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输社会黑暗，“主要是你自己，如果你相信他，那他就是好的，如果你不相信，那他就是不好的。”
第四章
上午的时候莫千里的导师回来了，这个人叫周科。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研究室里面的老古董，今年五十有二，是C大工商管理学院招牌最亮的教授。此人手下带过硕士博士，当然就更别说研究生了，开门大弟子现在已经是业内著名的分析师。
莫千里当年本科毕业的时候本来是没有想着念研究生的，他那个时候念应用经济，写毕业论文的时候选题刚好是周科当时拿手研究的一个课题项目。因为他成绩好，教授就带着他去找周科，要他多和周教授学习。周科当时忙，哪有那么多心思带一个本科生，莫千里也乖，不吵不闹，每天下了课就去听他给硕士生的课，然后下了课就问问题，跟着人家硕士生一起帮着整理参考资料。虽然当时莫千里的专业知识还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只能挑自己搞明白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后毕业论文发表出来，周科亲自去找他教授，说这个学生我要了。
这年头大学教授不好当，周科一趟科研之旅就工作之名行旅游之实，虽然又免费看了一次祖国大好河山，但应酬不少，也耽误了研究课题的进程，“千里，上次我让你找的书找了没有？”
“找了，大陆现在没有，台湾倒是有几本，香港也有。”
“行，我知道了。”周科顶着一头油亮的毛发，带着银丝边眼镜，龇着一口牙笑，“我听桑羚那丫头说你最近神神经经的？”
莫千里：“桑羚姐那是制造八卦。”
周科摇摇头，看着莫千里他总是有一种时岁苍老的感觉，比起年过半百的自己，这孩子太年轻了，“桑羚那丫头说你喜欢闭门造车，这样还是不太好。”他想起了自己，然后还是摇摇头，“我这个人恐怕吃的就是这点亏，不会和人家套交情，你看，现在搞资料都这么困难。”
“教授，您不是一直都说搞研究的人要守得住么？”莫千里不太明白。
叹气，“现在社会不一样了，孩子。你看前段时间我们院那个小李，为了评教授的职称陪着院长他们喝了多少酒？我是身体不好，也不好这个，不会在酒桌上使劲。你要是出了学校，干这一行的应酬不会比其他的少！要是留在学校，也不是能和我那个年代同日而语了。”
莫千里：“哦……”
“我是你老师，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跟你说这个的，”笑笑，“可是现在社会是这个样子，千里啊，你是我遇到过最有天份的学生，你的学识和才华不能够因为不适应社会而被浪费掉，你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一定要忍受很多不喜欢的事情。”
“我懂的。谢谢您。”
最后老教授像是自己对自己说一样，“这世道啊……人太直了……不好，不好……”
从教授那里出来，莫千里摊上了一个难题——他们现在研究的这个课题资料多不在大陆，原本这种事情教授通过层层关系总是可以搞到手的，关键是现在学校一不批研究经费二不看好他们的课题。周科虽然是学金融管理的，但严谨正统了一辈子，按着他在学校的地位本来就只要做他喜欢的研究就行，但是他关系不多，很多时候研究资料没有办法弄。这个课题等于是他们自己开发研究的，等有了成果是不以学校名义发表的，而以周科自己的名字发表，自然就申请不到经费。没关系又没钱，所有事都不好办了。
莫千里想到去拜托付桑羚，那个女人很吃得开，去一趟香港扫货顺便搞一点资料回来总是可以的吧？结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人品问题，付桑羚有工作原因要去北欧。临走的时候还赐了他一记烈焰红唇，“小千里，我去帮你拐一个北欧妹妹回来哦！”然后踏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裹着窄裙一扭一扭上了飞机。
说来也巧，大概半个月之后莫千里陪着以前的一个教授出去吃饭。他也算是人家最得意的门生了，大有教授为了推销自己带上展品的意思。这顿饭呢，按教授的意思就是人家想走个后门让教授写个推荐给学校，总之就是人家有求于自己啦，所以莫千里抱着见世面的想法去了。
一走进富丽堂皇奢华贵气的包厢，莫千里就看到了林轶。说不上吃惊，只能用世界真是小来形容。
林轶：“千里？”
莫千里：“林大哥。”
莫千里乖乖的，站在教授旁边。
教授：“哈哈，原来林总认识小莫啊？”
林轶：“是，因缘际会吧。”
大家都认识那就更好了。各方落座，饭还没开就先喝酒。莫千里不喝酒，但是林轶喝。莫千里抬起头，看见林轶隔着桌子对他从容地笑，那笑淡淡的，说不出意味。不知道为什么莫千里觉得那个笑很……寂寞。
教授：“我听说了，林总这几年的生意真的是红火啊，连香港那边也有发展了。”
林轶：“哪里，我们都是没什么文化的生意人，天天就是赚钱，现在想想还是多读点书好。”
教授：“哎，你别看我们这些什么教授，学生背地里叫老古董啊我们都是知道的！”
林轶：“哈哈，教授你这么说让千里多不好意思啊。”
教授：“小莫啊，他是个挺好的孩子，说实在的，这年头做事就是踏实勤快最靠谱，你说是不是？这孩子年纪轻轻能这样真的挺不错了。”
莫千里：“教授，你喝醉了吧？”
教授：“哈哈……”
这一顿吃得很顺利。饭吃七分饱酒喝三分醉，中国人谈事情就是这样的了。饭吃得差不多了，事情也就七八分了。莫千里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礼包，红色的袋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他也算是见识了。
林轶专门让司机开车先送教授回家，然后送莫千里回学校。莫千里默默坐在车厢的后面，林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两个人都不说话。到了学校，林轶叫住了他。
“千里，我上次给了你的名片怎么不找我？”林轶拉住了比他矮一个头的莫千里。
莫千里本来就紧张，现在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憋了一句，“我……挺好的……”
他低着头的样子，声音涩涩的还带着一点颤抖。林轶喝了酒，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过莫千里的头发移到了耳畔，然后滑到了脸庞轻轻把这人的脸抬起来，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你的电话。”
这一句就够莫千里整张脸烧起来了。他被林轶整个人堵在车子门前，身体都快触碰到了对方的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知道糯糯地叫：“林大哥……”
林轶给他的声音撩拨地酒劲上了脑子，指头已经挪上了粉色的唇瓣，带着老茧的皮肤接触到娇嫩，危险而刺激，噼里啪啦地打在莫千里的脑子里面，变成了一片空白。林轶嘴里面淡淡的酒气喷出来，让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最后，林轶还是从他身上移开了一点距离，似乎还保留着一点理智，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在吐出了第一口烟之后苦笑了一下，“抱歉。”
莫千里没说话。
“我过几天要去香港一趟，给你带件礼物好不好？”明显讨好的语气。
这句话里面有一个词让莫千里反应过来了，“你……要去香港？”
“是啊？怎么了？”
莫千里又低着头咬着唇心里斗争了很久，突然猛地抬起头拉住林轶的衣角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啊。”
“我……我和教授现在研究的课题有一部分的资料在大陆找不到，你能不能帮我带几本书回来？大概要多少钱我可以先给你。”
“那行，你开个单子给我，我依样给你带。”烟也抽完了。
“谢谢你……林大哥……”
林轶上前把莫千里抱在了怀来，他声音很沙哑，很温柔，“我喜欢你，千里。”
那一刻，林轶脑子里面想到的是莫千里。
莫千里回到了宿舍，脑袋乱哄哄的。他也不敢把这事情随便乱和别人说，躺在床上跟煎饼似的煎完了这一面换另一面。隔天早上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跑去上课，周科以为他压力大，赶紧让他回去休息。于是莫千里意外得到了一天假期，但是又睡不着，就跑出去外面一个人溜达。
他平时交际圈很小，没什么特别的朋友，如果说除了漂亮以外最大的萌点恐怕就是宅。这个时候去逛的只有书店。很意外的，这一天熟悉的书吧在举行一个很别致的签书座谈会。莫千里看到书吧的门口挂着一张很文艺的海报，看着是个青年作家，长得秀秀气气的，旁边写着——新生作家杭信携新作与您共享青春里的酸甜苦辣。
反正没什么事，他走了进去，不小的书吧里面还挺热闹的，满满当当坐了好几圈，看着有上百号人，莫千里就挑了一个旁边一点的位置坐下来。
他看着旁边的几个人都揣着相同的一本书，“不好意思，能借我看看你手上的书吗？”
“咦？你不是来参加座谈会的吗？”旁边的少女很惊讶，但还是把书递给了他。
随手翻了几页书，“我经常来这间书吧，本来今天是打算过来看看的，但是没想到这里在办座谈会。”
“哦，这个作家很萌哦，你要不要看看？”
莫千里听着那个形容词微怔了一下，“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作家，他看起来挺年轻的。”
“是啊，典型的80后，就是和郭敬明七堇年他们差不多的啦！你看，长得很漂亮吧？就这本书啊，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虐得我的小心肝死去活来的。”少女满载着桃心的眼睛望着坐在最前面的那个青年。
“是小说吧？讲什么的？”
这一下少女来了劲，像是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我跟你说啊，你一定要看，很好看的！就是说呢，男主角在日本遇上了流离他乡的女主角，然后呢自然就相爱啦，然后呢……（此处省略N字，嗯，你们懂的。）”说到后面她开始眼红了，“你不知道，最后他说，‘我们就像是一棵树和一盏灯，默守寥落，看这一季盛世烟火。’我哭得肝肠寸断啊……”
她后来又补充到，“当然，你没有看前面的东西是不知道啊，看了就能理解了。”说罢掏出小手帕抹了抹眼角两颗鳄鱼泪。
莫千里看她这么动情的份上一直坐到了座谈会的末尾，但没有看那本书。他其实不太能够理解，虽然他不算是正统的理科生，但是到底是和数字打交道的，对爱情小说不太敢兴趣。刚才那个女生说了这么多，莫千里总结了一句，就是以悲剧收尾的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
座谈会前半部分是以座谈的形式进行的，主持人和作家一起聊聊天，关于工作、感情
，然后是聊聊书的构思、故事的意韵、作者的一些想法什么的。总得来说莫千里觉得这是一个心思很细腻，而且感情很丰富的作家，他说起话来声音也是细细的，慢慢的，似乎一直都处于一个酝酿感情的阶段。当和下面的听众互动的时候，他才显得活泼一点。
后半部分是签书活动，激情满怀的女生们拿着书排队，签了书回来之后抱着宝贝一样聚在一起对作家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仔仔细细地观察，时不时一起发出奇怪的笑声。莫千里不太理解这些女生的行为，但他下意识里面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尊重作家。
签书活动进行到了一半，莫千里觉得有点累了，也该回去了。他一转身，书吧巨大的落地窗干净而明亮，导致他无法否认所见。他站在角落里面，看见了林轶站在书吧的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向着里面看。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像是在看着最珍惜的宝贝一样，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无可抑制的悲伤。
莫千里想起了刚才那个女生跟他说的句子，是什么来着？
“我们就像是一颗树和一盏灯，默守寥落，看这一季盛世烟火。”他想，林轶的悲伤就是用这句话来形容的吧？这个比他大那么多的男人，一定很难过吧……
第五章
莫千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林轶给他的那张名片。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去找林轶，所以也没太在意那张名片，但是现在人家帮了自己的忙，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只好又把它找回来。
林轶从香港回来给他带了书，约他一起去吃个饭正好把书给他。
这次挑了一间中餐厅，吃味道比较淡的粤菜。
莫千里看着旁边满满一个袋子的书，很不好意思，“很重吧，麻烦您了……”
“不重不重，”笑话，他养得那帮司机都是吃白饭的？“这些书好多都是原文的，现在的研究生真是了不得啊。”
“没办法，没有译文的只好硬着头皮看了。”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那个让人尴尬的夜晚。所以这顿饭的气氛还是可以的。莫千里其实有点好奇，他想问问关于林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书吧的事情，不过碍于这是人家的私事，不太好开口。而当林轶第四次把莫千里安全送回宿舍的时候，量变终于构成了质变的资本，某种东西在莫千里的心里划开一道浅浅的波痕。
这之后两个人有三个多月没有什么机会见面，林轶有生意要忙，莫千里则专心学业。二人都是无暇其他，但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规律没有出现在这两人的身上。付桑羚有时候咋舌地看着莫千里收取从世界各地寄过来的UPS，里面不外乎就是一些制作精细小铜人、工艺品、书、甚至还有怀表。这女人一脸奸笑地调侃：“小千里能耐不错啊，这么快就桃李满天下了？”
莫千里面对这样的疑问也只能笑笑不说话。他和林轶之间还有邮件来往，有的时候他们讨论讨论经济学上面的问题，林轶贵在社会经验多，莫千里倒是很喜欢听他那一套一套的。
然后莫千里放假了。学期结束，他要打包行李回家。他家住在南方滨海城市，还算是发达的地方。父母是最平常的夫妇，吵吵闹闹也过了一辈子，家里面还有一个小妹妹，是亲戚寄养在家里面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家庭，莫千里觉得自己很幸运。
回了家，莫爸莫妈开心地带着儿子出去逛街。儿子半年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