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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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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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若听着话头有些不对,辩解道:“大哥在大明也辛苦!”

“在大明辛苦?”雷岩谦吞咽下口中物,瞪圆眼睛,说:“能比得上草原?前些年商队还常常带回来些稀罕物,今年连好酒也没有了,全那些烧刀子来搪塞兄弟们!”

这是明明白白的抱怨了!

左若放下酒碗,解释道:“听千户大人说,今年商盟的财政吃紧,耿光在北京的花费不菲,二哥不必如此介怀!”

“他说的你就信?我现在就想知道这在草原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雷岩谦一拍桌子,用厚实的手掌揉搓脸盘,说:“四年了!我们出塞四年了和当年还是一样,我想大明了,在这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当年在榆林卫的时候就是千户,手下有四百多号人,因为英勇善战在军中很有地位,如今在汉部浴血奋战也不过如此。看着老鸦山脚下来来往往的商队,那该有多少财富,可都不归他所有!

左若愣住神看着雷岩谦,想不到看似粗鲁的二哥竟然藏着这么多心思。

“我想回大明!”雷岩谦发出粗重的叹息,“汉人都说叶落归根,死在异乡也会想方设法将尸骨背到故地埋葬。”

“千户大人正在努力,或许很快就会有结果!”左若常与翟哲接触,知道些汉部的打算。

“凭什么那些商号的掌柜伙计能入塞,我们不能?他们一个个在大明娇妻美妾搂着,让你我兄弟在塞外吹冷风卖命?”在这两个人独处的土屋中,雷岩谦爆发了。他这几年除了训练重骑还是训练重骑,这样的日子远赶不上在榆林卫当千总的时候。

“二个,不可乱说!”左若的脸挂了下来,见雷岩谦准备倒酒,一把将酒坛提在手中,说:“不要喝了!”

“怕了?”雷岩谦冷笑,“当年大哥要是能听我的,今天汉部这一切都归你我兄弟所有,又何必与人为奴?”

“胡说八道!千户大人对我们如兄弟……”

雷岩谦打断他的话,讥笑道:“兄弟?我且问你,前日千户大人若坚决命你我攻打杀胡口,你攻还是不攻?”

“不要骗我,如实说来!”雷岩谦伸出右手食指点向左若。

左若闭目沉思片刻,开口坚决道:“攻!”

雷岩谦拍手,哈哈大笑,说:“那不就得了,翟哲若是当了赵全,你就是蒙古人的走狗,不是奴仆,又是什么?”他不再称翟哲为千户大人,而是直呼其名,在他心中从没陈富国翟哲。

“你根本不了解千户大人!”左若摆手。

他这半年随翟哲走遍漠南,见识了张家口,了解他的经历后,心中惊诧于敬佩并存,能舍弃富贵的家事孤身闯荡草原者他从未见过。这进入草原的汉人,可能来自大明各地,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路可走,他和雷岩谦的榆林边军也是如此。自出塞以来他亲眼见汉部借助土默特自立,掌控杀胡口商道,联络蒙古各部纵横捭阖,暗算女真西征大军,卷一时风云,这样的人不值得追随还有谁值得。

“我也只是向你发发牢骚!只有千户大人的亲信才能入塞,你我周边皆被蒙古人环绕,不为他卖命又能如何?”雷岩谦从左若手中抢过酒坛,满上眼前的酒碗,一口而尽。

“若不是千户大人,你我早沦为流贼了,这些话以后少说,一面惹祸上身!”左若一点喝酒的兴致也没有了。

“嘿嘿,你比我多读了几年书,就是将人读傻了,胆子读小了!”雷岩谦意兴阑珊,“只要老子能打仗,谁能奈我何,你中军三千人,冲阵时能比得上我重骑三百吗?”

左若出门时忧心忡忡,雷岩谦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性子粗犷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几年前他表露过对翟哲的不服,这几年没提过,他也就淡忘此事了。他又好酒,难免有时候漏口这些话会传出去,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商盟的生意日益盛隆。汉部兵士和统领没见到其中的好处,普通士卒也就罢了,入雷岩谦般的统领心中不满可是个不好的兆头,左若想着该如何在翟哲面前提个醒。

老鸦山脚下,汉骑队列整齐向西北方向移去,半下午时分迎面见到逢勤部喝孟康部的旗号。

逢勤部骑兵曾出自左若之手,只在漠南大战后才分营而立,交由逢勤操练半年,兵马整齐,旗号丝毫不乱,比左若部并不多让。这个瘦小的年轻人尚不能完全掌控此军,翟哲偶尔会到军中扶持帮他立威,还让孟康部伴他左右,但这一部人马将归逢勤统领已是必然。沉默寡言的逢勤在汉部就是一个谜,连左若也好奇,翟哲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而跟在其后的孟康部就截然不同了,这些人的班底是悍匪马贼,行军队列散乱,眉眼间自有一股彪悍之气。孟康仰着脖子走在最前列,恨不得鼻孔朝天,身后亲兵帮他扛了那面标志性盾牌。

第181章进军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张家口集市在微弱火把的光亮照耀下一片忙碌,又有一支商队要前往辽东了。

察哈尔人占据张坝草原后,范永斗暂停了发往盛京的商队。但一个月来,除了偶尔会在集子里出现牧民,察哈尔人从未打扰过这里的生活,连牧民买卖也很公平,不像从前那样随意欺辱汉人。

一个月后的盛夏之时,八大家尝试发了一支小商队前往辽东,除了偶尔出现的汉人马贼追踪外,没有意外发生。接到消息后,范永斗知道那支马贼是谁人马,翟哲在向他示威。

随后的夏秋天,发往辽东的商队一直连绵,汉人的马贼也消失不见,没人再来打扰他们,空旷的草原任由商队行走。

“小心点!”护卫见伙计正在抚平马车上翘起遮布,上前警告。

装满货物的马车被捂的严严实实,不漏一丝缝隙。

东方微白,道路明朗。

大掌柜一挥手,“吱呀吱呀”的木轮轴挤压声中,商队缓缓出行。这支商队的规模比往常相比并不算大,马车行走速度缓慢,骡马好像费尽力气才能拉动拖车。

这个时候,张坝草原的察哈尔人还处在梦乡中。商队出了张家口立刻拐入稀疏的丛林草原,那里能隐蔽商队的行踪,无论有没有用,被遮挡住还是能够护卫伙计们增添一份安全感。

二十多辆马车在艰难的行走,草原上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

第一天,老练的伙计和护卫如常安排出行宿营,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完成了全程的十分之一。

次日午后,商队进入朵颜草原,察哈尔人很少会来到此地,商队的掌柜松了口气,继续催促伙计加紧驱赶骡马。往前行走不到一个时辰,担任警惕的护卫突然大喊:“察哈尔人!”

掌柜回头,北方灰色的草原上一列骑兵紧紧追赶而来,看架势超过千人。

马上的骑兵在张牙舞爪,蒙古人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逃是逃不了的,“停下来!”掌柜举起右手,匆匆命伙计将商队马车围成一个圈,等待蒙古人的到来。

小半个时辰后,蒙古骑兵追上商队,战马环绕商队盘旋三四圈,从骑兵中出列一个年轻人,问:“商队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粮食、茶叶!”掌柜连连作揖。

“跪下,见到蒙古大汗竟然如此无礼!”旁边有人怒喝。

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察哈尔新任大汗额哲吗?掌柜匆忙趴伏在地,乞求到:“大汗赎罪,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大汗!”

“马车里是什么?”额哲又问了一句。

趴在草地的掌柜不敢再答话,全身如筛糠般颤抖,从头到脚皆被恐惧笼罩。

“打开马车!”

立刻冲上去四个骑兵,掀开马车上遮挡的布帘,里面竟然还有一层包裹。骑兵用弯刀划断捆绑的绳索,整整齐齐的盔甲兵器露了出来,二十四辆马车全被掀开,其中藏的东西皆是如此。

“这是粮食吗?”额哲冷笑。他早就听说张家口的汉商会私运大明的兵备给辽东,等了几个月终于有所收获。铁制兵甲比粮食更重,火车脱运留下的车辙也会深很多,这一切怎能逃过老练的察哈尔斥候的耳目。

额哲只有一次偷袭商队的机会,必然要等待最贵重的物品。

“全部带回去!”这么多的兵甲要是从土默特的那个汉人手中购买起码要两三千匹马,而且还没有现货。

护卫被卸下兵器,面对蒙古骑兵他们可不敢抵抗。

这支商队是八大家今年生意中的重中之重,本来范永斗也不想冒险,但从辽东传来消息,皇太极东征朝鲜获取宝物无数,其中高丽参就有数车,而这些东西在大明的达官贵人中极受欢迎。能从盛京获取货物的可不仅仅有晋地商号,蓟辽镇的商人也时常在那里出没。再加上数月来察哈尔人表现的极为乖巧,才让他坠入额哲的陷阱中。

商队才迈入草原,身处宣府的范永斗就隐约有些不安,三日后立刻派信使出塞往辽东联络,一直如石沉大海。

半个月后,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范永斗几乎已经确定商队一定出事了,心中被懊悔笼罩,这笔损失可不小。

张家口外的草原平静如昔,再看时范永斗才明白那里杀机四伏,看来这个察哈尔的新大汗比林丹汗要狡猾的多。

由大明往辽东的道路可不止草原这一条,八大家的信使从蓟辽镇边关出塞直奔沽源城,告之岳托。

盛京朝堂上。

皇太极多日来神清气爽,一来是盛夏已过,近年来他的体态就像他的心思越来越宽胖,尤怕夏日炎热;再来今年东征朝鲜的胜利一扫去年西征失败带来的阴影,抢掠的财富和女人让各部头目兴致高涨,高颂皇恩。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小黄门挥舞拂尘,用尖锐的嗓门呼喊。这些都是从汉人那里学来的,看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只有用起来才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那种大权在握的志得意满。

“驻守沽源城的岳托有急件传来!”暂管兵部的杜度出列禀告。

“何事?”皇太极不等小黄门开口,微睁双目发问,漠南草原是他最关注的地方。

“汉商范永斗由张家口出塞的商队被察哈尔人劫持,损失惨重,不敢再走商队前来辽东!”

“嗯!”皇太极发出沉重的一声咳嗽,说:“是该给额哲一点颜色看看了,莫以为我大清真的怕了蒙古人。两白旗兵马连年征战急需休整,从正红旗和镶红旗调任二十个牛录前往朵颜草原,命岳托确保商路畅通。”

“喳!”

兵部的命令三日后传达至沽源城,岳托收到皇太极的密令。将士才从朝鲜归来,征战疲乏,大清今年无意再在漠南发动大战,即使调集重兵,蒙古人一触即逃也无意义,只调配给岳托六千骑兵,商道畅通是首要之选,有机会则给漠南草原的蒙古人一记教训。

岳托小心将密信收好,看向沽源城外一眼不见边际的草原,“要想在草原击败蒙古人,不动点脑子可不行!”

七日后,大队兵马出沽源城进入茫茫的朵颜草原。

岳托急令召见阿穆尔。

沽源城近在咫尺,连日来调兵遣将,逃不了阿穆尔的耳目,才送走信使,他就接到岳托的召集令。

“你部人马自归顺以来,深受大清皇恩,今日当到出力的时候了。察哈尔部额哲连连犯境,陛下令我率兵讨伐,你立刻回去召集人马,担任先锋!”

阿穆尔跪地听岳托说完,抬头来恰巧看见他将笑未笑的神情。

“你不会对额哲还有眷顾之心吧?”

“奴才不敢!”

“如此最好!”

三千察哈尔骑兵在前,六千镶红旗骑兵在后,由朵颜草原缓缓进军漠南。

岳托像是怕察哈尔不知道大军动静一般,大张旗鼓,战旗密布,每日行军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速度极为缓慢。

额哲先接到阿穆尔的密信相告,斥候很快发现岳托大军的踪迹,立刻召集兵马在张坝草原等候女真人的到来。“来的只有六千骑兵?”他甚为不解,察哈尔尚有两万骑兵,皇太极怎敢如此托大,只派六千骑兵深入草原。

随后七八日,斥候每日向额哲禀告岳托兵马的行踪,女真骑兵到达朵颜草原边缘的丘陵地带突然停下脚步,开始修筑工事。

“想在草原筑城吗?六千人能秀着称怎样的城墙?”额哲不以为然,决定率大军前去查看。

朵颜草原边缘,女真士卒正在奋力砍伐树木,钉成简易的木栅栏墙。粗木两端被削的尖锐插在地上,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远处地平线上蒙古人图同潮水般涌来。

“敌袭!敌袭!”了望冰疯狂挥动双手。

士卒迅速放下手中活,奔向大营所在的丘陵。

营寨中守备的甲士持兵器盾牌躲藏在才修好的简易栅栏之后,步弓手在盔甲的笼罩下发出慑人的目光。

骑兵过万看不见边,远处草原上蒙古人密密麻麻如同蚁虫。

岳托神色如常,问身边的阿穆尔:“我若命你去打一下额哲的锐气,你敢吗?”

阿穆尔脸色大变,说:“请将军垂怜小人的部落!”眼前察哈尔人过万,他率军前去不敢真搏杀,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装模作样。虽然他大营和额哲暗中通气,但已经叛离察哈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再重新归去。三心二意,只会给自己留下恶劣的名声,更何况大清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和你说笑了!”岳托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朝他轻笑一声,随后板起脸孔下令:“众军收缩防线,坚守营寨,严禁出击!”

近两万察哈尔骑兵松散包围住岳托驻扎的丘陵山包,额哲环绕一周观看地形。女真人两天时间修建的营寨并不紧密,但那些甲士一直是他心中的忌讳。

“来吧!攻打吧!”丘陵顶部,极少次身穿甲衣的岳托心中呼喊。

战争中,进攻永远比防守要更艰难,他要用营寨的防守来消耗蒙古人轻骑的锐气。

“冲!”额哲挥手,骑射手从丘陵下奔驰而过,长箭借助马势飞上天空。

第182章勾搭

入陈家庄山道的两侧全是粗实的枫树,深秋季节整个树林就像火燃起似的。红黄相间的叶片遮挡住视线,风起时漫天飞舞,不见萧杀,反倒多了几分喜庆之色。

翟哲由萧之言相陪而行,沿途被美景吸引,大黑马悠闲踏蹄。

“真是个好地方!”

萧之言在这里住了半年,也深有同感,赞同道:“那是自然,若是能在这里闲度一生,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怎么?尚未建功立业,就想着解甲归田了吗?”翟哲说笑。

“像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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