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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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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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不到头的流徙长龙蹒跚而行,不过两百里路程,却行了整整两日两夜,而此,距轩辕关尚有五十余里,前队已鱼贯入关,后队犹居草海中。

近八千白袍、四千祖氏精锐辍于后阵,刘浓与诸将居于最末,时刻谨防胡骑突袭。

愈将临近关口,刘中郎心中愈发不安,待途经一株苍劲的古李树时,树上猝然窜出一条长蛇,撑着血盆大口,欲噬刘中郎。

“唰!”

楚殇光寒暴闪,一刀将长蛇斩作两断,蛇头却死死的咬住了左肩护甲。

“呀,蛇!”、“啪、啪啪!”

孔蓁离他最近,当即策马窜过来,待瞅见狰狞的蛇头,眸子蓦然一直,顿了一顿,而后,脑袋一歪,下意识地提起长枪便砸,一阵乱砸后,蛇头被拍得稀烂,刘中郎神情精彩。

“唉……”

刘浓叹了口气,抖了抖肩膀,暗觉酸痛难当,使劲的扩了扩,心道:‘任你英姿妖娆,提枪即可战胡,倒底乃是女子,终究畏蛇!’,待觉肩头并未受伤,把那一堆烂泥抹下来,“啪嗒、啪嗒”坠入草丛中。

孔蓁神情委屈,晃了晃枪,眨巴着眸子,嘟嚷道:“孔蓁,孔蓁想将它拔下来,却怕……”说着,瞥了瞥柳眉轻颤的荀娘子,意指,昔日荀娘子胡乱拔箭,适得其反。

小绮月从娘亲肩头,探出个小脑袋,挥了挥手,以一根手刮了刮小脸蛋,脆声道:“绮月不怕蛇,孔蓁阿姐,羞羞!”

孔蓁呆怔。

“噗嗤……”

荀娘子忍了半天,忍俊不住,嫣然一笑。诸将神情怪异,腮邦浮鼓,挤眉弄眼,拼命忍住笑声,最是唐利萧,嘴巴歪着,豁豁豁的喷着气。

“鹰,鹰……”

恰于此时,鹞鹰斩来,诸将神情陡然冷凛,唐利萧面色一变,纵马迎向鹞鹰,将鹞鹰收笼于手臂,匆匆奔回,冷声道:“郎君,敌骑,三十里外!”

三十里,半个时辰即至,莫论如何,流民亦绝难于半个时辰内,尽数撤入关中。

刘浓剑眉一拔,目光冷寒若铁,缓缓拉下面甲,沉声道:“列阵,圆月流盾,迎敌!”

“列阵!”

“列阵!!”

诸将飞驰,挥槊扬刀,万余士卒齐齐顿步,调转马首与枪头,指向北方。

半盏后,万军之阵耸立于草海中,羽甲林立,马鸣风啸,磐石卫一分为三,阵列于前,横拦铁城!大戟士居后,斜挺丈八长戟;虎噬卫三人一组,十人一队,环围大戟士;射声卫游离于前中后,背弓侍箭;四千祖氏精锐分布于虎噬卫两翼,五千铁骑即划为三,左右各两千,斜护两翼,殿后一千,内含七百具装。

圆月流盾阵,似鱼鳞而非,处方圆与鱼鳞之间,更为灵活,因据五千铁骑,偏重于杀伐。

……

“驾,驾!”

冀保率八千胡骑,两千辅兵、万余马,风驰电掣般刮过草海,万马奔腾而地动山摇,苍茫四野不闻他声,唯余铁蹄雷动如潮。

一眼望去,但见此军,人人披甲,内中有枪骑、弓骑、具装骑。枪骑三千,披半身铁甲,执丈二长枪,马腹挂着弯刀;弓骑四千,披皮甲,背箭壶,肩挎半石骑弓,腰悬三尺弯刀;一千具装骑,人马俱甲,挺丈二长枪,挎寒刀。

待冲入十里,冀保横目瞪向草海中不动如山的敌阵,冷笑不已,骑军冲阵存夺天抢地之势,竟敢横摆如此怪阵,莫非,当我冀保乃桃豹乎?刘浓小儿,且待我破阵,取汝之头,插于枪尖。当即,一挥长枪,叫道:“锋矢破阵,覆卷羊海,辗作齑粉!”

“唷嗬,唷嗬……”

间距八里,横向成阵的胡骑冒出尖锋,三千枪骑打头,犹若剑锋直刺;弓骑散落两翼,一旦枪骑突入,骑弓便可抵近,挥洒漫天箭雨;具装骑居后,在辅兵的携助下,跨上蓄势已久的空装马,缓缓拔蹄,衔于阵后,以待重拳出击,砸碎辗溃。

五里。

胡骑狼哭鬼嚎,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来,但见得轻装弓骑窜上跳下,翻飞腾挪,时而弯身抓草,倏而拖着马缰,挺立马背,作飞翔状。此乃,胡骑贯用伎俩,以此威赫敌阵,常见奇效,令敌不战而胆寒。

奈何,敌阵乃是白袍!在其枪下、刀下,此类胡骑已斩之无数,岂会畏惧!

刘浓雄踞于飞雪之背,未拔楚殇,高高扬起戴着铁手的拳头。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蛮横撕碎鬼哭,盘荡于野,万余大军齐齐踏出一步,神情冷漠,未作一言,抬刀、击盾。

“碰,碰碰!”

三击之下,雄壮的击盾声,瞬间掩蔽了马蹄声,冲溃了狼嚎声,继而,嘎然而止,左足斜踏,微微倾身,挺盾、按刀、举戟、持弓,目珠充血,鹰瞵虎视,丝毫不惧。更有甚者,裂了裂森然的嘴,伸出舌头舔了舔,仿似漠然狞笑,又若饥渴嗜血!

朔风逆贯,拉得耳际风声若笛,冀保眼睛微眯,嘴角越扯越斜,露着参差不齐的满口黄牙。

其人勇猛好战,闻战即喜,擅长横冲直撞,更喜捋战精锐,时常于战后,将勇士剥皮烹骨,吞于腹中。白袍,果乃非虚,若将其食之,三军何人当敌?思及此处,暗觉浑身轻颤而痉挛,忍不住的放声狂叫:“唷嗬,唷嗬!”

“唷嗬,唷嗬……”

万骑尽随,贪婪而暴戾充斥寰宇,弯刀如林,铺天盖地,水泄而来。

侵略如火!

三里。

“扎盾!”杜武狂吼。

“簌簌簌!”

须臾间,磐石卫铸就铁城,将八百面巨盾高高举起,猛力插入草地中,拉开盾后木棍,三角斜支。列两排,呈半弧形,层次拒敌,随后,默退三步,拔刀在手。

两里。

“轰隆隆……”

铁骑汹涌,草海震荡,地皮仿若不堪重负,呻吟着,颤抖着,纹裂着。

薄盛高叫:“抖箭!”

“唰,唰唰!”长弓磨擦着皮甲,箭壶抖动,剧烈的抖箭声驱走些许惊慌,唯余狠戾。

“大戟士!”

“霍、霍霍!”浑身重甲的大戟士踏前三步,居于巨盾之后,层层架戟,抬戟于肩,戟尖直刺前方。

里半。

“拔刀!”北宫一声大叫,撤刀于手。

“锵锵锵!”虎噬卫拔刀如卷浪,此起彼伏,荡起一片浩瀚的雪光。

“引弓,月满!”射声卫搭箭引弓,拉至月满,呈抛射之势。

“踏蹄!”

荀娘子一声娇喝,两翼即动,蹄声响起,来回慢踏,使战马热血。

里许。

彤日,居东向西,北宫挺起手盾,高声狂叫:“挺盾,右斜,三寸!”

“唰唰唰!”

“光!”

手盾导光,将东束之光引入北方,霎那间,光洁的镜盾绽起烈日海洋。

冲入里内的枪骑,眼前蓦然一闪,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左手则下意识的勒住马势,奈何,强速冲阵之下,座下战马缓了一缓,却勒不住冲势,拖着枪骑奔向敌阵,而枪骑再难伏身,呈斜仰之势!

里许,五百步!瞬息即至!

“放!”

薄盛暴起一声怒吼。

“簌!”

弦崩如潮,羽箭脱弦而出。

顿时,天空为之一黯。漫天箭雨扎下,教人无处可藏。霎时,冲势减弱的枪骑,滚了一片。

“伏首,冲阵!”

冀保大吼,低低压着脑袋,几于马背平齐,只消冲入阵中,便可将缚怪盾的步卒撞碎,雕虫小技,岂能登得大雅之堂!

箭雨两轮,枪骑撞上盾墙,薄薄一片的巨盾,却令枪骑迎头一栽,三角呈力,岂能轻易撞破?!大戟士挺前,直抵巨盾,将来骑窜于戟尖。

“弓骑,袭卷两翼!”冀保眼角微跳,虽惊而不乱,命弓骑漫箭,射杀大戟士。

薄盛大叫:“长弓,拒敌!”

射声卫退后三十步,拔箭引弓,调转箭锋,将弓骑牢牢逼于五十步外。五十步,弓骑无力触及!大戟士,层层后退,据盾而抵,将枪骑挑于马下。此时,虎噬卫、祖氏精锐,突击!斩落马之敌,刺马上之敌!

由上往下视,两排盾墙,错落横拦两里,恰恰堵住枪骑撞势,尖锋对刃矢,大戟士直面抗衡,虎噬卫与祖氏精锐,以及磐石卫,十人一队,穿梭于盾阵中,将冲入阵中,却失去马势的一队队胡骑,撕烂搅碎。

盏茶之后。

冀保拉马冲向小山坡,颤抖着眉,看向阵中,但见三千枪骑一半入阵,一半为巨盾所阻,不得不随轻骑绕向两翼,恰恰撞上蓄势已久的白袍骑军。落马声,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具装骑,冲阵!”冀保嘴唇抖筛,眼皮乱跳,不敢再行托大,当即便命具装骑辗碎步军,直撞中军。

“轰!”

具装骑咆哮而来,蛮横撞开盾墙,撞飞尾部步卒。

“呜,呜呜!”

挺进号角!白袍,白袍排洪……

一千巨枪白骑,由左右斜插,丈八长枪将具装骑中贯,七百白袍具装骑若猛虎出笼,辗压一切,迎头扑噬……

第三百三十一章螟蛉义女

日坐中天,金辉喋血。

“尤那贼厮,莫逃!”

“穷寇莫追!”

敌骑溃败,如浪倒卷,徐乂一马当先,拖槊便追。自其阵斩郭默以来,极喜阵中削将,奈何,刘中郎已然鸣金,只得勒马于小土坡,悻悻而回。

刘浓勒马遥望北方,但见败骑卷野,一望而无际。胡骑既已追来,洛阳城势必已然陷落,敌情未明,岂可肆意追击。当即便命大军收敛战阵,挽缰扯马,拾戈卸甲。

此战,敌骑来势疾如雷电,去势一泄千里,是以斩获不丰,然却将敌之具装骑尽数折戟。待北宫前来回禀,歼敌千余,俘虏八百,获马千余,具装一千,甲胄五百,弓、枪无数,且问:“郎君,俘虏将以何如,按旧例乎?”

“可。”

刘浓点了点头,神情冷然,纵马踏向光洁溜溜的俘虏群,缓缓漫蹄,绕行一圈,扫目逼视,令人不寒而栗,冷声道:“尔等胡虏,自汉以降,容尔之族,攀以内附。焉知,尔等不知感恩,妄加兵戈于汉土,令生民百不遗一,荒野万里。暴行必天遣,论罪,当诛,悬首于野!然,此乃华夏之土,岂容尔等腐气熏浊!”

言罢,懒得再看一眼,拍马而走。

少倾,一排排白袍持刀,将一干俘虏断筋斩指,驱逐入野,鬼叫声,凄厉不绝。

待流民入关,白袍奔逸绝尘,直入关中。为防胡骑侵袭颖川,刘中郎将引军据关,暂待时日。

“阿父,阿父……”

将将奔入关中,甜脆的声音遥遥传来,郑钰抱着小绮月俏生生立于一株梨树下,四月梨花,繁华簇锦,人胜于雪,单薄如纸。

小绮月挥扬着小手,在人群中寻觅阿父,搜索一尽,未能见着阿父,小嘴瞥了瞥,眸子一眨,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于睫毛上,将落未落,楚楚可怜,令人见而生软。

刘浓勒马于树下,凝视着母女俩,无言以对,洛阳覆没,江霸定然凶多吉少。

半晌,郑钰低垂了首,紧了紧怀中的女儿,颤声道:“刘中郎,我家夫君,是否据城而守?”

刘浓点了点头,沉声道:“江都尉,实乃人中豪杰!至今而后,绮月,便乃吾之女。”

郑钰面色蓦然惨白,泪水盈眶,唯恐女儿看见,匆匆撇首,浑身颤抖。

“阿娘,为何哭泣?是因绮月哭了,阿娘也哭么?绮月不哭了,阿娘不哭了。”小绮月抹着娘亲的眼泪,抽着小鼻子,把泪珠儿吸回眼眶,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心生揪疼。

刘浓默然,稍徐,翻身下马,捧下头盔递给荀娘子,定定的看着郑钰,目光愈来愈柔,拽过背后白袍,拭尽胸口血迹,缓缓伸出了双手。

郑钰悲从中来,紧紧捂着嘴,不使自己号啕大哭而失礼仪,渐而平静,无声的抽泣,却将小绮月递给了刘中郎。

“绮月,天上居蟾宫,人间复绮月,宫月不相离,白驹皎空谷,何当思茕兔,往返亦徘顾……”

刘浓抱着小绮月,将她顶于肩上,朝着关上走去,阳光漫漫洒下来,眷着血袍,恋着总角,一者强健,一者娇小,格外温柔。

荀灌娘理了理嘴角青丝,眯着眸子,软软一笑,按剑随行,诸将鱼从。

小绮月回头瞅了瞅娘亲,见娘亲双手掩嘴,眼神却暗含鼓励。璇即,眨了眨眸子,抱着刘浓,吧嗒一声,亲了一口,小声道:“刘中郎,你咏的诗,绮月不会。”

刘浓微微一笑:“且唤义父,义父有藏书若干。他日,绮月必乃诗书小女郎!”

小绮月歪头亲了他一口,却嘟了嘟嘴,玩弄着手指,喃道:“刘中郎乃刘中郎,并非绮月阿父。”

“格格……”

孔蓁娇笑,荀娘子挑了挑秀眉,抿了抿嘴。

刘浓面不改色,淡然咏道:“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榖似之……”

咏着,咏着,故意一顿。

小绮月忍不住,当即续咏:“题彼脊令,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

交交桑扈,率场啄粟……”

待长长的《小宛》咏毕,小绮月拍了拍胸口,吞了吞口水,盯着刘中郎,等他再咏,她好接续。

刘浓笑道:“绮月了得,已然熟读《毛诗》矣!可知‘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作何以解?”

小绮眸子闪了闪,答道:“教诲尔子,式榖似之!可,可绮月不是螟蛉,刘中郎也并非蜾蠃。”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一眼瞅见刘中郎剑眉微凝,唯恐他不喜,便抱着刘浓,又亲了一口,唤道:“义父,义父,莫食绮月。”

荀娘子笑道:“聪慧俱贞蕤,乔叶发徵音,恭喜刘中郎,贺喜刘中郎,得此娇女!”

刘浓淡然一笑,顶着小绮月走到关上瞭望台,但见日渐西移,余光扫北,划落一片殷红,宛若披着一层血纱。

“轰!”

突然,极西的天边,暴起一团震天荡地的雷响,继而,雷剑纵横长空,仿若将整个天幕中贯腹剖,少倾,金日沉渊,天空猛然一黯,漆黑不见五指,随即,雷鞭狂舞,宛若万千银蛇窜跳,又似铁蛛织网于天。

“轰隆隆……”

关上猛烈战栗,天地皆在摇晃。

刘浓神情大惊,赶紧抱着小绮月窜入开阔地带,将小绮月递给惊慌失措的孔蓁,继而,翻上飞雪,纵马飞驰,边奔边呼:“散开,散开!莫居于山下,拔营!”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地发杀机,龙蛇起伏!

太兴四年,四月十八,终南山,崩!

……

八日后,绚风丽日,碧空万里如水洗。

初夏之风,绵而柔软,徐徐缭着骆隆的袍摆,其人摇头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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