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轻锁玉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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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轻锁玉钩寒-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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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浩原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皇甫松已经给月灵封了穴,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先找出下蛊之人,再把蛊虫交给皇甫松让其调配出解药给月灵服下,否则的话……

“不——”他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他绝不会让这种设想成为现实,就算到时真的解不了蛊,而那个躲在暗处的罪魁祸首也当真再次作法,他也不可能不给她解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的——如果真是万不得已,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想到这里,他凄恻而决然地笑了,脑海里浮现起的是在平遥村的那晚,月灵动手打伤了他,却在看到他流血时突然因头痛而住手的情景。

他听过一种说法,无药可解的中蛊者会疯狂地杀死任何人,惟有在对至亲至爱之人下手的一瞬间,那与他心灵相连之人的鲜血将把他从梦魇中唤醒。事实证明,在神志受控的情况下,她对他的感知程度依然强于对其他人,所以他相信这种说法并非无稽之谈。

正心烦意乱地思索着,忽听身后一阵微风飒然,浩原一惊回神,立即转身喝问道:“谁?”话音未落,他已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祝圣女?”诧异地轻呼了一声,他正奇怪对方怎会出现在这里,却见祝清澜身子一颤,“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便刷白着脸瘫倒了下去。

“祝圣女!”浩原慌忙扶住了她绵软无力的身子,惊道,“你受伤了!”

“不……不碍事!”祝清澜吃力地摇了摇头,颤抖地探手入怀摸出个黄杨木盒递到他面前,“给月灵下蛊的……是我大师姐,这是她养的蛊虫,快拿去……给皇甫神医……”

“廖知春?”浩原闻言不禁心中一动。廖知春既然卷入了此案,想来骆无花也脱不了干系,其实他早怀疑这次事件与月神教有关,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可不是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接过木盒放入怀中,他果断地抱起祝清澜道:“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疗伤!”

“不……”祝清澜羞红了脸,虚弱地挣扎着,“我是修行之人,怎么能……”

“祝姐姐!”

浩原忽然改了称呼,祝清澜心头一跳,有些惶恐地仰起脸看着他。

“修行在于心意,而非形式,祝姐姐道行如此深厚,还看不破这点执念吗?”

他的目光柔和而清澈,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呃……”祝清澜怔了怔,头脑有一瞬的空白。浩原不再给她任何多言辩驳的机会,立刻抱着她回身入堡,大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  *  *  *  *  *

处理完月灵的事情回到医馆,疲惫不堪的皇甫松一头钻进久违的被窝,打算好好补上一觉,可是,他和周公的聊天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天啊,这是撞了哪门子邪了!你们是不是想把我老人家给折腾死啊?”

窝着一肚子火,老头儿老大不情愿地起床走向门口。大门敞开的那一刻,他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战大娘双目紧闭地躺在澹台思澄怀里,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抱着她的澹台思澄和紧随其侧用手帕替她按住伤口的云岫也是满身血污,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沿着她们身后的小道一路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

“快送她进来!”皇甫松立刻睡意全消,动作麻利地把她们迎了进去,二话不说就开始救人。澹台思澄眉头紧锁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犹豫着问道:“皇甫神医,她的伤,能救吗?”

“难说!”皇甫松擦了擦额上的汗,低头继续忙碌,“这一刀刺得很深,她年纪又大了,失血过多,只怕身子顶不住!”

云岫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早已吓得头晕脚软,听皇甫松这么一说,她不由得颤抖地叫出声来:“你是说……奶娘会死?”

“死了也是你害的!”澹台思澄头也不回地刺了她一句,眉头皱得更深。

如同当头挨了一棒,云岫顿时虚弱地踉跄了一下,本就漫溢着惊惧的面庞更是血色全无。

多年来,公孙谨一直忙于政务,公孙夫人秋雁身体又不好,他们兄妹俩都是战大娘一手带大的,所以她和战大娘本可说是情同母女。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战青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这让一心痴恋浩原的她大为光火,从此对他们母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动则恶语相向,最后逼得丧子的战大娘孤零零地离开了公孙家。

她真的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对战大娘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对方竟然还会舍身相救,愧悔交加之中,曾经蒙蔽了她双眼的所有成见瞬间冰消瓦解,沉睡的亲情随之蓦然复苏。

“奶娘,你醒醒,你千万不能死啊!”心如刀割间,云岫痛哭失声地往床前奔去,却在半途中被澹台思澄一把拽回。

“不想她死的话就别瞎搅和!”近乎粗暴地把她推到一旁,澹台思澄睨着她冷笑道,“从小到大,除了耍大小姐脾气到处惹祸以及对少主胡搅蛮缠之外,你还会做什么?真是谁沾上你谁倒霉!也不知战大娘母子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就这么死心踏地的把你当回事!”

若换作以前,有人敢这么数落云岫,她早就大发雷霆了,可此刻的她却只是面色灰白地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她甩开澹台思澄的手掉头奔了出去。

“你去哪?”澹台思澄心弦一紧,立刻随后追去。如今云岫是涉案之人,她可不能让她溜之大吉。

然而,话音未落,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只见云岫在门口空旷之处站定,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地祷告起来:“月神娘娘在上,小女子云岫诚心许愿,恳求您大发慈悲,保佑奶娘脱离危险。只要她能平安无事,云岫愿出家修行,终身侍奉神前,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看着她一脸虔诚的样子,原本对她满心厌恶的澹台思澄霎时间被深深震撼了。

对月神的许诺,是景月族人最神圣的誓言,就算三岁孩子也知道话一出口便是铁板钉钉,永无反悔的可能,出家修行这么大的事情,云岫竟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显然是不惜用一生的幸福去换战大娘的生命,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破天荒头一次,澹台思澄对这个向来看不顺眼的刁蛮千金油然生出了几分敬意,心窝却禁不住微微揪疼起来。

“公孙小姐!”怀着一丝怜惜,她走上前去揽住了云岫颤抖的娇躯,“月神有灵,一定看得到你的诚心,战大娘她……会挺过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做什么都值了!”凄然而又坚定地一笑,云岫仰起泪光闪烁的星眸,把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无垠的苍穹之间……


   

害人终害己 救友反受屈1

  由于内伤不轻,在被浩原抱回房间的途中,祝清澜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直到浩原把她放上床的时候,那一下轻微的震动才让她惊醒过来,随后,她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沿着她的背心要穴灌入体内,朝着四肢百骸间蔓延开去。

“你……你怎么会……”她吃惊地轻呼出声,随即慌乱地摇头,“你自己刚刚发过病,不能这样……”

“嘘,别说话!”融融的暖气吹入她的耳中,随之传来的是浩原的声音,“放心,我心里有数。回头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祝清澜无力抗拒,也知道抗拒只会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只得默然接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的闷痛在一道接一道热流的柔和抚摩下渐渐散去,终于,那只紧贴着她背心的大手悄然抽离。突然间失去支撑的她软软地倒进了身后那个与自己仅咫尺之遥的胸怀里,还来不及害羞,她便被骤然触到的一片粘稠冷汗惊得好一阵心悸,侧首一瞥间,只见低垂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微微挣动了几下,似乎努力想要抬起,却虚弱得力不从心。

“原弟,你这是何苦?”霎时间,她所有属于修行者的冷静和淡然土崩瓦解,历历在目的往事随着决堤的泪水在她心海间翻腾起来:

他们的相识是因为月灵,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而她也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月灵被带进月神宫后,他曾经想偷偷去探视,但又怕反害得月灵遭受责罚,所以几次到了月神宫附近却又犹豫着止步。

她无意中发现了他,对这个言行举止与众不同的小男孩产生了好奇心,就试着跟他交谈。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他们成为了互相信任的朋友,彼此以姐弟相称,通过她,他得以经常了解月灵的情况,而在神教中难觅知己的她,也找到了一个身在红尘,却灵性过人的小道友,当然,这是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一天天地长大,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潇洒少年,尽管在她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但谈起教理来头头是道的她却还是放不下心中那点世俗之见,终于为了避嫌而渐渐疏远了他,而他,也很知趣地减少了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且谨慎地把对她的称呼由“祝姐姐”改为了“祝圣女”。

看到他每次称她为“祝圣女”时眼底隐约流露出的落寞之色,她也曾深深地内疚过,但还是无法跨越那道自己筑起的藩篱。直到今天,他的率直坦荡,他的真情不改,才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狭隘,自以为修行有成的她,原来离真正得道的境界还远隔天涯。

“祝姐姐,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浩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帮我……拿一下药好吗?在我怀里……”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改了口,“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这就帮你拿!”祝清澜立刻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回身把手伸进了他怀里。触摸到他坚实胸膛的那一刻,她晕眩地战栗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把药瓶摸了出来。

“一颗吗?”她拔开瓶塞,强作镇定地问道。

“嗯……”浩原刚要点头,想了想又立即摇头,“不,还是两颗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老在床上躺着。”

祝清澜依言倒出两颗药丸送到浩原嘴边,看着他吞下药丸后闭目调息了片刻,脸色似乎稍有好转,她心里一松,顿时再次筋疲力尽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少主,澹台长老那边有消息啦!”

这时,门口忽地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大喊,房门开处,樊通神情激动地奔了进来,话音未落,浩原衣衫不整地与一个陌生女子在床上相拥而坐的情景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仿佛晴天一声霹雳,他只觉耳边“嗡”的一响,顿时如泥塑木雕般僵在了原地。

他的突然闯入也把浩原和祝清澜给惊呆了。瞬间的失神后,祝清澜用足全身力气从浩原怀中挪了开去。她虽然不认识樊通,但也看出他肯定是因眼前的情景而产生了误解,于是翻身下床试图解释,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樊通脸色铁青地咆哮出声,转身发疯似的冲出了门外。

“樊通!”浩原心中大急,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便追了出去。

一路奔到花园中,他总算赶上去抓住了樊通的胳膊。不料愤怒的樊通振臂狠狠一甩,他的身子本就虚弱不堪,服下的药也还没来得及生效,疾行之后更是气短乏力,在樊通怒气勃发的蛮劲推搡下,他当即立足不稳跌倒在地,额头撞在路边的假山上,霎时间鲜血迸流。

看到浩原头上流血,樊通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瞧着自己的手呆住了。在附近干活的仆人们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赶了过来。

“没你们的事,都回去!”扶着身旁的假山吃力地爬起,浩原出言遣退了四下里不相干的人。“看不出,你的脾气可真够大的!”捂住还在淌血的额头,他苦笑着看了樊通一眼,“你听我说,祝姐姐她……”

“祝姐姐?”听他如此亲热地称呼那陌生的女子,本有些愧疚的樊通顿时再度怒火中烧,“水姑娘还在牢里镣铐加身,银针封穴地受罪,你……你却在这里……”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要不是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不是你想的那样!”浩原喘息地解释着,“祝姐……祝圣女是来送找到的蛊虫……让我们去救她师妹的!”犹豫了一下,他脱口而出道,“她受了伤,我是在……帮她疗伤!”

“疗伤?就凭你?”樊通两眼通红地冷笑着,“这样拙劣的谎话,连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只会让我更加鄙视你而已!”

“是真的!”浩原急切地踏上一步,从怀中摸出那个黄杨木盒递到他面前道,“这就是祝圣女送来的蛊虫。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要争了好不好?替我把它交给皇甫爷爷,就说毒害灵儿的蛊虫已经找到了,请他尽快配制解药,我这就去牢里看灵儿。”

见樊通将信将疑地瞪着自己,他不禁蹙眉道:“你不会连这点都不相信吧?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相信皇甫爷爷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啊。”

略一沉吟,樊通终于伸手接过了木盒:“我把蛊虫送给皇甫神医后自会去看水姑娘,探监的事就不劳少主费心了。刚才我来是要告诉你,澹台长老已抓到了利用公孙云岫给水姑娘下蛊的卜飞,现在族长和众长老正在政务堂审问他,能否还水姑娘清白就在此一举了,要不要去帮忙,你自己看着办吧!”

怔怔看了樊通片刻,浩原心知自己现在无论怎样解释,对方也听不进去,他不想再因为无谓的争执浪费救月灵的宝贵时间,只得无奈地道:“那好吧,灵儿就先拜托你照顾了,我马上去政务堂。” 

樊通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黯然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浩原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却仍觉吐不尽胸臆间难以言喻的窒闷。

“对不起,都是我给你惹的麻烦!”

背后传来了祝清澜歉然的声音。她随后追出来想跟樊通说明真相,但她的体力也没有恢复,而且道路又不熟,所以直到此刻才到。

“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去帮你解释。”她难过地看着浩原。

“算了,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还是先让他冷静一下吧!”沉吟了片刻,浩原回头道,“祝姐姐,如果你觉得好点的话,可否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爹,这个下蛊的案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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