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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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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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大胆的蒙古斥候来到运河西岸近处,与明军隔河相望,逢勤传令各军不得观望,只需跟着骑兵前行。

十二万大军像不断翻滚前行的链球,让人抓不到一点破绽。

东光、南皮、沧州、青县,运河沿途县城,皆无可战之兵。

五日后,明军十二万大军进驻天津卫,多尔衮已亲率满蒙汉十万人马挡在武清,通往北京城的必经之路上。

明军不做休整,继续北上,头一日,车风在杨树遇见蒙古骑兵疯狂的冲击。

两队骑兵混战半个时辰,直至元启洲和阎应元率部前来驰援,漠东蒙古骑兵才悻悻退去。

待翟哲与逢勤来到战场时,遍地羽箭马尸,汉人骑兵受伤无数。

车风前来禀告,心有余悸:“蒙古人骑术精良,战法娴熟,今日若不死李将军奋力死战,只怕损失还要惨重。”

翟哲举千里镜远眺,蒙古人并未远去,远远的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在北方原野移动。斥候们举着旗帜狂奔,多尔衮的战旗烈烈。

“此处就是战场了”

逢勤看向北方,正前方空旷的一片平原,几条小河和几个村落点缀在其中。

“此处甚好”

第718章士气如虹

再战一日。

金锣声响,来自江南的武士高觉着盾牌缓缓而退。

从辰时激战到未时,如林的长枪丝毫不乱斜指向天空,枪尖的折射刺眼的光芒。

几个孤零零的小村庄已经变成残垣断壁,乌黑色的铁球散落一地,有一面墙下的深坑竟然被铁球堆满。

蒙古人远远的射出羽箭,落在离明军最前的步卒百步之外。他们知道这样射不中对手,但他们不敢靠近。

天知道明军轰出了多少炮弹,察罕只知道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也正是明军攻势最猛的时候。那密集的轰鸣声让他回忆起七岁时在草原遇见的一场暴雨。炸雷声在蒙古包顶上响了一夜,他躲在阿爸怀里,浑身蜷缩着发抖彻夜不眠,那是藏在心底永不愿触及的恐惧。

乌黑的铁球在头顶飞,挡住了最炙热的太阳,猝不及防的漠东人挡在铁球飞行的路上,受惊的战马不辨方向的乱跑。

穆济伦指挥他散开队形从侧翼进攻,可是蒙古的和满清的骑士都不再有勇气冲锋。只有完全舍弃了性命的勇士才敢冒着那等密集的火器冲刺吧。

不靠近那些铁炮,就无法摧毁那些咆哮的魔龙。他不知明军为何撤退了,但他知道这场战争结局已定。这是满清的战争,即使他的姐姐是满清的太后,即使多尔衮给了他无数铁甲和长刀,他绝不能让科尔沁最后的男人死在这片与蒙古人无关的土地上。

“喔……喔“

“喔……喔“

明军大营中处处是兴奋的咆哮。

翟哲与逢勤走进前营的大门。

兵士们脱去了上衣,露出虬结的肌肉,汗水顺着脊梁流在围系在腰间的土布上。

有人用宽阔的刀鞘击打在铁头盔上发出“噌噌“的响声,有人在大声唱着来自浙东的山歌。

翟哲阻止了逢勤整肃军纪的念头。

“这是打了胜仗的味道啊“他走过汗味熏人的兵营。有人看见了他,有人没看见。大营中的声响慢慢降下来。

一个浑身黝黑健壮的汉子背朝大营门口,感觉到周边的变得安静,不满的挥舞双臂∶“孩儿们,唱啊唱啊“直到一个胆大的亲兵走过去捅了捅他光滑的背,小声道∶“大人,王爷来了“元启州回头,看见翟哲正在朝他笑。

他在那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了,然后低头看自己近乎的身体,“嗷“的一声尖叫,飞一般窜进几十步外的大帐翟哲忍不住哈哈笑着跟着元启州的方向,走向大帐。

他身后的逢勤脸色铁青,严谨的统帅看不见这件事有什么乐趣。

等翟哲和逢勤二人走入大帐时,元启州已经穿好了长袍。他赤红着脸行礼,“参见摄政王“大帐外又传来粗犷的歌声,并且在渐渐增大。

逢勤沉默了片刻,怕翟哲责怪元启州,道∶“今日元启州为先锋,与清虏正白旗白甲兵短兵相接,不落下风,为今日首功。“他永远这般严谨,这席话表明他确实很欣赏元启洲。

翟哲径自坐上主座,道∶“本王没见过逢将军如何破鳌拜的一万铁骑,但今日见逢将军破蒙古骑兵和八旗甲士,知道我没有托付错人。“他不解的问逢勤∶“今日既然在战场占了优势,为何又退回大营来,不再往北京推进呢?“帐中只有元启州一人,他才有此一问,不会在诸将面前折损了逢勤的威严。

元启州也有此疑问,放下尴尬的念头,竖起耳朵听着。

逢勤行礼,道∶“末将今日见清虏抵挡不住我炮火神威,但军势未乱,我军后撤时蒙古骑兵还敢尾随追击。末将要在杨树把清虏的心气都打完了,才进兵做最后的进击。“翟哲想了想,说:“你每但耽搁一日,清虏汇集的北京城外的人马就有可能多上一点。本王听说多尔衮已经决定放弃陕西,阿济格那里还有好几万兵。你要知道,本王能调配给你的只有这些天津三卫的这些兵马。”

“打仗不在人多,若是没有了争胜之心,十万士卒也只等同于十万头待宰的羔羊”逢勤双手平平举在胸前,“末将见今日一战,蒙古人和女真人来朝我阵冲锋的勇气也没有了,女真人再没有鳌拜那样的猛将只会在我铁炮下颤抖,每多过一日就是一日的折磨。”

“将军胜券在握啊?”翟哲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样的话传入不同人的耳朵里,感受不同。逢勤说雄心壮志的话,竟然是这般可爱。一旁的元启洲则听得心里发寒,与逢勤做对手,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好吧,一切就拜托逢将军了”翟哲站起身来。外面嘹亮的歌声传入大帐,他面朝元启洲说:“儿郎们兴奋,莫要去禁止,管束太紧,他们的杀气被藏住了,再上阵时就没有锐气。”

“是”

翟哲这句话明面上是对元启洲说,实际是对逢勤说。他喜欢生机勃勃的兵营,他喜欢听将士们呼喊和歌唱,这让他觉得自己还年轻。

元启洲看了一眼逢勤,伸手挠了挠头。

走出前营,翟哲回中军,逢勤还要往各处巡视。

有这么个严谨到苛刻的主帅,他可以放心的去睡觉了。

回到中军偏帐才坐下,方进进来禀告:“王爷,赵统领刚刚来了。”

“赵玉成?”翟哲坐直腰,“带他过来,赵玉成每次主动过来求见他,都有不同寻常的消息。”

方进转身出门,片刻之后,领着赵玉成进来。

不等赵玉成施礼完毕,他知趣的退出去。

赵玉成带着一顶青色的帽子,下巴胡须乱蓬蓬的,胡须尖微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阴暗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王爷,钱谦益传出消息,济尔哈朗还想与大明议和”

翟哲稍微一愣,他用片刻的时间消化赵玉成的话,反问道:“都兵临城下,还议什么和?”

“正黄旗统领中有说法,多尔衮病重快不行了”这才是赵玉成要亲自来向翟哲禀告的消息。

“多尔衮病重,常昏迷吐血,两黄旗不再对他顺从,现在虽然没有人敢把出头惹事,但北京城已经不受多尔衮控制。除非多尔衮能打赢这一仗,否则他与两黄旗之间的破裂不可避免。”

“多尔衮要死了?”翟哲没有惊喜,心里是让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静。他和逢勤都以为这是一场必胜的战争,多尔衮的生死不再重要。

赵玉成道:“根据北京城里最新的传闻,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多尔衮要死了,济尔哈朗为何还要与我议和?”翟哲瞬间恍然大悟,“他在担心阿济格”

多尔衮死了,两白旗势力的继承人是阿济格,而且阿济格一直在外领军作战,军功卓越,素有威望。济尔哈朗宁愿对大明低头,换取时间挽回八旗的裂痕。

“那就等钱谦益来了再说吧”

第719章围府

钱谦益来到明军大营是赵玉成向翟哲禀告那个消息三天之后。

当日,逢勤指挥元启洲与阎应元为先锋与清虏大战一场,之后用骑兵掩杀,直把出阵的汉八旗兵马杀得大败而归,斩首三千而回。多尔衮的大军渐渐抵挡不住明军的炮火的攻击,今日午后放弃了杨树一线,已经撤向通州方向。

战场上处处是尸首,运河的水道中飘着无人顾及的无头死尸。腐烂的味道散播来,吸引来散乱的黑鸦。每当两军偃旗息鼓罢战过后,那些被视为不祥之物的黑色鸟群开始在战场上空盘旋。

它们在暮色中“呱呱”的叫着,确认空旷的原野上再无人来打扰,它们安然落下,享受难得的美食。

钱谦益就是经过这么一片战场来到明军大营的。

方进率亲兵卫亲自出大营,把那辆密闭的马车护送到中军。

明军的歌声在暗夜中传播,熊熊燃烧的篝火随歌声的曲调摇曳。那不再是浙东的山歌,或者是其他某地的山歌。翟哲下令容许军中将士歌唱以抒战意后,逢勤准许将士击盔歌唱,但只许唱军歌。

钱谦益心中流淌过一阵热流,这是大明的军队啊他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站在那一边。

翟哲正在看烤马肉。

车风送了几条血淋淋的马腿到中军,他还记得摄政王很喜欢吃烤肉。

中军很大,这里是摄政王的营区,只有亲兵卫人马。翟哲一个人坐在篝火前,鲍广正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转动挂着马肉的木棍。

钱谦益随方进带到篝火边,他想跪在地上行礼,又觉得很不合时宜。

“坐吧”翟哲转动手中的刀子。

这里只有粗木墩子作为板凳,钱谦益从未坐过这样的凳子。

翟哲的注意力似乎被那条焦黄的马腿吸引,随口问道:“济尔哈朗开出什么样条件?”

钱谦益道:“大清放弃山海关内所有的土地,并向大明称臣”他是抬着头说这番话的,因为他觉得这条件非常有诱惑力。

恢复大明的疆土,大明摄政王的功劳再无人能压住,翟哲要走上那个位置了吗?所以钱谦益有些恐惧,神情举止愈发恭敬。

翟哲从鲍广手中接过装满肉片的瓷盘,说:“这个条件很优厚,我北伐不过是为了这些”他用尖刀剔了一片肉放如嘴里,马肉很粗糙,也很有嚼劲。

他示意鲍广给钱谦益也来一盘。

“但是本王还是想在北京城下击败清虏,这样收复北京才叫理所当然”他用尖刀切割盘子肉,刀刃刮过瓷器,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吃了几片肉,突然抬头道:“你留在我军营中,不要回去了吧。”

钱谦益脑袋一阵眩晕,像是被从空中掉下的馅饼砸中。翟哲这是想招揽自己吗?他没想到自己这份朽骨还能入摄政王的眼,心中的死灰又热了起来。

鲍广递过来另一个瓷盘,钱谦益接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子。

“多谢王爷抬爱,但河东君还在北京,微臣不敢从命”他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很是惋惜,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翟哲眯着眼睛笑:“那你就回去吧,今夜就回去,济尔哈朗想献给本王的一切,本王会自己去取。”

马肉很硬,钱谦益的牙口很不好,他艰难的咀嚼了几片肉。

翟哲吩咐:“方进,送钱侍郎出营,让车风护送他往北五十里”

“遵命”

使团只有二十个人,十九个骑兵护送了垂垂老矣的钱谦益。他躲在马车里,走过热闹的营区,周边渐渐变得安宁车风率五百精骑把他们送过今日的战场率部返回。模糊的月色下传来凄厉的“呱呱”声,钱谦益面色如土,他知道此次出使艰难,但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随行护卫都是汉人,济尔哈朗为了隐藏消息,是偷偷摸摸送他出北京城。现在想偷偷摸摸的回去可不容易。

骑兵统领茫然无措,问:“钱大人,现在去哪里?”

钱谦益哀叹:“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北京城了”他突然有点后悔,如果刚才答应翟哲留在明军的大营中,应该很快就可以重返江南。

“走吧”

十九个骑兵护送了一辆马车在深夜中往北前行,他们避开了清兵大营方向。京畿周边的城镇早就空空如也,他们走了许久没碰见一个人。骑兵中有精通斥候之术的人,认识北京城的道路,一行人不会在深夜中迷路。

突然,迎面的道路上来了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远远的朝马车而来。

骑兵统领声音慌乱,隔着马车的帘子道:“钱大人,有人来了”

钱谦益问:“什么人?”

“可能是大营巡逻的斥候”

钱谦益掀开车帘跳下来,他这么大的年纪还有这么好的身手,把守在车厢两侧骑士吓了一跳。

“快,快找地方躲起来”钱谦益左顾右盼,看见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深一脚浅一脚往那边走去。

骑兵们把马车驱赶下大道,随着钱谦益往小树林中藏过去。

不一会功夫,巡逻的骑兵到达这里,这是一支三四百人的骑兵,火把冒着浓烈的烟,战马粗重的喘息,看来已经巡逻了很远的路程。钱谦益趴在粗糙的大树上,放缓呼吸。

骑兵慢慢经过他们下官路的地方,就快要过去的时候,突然,最后一排的一个骑兵把手中的火把举高,大声喊道:“大人,这里有辆马车”

骑兵队列停下脚步,火把排成弧形,一匹灰色的马匹拖着褐色的马车停在弧形包围圈的中间。

一个扁平脸的蒙古人催马到马车面前仔细检查片刻,挥舞手中的火把下令:“给我搜”

钱谦益脑袋“嗡”的一声,软软的瘫软在树底下。

半个时辰后,粗鲁的蒙古人拉扯这钱谦益走入清营中军大帐。

多尔衮坐在垫着皮毛的主座上,穆济伦和苏克萨哈陪在他身边。

武士把钱谦益扔进来,多尔衮冷冷的看着他:“钱侍郎,你好雅兴,深更半夜来巡视战场吗?”

钱谦益趴在地上,双腿像筛糠般的颤动,“王爷”

“说啊,你来这里于什么?”

“王爷,奴才,奴才……”

苏克萨哈走下来,皮靴踩着他白皙的手指上,用低沉的声音喝叫:“说”

钱谦益像是被鞭子抽打般呼喊:“是济尔哈朗命奴才去明军营中议和,奴才也没有办法”他不明白,这是翟哲对他拒绝留在明营的惩罚吗,竟然就这样把他们扔在漆黑的战场。

他一五一十,不做任何隐瞒,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吐露于净。

穆济伦和苏克萨哈担心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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