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插话说:“这些都是后话,当前最要紧的是,要让十三爷振作起来。”
冷面王泄气的说:“振作起来?谈何容易?十三弟那样心高气傲之人,如何受得了如此不堪的评价?我骂过他,劝过他,不起丝毫作用。”
冷面王与师父两人一筹莫展,声声叹息,偶尔交汇着眼神,忽然一起看向我,我无辜的回望着他们,“你们看我干嘛?我又不是灵丹妙药?”
冷面王盯着我欲言又止,在室内急促的走来踱去,最后在我面前停住,一脸严肃的问我:“你曾经说过,你岳家世代以我为主,但凡有一分力量就会帮我一分,此话现在还算数吗?”
我不知冷面王此时为何提起此话;但是这话的确是我说的,我不会赖帐,于是点头答应一声:“当然算数!”
见我点头,冷面王方继续发话:“我知道你与十三弟两情相悦,已经互定了终身,说好等你孝满就去求皇阿玛指婚。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别说皇阿玛不会答应,就是十三弟恐怕也不会再提此话了,以他的为人绝不会在此时拖累于你。可是,我知道,你是十三弟这辈子除了已故敏母妃外最挂怀的女子,现在或许只有你的抚慰可以安抚十三弟,使他不致绝望,从而拣回一条性命。你可愿去服侍十三弟?”
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愿意,连忙点头答应。
冷面王走回坐椅,端茶沉思片刻:“我的意思是,由我做主把你许配给十三弟,要你从此成为十三的人,当然,目前我没有指婚的权力,要委屈你一时,我会求得太后老佛爷的支持,待有合适的机会,再给你应有的名分。你看可好?”
我心跳的厉害,没想到冷面王会当面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哪个少女不向往有那么一天、能堂堂正正、大红花轿,嫁给自己喜欢的爱人?可是目前十三性命尚无法保全,我还计较那些虚名干什么?
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了十三,虽然觉得委屈,可是,只要十三能够活下来,天大的委屈,我也愿意承受。
我抬头看着冷面王坚定点点头:“我愿意!”
冷面王如释重负,长叹一声许下诺言:“谢谢你,只要你把十三弟照顾好了,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将来得了机会,本王会十倍百倍的补赏你。我会安排好一切事宜,断不会叫你受一丝半点的作践。”
冷面王说完,对外面喊道:“高无庸,去请福晋与十三福晋到书房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十三福晋?她怎会在此?来干什么?我还没理顺思绪;四福晋与十三福晋很快就到了书房,他们双双与冷面王行了大礼,我也依样给他们两位行了参拜之礼。
冷面王对十三福晋一努嘴:“弟妹,你自己把早上与我说过的话,对岳小姐当面再讲一遍。”
十三福晋上前拉着我的手哽咽着叫了声妹妹,我听得肉麻,连忙施礼回绝:“十三福晋不要如此称呼,思盈担当不起。”
十三福晋拦着我,不受我的大礼:“妹妹不要与我客气,以前是我的不是,得罪了妹妹,望妹妹不要与我计较。我今个来是来求岳妹妹帮帮我,救我们爷一命,以后我们姐妹一心,共同服侍爷。”
我吃惊的看着她,初见之时,她是何等的光鲜傲气、居高临下、目空一切?后来虽然有所改变,可是,她今天谦卑的态度,乞求的表情与言语还是让人一时之间难于适应。我更不理解怎会有人来给自己的丈夫讨小老婆,还如此低声下气。她应该抗拒外人入侵她的家庭,即便不抗拒;至少应该对我冷漠才对。哪有主动把自己心爱之人拱手让人的道理?反正我是不会如此大方。十三如果有了我,再去找别人,我会吃醋,会生气,会怄死。会激烈反抗;绝不会举着双手欢迎新人来分割自己的丈夫。
她见我愣愣的不出声,似乎知道我为何吃惊愣神,抹泪继续游说:“要是几年前,就是打死我,我也断然讲不出此话来,我从小娇生惯养,要月亮,阿玛额娘绝不会给我星星。哪里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我也是女人,有哪个女人愿意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丈夫的疼爱?可是,爷如今遭逢大乱,不知能不能过得了眼前这个大坎,倘若爷过不了眼前者一关,妹妹,你说如果没了爷,我还要那个虚名做什么?
再者,这几年,我也看真切了,姑娘对我们爷是真岳姑娘对我们爷的情意,并不是贪图我们爷的名利。对我们十三府所做的点点滴滴,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不是姑娘这些年来仗义襄助,我真不知道要怎样熬过来。可我们府里的那几位呢?平时只知道争风吃醋,遇到难处就回娘家躲避,如今爷病势沉重,躺在床上,又不愿接受治疗,我是真的心力憔悴,应付不来了,才来恳求妹妹入府帮我一把,只要妹妹肯入府,除了公开名分我没有办法给你,我可以保证在十三府里,你我一般大,绝不会让妹妹受丝毫的屈辱,如果妹妹觉得委屈,哪怕是你大我小我也是愿意的。只要爷能好就成。即便是将来爷独宠妹妹,我也绝无怨言。”
说完稍做停顿,又生怕我不相信一般,指天发誓说:“老天在上,厚土在下,倘若我兆佳。宛倩将来食言,出尔反尔,叫我嗓子长刺,舌头生疮,不得好死。。。”
我先前只是不知道如何答话才好,见她指天发下如此毒誓,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慌忙答应:“我相信福晋就是!”
满人比汉人更开放;也更迷信,更相信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发了誓言,就准备好了将来会应誓。看来十三福晋已然被逼得山穷水尽了,什么也顾不得了。病急乱投医;她眼前只想拼命抓住我这根似乎能够救命的稻草,可是,问题是,我真是那根可以救命的稻草么?我这根稻草真的能救命么?
我自己也非常怀疑!
患难真情()
“我相信福晋就是!”
一切尘埃落地,我才猛然想起,我从头至尾就没有征求过师父的意思。怪不得自古以来都说女子是女大不中留;又说女子有情饮水饱,的确分毫不差;我就是现成的例证。
师父脸上有隐隐的担忧,不过也没提出什么异议,更没有怪我的意思,只嘱咐我:“你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就好好的去吧,外面一切有师父替你照应。万事当心,自己保重。”又对四爷一揖:“既然思盈自己愿意入府,我也就不好反对,可是,思盈不是一般无名无姓的丫头,她在万岁爷那里是挂了号的,万岁爷说过,会择贤为她指婚。王爷要想好,将来如何应付康熙爷那一关才好。不要惹的康熙爷恼怒,牵连他爹娘在泉下也不得安宁。”
冷面王点头:“任先生所虑极是,可是眼前只好先顾了十三弟这头再说,万一皇阿玛将来怪罪下来,有我一力承担就是。我们还有老佛爷这个靠山在,我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又与四福晋商量:“福晋;思盈没有父母,任先生就是他的长亲,我们雍王府就算她的娘家了,你就当是嫁妹妹,好好与她打点打点,交给她一切该明白的事理。婚事虽然不能大操大办,可是该有的礼数丝毫不能怠慢,你抓紧时间,到任先生那里下聘礼,交换庚贴,争取明天一天把所有的事情办妥。后天入府。”
回头吩咐十三福晋:“弟妹回府去准备准备,一切有疑问的人,找个理由都打发了,只留当初的几个老人。在我与太后老佛爷沟通之前,切不可走漏了风声。打乱了我的部署,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使岳小姐名节受损。”
我见他们有条不紊的办理着一切事宜,忽然觉得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十三福晋来得实在是有些蹊跷,什么事都凑一堆,我这边刚一醒神儿,她就来了,难道真是无巧不成书么?可是话又说回来,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的历史知识不够用了,历史无法改变现实,我不知此去要多久才能重见天日,或许一去就是十年也说不定。
我叫来二丫头与小朵儿他们四人,让他们给师父跪下,带他们给师父连磕三个响头:“师父,我此去是好是歹,何日方能回还,都不得而知,小满还小,望师父好好看顾与他,好歹与我岳家留一条根脉。二丫头、小鱼儿、小朵儿三人与我一样无亲可依,正是与他们同病相怜,我才格外看待他们,我走了,他们又会无所依傍,小满与小鱼儿是男孩,婚姻之事不会吃亏,我最不放心二丫头与小朵儿两人,她们是女儿家,切不可再学我,我是恩、情集于一身,不得已而为之。她们两人的终身大事,还望师父与她们做主,将来寻找夫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是清白人家,吃穿不愁就行,只有一条不可马虎,切不可与人做小,对方要允诺终身一夫一妻方可允婚。”
我交给师父一封书信:“我的三宗生意,目前都有赚头,望师父帮我管理,所有细则我都有详细说明。希望师父帮我实施。”
我信里主要交代了十阿哥的股份与十三家的事情,还有宫中太妃们的事情。这些话不好说与更多的人得知,所以我以书信的形式做了交代。
四福晋到是实心办事,她与李氏一起前来送聘礼,不但聘礼一样不少,还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黄金簪,给我插在头上,说是她娘家的旧东西送我作为认妹子的见面礼。弘昀的额娘李氏见四福晋送了我发簪,也撸下自己手上一只碧绿的镯子硬给我戴在手上。她们还说了些闺房之事与我知道,还打趣说什么十三叔叔是最为温柔体贴之人,叫我一切随他的意思就可以了,等等让人脸热心跳的私房话。
四福晋原本要我上头装扮一新坐轿入府,我没同意,我依然做了小子打扮,只收拾了一包裹随身衣物用品。
四爷府给我的聘礼我一件没带,四爷与我的婚书,我交给师父帮我保管,以免万一被人识破,康熙发怒,连累四爷自身不保,连个救我们的人也没有了。
去十三府的当天,弘昀前来送我,并赠送我一方用了少许的徽墨。说是他皇爷爷去年赏他的,他一直没怎么舍得用。
想到这位俊俏善良的孩子活不过今年十月,今日一别,便成永诀,我心中酸楚难忍,弯腰亲亲他的光脑门,哽咽与他话别:“弘昀小爷要好好保重,你要记得,世上有个叫思盈的姐姐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爱着你!”
小弘昀也哽咽出声:“我也永远不忘姐姐,姐姐你要常常给我写信,我也会给姐姐写信。等姐姐将来回来了,我再跟姐姐学算术,学洋文,我们一起再去庄子上吃野菜烧烤,喝姐姐亲手做的野刺玫瑰烧。我长大了会保护姐姐,不叫人再欺负姐姐。姐姐,你要早点回来。”
从我到四爷府,几乎与小弘昀是朝夕相处,我教他算术,英语,给他讲一些在他看来希奇古怪的故事,帮他应付冷面王的检查,教他如何讨好他的皇爷爷,皇奶奶。中间又蒙他搭救我于太子的魔爪之下,与他的感情有些说不清楚,亦师亦友,有时觉得他就是我的亲人,我会不自觉的挂念他,关怀他,照顾他,心疼他。
因而我既不会像他阿玛那样严厉的呵斥他,也不会像他额娘那样,要求他好好读书以图将来有个好前程。更不会像他的丫头小厮们那样畏畏缩缩。我因为知道他没有将来,是以对他特别迁就。他也对我十分依赖,很愿意与我待在一起,
此时,他拉着我,声声要我做出承诺,与他一起干这干那,明知到我将来回来再也不可能与他见面了,我还是违心与他拉勾击掌:“好,姐姐将来会经常接你到姐姐的庄子去玩。也会耐心等着我们小弘昀阿哥长成男子汉了来保护姐姐。”
我与弘昀的一番话别,引得四爷夫妇等一干大人红了眼圈,小满等也哭哭啼啼抱着我不愿撒手。
我与师父四爷三人像上次一样,由四爷领头,闯进了十三府,四爷撂下一句话给看门的兵丁:“你们去报告三爷,就说我四爷说的,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兄弟命悬一线而不施援手,我现在带了人去给十三爷瞧病,他若不高兴,尽管来向我问罪,他要向皇阿玛告状也随他。叫三爷有任何处罚,送到我府上,我都领了就是。”
十三福晋早已带人等在大厅,看到我的装扮有些吃惊,旋既恢复了常态,招呼我们就坐看茶,四爷摆手不受,打头带我们只闯十三的书房,小喜子见了我们,先是展颜一笑,既而又哭出声来:“您们可来了,我都快急死了,我们爷可不大好,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四爷问道:“你们爷最近吃了药没有?饭吃的好不好?”
小喜子打着哭腔:“药喝的少,饭也几乎没吃什么,都是奴才承爷迷糊的时候喂进去的,爷清醒的时候根本就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的要酒喝。今天又咳了血,那脸比黄裱纸还黄。”
四爷一面脚步不停的往里走,一面叫骂:“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
十三半靠在凉榻上,比上次公主殁了的时候行经;有过之而无不及。头发胡子连成一遍,野人一般,眼窝塌陷,面色蜡黄,枯瘦如柴;哪里还有昔日拼命十三郎的影子?
听见响声,微睁双眼,见了四爷,似乎认得,咧嘴一笑,焉不知他那一笑比哭还要难看三分,他挣扎着想起身让座,却两腿发颤,打着踉跄。四爷抢步上前扶住,引他坐回榻上,心疼的声音唔咽:“你怎么不听哥哥的话,这么想不开呢?”
十三不答话,只一声声苦笑。
见小喜子打了水来,我绞了帕子帮十三擦手洗脸,十三仿佛此时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直直的眼光盯着我,好象不认识一般,忽然眼里有了水气,躲避着我双手,不让我帮他擦洗,我忍下眼泪,也忍下怨气;硬拉过他的手来替他擦洗,不理他的抗拒,扶他躺下,让师父为他诊脉。
师父撸起十三的裤管擦看,耳听十三“嘶”的吸口冷气,我慌忙看时,只见十三双腿红肿,有几处已然化脓,被师父无意一扯,脓血流了一片,我的心骤然抽搐,泪水再也无法忍住。一滴一滴落在十三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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