钝片刻,说:“那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么多装备精良的骑兵会不会吓到大明的百姓?”

“什么意思?”翟哲拉住躁动不安的大黑马。

“千户大人入塞无妨,能否请亲兵卸下弓箭,按《大明律》弓箭禁止入城!”李明利挺直胸口对向翟哲。这是他首次和汉部千户交锋,巡抚大人给他的交代就是防住土默特汉部对大明渗透,这一次的气势非常重要!

“《大明律》?”翟哲冷笑一声,“我在此地行走数十次也没碰到过这种事,你是故意给我找麻烦吗?”

“在下不敢!”李明利的脸上可没有一点不敢的意思。

“你如此刁难,不怕惹上一身麻烦吗?”翟哲暗自好笑,小小的守备也敢在自己头上动土,真当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卸下弓箭,在下自会放行!”李明利坚决不松口。

翟哲扭头对身后亲兵下令,“命老鸦山下骑兵速来此地!”

亲兵接令飞速离去,李明利脸色微变。

“你若不放行,我就取下这座关口来!”翟哲提起缰绳,大黑马前蹄跃起调转方向,将健硕的屁股对着李明利,亲兵跟翟哲退到离关门两箭地之外。

杀胡口内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军营中休憩的士卒迅速持兵器上城墙防御。这是七八年来杀胡口首次响起外敌入侵的警报,集市里的商户人心惶惶,不知塞外发生何事。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峡谷之外的山道中铁蹄阵阵,大队骑兵驰骋而来,汉部黑色的战旗在丛林中若隐若现。

城楼上,李明利轻咬嘴唇,他不相信汉部敢攻城,因为他掌握了这些人的命脉——商队!

翟哲在近在咫尺之地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吱呀呀的闭死,朝城楼上呼喊:“守备大人若是后悔还来得及!”李明利没有回应。

峡谷道路狭窄,只能够二三十匹马并行,奉命而来的清兵驻扎在峡谷外的丛林中。

翟哲催马返回,雷岩谦和左若迎上去,着急问:“发生了何事?”汉骑只有一半驻扎在老鸦山下,其余人由逢勤和孟康统领才去汉寨周边巡视,所以只来了不到三千人。

“攻城!”翟哲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立刻攻击杀胡口!”

“大人请三思!此举万万不可!”左若单膝跪地拱手,雷岩谦魁梧的身躯晃了晃,但最终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翟哲忙伸手将左若扶起来,说:“你想歪了,我不是要和大明开战!”

“那是为何?”左若惊出一身冷汗。

翟哲指向城头,说:“我要吓吓那小子!”

李明利必然也以为他不敢向大明开战,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杀胡口守备都能拿捏住他的心思,他还怎么在大明纵横。商盟承担不了开战的后果,杀胡口守备也承担不了,只要这里起战事的消息传到大同,李明利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翟哲相信焦渊博一定不会给他这么大的权限。

重甲骑兵弃马步行到城下五百步开外,甲衣反射的阳光刺眼。轻骑兵砍伐树木迅速打造云梯抬向关口,射手排成松散的队列上前。

李明利抹了一把脸,汗水从两颊留下来,他不相信能掌控大明商号的汉部千户是个疯子。

“叮叮叮……”十几支飞上的长箭撞上城墙上的青石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城头的守兵都用看向守备大人,等待还击的命令。只要一还手这场仗不打也要打了!

李明利双手紧紧的搓在一起,朝城下大喊:“且住手,我有话要说!”

汉部绝对不敢和大明开战,但这里战事一起也许还有另外一个结果。杀胡口换个守备,商号通行依旧。他在军中多年,深知并不是每一场战事都会上报兵部。上任前,巡抚大人还给他嘱咐,行事一定要把握好度,不可引发冲突。

翟哲伸手止住弓箭手的动作,催马上前回话:“有何话说!”

“在下不想与千户大人为敌!”

“如此最好!”

翟哲摆手,进攻的士卒分批退向峡谷之外,连丛林中的旗帜也逐渐远去。

李明利在高耸的城楼上看到汉骑悉数远去才敢下令打开城门,翟哲率三十多骑来到城门口大剌剌的进入,拱手对脸色黑的向猪肝似的李明利打招呼:“多谢守备大人行方便!“对有些人,你要让他知道你很讲道理;对有些人,你必须让他知道你有的时候很不讲道理!

李明利是个有想法的人,翟哲宁愿冒险花点心思也要让他知道有些东西触碰不得。

入了杀胡口后,翟哲归心似箭,纵马在寂静的山道中一路狂奔向大同,因为他前日才得到商队带来的消息,范伊怀孕了。

翟哲和范伊成亲几年来,一直聚少离多,只有漠南大战结束后这大半年多数时间呆在关内,终于才开花结果。

其实从翟哲出塞之日起,范伊就一直干到倦怠,连商盟中事也没精力打理,直到请大夫诊断才知道自己有喜了。惊喜之下,范伊本想立刻告知翟哲,但翟哲才离去不久,且按照汉地习俗,有喜的头三个月不宜大肆宣扬,范伊一直忍耐到了七月中旬才让出塞的商队捎出信件。

商盟与汉部之间有信使相通,但这一块翟哲从不让范伊触及,范伊也懂得不犯忌讳,经商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懂男人的心思。

在八大家和商盟出现矛盾后,她一直如履薄冰,若两者一旦决裂成仇敌,她的位置将非常尴尬,再加上一直没有子嗣,难道不会被抛弃。翟哲呆在大同期间,就一直劝他将绿莹和永莹收为侍妾,毕竟都是自家人,但翟哲一直充耳不闻。如今终于有了好事,让他紧绷的心得以松弛。

“自己将要有孩子了!“大黑马上翟哲一路沉默,说不出自己是欣喜还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不再孤单了一般,终有一个人是因为他来到这里。

半数的亲兵中途离开前往陈家庄通报萧之言,翟哲连夜赶路,到达大同城下时东方的启明星正在闪耀。秋露水最重,在城下等待了下半夜,全身上下像被小雨淋湿一样粘稠,但翟哲浑然不觉难受。

两个多时辰后大同府的城门才准点打开,翟哲牵着大黑马夹杂在一大批赶早集运货的商贩中入城。

一行人穿过行人稀少的街道,等到了翟宅前,厨房的烟囱中正在冒着炊烟。

翟哲敲门而入,看守此地的商盟护卫也想不到东家这么早入城,翟哲止住护卫向后通报的意图,自己交出大黑马的缰绳缓步走入。

后院内,范伊正一手抚着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在悠闲的踱步,活泼的绿莹在她身后一步。

“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夫人要是怀了个男孩就好了!”绿莹的嘴很少有停息的时候。

拐过弯,范伊回头时,正好看见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180章抱怨

老鸦山脚营房内,骑兵正在打点行装,健硕的战马整齐排成一列,骑兵执缰绳站立。中军汉骑三部分别驻扎于老鸦山脚下和君子津渡口西侧的黄河边,守护进入杀胡口的商道和汉寨的通道,每隔七日一换防。

中军汉骑的标准配置是一个铁头盔,一副明光铠甲,一杆长枪,腰挂一臂长的弯刀,后背有短弓。刚出塞的时候,这些人多数不会射箭,经过几年的训练,汉骑虽然还不是能比得上蒙古人的神射手,但两军对阵时需要用弓箭压制已没有问题。

老鸦山顶的土房内,左若与雷岩谦对面而坐,桌子上摆放了八个大碗菜,还有两坛竹叶青。

“今日就要走了,哥哥给你饯行!”雷岩谦伸后手掌排开酒坛上的封口,先给左若满上,再给自己倒上。他的手掌心满是厚茧,全是整日使用重骑的钝兵器训练磨练而成。

“七日后就回来!二哥何必如此?”左若不等雷岩谦招呼,自己先喝上一口,赞道:“好酒!比集子卖的那些好多了!”

“呵呵!你知道这些酒是怎么来的吗?”雷岩谦抓了一块带骨的烤羊肉入手,毫不忌讳其中的油腻。

“怎么来的?”

“大哥托人送我的!”雷岩谦咬了一块肉,含糊不清的说:“大哥到底是大哥,在关内享福也不忘了塞外的苦兄弟!”

左若听着话头有些不对,辩解道:“大哥在大明也辛苦!”

“在大明辛苦?”雷岩谦吞咽下口中物,瞪圆眼睛,说:“能比得上草原?前些年商队还常常带回来些稀罕物,今年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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