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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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邻居们-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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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暮从进门起目光就一直在扫视郑树棠的家,随时都在提醒我来这趟的目的。我叹了口气,也跟着四处望起来。郑树棠是单身汉,家里能多乱就有多乱,特别是作为一个修理工人,郑树棠家里充斥着机油和金属的怪异味道,到处都是散落的金属零件和扳手螺丝刀,缺角的桌子下垫着几个旧的电路板。墙角放着一桶墙灰,刷子还胡乱地插在里面。椅子背上则缠着一圈圈旧电线,电灯也被改装过,发出的光不像普通白炽灯那样耀眼。
  真正令人心惊的是客厅的那面白墙,上面糊满了黑色的浆汁,像血迹一样,上面沾着寥寥无几的蛾子,且我注意到阳台门边扔着一只看不出本色的拖鞋,上面全都是层层叠叠的黑色物质,看上去恶心万分。
  我咽了口口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家的墙还有那只拖鞋……”
  郑树棠无奈地收拾着沙发上的零件和发动机:“这不是春天了吗,我这边后面就是山包,闹蛾子很凶的。”这也太可怕了吧!我盯着那只拖鞋,只觉得胃液翻涌,不知道那上面堆叠着多少蛾子的尸体。郑树棠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些东西打死的,然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还让这只拖鞋留在家里的。别说密集恐惧症患者了,我看着都觉得瘙痒难耐,恨不得往自己手上割两刀来发泄。
  “有这么多蛾子吗?”司暮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算再怎么靠近山,也不会有这么多蛾子发了疯一样聚集在你家里。”
  郑树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随即缩紧:“如果我知道……那就好了。我完全不明白最近为什么家里头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他把粘上铁屑的手往裤子上拍了拍,示意我们坐下。
  “能和我们讲一讲吗?”我此时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
  郑树棠抿唇,在我们身侧坐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别把这个当成我的臆想就行。首先是家里莫名其妙的出现很多蛾子,怎么打都打不完,非常的恶心,我都不想用手去碰,看见都想干呕——然后是经常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明明在沙发上睡着的却挪到了床上,锁了门却在第二天打开,家里经常出现没有想买的东西,连去趟超市都忘了自己要买什么。我说过了,我的记忆力一向很不错,只是最近……最近忘了许多。我觉得就像有另外一个人在我身边似的——就像——”
  “曲肃是吗。”司暮沉声道。
  郑树棠目光一凛:“你怎么知道他?!”
  见司暮没有解释的欲望,郑树棠也不再追问,只是语气比先前差了许多:“是,没错,曲肃是我男朋友。就当我是神经错乱好了,觉得有另一个人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干一些我不敢干的事情,比如说……打这么多蛾子,还有拍死在墙上的蛾子。”他指了指身后像是沾满血污的墙壁继续道:“我平时是最疼惜这些墙面的,绝对不会干这种污染墙壁的事情……可是……”他看着那只沾满蛾子尸体的拖鞋:“有人拿了那只拖鞋,拍死了那些蛾子。”
  司暮问道:“别人?有人拿了,但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呢?”
  我看见郑树棠的脸上,第一次笑意尽失。就好像剥落了所有温柔善解人意甚至妖媚的外壳,开始露出他真正的本质。我看着他的表情打了一个寒战,这样的郑树棠比任何时候都要陌生。
  他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我说了,绝对有另外一个人在。”
  “而且,我认为那个人并不是我自己。”

  蛾(四)

  司暮也不和他计较更多,话锋转回了原来另一个我在意的事情:“你家就这么多蛾子吗?”我看见郑树棠闻言全身都触电似的颤抖起来,好像遭受了极大的刺激:“不……如果只有这么多就好了。那些东西不止这么点……肯定不止这么点。”
  我暗自心惊,还有更多?!!我条件反射地捏住司暮的手,以缓解我的恐惧和压力。我无法想象家里爬满蛾子的场景,自然对郑树棠多了不少的同情。
  “能带我们看看吗?”司暮继续提要求。
  郑树棠犹豫了会儿,还是起身对我们说:“接下来你们可能会看见不想看的东西……算了,要看就来吧,我都没办法再平静地回到卧室了。”
  我紧张万分:真有这么可怕?司暮闷不吭声地握住我的手,我感受到他掌心细腻的温度,是我最熟悉的温度,心顿时就沉寂下来,恐惧也消散了大半。
  也许就是在这时我坚定了决心,就算将来司暮骗了我我都不会有半点怨言。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对他的信任早已超越了所有。感性和理性,我对于司暮更愿意押注给感性,顺着自己的心来赌一把。
  但是我比谁都要清楚,我输不起。
  郑树棠打开卧室的门,他的手绷得很紧,青筋都凸出来了,不停地颤动着。他的眼中除了厌恶更多的是恐惧,无法言明的恐惧。我刚开始还有些诧异他为什么怕成这样,但随即我就看见了他噩梦的根源——我的天——
  在他门边相对的那面墙上爬满了蛾子,每只都拥挤着、不停地蠕动着,用翅膀上破碎的花纹编织着所有人的噩梦。我从来没觉得一个东西这么恶心过,单是触角和细足的蠕动都让我感到肮脏万分。我几乎立刻就感到一股酸水上涌,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干呕起来。郑树棠全身发抖,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他迅速关上了门,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你知道了吧……这几天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活得就像个疯子……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出了问题,忘了这些蛾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我看他情绪激动到语无伦次,不忍心地拍了拍肩膀,对于左队长交给的任务也是不置可否。看郑树棠这个样子,别说藏匿失踪人口,什么都不做都得给逼疯了。
  我们当中最镇定的绝对是司暮,他看见满墙壁的蛾子没什么明显反应,而是道:“确实很奇怪。”
  是的,就像有一颗巨大的磁铁藏在墙壁之上吸引着那些蛾子前仆后继。但那块磁铁是什么,我怎么都猜不到。毕竟郑树棠有太多事情不记得了。
  我们又回到了客厅。面对相对少太多的蛾子我还是觉得恶心万分,根本不敢细看。
  谁都没有先开口。过了很久,久到我盯着桌角都产生了朦胧的睡意的时候,郑树棠率先打破了僵局:“林枫……能不能让我去你家住几天?”我啊了一声,郑树棠就情绪低落地继续解释道:“真的,就几天。明天我就喊消防过来,再怎么都得把这些蛾子清理掉。我实在是怕了……”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看得我一阵心惊。
  司暮好像刚想说点什么,我就被他给打动了,拍板道:“没问题啊,别说几天,几个月几年都没关系,反正我们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打劫的。”说出这话我就觉得有点心虚,毕竟现在司暮和我住在一起,这样贸然答应好像有点不顾及他的感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再怎么后悔也迟了。
  郑树棠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离开了406。郑树棠叹着气掩上门,好像有点莫名的失落。结果刚走到我家门前,司暮却忽然道:“要不我上楼吧。”
  我才打开自家的大门,闻言一愣,手也僵住了,顿时不知道该继续动作还是拔出钥匙:“啊?为什么?”
  司暮的神色难以辨析:“三个人,住一间不方便。”
  他说完就转身,简直毫不留余地。我看郑树棠已经自来熟地走进我家,已经顾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道:“你……你别走。”
  此言一出,我和司暮都僵在了原地,我的耳根更是迅速地蹿红发烫。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要不就是那句话根本没经过脑细胞的审核。我在心中暗暗抽了自己一下,不是都在交往了吗,这种相处模式怎么比我初恋还奇怪。
  没想到司暮在短暂的怔忪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这个笑容并不同于郑树棠。郑树棠会惊艳我是因为他天生的妩媚气质,而司暮此时散发出的温柔气息已经不知道甩了郑树棠几条街,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等等!情人?情人?!!我发现气氛变得愈加尴尬了,特别是司暮盯着我的目光,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意味深长。
  “林枫,你们没事吧?”郑树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我拼命掩饰着不自然,若无其事地开门道:“呃,没事。”出大事了好吗!
  郑树棠看我的脸色,极其苍白地笑了笑:“哎,你们两个不用忌讳我在的。尽管你们在我面前恩恩爱爱我会羡慕,但是其他的真不会想。”一看我的心思和举动就被他猜了个七七八八。我更加不好意思了,继而又想到他的男友曲肃失踪,所有的尴尬又变成了愧疚:“呃……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我知道曲肃……”
  “别说了。”郑树棠叹了口气,靠在了沙发背上。“我就是羡慕罢了。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吵架……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我恨你就好了。”
  附和。我在心中默念。左队长来我家时说过,郑树棠曾经在曲肃失踪前和他发生过激烈的争吵。郑树棠……他没有隐瞒,或者,他没必要隐瞒?我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只有旁侧敲击道:“你们是为什么吵啊?如果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那就没有必要了。”但愿能套出话来,我默默祈祷。
  也许是我的祈祷有了成效,郑树棠就真的很听话。他沉思了半晌,双手托腮问我们道:“你们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蛾(五)

  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听到我最后一位邻居的故事。正由于这个故事带有很强的特殊性,所以我记得尤为认真。
  郑树棠和曲肃是在大学里认识的,读上大学的人都挺不容易的,所以他们的恋爱一般内部解决,郑树棠也是其中之一。他本来一心一意地追求系花,本来他长得也不差……没想到系花不止他一个人敢高攀,还有一个“不识好歹”的竞争者,就是曲肃。
  当时校花明明已经要到手了,偏偏那个人笑起来是这么的好看,让系花原本明朗的态度举棋不定起来。这样子的系花终于令郑树棠看清,于是他主动选择放弃。他想谈一场能有一辈子的恋爱,而不是只注重轻浮的外表、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既然曲肃也这么喜欢系花,还不如把这种女人让给他。
  令郑树棠没想到的是,曲肃也是个聪明人,居然也没有和系花在一起。郑树棠没想太多,他以为自己和曲肃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少了系花这个桥梁,今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当然,要不世界上就没多少孽缘了。是的,郑树棠和曲肃完全可以用孽缘二字来形容。
  去酒吧喝酒,酒保刚好是曲肃的兼职。骑自行车兜风,不小心挂到了曲肃的背包。自习课占座,被告知看上的座位正是别人帮曲肃占好的。曲肃这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他的生活,系花已经被挤到不知天涯海角去了。
  郑树棠惊异自己和曲肃为什么这么有缘,到哪都可以遇到。他也惊异自己沉溺在曲肃温暖的笑容里不能自拔,心脏前所未有的加速跳动。
  那天曲肃把他叫到天台上去一起吹风,笑嘻嘻地问他:“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郑树棠噗地笑出声来:“你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曲肃侧脸看着他,蓦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可是你的行为告诉我你是的。别给我这样的错觉行吗?真的会陷进去的。”
  郑树棠什么都没感觉到,唯独只有耳根炽热的感觉久久无法散去。也许他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对曲肃有感觉,但他偏偏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心,尽管他的心雀跃而又渴望贴近,却偏偏固执得想要远离。
  一个同性恋。这五个字在当时看来是多么地惹人发笑、多么地罪恶!郑树棠的自尊不愿意让他承认,他也不可能会承认。
  但是一旦动了心,什么都无法挽回了。第一眼就为他心动的人,还怎么做普通朋友。
  曲肃对他暧昧不明的态度回应也是暧昧不明,他们好像是一对朋友,也许比朋友间的相处更尴尬或者更浅。每当有过于亲昵的肢体触碰或者谈到感情话题,两人都会自动地避开谈话,所以那时候他们的相处一直算得上愉快,至少郑树棠和曲肃都安于这个平衡的现状。
  平衡终究有被打破的一天。某天下午,午后的阳光斜射在偌大的教室里,这里只有两个人,只有他和曲肃才有闲心待在这里。曲肃对他说:“我可能要找个女朋友了。”
  郑树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艰难的一天的,他只记得自己的心情绝对说不上好。醋意在心中翻涌着,可是他没办法说出口。
  曲肃忽然对他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拒绝她的。”
  郑树棠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关我什么事?”
  他错估了曲肃的反应。曲肃闻言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不坦率啊。”
  这好像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起感情这件事情,理所当然而又莫名其妙。郑树棠看着他的眼睛,表情麻木:“请你和那个姑娘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说完他们两个的嘴唇就碰在一起,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同样的,理所当然而又莫名其妙。
  郑树棠什么都没有多说,曲肃也没有多说,那个姑娘和系花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个人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他们像普通情侣那样,干普通情侣干过的任何事情。直到现在已经有四年多了。(听到这里我偷偷地瞄了眼司暮,开始默默计算我们爱情的保质期。)
  后来曲肃去了S市的邻市工作,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吵架总是源于太过幸福平淡的生活,就好像平静的大海总是要波涛汹涌那样。
  一星期前曲肃说,他要去相亲了。曲肃是单亲家庭,她的母亲患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他妈妈很想让他快点娶个媳妇回来,好让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见自己的儿子结婚,所以屡屡找媒人给曲肃牵线搭桥,所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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