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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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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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逢将军没有信心吗?”

翟哲的问话让帐中诸将默默紧张。

逢勤坚持道:“王爷要一月之内破城,末将怕将士逼迫过紧,让满清骑兵觅得机会。”

翟哲语气不悦道:“本王要一月破城,逢将军按本王的想法去做便可,都想等机会,要等到何时”

“末将遵命”逢勤咬着嘴唇退下。

“诸将都听清楚了?一月之内,要南下淮安城,兵进徐州”

“遵命”

帐中诸将的吼声如城外的炮声。

走出帐篷,熟悉的将领间议论纷纷。

“一个月之内破城,王爷来淮安,原来不是为庆贺大胜,是对我大军进展很不满啊”

逢勤走在最前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背影上。前几天最光鲜的人现在要承受最大的压力。

几个总兵走出中军营地,李志安忍不住道:“从前次大战看,清虏也没什么了不起,逢将军太谨慎了,如果早日与清虏接战,我们早就能攻打淮安城了”

他本部兵马损失过半,虽说能补充府兵,但要恢复到往日的战力至少需要两三年战场的磨炼。逢勤对他本次在战场的表现不满意,只给他记了第三功。

“也是”元启洲咧着嘴附和,“清虏不过如此”

方元科一路沉思,道:“是不是各处战场都有了进展,摄政王对淮安的战事不满意,才亲自来督战。李来亨刚刚攻下庐州,萧将军收复了大半河南,左将军在陕西进展好像也不错,我等虽然打了个胜仗,与各路大军形势相比,已经落后了。”

“早该与清虏大战的”李志安还在惋惜。

当日,翟哲在中军留宿。第二天大清早,他亲自率亲兵卫到淮安城下督各军攻城。

明军铁炮轰击了整整一天,府兵和民夫扛着沙袋填护城河。这里邻近黄河,地下水暗流密布,不能挖掘地道攻城四城城门前都进行了一天昏天暗地的厮杀,以南城门最为激烈。明军用铁炮摧毁了南城铁门,又轰裂了南城门的门楼。元启洲指挥甲士争夺南城门,激战两个时辰后,被打得大败而归。

顾三麻子来到淮扬军营时,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三天。

护城河刚刚被填的断流,真正的血战正式开始。

听说顾三麻子求见,翟哲立刻离开如火如荼的战场,返回兵营。

顾三麻子与施琅一起在中军偏帐拜见摄政王。

“你们回来了,结果怎么样?”翟哲毫不掩饰兴奋和期待。

顾三麻子说:“一路顺利,前往山东、京畿和辽东的航线都探的清清楚楚了”

“好”翟哲感到胸口处扑腾腾按捺不住的跳动,战场都在掌握之中了,他要给多尔衮最后一击重拳,“你二人不虚此行,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

第715章海路(三)

“如果要去辽东,七月和八月的季风最合适,九月可能会有北风南下,……”

顾三麻子在回程的路上拟了一份详细的呈文,施琅也曾在上面提过自己的观点。

翟哲专注的听,近小半个时辰没有开口打断顾三麻子的话。

禀告完所有信息后,顾三麻子见翟哲还沉浸在沉思中,不敢开口多话。施琅躲在顾三麻子身后偷偷看摄政王的脸色。

水师北上的目标,北上的兵马人数和统兵主帅都藏在对面那个人的脑子里。

“嗯……”翟哲正要开口。

“王爷”施琅突然从顾三麻子身后闪出来跪下,“末将随家叔的水师北上,就是为了打鞑子,临行前,家叔让末将在王爷这里一定要请战。末将随顾副将一路走来,对北方沿海的水道和防御了如指掌,若王爷能信任家叔,信任末将,哪怕是远征辽东,我水师为大明尽忠,为王爷尽忠,死而后已。”

他在松软的地毯上连连叩头,语气如连珠炮一般,虽然很快,但一个字也不乱,想来已经在心里练习了许久。

翟哲一句话才开头,被这突然来的一出给打断。他有些惊讶的看跪在身前的年轻人,这是施福的侄子啊,施福能在顾三北上时把他放在船队中,想来是个有本事的人。

“抬起头来”

施琅抬头,他眉毛很粗,像是一笔浓厚的狼毫在脸上划上了一笔,有勇气,也有些凶气。

顾三麻子被施琅的举止吓了一跳,这可是事先没交代过的事件。他看不出摄政王喜怒,心里暗中责怪施家叔侄坑他,但想到家里那三箱银子,他一咬牙也跪下说:“王爷息怒,施琅年幼,胡言乱语,请王爷赎罪。……施总兵自年初到崇明岛后,一直在加紧练兵,为北上打鞑子。”

翟哲像是没听见顾三麻子的话,施琅与他视线相触一闪而过,像是触及火红的烙铁,又慢慢低下头去。

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施琅触及了他的内心,大明的摄政王最喜欢用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他差点就要开口答应,话到嘴边突然改变:“你们回崇明岛等我军令”

“遵命”顾三麻子连忙答应,见施琅还在那里愣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施琅这才回过神来,叩头领命。

翟哲手边有好几道请命的呈文,浙江防倭总兵陈虎威,江防水师总兵文林柱,松江总兵张诚,都来请命率本部水师参加北伐。

两个月前,摄政王秘令崇明岛水师副将顾三北上,水师总兵一级的武将都在猜朝廷不久要开辟海上战场。运河中小规模的水战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以清虏水师的实力,这等于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北伐之战是大明军队最后一场盛宴,谁不想从中分一份功劳?

摄政王继续留在淮安城外,两道军令传到江南。

命福建水师总兵施福奉密令整顿兵马粮草,等候下一步命令。

命浙江防倭总兵陈虎威率本部兵马北上。

翟哲不知道多尔衮对他的意图有没有耳闻,但即使多尔衮有所防备,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吧。就像当年的清兵要破哪一处长城,就破哪一处长城。

战争中,有时候要快,有时候要慢,无疑是时机合适最重要。

明军的红夷大炮像石匠手里的凿子一点点在敲击淮安城头。逢勤陪在翟哲身边,看对面空无一人的城头。

青色的原野上,只有这一种声音。

“砰”

“砰”

“砰”

单调的令人心悸。

红夷大炮轰击两个时辰,蚂蚁般密集的明军推着攻城车前行,府兵推轻型抛射炮随步卒前行,压制城头的铳手和弓箭手。

翟哲用马鞭梢指向前方:“你在杭州时,比淮安城内的济尔哈朗如何?”

逢勤老老实实的回答:“末将当时手中多是血气之勇的百姓,幸亏有浙东山民好勇,方才守得拨云见日。济尔哈朗手握七八万雄兵,其中骑兵近半,不敢出城野战,实在是非大将之才。”他不会刻意的谦虚,不掩饰对多尔衮的不屑。

炮声换成铳声,淮安城头的废墟中露出清兵的人影。他们把才搬下城头的小型炮重新抬上来,对准明军缓慢移动的攻城车。

铁球飞驰,碎木在半空中散开,明军士卒在尖叫中摔落到地上。

在城下负责压制的鸟铳兵匆忙用铅子回击。

云梯靠上女墙,甲士嘴中咬着短刃呼啸而上。

城头倒下滚沸的桐油,白色的蒸汽隐没在黑色的硝烟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煮肉的香味。

翟哲目无表情的扫视战场,逢勤的眉头越锁越重。

当年他能用只有血勇之气的百姓守住淮安,现在凭什么不相信济尔哈朗能用八万身经百战的老兵守住淮安。

“你可是认为我不体恤士卒,让他们在淮安城下白白送死”翟哲轻描淡写。

“末将不敢,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逢勤口不对心。

他珍惜士卒的性命,从不做无谓的牺牲,作战多以守为主后发制人,军中许多人不理解他,士卒们也体会不到他的心思。

李志安在背地里说过,摄政王刻意栽培他。但即使相距千里,李志安绝不敢在背后乱嚼左若的舌头。

他立下的军功无人能比,但在军中将士心中,左若的名望似乎一直压在他头上。当然,如果加上文官,还是有人能识人的。

“你什么都好,但有一点不如左若”翟哲心有所指。

逢勤苦笑,摄政王也以为自己不如左若吗?听说,顾三麻子来淮安又走了,水师也该有动作了。

“陈虎威不日将到那里”翟哲指向水汽蒙蒙的淮河。

“本王要强行封锁淮河,让淮安城内得不到补给,把清虏这最后一点精锐困在淮安”

“这不可能”逢勤差点就要说出来。淮河两岸都被清虏控制,水师深入等于自找灭亡。

他进言道:“王爷,山东空虚,若水师北上,不如攻山东。”

“你说是攻山东好呢,还是攻北京或者辽东?”

逢勤想了想,坚持道:“山东”

他抬头时,见翟哲正在朝他微笑。

“我要是不让淮安城的清兵筋疲力尽,怎能让他们一溃千里。”

第716章海路(四)

多尔衮南下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大清的摄政王和大明的摄政王再次相遇。与上次不同,前次是多尔衮主动南下,这次完完全全是被逼出来的。

淮安城外。

两支队形散乱的骑兵从西边沃野而来,在明军炮阵外打着旋,既离开又不靠近。看骑兵控马那娴熟的技巧,就知道那是蒙古人。

元启洲操着斧头指向那里喝骂:“有种的就过来孬种”可惜蒙古人听不清楚他的吼声,即使能听清楚也听不明白他那满口江南方言。

明军红夷大炮从未停止过怒吼,淮安城下已经没有了攻城的明军。

自从前日明军在攻城中被清虏骑兵冲杀的大败而归后,翟哲把淮安城下的军事指挥权完全还给了逢勤。

他基本完成了预想的战略布局,但许久没有指挥具体战斗了。大明的摄政王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率亲兵卫上阵冲锋,具体说到步骑配合,鸟铳兵和炮兵的战线布局,他相差逢勤不是一点半点。

逢勤接手战局后,首先命兵士在营内休整三天。当然,这三天里明军的火炮没有停止咆哮。

济尔哈朗把仗打成这样,多尔衮到了淮安后很是无语。他没有过多责备济尔哈朗,立刻命两支骑兵出城。

蒙八旗骑兵在明军火炮阵地外游弋,择机用骑射骚扰明军,但决不许与明军步卒短兵接战。博洛率镶黄旗骑兵挺进在明军大营与运河之间,企图封锁明军从高邮州到淮安的补给线。

交出事务后,翟哲多半时间躲在大营中,有他在这里坐镇,也是给多尔衮施加压力。

三日刚过,陈虎威率水师五千人从海路进入淮河。清兵吃了的小亏后,多尔衮命炮兵在河岸设立炮台阻击。大明和清廷在淮扬的争夺已经白热化。

陈虎威安顿好水师营寨后,上岸拜见摄政王。

他比几年前稍有发福,小肚子腆起来了,但凶悍的形象没变。鲍广领他来到中军。逢勤等人正在指挥休整后首次攻城战,没有淮安本营的武将接待他。

七月,在阳光下走了半个时辰,比冬天在屋里抱着火炉还热。

翟哲靠在最大的主帐南门口纳凉,他手中拿着一柄芭蕉扇摇晃,哪里像正在指挥事关国运的大战,倒像个无所事事的大官人。

陈虎威老远看见,快步越过鲍广朝大帐奔跑过来,守在翟哲身边的方进看见他的来势,上前一步伸手右手刚要拦住,便见陈虎威顺势跪地叩首:“参见王爷”

翟哲放下蒲扇,端详了片刻,说:“陈虎威,你发福了”

陈虎威跪在地上往前挪动靠近几步:“末将虽然胖了点,但还能持刀跟着王爷杀敌”他咧开白牙笑,看上去有些森然。

“你还敢拔刀像当年那样直面清虏吗?”

“有何不敢”陈虎威眉头扬起,“末将这两年在宁绍浑身都像是上了锈,一直在等着王爷的召唤。”

“王爷,末将以为,攻淮河不如攻京师……”

“陈虎威”翟哲一声厉喝。

陈虎威的话语戛然而止。

翟哲的声音又柔和下来:“你就在守在淮河,只要能切断淮河水路,就算你立下大功。”

“遵命”陈虎威回答的于脆。

这几年,陈虎威在浙东名为防倭,实为防郑芝龙。据海商司和浙江巡抚衙门送来的呈文,浙海往倭国的航线中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海战近百起,有时候是十几艘操着闽粤口音的海盗船。陈虎威初到浙东,常常亲自上阵,千里追击,有一次竟然追到福州附近的海域,击灭了一股海盗。

翟哲心里明白,郑芝龙最终臣服,功劳也不仅仅是马士英的。没有陈虎威的悍勇,郑氏水师岂会低头。

翟哲的视线在陈虎威脸上打转,陈虎威咧着嘴朝摄政王笑,不畏惧也不心虚,还像当年追随翟哲从杭州水门中潜入城内血战的悍匪。

“罢了等打完这一仗,念你立下的功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翟哲于心不忍。

老天爷才知道陈虎威这些年在浙海吃掉了多少海商。有哪家海商出海敢不给陈总兵送一份重礼?死在大海浪涛里的人送不回来证据,但海商口口相传的“陈阎王“恶名绝不是空穴来风。

翟哲拿着蒲扇点向陈虎威,一字一句道:“记住,我要你封锁淮安附近的淮河,不让物资进入城内,也不让城内的兵马退往徐州”

“王爷放心”陈虎威拍着胸脯,“交给末将的军令绝不会出差错”

几里外的炮声和铳声如暴雨般突然传来。

“逢将军正在杀鞑子呢”他兴奋的咧嘴,像闻到鲜血的鲨鱼。

翟哲道:“五六日后,施福的水师将从海路北上,你把附近的渔船和盗匪都清理于净,不要走漏了消息。“陈虎威的笑容收起来,“施……,施福?”

翟哲面沉如水。

“不错”

“他要去哪里?”陈虎威的表情僵硬。

翟哲没有回答。

“你回去早作准备吧”

方进一直肌肉紧张的手臂稍稍松弛,陈虎威很容易让他想起草原上的饿狼。

陈虎威起身告退。

陈虎威的功劳够大了,水师中无人能压得住他。如果他是个遵纪守法知进退的人,翟哲不介意命他北上。如果他不惹那么多事情,早该升将军了。

但他就是陈虎威,从未改过悍匪风格的陈虎威。

施福庞大的舰队北上,孟康率三千步卒随行。

明廷在江南彻底空虚。

这是决定国运的一战,相信有许多贼心不死的人躲在暗处摩拳擦掌,但只要北伐之战没有尘埃落定,就没有人敢跳出来。

顾三麻子和施琅在先锋船队主舰上,其他的木船都是跟着他们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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