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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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缘-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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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掌落进她柔软温暖的手心,一丝奇异的麻痹感沿经络窜进我的心房,乱了节拍。
怎么回事?
“还好,没怎么伤着。”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微笑对我说,双眸光华氤氲,似良玉生烟。
我刹那失神,怔怔地望着她,像个懵懂少年。
视线胶结,她面上流露出些许不自在,别开了脸,慢慢给我套回了鞋袜。
凝视她已然回复平静的侧脸,徘徊心头一日的彷徨蓦然驱散,我拿定了主意。
你若真是上苍对我的考验,也无妨,满族的勇士从不畏惧挑战。
“吾与元寿乃自愿离去,还请免责其他人等。珍重。”
她走了……
她竟然走了……
我攒着那页素笺,站立良久,怅然若失。
“走吧,走吧,走了也好。”末了,我苦笑着暗叹一声。
芙蓉帐暖,风月春宵。
我娴熟地倾身覆上年氏滑若凝脂的年轻躯体,亲吻,抚摸,寻欢。
极乐莅临的那一个瞬间,我的脑海莫名跃出一双淡静黑眸。
忽然感觉异常寂寥,胸膛口似被人挖了个洞,咻咻有冷风灌吹。
揣摩多日,我终于还是下令着人寻找。
孰料,查访数月,全无所获。
禁不住冷笑。
到底还是我看低了她……
腊去春来,年更岁换。
那株红梅又开了,朱胎玉肌,寒心夭姿,香妍动人。
我伫立在雪地里,恍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独记得她的气质,如这映雪红梅一般,清绝脱俗。
我突然想,或许,我们就是这样了,我和她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心底骤然浮起一片久远的哀凉。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一去不复返。
一如我端庄慈爱的皇额娘,一如我纯真美好的童年……
但还是找。
我是个固执倔强的人,已经开始的事情,就不会答应中止。
一年不够,那就三年;三年不够,那就十年;十年再不够,二十年,三十年……
我耗得起这个耐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波无澜,静若一潭死水,我渐渐感觉麻木。
“爷。”年氏软笑着迎上来,贤惠地给我更衣。
目光掠过她的皓腕,我诧然见到一块红印,眉心习惯性皱起,问道,“手怎么了?”
她双手一缩,藏到袖子底下,怯怯地摇摇头,“茉儿愚笨,不慎被茶壶烫到,不碍事的,爷莫挂心。”
“才不是呢。是李侧福晋故意……”
“墨书,闭嘴!主子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的份?”她斥责道。
我眉皱得更紧了,沉吟良久,“给我看看。”说着话就抓起她的手腕。
烫得不轻,伤痕刺目。
“你受累了。”我翻出烫伤膏,细细涂抹,低低叹一句。
片刻,两颗大大的泪珠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溅起两朵小小的水花。
我手底一滞,缓缓抬起头来,微微笑着拭去她的泪,“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嗯。”她忍泪点头。
“乖。”我轻拍拍她的后脑。
她娇羞低头,宛若一枝洁白茉莉,盈然生辉。
我心叹息。
很多人都不明白,其实,那些轻易就能展示的温柔,并不是来自真心。
宠一个人很容易,然而要去爱一个人,则很难很难。
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两年,那个女“鬼”,总算露了痕迹。
我把玩着那个鼻烟壶,唇角慢慢溢出一线笑容。
我就知道,我不会输。
尽管清楚她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但猝然见到她立在我面前,还是令我狠狠吃了一惊。
那一刻,我有短暂的迷糊。
心想,也许,我们之间真的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着。
她不似年氏那样单纯好哄,不过我想我搞得定,不过就是需要一些更加感人的眼神和完美的情话,不是吗?
何况,很显然,她逃离的这三年,一直都在思念我,她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让她可以说服自己回到我的身边。
这个不难,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慷慨大方。
怎料,我又一次算差了。
如何能估得到,假装爱,最后真的爱了。
我一手布置的爱情陷阱,捕获的猎物竟然是我自己……
多么荒唐!
她失踪的那个元宵夜,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创伤,叫情伤,不形于表,金石无医,偏又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我以为这一夜已是最难过,但很快发现,更难过的还在后面。
她的影子,梦里梦外满都是……
阳光慵懒,她轻轻哼着歌,一针一线,生动勾勒我的姓名;
烛火颤悠,她静静看着书,一颦一舒,无端搅扰我的心湖。
月影朦胧,她软软依着我,一嗔一笑,轻易撩拨我的心弦;
……
胤禛,禛字上扬,这是夜晚终于等到我时,她喊我;
胤禛,胤字拉长,这是床第间无限缠绵时,她叫我;
胤禛,宛转低回,这是清晨送我出门口时,她唤我;
……
那些甜蜜而温暖的记忆,忽然化作无数冰刀雪箭,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向我射过来。
我无处闪躲,遍体鳞伤。
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幸好,是伤口就都有结疤的一天。
我把为她描绘的无数画卷,统统扔进火盆里烧了,仅留下一幅,也锁进了密柜。
我以为,这样,就能锁住我的心。
我以为,这样,心就不会再痛了。
很天真,对不对?说不爱,就能不爱了吗?
我又开始宠年氏。
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人。
我不喜欢她哭,她就真的从没再哭过。
至少,没在我面前哭过。
我不喜欢女人的眼泪,因为,会让我感觉无措。
我不喜欢无措,我只喜欢从容。
我憎恨面对我无力处理的事物,例如眼泪,例如爱……
“琴儿!”我从梦魇中惊醒。
睁眼,却只对上年氏担忧的美目。
心一窒,我紧紧捏住她的腕骨,“我刚才喊了什么?”
我多么懦弱,明明放不下,偏还恐惧别人看出来。
她双眸一闪不闪,“爷什么都没喊,只是一直挣扎出汗。”
我知道她在骗我,她听见了。
我的手颓然落下,她听见了……
在她的心里,我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而不过是一个为爱侵蚀的可怜虫。
她感知出我的伤悲,张开双臂抱住我,像母亲拥抱孩子,极致温柔怜惜。
心中微动,原来她乐于见到这样的我。
于是,我顺着演下去,蜷身缩进她的怀抱。
居然感觉很安祥,一夜好眠。
如果钱惜琴是我中的毒,那么年阡茉就是我的药,虽然不能解毒,但至少能止痛。
上天待我并不薄。
然而,又或者是,这场戏,他还没看够。
她出现了。
我收到那封密报,百般滋味,乱在心头。
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想要她回来。
开启那个密柜。
对着那副画卷,我枯坐了一夜。
我想象不出,我们重逢后相处的样子。
不一样了,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些无需过心的柔情缱绻,重面对她,我使不出。
那些无需过脑的蜜语甜言,重面对她,我说不出。
我不懂爱,不想爱,不会爱,人生的这一堂课,我刻意跳过了,没有学……
若是她嫌弃这样笨拙的我,那该如何是好?
抚摸卷面凄然而笑。
爱新觉罗·胤禛,你也会有今日……
最终还是忍不住要她回来。
是成是败,总要搏过才知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怎么写这一封信,满腔情意,化不成一个字。
末了,我只能是绘了一株小草,当归。
盼伊归。
原来她失忆了,所以才在外面流浪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治愈了。
长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我猜想过多少种她离开的可能,我甚至担心过,她是不是识穿了我的计谋……
也只有天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害怕她永远都记不起我,记不起她也爱我……
好了,现在一切都好了。全都过去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这就够了。
“任风云变,人事改,在此心中,独卿一人。”
一句短短十五个字的告白,足足费了我一个月时间,才算定稿。
摇头涩笑。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庆幸的是,事情进展得比我想象的顺利。
我在她心中的份量,似乎也比我想象的要重。
弯唇而笑。也许,这一局,我没有赌错……
这一日,她忧心忡忡地和我说,弘历弹琴给她听了。
闻言,我心亦生忧。
隔日,我找来弘历,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阿玛认为我可能知道了点什么呢?”他目光皎皎,语声淡淡,反问我道。
一时间,我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已这般聪慧,行事说话滴水不漏。
福兮?祸兮?
衡量再三,我决定向他坦陈。
主要是考虑到,以这孩子的眼力才智,十之八九,他已然看穿。
果然,听到我的解述,他丝毫不感到惊讶。
“生母不一定就比养母好,疼你的那个才好。”
这一句,是我的肺腑之言。
“孩儿懂了,多谢阿玛教诲。”他含笑颌首,态度疏离。
暗暗叹息。
三个儿子没一个和我亲近的,其中又属他与我距离最遥。
尽管我已经格外落了大力气,想要拉近我们两个的关系。
结果却只是徒劳无功……
我知道她特别,但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特别,会引起皇阿玛那么大的兴趣。
我怔视她留下的那张“勿言爱我,以策万全”的字条,好久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
一定,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不知情的……
未知何故,她激怒了皇阿玛,被勒令罚跪。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阵心掣,生生的疼。
她这些年来伤病不断,身子弱极,如何能受得住?
不曾想,后面的消息,更让我心掣,闷闷的慌。
他们传说,她自昏迷之中苏醒的那一刻,神情肃穆,目光犀利,那凌人的威仪,仿若君临天下,接纳万方朝拜,那周身的气势,就是连当今圣上也远远地输给了她。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压根不清楚她的底细。
我的爱人,如果你真的也爱我,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没有声音回答我。
她正忙着与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人,进行一场我甚至不明白其来龙去脉的战斗。
更难堪的是,我似乎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爷,别再喝了。”年氏拉住我的胳膊,幽幽叹一声。
看着她眼里满满的心疼,我心蓦然一动,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我需要些什么来让我忘记,而酒和性,是一个男人逃避现实最佳的选择。
一夜激盛欢愉过后,在头胀欲裂中醒来,我浑噩多日的思维,乍然清晰。
我多么愚钝,时至今日方才读懂她的留言。
我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到。
只是……琴儿,你又知不知道……爱上你之后,伪装之于我,不再那么容易了……
她染上怪疾,奄奄一息,群医束手无策。
这件事紧接着我们在花园的见面发生,我不确定,这是某人的惩罚还是试探,亦或是她的金蝉脱壳计。
再一次察觉,任何事,只要一牵涉到她,我就完全失了主意。
寒风彻骨,有雪花融化在我的眼角,打湿了我的眼眶。
仓皇擦干。
这不是我,不该是我……
我该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从容不迫、拿捏有度的。
潭拓寺。
我对方丈说,“有些人,有些事,我放不下,怎么办?”
他给我一个茶杯,接着往里倒茶水,水满溢出来,我受烫松手。
“这不就放下了?”他眉宇宁静,凝视我道。
我若有所悟。
走出房门,我看到年氏。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廊里等我,风扬起她身上宽大的雪披,像旗帜一样飘扬。
心底泛出淡淡的酸意。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却忘了,身边也有一个人,一直在等我……
“我们回家吧。”我慢慢走过去,拉起她冰凉的小手。
王府门口,遇见弘历。
他轻飘飘瞥过我和年氏交握的一双手,眼底眉梢没有起一丝波澜。
但我知道,我们离得更远了。
她生气勃勃的从白云观回来了。
同在那天,我搭着年氏的脉,沉思半晌,吐出一个字,“赏!”
是喜脉。
我又要有一个孩子了。真好,不是吗?
六十年万寿节,熙春园。
她径直从我的面前走过,步履轻盈平缓,节奏纹丝不乱。
并不是才知道她的演技好,可我还是感到一阵心寒。
忍不住猜度。
这些年来,是我在给她搭戏,还是她在给我搭戏?
究竟,谁在谁的手心里打滚?
那个破庙,她静静看着我,一字一顿威胁道,“放他走,否则我自刎于你面前。”
我心盖满冰雪。原来是真的,两个人里,我才是比较傻的那个。
回到府里,我疯狂地砸开那个密柜,扯出那副画卷,双手一夹,就要把它撕毁,却又不知为何,迟迟下不去那个手。
胤禛,你没救了……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慨叹道。
我沉默好久,张口回答它:“不,你错了!”话未完,先撕烂了那张画。
日食下,我拥吻她,“……我来,是因为,只有这一刻,才没有人能监视我们;只有这一刻,我才可以拥你入怀;只有这一刻,我才可以吻你……”
这段谎话虽然拙劣,但我认为她会信,因为,她吃准了我爱傻了她。
你说“勿言爱我,以策万全“,我倒要看看,得知我与你私会的消息,上位那个人会如何反应。
不知道,会不会搅了你缜密的布局安排呢?若是连累你输了,我的罪过岂不是很大?
匆忙离开,我灌下一大壶备好的苦丁茶漱口,冲走她释放在我唇齿间的香甜蜜毒。
面对她,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的设计果然见效。
凌向我汇报,说他们遇袭,杀手来路不明,数目众多,若非弘历的武艺精湛超群,他们三人定然无回。
我惊愕不已,脊背生寒。
弘历会武?而且技艺精湛超群?
他从未显露丝毫,我亦从未觉出半分。
其城府之深不可测,难于想象。
怎么样的一个人可以教出这样一个孩子?
六十一年除夕,千叟宴。
十四弟早早离席,我心中微诧,悄悄跟随。
竟然是为了去见她……
远远的,我看见她。一身男装,脸盖面具,但我认得出她独特的气质。孤单单地坐在亭子里,痴痴然等待。
然后,我看见他。慢悠悠地走过去,脱下身上大麾,小心翼翼罩上她单薄的肩。
我略一怔,默默回身,静静离开。原来,她永远都可以给我惊奇……
夜,凄冷苍茫。
我步履凌乱,漫无目的地行走,耳边飘起一个遥远的声音。
“胤禛,我爱你……胤禛,我爱你……胤禛,我爱你……”
一遍一遍,不断重复。
这一句台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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