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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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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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浓眉头凝川,虎牢,韩潜入虎牢,其因想必有二,其一,粮草难继,士卒鏖战近月已疲;其二,持军据关,以待风云变幻。石虎奔洛阳,明日晨时即至,恰逢北骑,两军联营,仅余一夜之间尔。

少倾。

“报……”

青袍复来,疾风奔至近前,高声道:“回禀郎君,正北来敌,步、骑两万有余,屯于百里外,宿营于野,未予前行!”

闻言,孔蓁眨了眨眸子,挥着长枪,脆声道:“宿营于野,莫若,马踏连营?”

“不可!”

刘浓与荀娘子齐声道,孔蓁缩了缩头,刘中郎勒马回转,踏蹄纵向城中,边奔边道:“我军鏖战近日,人马俱疲,入城稍作休憩,摧民速走!中夜,势必尽撤!”

“诺!”

……

“呼,呼呼……”

呼延谟并未入关,蹲坐于大石头上,微微倾身,剧烈的喘着粗气,冷汗沿着铁盔一路渗透,浸入脖心、后背,被风一吹,如坠冰窖。

身为先锋大将,却一败再败,暨待,陛下引军而来时,将以何颜面对?戎马十余载,摧城破坞,未逢此惨败也!

想着,缓缓拔出弯刀,雪亮的刀身印着惨白的脸、赤红的眼,以手指徐徐抹过,指尖浅浸一缕血,刀锋依旧锐利!

“将军!”

千夫长呼延业拍马而来,满脸染血,耳朵缺了一只缠着破草烂布,兽盔亦不知去向,神情极其狼狈,慢吞吞的翻身下马,惨然道:“将军,敌势若洪,我军难敌,如今当以何如?莫若,撤入函谷关!”

“江东之虎……”

呼延谟以刀撑地,慢慢站直身子,扫了一眼四下里横七竖八乱躺一气的溃卒,深深吸进一口气,目光越凝越寒,猛力一挥弯刀,叫道:“陛下,指日即提大军而至,儿郎们,振奋腰刀,修整利弓,他日,大漠雄骑,定雪此耻!唷嗬……”

“唷嗬,唷嗬……”

……

“唷嗬,唷嗬……”

篝火熊缭,整只整只洁白的羔羊被架于火上,血水溅入火堆,滋滋作响,身着兽皮的勇士翻搅着木棍,令那柔嫩的身子容火灼黄。

哭泣声,鬼叫声参杂一气,勇士们的营地扎得乱七八糟,嘴嚼肥肉,人抱马眠,背枕弓刀,宿幕于青苍之下,何需扎营?

石兴与士卒共食尽欢,甚得人心,待饮罢一袋浊酒,满脸泛起潮红,抹了抹嘴,醉熏熏的走向蓬帐,内中有数名千娇百媚的汉羊,暨待耕伐!

“敌袭,敌袭!”

这时,远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嚎叫。

瞬息间,黑压压的浪海翻搅如潮,抱骨乱啃的勇士飞身上马,策马归队;枕马而眠者,一拍马股,人与马同起;追逐羔羊者,一刀将羊砍翻在地,提马扑队。

只得数十息,锋阵即成!

“切勿放箭,前方可乃世子殿下?吾乃桃豹!”

“蹄它,蹄它……”

须臾,零乱的马蹄声,混乱的步伐声,惊魂不定的喘息声,伴随着寥乱影子撞碎夜幕……

第三百二十九章一诺成城

斜月似玉钩,挂于箭楼之颠,月晕迷离、若纱荡漾,中有星辉,时而璀璨,俄而黯灭。恰若西子之眸,投下汪洋水白,缓缓的柔抚哀殇。

小女孩名唤江绮月,约摸三四岁,梳着总角头,身袭粗布裙,脚上穿着青丝小步履,晶莹剔透般的一个小人儿,值此暴乱年景,她能得存于世,恰若天上玉钩,极其珍稀。

此刻,娘亲抱着她随流徐行,而她的怀里却抱着一只初生小羊羔,晃着两条小腿,不时的眨着眸子,顾盼流徙人群。

“阿娘,带着绮月去何地?”

“绮月乖,咱们去颖川,去上蔡!”

年轻的妇人紧紧的搂着女儿,深怕一个不小心将她弄丢,在她们的身侧跟着几名带刀部曲。部曲首领欲伸手接过小绮月,年轻的妇人摇了摇头。

“咪咪……”

小羊羔状若幼犬大小,奶声奶气的唤着,小绮月摸了摸它的耳朵,轻声道:“阿娘,小白饿了。”

妇人哄道:“待至上蔡,便有母羊哺乳。”

“哦……”

小绮月吧嗒吧嗒嘴,拍了拍它的头,又亲了一口小羊羔的鼻子,指着天上轮月,脆声道:“阿娘,小白与月亮一般白,月宫住着七姐,今岁七月七,绮月要穿针!”说着,笔划着小手,作穿针样。

妇人吻了吻她的脸颊,柔声道:“绮月,穿针欲许何愿?”

小绮月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拍手道:“绮月许,许,阿姐回来,与绮月斗草玩。”

“绮月……”

妇人浑身一震,眼眸里汪着满湖泪,斜斜抬首,仰望天上月,以好使泪水渗回眼眶中,半晌,咬了咬银牙,笑道:“待七月七,小绮月便许此愿。”

“嗯。”

小绮月重重的点头,阿姐去岁随阿父往荥阳,阿父归来了,阿姐却一去不复回,想着想着,歪头问:“阿娘,阿父呢,为何不去颖川,不去上蔡?”

“绮月乖,阿父稍后便至。”妇人紧了紧怀中的女儿,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蹄它,蹄它……”

一队骑士踏月逆向而来,为首之骑,身披白袍,头戴狰狞的牛角盔。

小绮月吓着了,缩在娘亲的怀里,翘着一根手指头,指向来骑,颤声道:“阿娘,胡,胡骑!凶恶的胡骑,会食绮月!”

“绮月,休得胡言!”

白骑黑甲牛角盔,乃是江东之虎,妇人岂会不知,赶紧抱着小绮月,朝着不远的来骑,浅浅万福。

小绮月抱起小羊羔挡住脸蛋,把眼睛虚开一条缝,悄悄偷看。殊不知,来骑却顿住马蹄,缓缓捧下头盔,朝着小绮月微微一笑。

月光下,来骑英俊非凡,面如冠玉,目亮如星,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容,温和可亲,并非想象中凶恶的胡骑,小绮月眸子一闪,拍手一笑:“格格,不是胡骑,不食绮月!”

“刘中郎!”浑厚的声音响起。

“阿父,阿父!”

江霸骑着马,斜拖长枪奔来,小绮月用力的举着小羊羔,朝着他欢呼。

待至近前,江霸朝刘浓点了点头,将枪竖插于地,翻身下马,对妻子柔柔一笑,把小绮月连人带羊抱入怀中,狠狠的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对刘浓笑道:“刘中郎,此乃吾妻与小女绮月。绮月,此乃刘中郎,快快见礼。”

“荥阳郑氏,郑钰,见过刘中郎!”年轻妇人端手于腰间,复礼,礼仪周致娴雅,神情端庄素洁,一眼便知乃世家女郎。

江霸把小绮月放在地上,小绮月眨着大眼睛,抱着小羊羔,弯了弯身:“绮月,见过刘中郎!”

刘浓淡然一笑,咏道:“予遥望兮,蟾宫之上;有绮梦兮,烁烁飞扬……”

“咦!”

小绮月眸子唰地一亮,抱着小羊羔抬首看向刘浓,脆生生的续咏:“昨〃8○○ΤxΤ〃 ˋc○Μˋ已往兮,忧怀之曝尽;与子见兮,在野之陌青。牵绕兮我怀,河升波涨;美人兮相伴,斯是阙堂……”

浓浓的洛阳腔,又甜又脆,且韵味十足,令闻者心怀顿开,瞬间驱走满腔阴霾。

刘中郎嘴角笑容,愈来愈浓。

孔蓁早已禁不住了,璇身落马,一把将小绮月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嫣然一笑,赞道:“小绮月,咏得真好!”

小绮月擦了擦脸,紧紧抱着小羊羔,腼腆的笑了笑:“阿姐,好美。”

“果真乎?”

孔蓁顿时乐了,把个小人儿亲了复亲。小绮月眉儿弯弯,小嘴撇撇,眼见要哭了,其母郑钰莞尔一笑,伸出手,将小绮月复揽入怀。孔蓁讪讪一笑,焉知,小绮月却复赞:“阿姐,真的好美。”

孔蓁细眉一扬,愣了。

“哈,哈哈……”

众人朗笑。

刘浓将牛角盔复扣于首,拍了拍飞雪,朝城门口奔去,孔蓁提枪上马,蓦然回首,朝着小绮月挤了挤眉,笑道:“待小绮月长成,定然美若皎月,殊胜于孔蓁!”言罢,拔转马首,飘冉而去。

“果真乎?”

小绮月嘟了嘟嘴,仰望夜空镰月,脆声道:“月中有蟾宫,七姐便居蟾宫中。”

江霸伸手接过女儿,细细一阵爱抚,复又细心交待部曲与妻子一番,璇即,硬挺着脖子转头,打马而回,追上刘浓,沉声道:“刘中郎,待得平旦寅时,城中余民即可尽数撤离。”

刘浓看了看铁塔似的江霸,嗡声道:“此乃江都尉之功矣,若非江都尉遣军携扶,暨待天明,余民亦定难言离。稍后,待见过李司州,刘浓定当为都尉表功!”

江霸扭头瞅了眼妻女,却见妻女融身于流民海洋,再难复见,匆匆回头,凛声道:“刘中郎,流民扶老携幼,行速甚缓,若无人据城牵绊,恐将流祸于野!”

此事,刘浓已与李矩商议过,将由李矩部将王怀率两千士卒守城,待入夜之后,复弃城而走。洛阳城大,非数十万大军,难以围困,是以,纵然仅两千人据守,来敌亦难辩虚实,且难封去路。此时,闻听江霸此言,心中却蓦然一跳,当下便道:“此事江都尉应知,乃由王怀都尉率卒守城!”

“王怀……”

江霸冷冷一笑,深深的看着刘浓,冷声道:“刘中郎,王怀此人,私意营结,向来不行正道,临危之际,却铤身赴命,安可言信?若其不战而降,献城与胡人,彼时,追悔莫及!”

闻言,刘浓抹了抹左手,心中猛然大震,史载,李矩之所败亡,即因叛将层见叠出,若王怀果真不战而降,其害犹胜于空城!当即,暗吸一口气,神色却浑然不改,顺手掀起面甲,淡然道:“若依江都尉之计,当以何如?”

江霸勒马回望,目注月下浩瀚长龙,面上神情愈来愈柔和,嘴角弯起醇厚笑容,而后,徐徐转身,面向刘浓,捧枪道:“江霸愿据卒守城,唯有一念,尚请刘中郎应允!”

斜月泛辉,刘浓凝视着江霸,徐徐摘下头上之盔,抱于怀中,含了含首,沉声道:“江都尉,但言无妨!”

江霸裂嘴一笑,随即,神情一正,翻身落马,单膝跪地,柱枪道:“若江霸亡身于城,拜请刘中郎,代为照拂吾妻、吾女!”

月光,悄洒,泄入寒甲,微风,轻摇,缓缭披风。七尺男儿跪地所求乃何?英雄何故轻生死,何言一诺成城!

刘中郎胸潮起伏难平,星目开阖,吞吐光芒,半晌,暗吐一口气,跳下马来,扶起江霸,直面那炯然双眼,紧了紧江霸的手腕,沉声道:“江都尉,此诺,刘浓应下。然,尚请江都尉,务必归来。”

“诺!”

……

月将落,四野黯合。

雄鸡徘徊于空落落的院中,跳到屋檐上,瞅了瞅东面,但见一片黑雾茫茫,转了转头,蜷伏羽翼,蹲下身子,静待东天染起一缕白。

将至平旦鸡鸣,洛阳城中,人去楼空,绵绵海洋分作两路,一路渡河入陈国,一路跨关入颖川。陈国较近,却隔着大河,渡舟已然不足。是以,漫向轩辕关的流民占了六成,数万流民长龙,前后拖曳二十里。

李矩引军三千转入陈国,将由陈国而走荥阳,并将顺势驱舟东游,交由虎牢守将韩潜,以防胡人渡河侵入陈国。

待最后一人撤离,白袍叠浪涌出,阵列于城南。刘浓、荀灌娘、孔蓁、曲平、北宫、薄盛、杜武、徐乂、薛礼、言绪,十人勒马于桥头,看着沉重的吊桥缓缓拉起,神情俱乃凝重。

“刘中郎,别过!”江霸横枪于城头,挥了挥手。

“别过!”

刘浓徐徐撤剑在手,高高举起,直插黑幕,继而,拉着剑柄,慢慢沉下,待至眼前,凝住,数息后,勒转马首,插风疾走。

……

“格呜呜……”

雄鸡据檐,挺起粗壮的脖子,面向东方,引颈长啼。

蹄声尚未落尽,乌墨天幕渐渐呈蓝泛白,少倾,一缕红光滚出深渊,荡涤蓝白,将天下万物灼燃尽红。

须臾,彤日喷薄而起,睁开了巨眼,斩雾破澜,将浩荡人间揽入其中。

江霸顶着红日,一步步走到金墉城上,雄立于箭楼畔,浑身上下似披了一层火甲,冷冷注视着,铁骑滚来……

第三百三十章白袍白袍

太兴四年,四月十七,小满即满。

清晨,卯时三刻,红日逐退晨星,浮云自开,石兴率两万余步、骑直抵洛阳城北,桃豹领残卒四千与其联袂行阵。

石兴遣骑至金墉城下哮城,激江东之虎出城列战,江霸未予理睬,以城弩将来骑射翻在地,石兴大怒,当即挥军攻城。

其时,夔安见洛河浅竭,当即命士卒推土填河,江霸以城弩射退,冀保勃然大怒,率步卒携匆匆搭筑的冲撞车强行破城,江霸滚下桐油桶,以火箭射之,顿时,火海熊缭,烧死胡卒无数。

待至午时二刻,城下胡尸堆积横野,石兴未能破城,正欲鸣金收兵。便在此时,石虎引六千残军插来,三方合营,猛攻洛阳城。

酉时三刻,将入夜,洛阳城将破未破,刘曜亲率步、骑三万,内含呼延谟五千败骑,锋抵洛阳西城。

江霸鏖战半个时辰,不敌。

洛阳城,破。

星月当空,六万大军轰然撞碎城门,涌入城中,正欲大肆屠戮、劫掠,却见人去楼空,乃是一座空城,唯余未及撤离的零星牛羊穿梭于弄巷中,顿时,诸军咆哮狂怒。

桃豹思及已身之痛,当即唆使刘曜与石兴,挥军逐敌,刘曜得侍中乔豫之计,未予理睬,径自引三万大军入洛阳宫城,扎营于宫中,言,帝驾洛阳,当入帝宫就寝。

刘曜乃胡赵皇帝,石勒乃赵王。

石兴与石虎面面相窥,二人暗中不耻刘曜之所为,已方奋战终日,其人方来即入帝宫,大有争功之嫌,然却无可奈何,只得容刘曜霸据洛阳宫城,心中则埋存火星,一点即着。

是夜,桃豹与石兴帐下冀保欢醉于帐。

冀保听闻江东之虎骁勇擅战,一战,败呼延谟于半道,复战,败桃豹于城下,旁侧且有桃豹滋意挑唆,当即拍案而起,请命石兴,愿率精骑八千,星夜奔驰,拦劫汉羊。

石兴与石虎稍作绸缪,刘曜来抢功,若冀保可截汉羊北回,即为伟功彰著,届时,二人当以此为由,羞辱刘曜,令其西回。

计已定,冀保引八千精骑,奔出城南……

……

月落复日起,晨曦徐徐拉开帷幕,微风拂过草海,挟裹着淡淡的香气,隐约听得,荒烟漫草中,有夏虫破土悄鸣,有长虺滋滋窜梭。

一眼望不到头的流徙长龙蹒跚而行,不过两百里路程,却行了整整两日两夜,而此,距轩辕关尚有五十余里,前队已鱼贯入关,后队犹居草海中。

近八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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