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没了娘的孩子一样可怜;这个世上,除了母亲还有谁能用最无私的爱温暖你的一切?知妙不知道曾经在哪里听过一句话:上帝因为不能关怀到世界每一个角落,所以他便创造了母亲。
母亲。
章荣孝即将又娶新妇,家中将要再添主母,而嫡母林氏去世已愈半载,自己的亲生母亲……知妙忽然想起自己已临穿越前,全身重伤地躺在地面上,眼睁睁地看着落在旁边的手机在静静地震响,母上大人的号码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妙妙,今天这个绝对是上等货色!买一送二,车房全有,不能错过!”
“妈,我开会呢。”小声。
“开会有什么了不起,开会就不用找男朋友了?”
“妈!”
“晚上七点,我在红杏楼等你,见了面装不认识我就行了。”
“妈!”
这话实在太惊悚,要她去相亲,老妈还要去扮路人。最恐怖的是,居然是红、杏、楼!为毛是红杏楼!她还没相上亲呢,就要等红杏出墙了?
于是相亲回来的路上,她黑着一张脸。
母上大人在旁边满脸堆笑:“啊呀妙妙,我的小妙妙,今天这个是妈妈没有调查考正,我哪知道他车房全有,身高180却体重也180啊。妙妙别生气了,明天妈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
还有明天!妙妙瞪圆眼睛。
结果第二天真的又相亲,目的地在得月楼。
回家的路上,妙妙的脸色真的快变成木炭了。
母上大人又笑:“哦呵呵,我亲爱的小妙妙,我也不知道今天这个怎么那么黑呀,明天我要问问给你介绍的他二姨,他们家祖上是不是去过肯尼亚……”
妙妙在心底做个晕倒的姿势。幸亏今天去的是得月楼,要没那“月”照着,她真怕只看到一副雪白雪白的大白牙在空中飘来飘去。
于是,妙妙再也不肯相亲,任凭母上大人如何强攻硬弩,妙妙同学始终坚贞不屈,水火难溶。
直到穿越前的最后那天中午,妈妈来电:“妙妙啊,今儿是我的五十五大寿,你就来赏个光庆祝我的半天命呗。”
妙妙听这话,心头也觉得微酸,居然工作忙得连老妈的生日都忘记了。“唔,好的,晚上我就回去。在哪里吃饭?”
“沸腾鱼庄!麻辣鱼锅。保证你吃得麻麻的。”母上大人在那头喜笑颜开。
不知道为什么,妙妙突然觉得一听这话背后就凉嗖嗖的,吃个鱼还怎么麻麻的,难道妈妈……
“妈,晚上都谁去?你先报个人名。”
“没谁,就你外公、外婆,你爸你姨还有那谁家小谁嘛。”妈妈的嘴里声音很快,根本没听清就过去。
“谁家那小谁?”妙妙顿时有点不妙的感觉。
母上大人却精明地很,立即说:“你来了就知道了,晚上见!”
电话就这么生地挂断了。
妙妙还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有点不妙的感觉,但是妈妈的生日,她还是一定要去的。下午开完会她出去买了件礼物,还没放回车上,工作的电话就响了。她跟着宋大江赶到了现场,几句话没有说完,一辆车子就朝着她直冲而来——
她重重坠地。
那一刻,似乎是母女连心,妈妈来电。
她几乎离开那个世界前的最后一秒,眼睛里留下的都是妈妈的手机号码。妈妈……妈妈……那个世界上,生我、养我、疼我、爱我,最无私、最伟大、最深爱我不求任何回报的妈妈……
小时候母亲怀抱里的奶香,大些时母亲轻哼的睡眠曲,上学时妈妈风雨里的脊背,生病时妈妈彻夜不眠的照顾……
妈妈……妈妈……来不及说一声再见的妈妈……没有办法告诉您我还活着的妈妈……将会为“死去”的女儿痛不欲生的妈妈……我想念的妈妈……
“妈妈……”
知妙跪在圆团垫上,忽然就忍不住叫出这一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潸潸汩汩地夺眶而出。
她用纱帕捂住自己的嘴,对着林氏的牌位深深地躬下去。
妈妈……那世的妈妈……这世的母亲……如果您泉下有知,请转告我的妈妈,我还好……我一切还好……我还活着,虽然在另一个时空,但我还努力地活着……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能再见回去……妈妈……请记得女儿永远都会想念着您……女儿会生生世世念着我最爱的妈妈……
母亲……您会替我转达的,是吗?
知妙趴在团垫上,泪流满面。
穿越……穿越无限好,只是离家、离世、离亲人。穿成另外的人,过了另外的人生,你的过去种种,亲情友情爱情,全都化作一缕烟尘,渺渺而去了……
她伏在那里,把哭声都埋进自己的纱帕里。哽咽抽泣,穿越来这么久的时间,她从来没有过的伤悲,就像是潮水一样,把她深深地淹没……
不知一个人在这里哭了多久。
忽然之间,家庙的侧门里急匆匆地就奔进来一个身影。
清歌执了知妙的一条粉白雪花缎的薄斗篷就急急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急喊:“大小姐,了不得了!快起来,我们……”
清歌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知妙哭得满面泪光,眼圈红肿。
清歌怔了一下,立时就冲到知妙的身边来,伸手就要抹她脸上的泪光,结果还没有动作,家庙的正大门就被人忽然推开,有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请往这边走,这便是咱府的家庙……”
庙门被倏然推开了。
四个执了香熏、灯盏的丫鬟鱼贯进来,身后是三四个开门的婆子,再后面是两个年岁中等的媳妇,一个年老的嬷嬷,扶着一个身态微丰,面色微黯,个子不高,相貌也不俊美的女人踏进庙门来。这女子身穿着银灰素色的长褂,内里配了素白缎的裹裙,头上未及珠钗,只是戴了一条素白暗花的抹额,簪了两朵绒白菊花。
进得门来只觉得全身缟素,面貌中等,脸色中带点黄黑,眸光中有着点点唳气。在看到跪哭在团垫上的知妙时,那眼瞳中微微地闪出一丝不悦的光。
一个先进门来的婆子一看到跪在地上,满面泪光眼眶红肿的知妙,和伏在旁边要为知妙擦脸的清歌,立时就不知道是想要开解还是火上浇油,居然开口说道:“大小姐怎在这里?明儿老爷大喜,今晚阮小姐要来为大太太进香行侧礼,大小姐怎么偏生跪在这里哭了?”
阮小姐?即将入门的那位当家主母?!
知妙一听这话,立时微微地眨了眨眼睛。
在旁边扶着阮云卿的那位嬷嬷立时就有些不悦地开口了:
“哟,这是怎么说的?我们家小姐还没进门,这嫡小姐就先来哭亡母了?这是不欢迎我们呢,还是存心想给我们小姐难堪?”
24、新妇难为
知妙和清歌一听这话,都愣了。
知妙抬头看着这些女人,老老中中的,只有阮云卿这个新妇年纪还轻,那些个媳妇婆子们,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家庙远远处,更站着姚姨娘和知画,怀了身孕的燕姨娘,她们这些妾室没有资格进家庙,所以虽然不过领了人远远地看着,但看到庙里头众人都愣了神,便也像是心知肚明了一般。
再看看开门的婆子,有三个到不是阮家带来的,而是章家的。
只是扶着阮云卿的婆子撂下这些狠话,知妙顿时觉得心头一惊。她本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等规矩的,在新妇入门之前,便要先入家庙对先妻行侧室礼?她一直以为是要在成亲之后才会来的,所以刚刚在这里想起前生的妈妈,心头难忍,才痛哭流泣;可是忽然被这样撞见,仿佛真的生生地像是真的厌嫌后母,居然在新婚前一天在这里痛哭起来了。
阮云卿由嬷嬷扶着,虽然脸上的表情未变什么,但是那眼眸瞳光中,却是微微地一敛。
知妙有些微慌,连忙想要起身,清歌却一下子按住她,回头道:
“回各位嬷嬷,大小姐不是故意来这里哭泣,是因为刚刚在小花苑里,我一失手不小心让大小姐跌了一跤,大小姐疼得直哭,我又心急,才把大小姐扶到家庙里来,让大小姐在此休息,我去拿了斗篷药瓶给她,所以因此小姐才会在这里的。各位嬷嬷、阮小姐,都是清歌的错,您千万别生大小姐的气,大小姐向来温顺恭和,您要惩罚就罚我,千万不要怪罪大小姐。”
清歌的确是伶俐,这一大通话说出来,还真的从她的绣囊荷包里摸出一只红瓷小瓶来,擎到阮云卿的面前。
那阮云卿没有说什么,到是教养嬷嬷有点气不过,似乎是觉得阮小姐本来就是填房,就怕着前妻的儿女们给阮小姐些气受,因而进了章家门后就在替阮小姐立规矩,一听到清歌这一通伶俐的话,冷笑道:
“真是大府大院教养出来的丫头,这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谁知道你们小姐是不是真的摔伤了,又还是心里对我们小姐进门生了嫌隙。按说我们这些嬷嬷是不该说这些话的,既然要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从此后别管嫡房的、庶房的,都是一家人,我们小姐又年轻,懂的事浅,别管嫡庶自然全都是一样看待的。但也请府里的姐儿、哥儿的多给我们小姐点体面,别这里还没有进门呢,那里先哭起先母来了,这让我们小姐怎么进这个家门?听说这府里的大小姐、二小姐也都是知书达理的,这些个道理,哪还用得了我老婆子教养。我只在这里替我们小姐给嫡小姐施个福,请嫡小姐高抬抬贵手,给我们小姐个脸面吧。”
这教养嬷嬷说着就离了阮云卿,伸手就朝着知妙施礼过来。
这虽然是一礼,却好比一巴掌,生生地就要抽到知妙脸上。这都给她扣了什么帽子?后母还没进门,她就在这里给难堪?明明是父亲续弦的大好日子,她偏偏要痛哭流泣?还未及进门,她先哭起先母来了,这分明不是不承认后来的继母嘛。
知妙心里哪不清楚这些,只在那位嬷嬷一往前走的时候,她立刻从团垫上爬起来,把那位嬷嬷一拦。
“嬷嬷言重了。的确是知妙不小心磕碰了,在这里休息不小心哭睡过去,与别事并无相干。我年纪轻,不知道今天还有这等大礼。无论如何,都是知妙的错,知妙在这里向您赔罪,万望您无论如何,看在我年纪还小的份上,宽恕了我这一回。知妙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万不敢在大喜的日子里给您难堪。还请海涵。”
知妙挡开了那位教养嬷嬷,直接就一下朝着阮云卿跪了下去,很郑重地对着她的脚下,行了大礼。
清歌站在后面,一看到如此,不由得都捏紧了手里的湘绣斗篷。
这位新夫人脾性尚捏不住,看到她的教养嬷嬷这样的凌厉尖刻,就怕这位阮小姐也是心胸狭窄之人,大小姐在这里痛哭,就算是个平常女人也会觉得小姐是故意给她难堪。怪只怪她忘记问蒋妈妈她们续弦入门时还有什么仪式,结果好巧不巧地居然就在家庙里这样撞上。
眼看着知妙对着阮云卿就深深地伏拜下去,知秀和周妈妈也急急地从侧门那边急急赶来。
几乎是内宅里所有人都看着知妙在对阮云卿跪伏,有人心内得意,有人想笑非笑,有人心头如焚,有人暗自衬度,一时间这家庙内外几层人面,就像是打翻了五彩瓶,各色各味各种表情都显在各人的脸上。
这边知妙已经深深地拜下去,众人摒息。
就在知妙的额际将要触地的时候,那位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阮云卿阮小姐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就扶住了跪拜的知妙。
她的声音不大,声调也不严苛,软软懦懦,甚至有三分体恤之意:“大小姐不必如此。我尚未入门,哪受得了大小姐如此大礼。”
知妙微微地一愣,被阮云卿半扶而起。
阮云卿面色虽暗,眸光却在烛光下闪动:“我本年轻,这些家教礼数也未尽得周全。入家庙之前,本该令嬷嬷们先行进来知会一声,即便有个什么不如之意,也当先回避了。此乃我礼数不周全,哪有要大小姐赔罪的道理?再者,大小姐之嫡母乃为老爷之元配,大小姐受嫡母言传身教,多年母女情深,此等感念恩情之意,我即使再不济世,也是明白的。大小姐即使真是在此哭跪嫡母,也多是因为母女情深感念,此等孝顺者,必是良女好儿,我虽为继配,但岂有不爱之理?大小姐如此孝顺,想必自我进门之后,也定当严孝肃顺,这是我之福,也是老爷元妻教养之德,我不暗自欣喜,哪还能怪罪于大小姐呢?大小姐快快起身,我明日才得进门,今日还受不得此等大礼。”
知妙被阮云卿拉起身来。
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令里里外外的几重人,都面上表情变化。
有些人偷念这即将入门的新主妇,居然就这样放过了给她难堪的嫡长女;却也有人在心下暗自衬度,这一番话几层意思,即是拢络了嫡小姐,又夸赞了先妻元配,再给嫡长女下了套,说她以后定当“严孝肃顺”,对继母事事奉孝,又哪里只是表面上那样的宽容大度?这阮家小姐,虽然面貌不美,身形气度也不过人,甚至有些又矮又黑又微胖的模样,但其实内里光洁弯绕,非常人所想。
知妙听了她的话,在此等仪典之前,虽不能开言,但也腹内明知故晓。
因而在守着这么多人面前,她只对着阮云卿福了一福,道:“多谢您宽大明恕。”
阮云卿对着她,只是微微地抿唇一笑。
知妙看着她的嘴角在微微勾起的那一刻,眸光里一刹而过的细碎之光。知妙的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阮云卿的教养嬷嬷听她们这样说完了,便撇了撇嘴道:“既然如此,就且请大小姐让一让,让我们小姐拜了祖宗和老爷的先配元室罢。”
知妙听到这个,连忙退至一旁。清歌连忙跑过来扶住她。
知秀也立时奔过来,悄悄地捏了捏知妙的手。
知妙微微地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于是那一头便按继房入门的礼数,先沐香浴手,跪,先拜过章家列祖列宗,再捻香三柱,拜三次,对林氏牌位称“先妻姐姐”,上香,再跪拜三次。接着是阮云卿带进门来的一个教养嬷嬷,两个陪嫁嬷嬷,四个小丫鬟一一拜过先殁的主母,均称“大太太”。
知妙和知秀等人都在旁边看着,待阮云卿拜过,又与林氏上供洒酒,一并拜过不提。
礼毕,阮云卿依然被扶出章家后院,上车离去。
知妙和知秀回东院的时候,听蒋妈妈和周妈妈提起这些礼数,方才知道,先妻亡故,再娶称“填房”;嫁与亡了正妻的男人,称为“续弦”;死了丈夫寡妇或者和离回娘家的女人再嫁,称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