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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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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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传其书法,果然发现其:字不能书、书不得正;是以便以章草《八月帖》传之,寄希望用较为方正的章草徐徐导之,使其得神而铸形。(今草为连草)

待其将事情原委道出后,刘浓剑眉紧锁,拇指食指缓扣、缓扣,深胡若雾隐、时明时茫,似捕捉于未明尽明之时,久久不可回神。

先得神……铸形难……,既铸形……如何得神……

循序渐进方可见神而塑,我之书法前四年皆临摹钟繇小楷,因不与小谢安同。既是如此,莫非,莫非我之书法得神有误,是以迟迟不能笔意随合?

霎时间,心思纷乱如绪、眼神尽显迷离。

廊上,转角处。

谢真石眯着眼睛问道:“阿叔,刘郎君之书法,缺限倒底在何耶?”

谢裒遥遥注视沉思的刘浓,手扶短须,淡然笑道:“真石,事若达则明,致明则洞。瞻箦之书法,恰如其人博学若渊,字迹已然有骨,然……”

“呀!”

谢真石细眉一跳,掩嘴惊呼,随后瞅了瞅谢裒,赧然道:“阿叔,莫怪真石无状。然则,莫非刘郎君……”

“然也!”谢裒赞许的点头。

谢真石道:“阿叔,若是如此,何不实言以告呢?”

“唉!”

谢裒叹道:“此为迷障,非心卸不可破之!瞻箦聪慧异于常人,然愈是聪慧愈难以脱障,便只能如此循循诱之,不然单以书论,终生亦难成大器!走吧!”

言罢,转身挥袖而走,谢真石徐步跟上。

再听谢裒低言:“瞻箦英才秀彻,终将大有所成。日后让汝阿弟多与其交往!嗯,无奕、知秋竟也识人,红楼七友倒亦有趣。”

“是,阿叔。”

谢真石嘴角微弯。悄然回首,一眼之下,嫣然宛尔。

“嘿……”、“嘿嘿……”

院中,小谢安两只手在刘浓眼前不断的挥着,边挥边嘿。摧其快快回神,心中则道:这美郎君怎地了,莫非为我之书法所摄?

“嗯!!”

刘浓徐徐回神,而后干放了一声嗓子,笑颜层层展开。适才虽未悟透其中关窃,然也略有所获,理应是领神之际出了问题,不由得暗叹:融神难也,岂可人人皆为王羲之矣。

缓缓一笑,纵目四展。但见稍远处的潭边有一石,上书三字:洗笔池。字迹遒美健秀,笔势委婉含蓄、平和自然,远观不可及,便欲起身近睹。

伸手欲将膝上微皱的袍摆弹拂,恰与此时,小谢安不知何故竟将身一侧向其靠拢。

“噗!”

中指碰到一物,小小的,稍稍一愣,忍不住的曲指一弹。

“噗!”

再弹。

“噗噗!”

“啊。你……”

小谢安一声轻呼。

闻得呼声,刘浓猛然回神,正欲再弹的手指蓦然一滞,倏地侧首一看。只见小谢安脸红若朱果,双手死死的护着裆部,神情极不自然,张着嘴巴,仿若将要大呼出声。

刘浓赶紧伸手一靠嘴边,低声道:“嘘!”

“为何。嘘?”小谢安悟着裆,下意识的奇问,眼神委屈万分。

刘浓看了看自己的中指,再撇了一眼小谢安,顺手指了指正侧首张望的谢万、谢恒,摇着头,轻声叹道:“如此糗事,岂可为他人所知?”

“然,然也……”

自此而后,小谢安再未与刘浓言语,且命女婢再铺苇席,矮案摆得离他远远的。刘浓驻足洗笔池边,心中涩然,盘恒片刻便悄然离去。

将将一走,小谢安顿时松了一口气,缓抚着心口,腹诽道:这个美郎君非君子也,且与我不合,辩论我已不及他,尚要弹我……

刘浓在廊上遇见谢真石,两人微微见礼,随后擦肩而过。

谢真石慢慢转身,目逐青冠月袍的美郎君疾疾转过朱红长廊,歪着脑袋,轻声喃道:“奇也,为何刘郎君神情略见尴尬,且行色匆匆呢?”

刘浓沿着青石路穿出竹柳道,正欲踏入谢裒院中。便在此时,月洞内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便见锦衫浮动,两人联袂而出。

谢裒一步踏出来,见刘浓候立于道旁,稍稍一愣,笑道:“瞻箦,来得甚好,快来见过纪郡守。”随即再对身前人笑道:“纪郡守,此人便是华亭美鹤刘瞻箦!”

纪郡守?纪瞻,纪思元!

刘浓心中微惊,踏前半步,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纪郡守!”

“嗯,美姿仪!好气度!”声音雄沉威严,仿若金铁闷鼓。

“郡守过赞,刘浓愧不敢当。”

徐徐直身,抬目平视前方,身前之人满头花白,面目方正如刀削,身形极是健硕,虽已年近七十,眼神炯而不浊;最是那对刀眉之尾,微微下垂,令人观之生畏。

纪瞻,江左五俊,与贺循、顾荣齐名。司马睿南渡之时,率先投靠的江南士族便有纪瞻。在寿春时,其率运输部队与羯族后赵、武帝石虎战于长江渡口,一举破敌,追击石虎铁骑上百里,从而名震天下。王敦反时,其以七十高龄带病宿卫六军,与王敦大军血战于野。纪瞻或许不知,其于刘浓阖家有救命之恩,昔年来福带着刘氏南逃,若无他临危之时击退石虎,怕是今时刘氏与来福尚在江中沉鱼尔。

半晌。

刘浓再次沉沉一个揖手,十息不起,对这位老将军肃之以敬。

纪瞻亦在眯眼打量刘浓,确是如玉美郎君,且举止有礼、神态从容有度,不见半分年少骄纵;眼底锋锐愈放愈软,捋着三缕长须,缓缓笑道:“近日,山阴城遍传汝之美名,今日一见,姿仪自不用言,气度亦是与他人不同。望汝好生修习功课,日后亦好为国出力、横陈栋梁。”

勇武之纪瞻、和善之纪瞻、爱才之纪瞻……

刘浓深吸一口气,揖手道:“刘浓,谢过老将军教诲!”

“咦……”

“老将军,瞻箦……”

闻言,谢裒眉头微皱,暗觉心奇;纪瞻背负了手,微微掂腹,好整以暇的描着刘浓;刘浓目不斜视,双手自然下垂,神态朗朗若云,仿若丝毫不觉自己适才言之有误。

少倾。

“咳……”

谢裒假咳一声,尚以为刘浓乃一时口误而不自知,有心替其解围,遂笑道:“郡守,瞻箦年少,切莫怪其言语无状!但请郡守宽心,仲秋行雅一事,谢裒自会料理。郡守,请!”

言罢,将手一摆,徐引于右。

谢裒虽家世极高,但纪瞻莫论自身声望尚是官职,皆要高过谢裒。而谢裒现下尚有军职在身,为会稽郡尉,掌管全郡军事,乃纪瞻之佐官,是以居于右位。

“稍待。”

纪瞻斜踏一步,单手握住须尾,眯眼沉声问刘浓:“诚如汝之所言,纪瞻实为老将,将即老兮,将予老矣,老而为衰,命将黄土,徒惹坟草舞秋风尔,汝意是为此乎?”

“非也!”

刘浓正目纪瞻,继尔双手挽礼至眉,朗声道:“老将军擅著,有《易太极论》释事,刘浓时时习读,深以为然而略有不明,正有一问想请老将军解惑,不知,可否?”

“哦?”

纪瞻眉梢飞扬,将手一摆,制住正欲出言喝止的谢裒,爽声笑道:“汝且道来!”

刘浓徐徐收心,侧避于右,揖手道:“《易太极论》开篇有言,潜龙勿用转而飞龙在天,或将战龙于野,此乃易也!然,刘浓委实愚钝不堪,《周易》亦学而非明,对此言常度,却不甚解!是以,尚请老将军解惑矣!”言罢,低眉敛目,揖顿。

少倾。

“哈哈!”

纪瞻放怀纵笑,指着刘浓,对谢裒笑道:“此子,妙也!”

“然也!”

谢裒久浸《周易》,岂会不知刘浓何意,此言意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恰合纪瞻而今心意;心中待刘浓,更是不同,当即扶着短须笑道:“瞻箦之才,确属异拔!”

“不虚此行也!”

纪瞻老怀甚畅,细细把刘浓再观,愈看愈喜,心道:嗯,刚遭大难、险些为人阴弑而丧命,然神色气宇不惊不惧,风度雍容而非华,实不多得!其言或尚有深意,潜龙勿用转飞龙在天、战龙于野,若真是为我所料,此子心目慧炬、洞悉局势若观火,了得!

将掌缓抚,笑道:“华亭美鹤,玉仙之姿,当之无愧尔!”

不待刘浓谦虚接话,又道:“汝既对《易太极论》不甚明解,若是不嫌往返周折,可至城西。其间有老庄一栋,庄中有老将一名粗通此《易》,此将,愿为汝释解迷惑也!哈哈……”言罢,纵声长笑,挥袖直去,将木屐踏得锵锵作响。

第九十八章积蓄继发

刘浓作别谢裒,途遇袁女正抱猫于水廊。小女郎明俏胜艳桃,白猫借怀亦憨。当事时,绿潭幽碧,娇儿独倚朱廊,各作色彩,若画。

“刘浓,见过袁小娘子!”

稍作揖手,脚步不停,挥着宽袖急急欲去。

“且慢!”

袁女正抱着猫儿,粉丝履一旋,便转到了刘浓面前,隔着两步距离打量,细眉渐尔微颦,举着白猫,问道:“敢问刘郎君,可有接获此猫所负之信!”

“喵!”白猫瞅了一眼刘浓,懒懒的颤动着胡须。

“嗯……”

刘浓微吸一口气,缓吐,从袖囊中摸出丝帕递过去,淡声道:“袁小娘子之字,颇佳!嗯,神韵已具簪花小楷笔髓,刘浓,不及也!”

想躲?

袁女正不接丝帕,踏前一步,不依不饶:“哦,既是看了,可知我心?”

唉!

刘浓暗叹,委实不愿与她多作纠缠,索性不再顾忌,正色道:“袁小娘子之心,刘浓知而非知,刘浓尚有要事不便久滞,这便告辞!”说话间,见其仍不接帕,而远远的对面恰好有人行来,不便再与她单独居于一处,只得顺手揣入袖中,侧身避过,徐步疾走。

“哼!”

袁女正抱猫目送,樱唇渐嘟作一点,微一跺脚,转身,粉丝履踩得飞快。不多时便行至袁女皇室中,将怀中猫儿往案上一扔,大白猫猛然受惊,倏地躬起身子,毛发竖立,“喵”得一声,窜得不知所踪。袁女正大声道:“阿姐,我定要嫁他!”

袁女皇自书中抬起头来,眨了两下眼睛,回了一个字:“难!”

“难也要嫁!”

“女正……”

……

行至水廊口,谢尚大步踏来。衣衫半敞,两袖挥得快疾,面色微呈坨红,双眼聚精仿若成束。辩其样子。是在行散!

遥遥一揖。

谢尚微微一笑,翻着袖浪踏得更快。

妖冶的谢尚五味俱全,擅舞、擅谈、通音、工书、敷粉服散,但凡名士所喜,其人皆精。日后。其年方三十几许便官拜镇西中郎将,督杨州、豫州,假节诸军事,史称:镇西妖冶。五十而逝,拜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简。

刘浓稍稍侧身,微眯着眼,目逐其离去,阵阵浓烈香味犹自缠绕鼻间不散,伸手将那渗人的药香挥了挥。缓缓摇了摇头,转身踏出水庄。

主仆三人出庄,来福取回重剑,“锵”的一声抽出,仔细瞅了瞅,深怕别人将他的宝剑调包置换。将将行至客院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唤。

“瞻箦!”

落日,斜洒林梢,将林中小道漫得灿金辉眼,袁耽与谢奕两人负手并肩而行。手中牵着各自的战马。一作朱红、一作乌黑,两个郎君则身着乌衣劲装。

袁耽笑道:“瞻箦,走马去!雨后日晴,若是纵马飞驰定可拢得两袖清风。城南八里有峰。可揽大越水秀,你我趁时前往纵目舒神,以观落日,岂不美哉?”

谢奕爱抚着‘乌墨’马脖,瞅了一眼袁耽,神情略见萧索。叹道:“待明日仲秋后,彦道便要至王公司徒府任参军一职,近年内,我等若要相见,可不比现下咯!”

“哦?”

刘浓笑道:“彦道终愿将诗书赋于社稷,可喜可贺!”

“嘿!”、“啪!”

袁耽猛地一抽马鞭,负手昂然道:“袁耽之志,终生不改,王公司徒府参军,于袁耽而言,不过一木尔!得此木助,终将一日,袁耽定当亲率三军直捣胡庭!”

“壮哉!”

刘浓、谢奕齐赞。

当下,刘浓入内换得箭袍步履将飞雪牵出,恰逢褚裒至学馆归来,褚裒在学馆选修了《老》《庄》《周》,是以跑得比刘浓勤勉。谢奕与袁耽当即叫其一同前往,褚裒欣然而应。

四骑穿城而出,直奔城南之峰。

四人中袁耽骑术最佳,乌衣飘飞于赤马,不时变换着各种姿式;次者便是谢奕,飞驰来去、如电如箭;便是谢裒亦有模有样,轻蹄胜似闲亭漫步。刘浓骑术最次,皆因华亭无马可习,近日得马后,才硬生生挪出些时光,于晨起夜昏之时外出行马,虽不至于倒骑翻挂,但亦只是将将会骑而非精。即便如此,已是刘浓百般努力之结果,曾有一次险些让马踩中,骇得来福出了一身冷汗。

纵然再难,亦必习尔,欲往北地,怎可不精于骑!

“簌!”

突地,袁耽飞骑而来,身子猛地一歪,愈伏愈低,扯了一把道旁长草,朝着刘浓一扬,而后哈哈大笑,盘拉缰绳,双腿一夹,纵马若箭。

“蹄它,蹄它!”

刘浓拂了拂肩上草屑,微微一笑,对袁耽嚣张、挑衅的乱舞乱笑不予理会,只管控制坐下的飞雪慢跑、慢跑。飞雪“灰儿、灰儿”的叫着,显然不满这般缓速前进,几次想要加快,皆被刘浓暗暗制了。

“啪,啪啪!”

谢奕再来,乌墨般的洪流如风般刮过,绕着刘浓疾速转了一圈,而后将手中马鞭凌空一抽,“噼啪”一声空响,墨龙电窜如虹。

“瞻箦……”

褚裒骑着黄骠马慢悠悠度过来,皱着脸颊,眼底藏满笑意,正欲团着刘浓打个转,而后飞奔。

“驾!”

刘浓猛地一夹双腿,两手放扬缰绳,拘得正不耐的飞雪得令,顿时闪射。

“哈哈……”

“哈哈哈……”

三人哄笑,褚裒微微一愣,随后亦豪笑不断。

携着落日狂奔,马如龙,人若鹰。

八里路,一炷香。

骑止峰下,据于马上斜望,山虽不高,只得三百步上下,然势却极险,似朝天之剑。山中遍生老松,郁郁葱葱犹似朵朵华盖。间或有孤鸟振翅插云,一声长啼,遍响人间。

再待片刻,身后青牛驶来。来福等人从牛车上跳下来,按着剑刃锵锵随行。四人将马交给各自随从看顾后,便沿着崎岖山路盘旋而上。

到得山颠,落日即将被拖入深渊,仅余最烈一片。

四人踏步飞崖上。负手而立,纵目极投致远。但见得,一抹绚彩,拦着天空半半一切,中有一眼最是壮丽,金黄胜铜,殷红赛血!最后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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