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合，应该弹奏一首怎样的曲子呢？
当许言夏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音乐已经戛然而止，场下忽地静下来。
手指已经先于思想行动了，琴声响起来，正是李斯特的《叹息》。
许言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选这个曲子。但手指跳动着，黑白键跟随着跳动，一切都跳跃起来，连着弹琴人的每根神经，每个细胞。
大概，只有在弹琴的时候，许言夏才是许言夏。
台下鸦雀无声，流动的琴音带着每个人自由的遐想。秦紫叶听得极认真，眼光中不时流转着惊讶和欣赏。坐在一旁的董舒怡然自得的举杯，配着音乐小口小口的抿着红酒，仿佛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头，惬意地过着午后的悠闲时光。
一曲弹罢，大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俱乐部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演奏会的现场，聚光灯尽数交集在许言夏的身上。
这反响是许言夏始料未及的，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展示过琴技，一时间幸福的有点晕头。
好在吴佳云突然冒了出来，拉住了许言夏的衣袖，悄声道：“许言夏，你真厉害！弹一个曲子就够了，一会儿老板叫你再弹，你就说不舒服，赶紧回去吧！千万别被拆穿啊！”
灯光继续恢复到昏暗，七彩灯旋转起来，大堂里又变成了灯红酒绿。
许言夏长舒了口气，这惊心动魄的夜晚应该是要结束了。这样一算，她为吴佳云应该是挽回了三千块的预期损失。这样一想，许言夏突然觉得轻松起来，不禁扬起了嘴角。
“许什么，弹的不错！有赏！”一阵酒香扑面而来，董舒歪斜着身子挂到了许言夏的身上，喝的明显不少，脸上的笑容绽放开，就像一朵妖冶的火玫瑰，热气贴在许言夏的耳根，呼呼地灌进耳道里头：“秦紫叶要是不留你，我就要带你走咯！”这位董小姐似乎是跟许言夏较上了劲儿，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许言夏困窘。整个身体被董舒的重量压着，动弹不得，想跑都迈不开步子。她想叫吴佳云来解围，一转头才发现，这黑茫茫的地方她谁也找不着了。定神瞧瞧四周，男男女女，莺莺燕燕，好几个打扮时髦的男人从她的身旁走过。
“小秦眼光真是独到，她的十个宝贝还真是没有你这个款型的，留着当十一，不错！”董舒根本不理会许言夏的无助，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语，她说的内容完全不在许言夏的理解范围。
“董小姐，看上新人就忘了旧爱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董舒的身后传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个穿着花格子衬衣的男人，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董舒绵软的身子一下就被那男人拨弄了过去，作势暧昧的搀扶着：“董小姐，今天找谁作陪呢？”
“哦，这我倒没想好呢！小九很空吗？难道你的那帮贵妇人没有来捧场？”董舒捏了捏叫做小九的男人胳膊，全然一副逛青楼的客官模样。
许言夏只觉得浑身一震——她没见过女人调戏男人，更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撒娇着被人调戏！盘算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快离开为妙。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董小姐喝止住了。
“小许许，你要去哪里啊？我还没选今天陪我的人呢，你就想跑？”董舒像旧相识般将许言夏挽住，半个身子又一次挂到了许言夏的身上，嘴里嘟囔着：“跑什么跑，吃了你，你又不吃亏！”
董小姐可是咕咕俱乐部的VIP客人，从不曾被人拒绝，样貌身材俱佳。通常，这类客人一直是极为受追捧的。可是，这个许什么竟然三番五次的“say no”。
许言夏一抹额头，汗水哗哗的，直觉得头胀疼得厉害，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焦急如焚。
“舒舒，放过我们的钢琴师，好不好？”秦紫叶像个女神般突然降临，给了许言夏一丝被解救的希望，冷冷地将董舒的小手从许言夏的胳膊上剥离开，笑道：“今天我留二号给你，还不行吗？别吓到年轻人，许言夏可不是挂牌的。”说着话，就见秦紫叶身后走出来个高大的身影，皮肤黝黑，相貌堂堂。
秦紫叶一发话，董小姐就被架走了。
许言夏猛地又擦一把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旁边的秦紫叶径自递过来一打钞票，塞到了许言夏的手里头：“今天的劳务，弹的不赖。明天继续，可以吗？”
许言夏很想说不，常在河边走总是会湿鞋。然而，在闪烁的灯光里她看清了手里的钱，一张张印着j□j的花红的票子！所以许言夏俗了，彻底地俗了一把——她默默地点头，默默地嗯了一声。
☆、003
回到寝室的许言夏反复数着秦紫叶揣过来的那叠钱，心里头五味杂陈。一个晚上的一首曲子，居然能值五百块，这简直难以相信，比她想象的“卖身”来的都多。
进宿舍楼之前，许言夏聪明的将衣服换成了中午出去时的那件，就这样都被楼管阿姨盯了两分钟。头发剪得太短了，都快要看到青色的头皮了，许言夏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按照这样的挣钱进度，她只要十天时间就能够攒够学费和住宿费了，这多少让许言夏感觉到安慰。再多的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没有钱的时候，钱就是最大的问题。
吴佳云的工作可比许言夏累多了，直到凌晨三点，楼梯里才响起她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嗙嗙嗙的敲门声。许言夏睡得迷迷糊糊，打开门就瞧见了吴佳云那张圆圆的脸蛋。
“你才回来？”许言夏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望着吴佳云。
“哎，刚回来。算是早退了，老板看我今天立功了，才给我放假的。”吴佳云坐到许言夏的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着：“你怎么样？后来老板为难你没有？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言夏，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许言夏笑笑，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赚了五百块的事情告诉吴佳云。看到吴佳云水灵灵的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许言夏涌起一阵不舍。于是，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了两百块钱，塞到了吴佳云手里头：“佳云，今天秦姐给了我五百块，太多了，这两百给你。”
吴佳云一看见钱立马两眼放光，仿佛疲倦瞬间就消散了，激动地从桌子上蹦了下来，抱着许言夏叫道：“老板这么好心？我一天累死了还挣不上一百块，她居然给了你五百！许言夏，你真够本事！”
看到吴佳云的开心，许言夏也算安心下来，就把说好了明天继续去弹琴的事情跟吴佳云和盘托出了。却见到吴佳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阴晴不定。许言夏推了推吴佳云，问道：“你没事吧？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担心你。那个董舒，我听说是老板的朋友，在俱乐部也有股份吧，她看中的人没有逃掉过的。即使你不是挂牌的，都会变成她的人。言夏，你毕竟是女生，我担心你。”吴佳云说得非常诚恳，她在咕咕俱乐部待了好几天，花天酒地的事情她看见了，心里明白了，就更加担忧许言夏的安全。
说白了，咕咕俱乐部并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嗯。”许言夏点头。她知道吴佳云说的是对的，但是经济上的压力迫使她没有更好的选择。等开学了，她就能安安心心的坐到教室里去，不用为饭钱担心，还有也许攒些钱，可以为自己买架新的钢琴，家里的古董琴就快要罢工了。俱乐部里的那架琴，无疑也是对许言夏最大的诱惑。
况且，她只是女生，女生能把女生怎么样呢！许言夏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全。
两人商量了下，说好相互照料，便各自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草草在食堂吃了碗米饭，许言夏就和吴佳云一块赶车往市区里去。
许言夏换穿了前一天新买的男士衬衣，口袋里放了一百块钱。她打算一会儿再去买一件衣服，可以有个洗换，免得天热生出什么味道来。
在同一家外贸服装店，许言夏和吴佳云挑选了两件便宜的衬衣，售货员从许言夏从试衣间出来，就啧啧夸赞，一直夸到许言夏付账离开。
两人走到咕咕俱乐部的时，恰好撞到了秦紫叶在安排伙计搬酒。吴佳云立马放下了挽着许言夏的手，躲闪到了许言夏的身侧。
“秦姐好。”许言夏打了个招呼，在白天的日光下，她总算将秦紫叶看了个清楚，与昏暗灯光中的那个秦紫叶确有很多不同。然而，到底是哪里不同，许言夏却一时也说不上来，但秦紫叶身上的气质俨然震慑住了她。
“来的挺早，小吴，这几个牌子的酒你帮忙放下。”BOSS朝许言夏笑了下，就打发吴佳云去干活了。转头又吩咐了手下几个男侍应生准备营业用的酒杯酒具，忙的差不多才回过身子跟许言夏说话。
“你这样的条件，光是弹琴不觉得可惜吗？”秦紫叶将许言夏带到俱乐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看似不经意地说着闲话。
许言夏不明白秦紫叶到底要说些什么，便冲秦紫叶露出个暖洋洋的笑容，装傻：“我挺喜欢弹琴的。”
“是吗？”秦紫叶边说话边习惯性地抬手撩了撩卷曲的长发，将眼光放到另个方向，慢慢说道：“说实话，咕咕其实个只为女性服务的夜店，我想小吴应该有跟你提过吧！店里能排上号的就是一到十号最受欢迎的伴游郎，不过，就像昨晚董小姐说的那样，还没有你这样的款式。”
听秦紫叶说着这一番话，许言夏只有擦汗的份儿。
见对方默不作声作深沉状，BOSS转过脸，眼睛正对上许言夏的视线，微笑着继续道：“依我所见，你的条件很不错，如果愿意，一定能大红大紫。不知道，你是否有这个意向？”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异样光彩投影到许言夏的眼睛里头，就像一道闪电，激得许言夏不自觉浑身一颤。
这难道就是古代青楼老鸨说服姑娘卖身的托辞？许言夏继续寂寞地擦汗，她仔细看了看秦紫叶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确实不近视，似乎也看不出到底带没带隐形。
“秦姐，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弹弹琴，挣几个生活费也就够了。多，多谢秦姐好意！”许言夏委婉地拒绝了，被一帮像董舒那样的女人围绕肯定是件比演奏痛苦一万遍的事情，是个人都应该能预想到的。
秦紫叶轻轻地笑了笑，好像并不太意外许言夏的拒绝，站起身拍了拍许言夏的肩膀：“好了，你别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随时欢迎！”说完就走进了店里，留了个妖娆的背影给许言夏。
黄昏的光线慢慢变暗，路上的行人慢慢变多。
街灯忽地亮起来，预示着又一个夜生活的到来。
许言夏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抬头望了一眼并不清晰的天空，径直进了咕咕俱乐部。
刚刚开始营业的大堂里已经喧嚣起来，许言夏巡视了一周，才发现昨夜太过紧张，连店里的概况都没有看清——大厅里围着墙壁设置了一圈座椅，中央留有一块小小的圆形场地，大约是在必要时用来跳舞表演的。
吧台摆在了进门的不远处，此刻，正有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静静地擦拭着漂亮的玻璃杯。那认真的模样，好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吧台旁边围着几个和吴佳云穿着相同的人，应该是CLUB的侍应生。
许言夏看到吴佳云也混在里面，远远望去还真是分辨不出男女。
再往里面走就是包厢了，许多持有贵宾卡的客人都是在这里面的隔间消费的。这个钟点算早，看起来里面的人还不多。
许言夏在墙边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相差太多，只能安静望着这些人欢笑或者舞蹈。
钢琴的拐角处是最安静的，几乎没有人来往。许言夏选了个隐蔽的台阶坐下来，等着说好的八点半的演奏。空调的温度开的很低，许言夏庆幸自己穿着长袖的衣服。
“嗨，不喝一杯吗？”一个瘦高的男人从许言夏的身旁窜了出来，很熟稔的拉了把许言夏的胳膊，坐到了她的身边：“听说你昨天的演奏很不错，可惜我没耳福，今天特意早点来见识下我们的代班钢琴师。”
许言夏借着灯光看清了来人，是个有着小麦色肌肤长相清俊的男生。年纪与她相仿，拥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我认识你吗？”许言夏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存在，未多加思考便脱口而出了。
“不认识。不过，我想我们以后一定会认识的。不如现在就认识下咯！你好，我是一号。”男生口齿伶俐，说话的时候总爱眨眼睛，那闪亮亮的眸子在乌黑中透露出别样的神采。这样的皮囊总是会让人产生莫名的好感，许言夏也不例外。
一号。这就是秦紫叶口中最受欢迎的伴游郎的首位，俱乐部里最受欢迎的男人。
这多少让许言夏感觉到意外，既没有发达的肌肉，也没有性感的嘴唇，跟电视里演的完全不同。眼前的人更多的像个聪明干净的小青年，多一些精致的修饰，别无其他。
“你好，我是，小夏。”许言夏弯了弯嘴角，算是给了个笑容。她没有再报自己的姓命。因为在这个地方，似乎没有人在意你到底姓甚名谁。
“我要去干活了，待会儿见！期待你的演奏！”一号站起来，低头对许言夏说道：“我有预感，我们会成为战友！”说完就像风一样消失在了昏暗的大堂里。
“战友。”许言夏重复了一遍。
这里是战场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有一瞬间她真的有种身在战场的感觉。
☆、004
随着夜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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