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杜确在三天前加封为西羌的护国大将军。此刻这个在外人开来十分古怪的将军，正在自己的营帐里，拿着小刀修剪胡子………有别于任何人一样，杜确就是要保持自己整齐就威赫的络腮胡子。南齐的皇帝想必已经知道了，新任的西羌大将军杜确，身长八尺，魁梧强壮，目如紫珠须发棕土，手执赤黑大刀名曰赤焰。
拿起清水略略涮洗小刀，擦干放入刀鞘。走出帐门，四下巡视。这次只是出来练兵。前晚夜巡，发现几个下属将军在喝酒，正是他们守夜的时候。杜确一怒，早就明令禁止在守卫和巡逻的时候喝酒，这几头猪开工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喝成烂泥，不知道之前就喝了多少。哼！
“大、大将军。。。”还等不及几头猪爬起来，杜确拿起一个酒坛就砸了过去，立时砸死了为首的那一个。“来人！把这几个醉鬼拉去剥了人皮，挂在门口示众！”此刻他站在那些血早已干了肉体下面，看见自己的鹰飞了过来。
难得露出笑容的伸出手臂让飞鹰落下，解下脚上的文书，“去吧，这些肉都是你的。”杜确无不宠溺的对那只鹰说。打开文书，“哦。。。那好极了。。。”卫兵的脸都吓绿了，从来没见过大将军这么开心，平常一抬眼就瞪死人的杜确眉头舒展的样子实在比杀人还可怕。
烈日艳阳，阴谋诡计。
啸歌正在街市上闲逛，忽闻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刚一回头就被飞扬的尘土扑面，“噗噗！谁啊这么讨厌！”“嘿，方将军看来很闲嘛。”啸歌扬开尘土，“你个坏蛋，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边抱怨边怒瞪着仙骐背上驮着的一脸坏笑的无欢。“哈哈，走走，去你的衙门。”无欢下马来，拍拍啸歌的背，后面的林冲带着一干护卫就前后围成阵型牵着马摁着刀，“瀚海还是很安全，你不用这样吧。”啸歌嫌弃的看着无欢，“这是常规。将军还请见谅。”林冲微笑的回答啸歌，“哼，我看你这是明摆着不放心我！哼！”“将军息怒！林冲没这个意思！也不敢有这个意思啊！”林冲赔笑。啸歌侧过去看着还在微笑和不知所措有些惶恐的瀚海居民致意的无欢，你个坏蛋！
“说正经的，我这次是来看看那个孩子的。你准备怎么处理？”走进衙门，无欢左看右看，嗯哼，这家伙干得还不错嘛。“怎么处置？你是老大由你处置啊。按政令去算皇帝不是也全权交给你了吗。”啸歌背着手，切切，你还问我做什么，哪次不是你来做这种决定。“那些个算计来算计去阴谋阳谋的我做不来，你下命令我执行就是。总之赶紧做完事放我回去！”无欢大笑，“我也想回去啊！好啦，先把那个孩子带来给我看看。”“我让那些从高句丽投诚过来的衙役们带出去溜溜了，这孩子一天到晚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发呆看天什么都不做，也不出门，我怕给憋坏了就让带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方啸歌！！！！！！！”
正说着，还没关上的大门外就是一声大喊，一个激灵然后一个念头狂喜的闪过，“子璇？！？！？！？”啸歌回头，真是她，打扮的像个普通的富家千金一样。啸歌又惊又喜，跑了过去，“无欢！”子璇看见无欢也在，随性的喊了她一句。“你怎么。。。你怎么过来了？你怎么过来的？路上受苦了没有？怎么没有什么人跟着你来？”
子璇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看着心爱的人，一脸的满意，看吧，惊喜吧，“哪里没有人跟来，你们出来吧。”几个暗卫才从人堆里走出来，“进去吧。”啸歌仍是一副不可置信，上看下看。
“参见殿下。”几个暗卫本是北府的人，见到大老板自然先去参见。无欢点头，“起来吧。公主可好？”“回禀殿下，公主一切安好。京中暂时也没有发现对公主有威胁的人。”“嗯，看来你们也很听话，璇玑公主要调用你们就这么跟来了。回去之后领赏。”“谢殿下！”
子璇看着啸歌一副惊喜不已，把一路上怎么来怎么计划都告诉她了，还扭过头对无欢说，“我可是劝过六姐了，我这次要是成功，让她也来看你。”“那当然好啊。好啦，你也累了，让啸歌带你去休息吧。”子璇拧了一下啸歌的脸，“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干坏事？有没有找别的女人？说！”啸歌配合的喊疼，闹得开心。
无欢看着她们如胶似漆，喜悦又惆怅。
子凝，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身边呢？
三十八
子璇来了以后，啸歌几乎就不好好管事了。好在政务军务之前规制设立的很好，运转自如。啸歌对着那个男孩反正一点法子也没有，也就全部扔给了无欢，乐得带着子璇在瀚海附近逍遥快活去了。
无欢推开房门，看见那男孩坐在桌边看书。无欢随身总是带着好几本书，经史子集一应俱全，挑了两本给他。这孩子看书时刻便显得文静专注，平时一句话不说，见到书的时候却两眼放光。认得汉字，看来的确是高句丽贵族出身，无欢想着，悄悄走过去，俯身在男孩之侧看他读到哪里。男孩微微抬眼，见到无欢也不惊讶无表情，兀自看书。
“你若是喜欢这些书，我便送你。若是还想接着看，我就让人从王府给你送些过来可好？”男孩点点头，露出微笑。“好。喜欢看书是好事。”二人相视一笑，碰巧奉茶的玄芳进来了。玄芳看着无欢笑得如此温暖，看着这男孩犹似看见无琰一样，那面容柔和温暖，心中一动，杯子从手中掉落。未及摔碎，被男孩一把接住。
那瞬间玄芳和那男孩的表情都变得古怪：玄芳诧异于这孩子的身手敏捷不逊无琰这样成天被无欢逼着练武的，男孩则警戒起来………一下子就被看出武功家底了。无欢只笑笑不语，拍拍男孩的肩头，“看书吧。想要什么就说。跟谁说都行，看见我找我也可以。”便清风般步出门去。
我知道逼你也没有用，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自然什么都会说。
“殿下。”林冲恭敬的站在堂下，无欢看着地图头也不抬，“说。”“禀殿下，事情已经刺探回来了。这孩子的确是高句丽大将军李高的儿子。李高兵败之后回去就被李熙软禁起来，前几天更是谣传被杀。但是现在依然是府门紧闭看管严格，无法得知内情。”
无欢还在看着地图，“高句丽的禁卫军只算三流，你派去的人难道还不能进去看看？翻墙很难吗？”不怒自威，林冲立时跪下，“属下无能。”“也罢，”无欢抬起身，走向林冲，“起来吧。我们的情报网络还是有不完善的地方。父王死后哥哥对这方面也不在意。但是作为我的禁卫我还是希望你能构建出一套网络来。武艺要精，头脑也要好。我也正有此意，这样，回王府后我们再计议。你现在就着瀚海的地界，去挑选合适的人，先在这里试验试验。做好了也可以留给啸歌。去吧。”
我就是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掌握一切，否则我怎么在最紧要的时候拿出筹码。想着诸般一切，感叹手下除了宋毅恒之外还真是没有个计谋助手，无欢只得叹气无奈。心中流转，提笔给啸歌留下书信交代事宜。当夜，便赶回王府了。留下那些好似锦囊妙计的书信，清夜星空缓缓归去。
玄芳在马车内陪着无欢。她睡着了，好似很疲倦。玄芳其实猜她是在似水似醒之中思量着更多的计划。或者你又准备熬夜，现在也赶着睡一会儿？玄芳看着无欢睡梦中的可爱模样，不由得痴了，眼神里散发温柔怜惜的光。这样子也就自己见得最多吧，这一年多来，贴身伺候的只自己一人。玄芳很想见见那个传闻中的雨蓉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一想起来就茶不思饭不想，让你费尽心机的想回京。也许全世界都误会你做这么多阴谋阳谋是为了自己的势力甚至是为了争夺天下，那些以一敌百的士兵那些日行千里的骏马；只有我吧，只有我明白你是为了把这一切都打理好然后放心的丢下，和那个女子双宿双飞。
那我呢。
马车忽然停下，“玄芳姑娘，宋都督到了。说殿下密召，此刻求见。”玄芳起身去叫醒无欢，“殿下，宋都督到了。求见呢。”“唔。。。嗯，让他上来。。。”不多问，不猜疑，只传达和护送。玄芳掀开帘子让进宋毅恒，“辛苦姑娘了。”宋毅恒的微笑在夜幕中似乎也像无欢那样闪着光，月光撒下的清亮光辉让这个出身名门的美男子更加风度翩翩。玄芳下车守在一旁，伸展肢体，不许旁人靠近华丽的马车。
远处山峦起伏，稀薄的云在天上流动。如候鸟穿越寒冷和温暖，子凝在自己府上，也在遥望是夜圆月。“公主殿下，”流朱拿着略厚实的衣服就给子凝披上了，“虽是温暖时节，晚上赏月千万不要着凉啊。”动作轻柔，子凝一颤，这话就像无欢在信上常说的那样，于是这话听来也有那般滋味。脑海浮现那年从山下下来，无欢牵着仙骐带着自己的时光。“流朱，你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是谁？”
流朱诧异，眼珠一转，而子凝并未回头看她，“殿下，奴婢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嘛，是很多年前刚刚入宫的时候见过的七皇子。不过如今不在了。”子凝笑笑，“是啊，七弟是很英俊。他很调皮，长得有些玩世不恭。像那种民间常说的喜欢游戏人间的公子。”“奴婢还记得前朝太子殿下也很英俊。”“大哥很威武，楚王阴郁，说来，只有皇兄是长得最不英俊的。”“这样的话，也只有殿下才敢说呢。”
“流朱，你知道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不是这些王侯公子，是无欢。她穿男装，穿那些带着她家族徽记的绣着樱花的衣服，翩翩风度无人能及。潇洒、温柔、体贴、谨慎，胜过天下千万男子。”子凝转过身，对着流朱，眼神却飘远到虚空某处。“奴婢也有所耳闻，听闻北宫爵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儿。只是听公主这么一说，奴婢还真想看看北宫爵有没有穿女装的样子呢。”
子凝自己一想，反倒觉得滑稽，噗嗤一笑。“流朱，我要好好的赏你。”“奴婢何德何能，”“我要赏你给我出这么好的主意啊。我也没见过，等她回来的时候，要她穿最好看的褙子给我看。哈。”
正和宋毅恒说着军机大事的无欢，冷不丁一个喷嚏。“啊啾！！！唔。”“殿下，”宋毅恒有些玩味的看着无欢，“你别担心我没受凉。”“殿下，属下是觉得，你这耳朵如此红，又打喷嚏，准是谁在想你了吧。”
无欢真想上去抽这个看似严肃正经却不时冒一句玩笑的师兄了。
可是，说来，你在想我吗？
三十九
瀚海的天气，到底比京中来的温凉一些，子璇边懒懒起床边想着。“起来了？”啸歌端着早饭进来。“嗯。。。”子璇走过去，二人对坐而食，啸歌拿起烙饼抹了点辣酱上去，不敢放多，依着她喜欢的程度，无言递过去。这些日子来啸歌伺候自己也已惯了，许久不见这家伙竟然变得这么体贴入微，跟无欢学的？子璇心里满溢甜蜜，一边吃着一边温柔的望着啸歌。
不防有些脸红。“你就这么想我，一直这样盯着看？”得得，方啸歌肯定还是方啸歌，嘴巴上是不会饶了人的，“混蛋！我还不能看你了？反了你啊！”子璇狠戳一下自家情人的太阳穴，啸歌也只是笑着歪一下头。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如果换做了无欢和子凝，想必无欢纵使这么说，子凝也就娇嗔一下，决不至于动手。你啊你，啸歌心想，哪里像个公主样子。
“对了，无欢说的那个小孩，我还没见过呢。”子璇一边一口一口消灭烙饼一边说，啸歌看着她这副吃相只有憋着笑，“有什么好见的，一句话不说。成天就看书看书看书，无欢从王府给他拿了两箱子过来。”“你说，既然是个土匪头子带上山的，这么大的孩子难道不想回家去？前阵子照无欢那么宠，想回家开口就走了。”
啸歌顿首，忽然闪念而过，“无欢留下书信告诉我，这个男孩应该是高句丽大将军李高的儿子，而且现在李高生死不明。不知道金正勋是出于什么目的把他给绑了来。”啸歌摆摆手，“这种恩怨情仇的，我算计不来。反正照无欢的意思就是他要走就让他走，不走就好生照养。你要实在想去，一会儿我们去就是。反正我是拿他没有办法。”子璇看了一眼自家这位生得一副女儿身怀揣一颗粗人心的军爷，“你收不了，不如我就去试试。哼。”说完手指又戳了过去。“喂！”
子璇心里盘算了一圈，直接告诉啸歌不许一起来，“说不定人家孩子看你就害怕呢。”就自己一人去了那孩子的厢房。男孩一样坐在一侧看书，子璇好奇的打量他许久，长得文静，人也文静，木头一个不成？“小弟弟，你在看什么啊？”
“《国语》。”
这些日子来这算是除了生活起居之外这孩子说的第一句话。子璇倒不觉得有什么惊喜，因为这孩子头也不抬，一股不被尊敬的感觉像积食犯呕一样浮出来。子璇按捺性子，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便转身出去拿了一盘果子，陪着这孩子坐着吃。自己剥一个，也给那孩子剥一个。“来。”
男孩抬头看了一眼，摇头表示不吃。“喂，我很少伺候别人的啊，难道你怕我会毒死你吗？快点拿去。”男孩对上子璇微微恼怒的表情，笑着拿住了。哼，“我读书不多，你既然这么喜欢看书，像无欢似的，你给我说两个故事好不好？你这成天憋着不说话难不难受，嗯？”
男孩思量了一会儿，缓缓把果子吃下去。“你想听什么？”
子璇听着这孩子汉化说的很好，唔，你还是会好好说话的嘛。“说你喜欢的吧，我又不知道有什么故事。”男孩把书合上，“我最喜欢勾践灭吴。”如此便开始娓娓道来，男孩似乎所知不少，说完了如何灭吴，顺便把夫差原先如何捉住了勾践也说了。说完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男孩长长出一口气，喝茶。子璇听得有些出神，眼神注视着房间虚空中的某片漂浮的灰尘。眼泪默默流了下来。感觉到泪滴在脸上滑动的时候诧然回过神，看见男孩很好奇的注视着自己，
“没、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