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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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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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穆千黎邻座,穆千黎叹了口气,将面前一口未动的茶推到她面前,“娘娘喝这一杯吧。”

赵美人却不端茶杯,突然握住她的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穆千黎不答。当然不是她,无权无势,就算有杀人的能力,也没有杀人的动机。但她却不能说话。

再进去的是一直冷眼瞥着众人的贤妃。她走得不紧不慢,仿若事外之人。

她约莫呆了半个时辰,出来时依旧冷冷冰冰,面无表情。

穆千黎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一丝慌乱。

第四个进去的就是穆千黎。

穆千黎走进刑堂的时候心里所想复杂万分。刺客虽不是她请的,但她却藏了刺客,不知道盘查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她被引到正中的一张椅子上,抬头正好能看见坐在正对面的白墨辰。他的神色同样复杂,穆千黎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有些变了。

他没有开口,问题都是旁边的副官问的。小吏例行公事地问道,“穆女史,二十四日晚间你在干什么?”

“无它,四处闲逛而已。”穆千黎答道。

“可有人证明?”副官气势凌厉,锋芒毕露。

穆千黎看着白墨辰,眼神微凉,默然地摇摇头。

“白大人,您看。”副官看向白墨辰。白墨辰微阖了眼,半响方说,“带人证吧。”

穆千黎看见了小玉,穿着麻衣,头发绾得工工整整。小玉向白墨辰微福了福,又向她福了福。

问题是早已拟好的,副官便问她,“穆女史二十四日晚在干什么?”

“二十四日晚,大人突然跟奴婢说要出去走走。我原想跟着一起出去,大人却不让我跟随。我便给大人加了一件衣服,此后一直坐在屋里绣花。”

“去哪里走了?”

“大人说只在院中走一走。”

“穆女史大约出去走了多久?”

“一个时辰。”

“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来时刚到子时。”

“回来后呢?”

“回来后大人就遣我去清平公主宫里去问公主可在宫中。我回来后大人又让彩衣转告我说她已经就寝,让我不要叨扰。但大人屋中的灯一夜未灭,早上我去给大人梳妆,大人面带倦色,并不像休息好了。”

一问一答,天衣无缝。穆千黎冷眼而观。此刻终于能够领会为什么几位妃嫔都会如此失态。

副官问完了,才转头问她,“穆女史,她说得可是事实?”

“是。”穆千黎点点头。

“好,你可以下去了。”

小玉被带了下去。

第二个人证是徐浪,他还未去边疆赴任,想是要等案子终结。

“你在何地看见穆女史?”

“我当日在桂宫边看到穆女史。”桂宫是她住的宫殿,名字着实不错。

“你是在宫外看见穆女史的?”

“是的。”

“穆女史孤身一人?”

“确是一人。”

“穆女史当时在干什么?”

“穆女史说她闷得慌,出来走一走。”

“穆女史当时有什么异常吗?”

“穆女史发鬓散乱,衣上沾着泥,神色有些慌张,话语模糊。”

很好,很好,穆千黎几乎想笑出声来。听起来好像自己早有谋划,甚至亲手刺杀了段皇后似的。但她没有笑,只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此时是什么时候?”

“接近子时了。”

“随后你带人去搜查了桂宫?可曾有结果?”

“并未查到刺客,却在宫中看见了清平公主,清平公主当时脸色似乎并不好。”

“穆女史,清平公主为何会在你房中?”

“公主与我素来亲厚,我被禁足,久未见,此番是来探望的。”穆千黎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

“再传。”

这一次是桂宫守门的小太监。

“二十四日晚上桂宫是你守的门?”

“是小的。”

“你看见清平公主进宫了吗?”

小太监摇摇头,“我第二日看公主出去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当夜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小太监想了想,偷偷瞟了穆千黎一眼。

“你不要怕,尽管如实说来。”

穆千黎坐着一动不动,直直地看向白墨辰。很好,真的很好。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白墨辰会把所学倾数用在她身上。

难道得不到的,注定要毁去?

“当日不仅公主只出了园子,却没有人进来。而大人却是只进来,没有出去。”小太监答道,触到穆千黎冷到极点的目光,慌忙低头。

“这是为什么?”副官问穆千黎。

“因为我是翻墙出去的。”穆千黎毫无顾忌的答道。

“穆女史为何要翻墙。”

“我正在禁足之中。”

“那为何之后又要从正门而入。”

“我被徐统领撞到了,再翻也是无益。”

“难道公主也是翻墙进来的?”

“这一点我的确不知,请大人直接去问公主吧。”

“你下去吧。”那副官对小太监说道,“着人去问清平公主。”有小吏领命去了。

“再传。”副官挥手道。

穆千黎认得这个人,是那个掀了清平的被子,又看了床底的人。

“说,当日在桂宫里发生了什么?”

“穆大人当时燃了一种极浓的香,我进房后头就有些晕。然后就是例行的搜查,我在床上看见了清平公主。”

“说说你在床底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低下头时,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除了你,还有别人看床下吗?”

“没有了。”

他答罢,副官又看向徐浪,“你为何没有命别人再去看?”

“我手下的侍卫看过后,对我摇了摇头。”徐浪答道,“而且当时清平公主躺在床上,多有不便。”

“所以你误以为他是说没有,而他只是在说没有看见?而你们顾及清平公主,因此才退出去?”副官确认道。

两人点了点头。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副官又问穆千黎。

“我并不知道,这些并不是我经历的。”穆千黎答道。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我无话可说。”

“你认罪吗?”

“我没有罪。”她淡淡答道。

“那么请问当夜穆女史都干了些什么呢?”

“我在宫中闲逛,听到外面有响动,便翻墙出去看了看,正撞见清平公主。我和公主聊了一会,看见徐统领带了一队人马过来,我便让公主躲到了假山之后。”既然要对供,不如如实相告。真真假假,反辨不清真伪。

“为何要公主躲在假山之后。”

“因为公主在宫禁之后偷溜出来,怕被奶娘捉了回去责骂。”

“刚刚你为何要说自己是一个人?”

“我只是说我没有人证,公主并不能当我的认证。”穆千黎答道。

“徐统领怎么说?”

“我询问了穆女史,穆女史说她是一人。”

穆千黎瞥了徐浪一眼,“徐统领问我时我并未说我是一人。”她答得是“你看呢?”

副官点点头,“穆女史请继续说。”

“之后躲在假山之后的清平公主莫名失踪,这一点想必徐统领也能证明。”穆千黎看向徐浪,徐浪点点头。

“然后我回到房中,因担心公主而遣小玉去公主宫中询问,不想进了里屋却发现清平公主躺在床上。”

“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穆千黎说完,闭口再不说一字。

屋里静了半响,那派去问的小吏回来,低头在副官和白墨辰耳边低语一番。

穆千黎看见白墨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副官听后点点头,让小吏站到一边。

“清平公主说是在临近子时时才碰见女史的,之前你在干什么?”他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穆千黎勾唇一笑,“我之前在干什么,白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正文 27 此夕经年之梦



她看着他,就这样问道。

四目相接,他将她映在眼眸里。他的千黎,他会站在她身边。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穆千黎出了审讯室,坐回自己的位置,脸上阴沉得可怕。

白墨辰,他为何还是那般傻?他竟真的点点头,答道,“此前穆女史一直和我在一起,是我私闯桂宫。她的发是我弄散的,外衣也是我弄脏的。”

一语惊四座。私闯皇宫,于一个臣子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他走到她身边,“千黎,有我在,别怕。”

他声音温温滑过,她竟真的安心了。她想起那一日她打碎了沈辽最爱的一只酒杯,沈辽胡子气得鼓鼓的意欲打她,白墨辰将她护在身后,“师父,千黎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不要打千黎。”他从不撒谎,却从来都挡在她身前。她怎能不信任他?

只是他为何这样傻,不懂得一点曲折。为何将自己的罪名,安得这样严严实实。

副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白大人,这……”

他看着她,慢慢说道,“白墨辰爱着穆千黎,一直一直。”这样决然,这样掷地有声。

穆千黎在宫中身份十分特殊,此番要是在一个小宫娥身上怕是难逃死罪。但在她身上,却不知如何解决。

她坐回大厅的位置,沉着脸,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期间有小吏送了饭来,四色素食,做得清爽干净,铺在她面前。她却一筷未动。

剩下的两名妃嫔也进了审讯室,出来后脸色同样不好看。

穆千黎反倒不慌了。每个人都慌张,恰恰证明不确定。既然每个人都有了足够的证明,那么最后罪名落在谁的头上,只能看运气了。

其实仔细想来,卓霄既然派白墨辰来审这个案子,倒像是有意要放过她。得罪了段家已经是不可避免,当然不能同时再得罪穆家。如若二家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晚间,才有小吏客气地让她们回去。

贤妃拂袖便去,淑妃款步而出,其余两位妃嫔相继走出去。只有赵美人腿间打颤,站立不稳。

穆千黎扶了她一把,“走吧。”

她茫然地点点头,两人便搀扶着出去。

“真的不是我,我那一晚真的是病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在那一晚来看我,给我送药。”

“他是谁?”穆千黎问道。

“他,他,他是……”赵美人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来。

寒风凛冽而过,穆千黎轻声说,“如果你果真无罪,便直说了,在刑官面前这样遮遮掩掩只会坐实了罪名。”

“他……是太医院的一名小宫直……我们未见已经十年了……儿时情谊……便屏了宫女……多聊了几句……”

她说得断断续续。

穆千黎叹了口气,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可能并不止儿时情谊这么简单吧。深宫寂寞,漫漫长夜,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你也不信我吗?”赵美人问道,声音中有浓浓的绝望。

“我信你有什么用呢。”穆千黎幽幽道,“就罪名而言,我并不比你少多少。你以为进了这扇门的,就只有你一个有罪名?”

赵美人抖得更厉害,她放柔了声音,“回去吧,以后万事都多个心眼。这深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穆千黎回到宫中,晚膳已经摆上了。都是些精致的素食,段皇后丧期,举国发丧,宫内素食禁酒一月。

小玉站在她身后,“奴婢……对不起您。”

穆千黎闲闲地挑了面前的青瓜,放入口中,青瓜很脆,微甜,咬着很是合口。她嚼得很慢,又吃了一口饭,方才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你说得都是实话。”

小玉噤声,再不说话。

穆千黎慢慢吃着饭菜,她吃得慢,却很久。一直吃一直吃,直将一桌饭菜吃得冰凉。

“大人,容奴婢温了后再端上来吧。”小玉看得心惊,开口道。

穆千黎看了眼前的残羹冷炙一眼,“撤了吧。”

大周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皇后段氏薨。闻丧次日,帝命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礼。文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妇,于二十九日清晨,素服至未央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举国发丧,禁屠宰三日,除音乐三日。

段皇后无子,只育有一位公主,清瑶公主卓幽昙。

宫里哭丧的人很多,人人都穿了白色的麻衣,头上系着白色的丝缎,哭得梨花带雨。卓幽昙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群,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棺前。那目光冷得仿若要把眼前所有的人都千刀万剐。

穆千黎受着她的目光,给段皇后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起身便欲离去。

“穆女史。”卓幽昙叫住她。

穆千黎顿住步子,微微颔首,“清瑶公主。”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穆千黎的面前放了一盏茶,刚刚冲入的水,茶叶还未完全泡开,半蜷缩着。

“你能帮我吗?帮我查出凶手是谁。”卓幽昙屏退所有下人,看着她,问道。

“公主,恐怕不能。”杯中的茶叶一片一片浮上来,茶水的颜色慢慢变深。

“穆千黎,你为什么这般狠心?”卓幽昙死死地盯着她。

“公主,你为什么要选我?”杯子中最后一片茶叶怎么也浮不到水面上,在水中浮浮沉沉。

“因为宫里除了你,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杀手。”卓幽昙答得很直白。

“公主不要乱了方寸,你身后,还有段家。”穆千黎站起身,盏中的茶一口未动,“抱歉,千黎还在禁足之中,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禁足,竟也是个如此好的理由,每每需要逃离时。

穆千黎步出未央宫,往来嫔妃不断。她穿过人群,快步走去。

“猜一猜,这一次是谁干的?”

她的脊背僵了僵,偏头,如愿地看见卓少梓。他穿了白色的孝服,也配了白绢。嘴角挂了一丝邪魅的笑。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

“只消想一想好处不是吗?”卓少梓微微低头,白色的带子便触到了穆千黎的脸庞,微微发痒。

离梦谷的人,是谁出得起这个价钱,其实她也想知道。

“这一局谁能比穆家受益更多?可笑清瑶偏偏找你去谈。”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却听得她脊背发凉。

她扬头,轻笑,“是吗?”

许久许久,她没有听到卓少梓的回答。

她四处望了一望,“今夜是除夕了呢。”

卓少梓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往来宫人,应道,“嗯,除夕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穆千黎伸手将头上的白绢解下来,握在手里,有柔软的触觉。

“女人,”他悠然开口,“过年了,我请你喝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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