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说了不要接触她!再有下次,就直接把你杀了。”
玉裁在地上喘气,直到这时候眼底才来得及浮出恐惧。她捂住脖子,半天都说不出话,全身被剑气封锁,根本动弹不得。
密室中静了一会儿。
“说什么了?”初亭问道。
玉裁边咳嗽着,边把她跟小枝说的两句话,勉强重复了一遍。
刚说完,又被初亭甩了一道剑气。她凄厉地惨叫着,在空中拼命挣扎,双腿蹬得很用力。
初亭听得出,小枝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师姐”,就说明她已经起疑了。
“你除了知道点前生事,还真没什么用。”初亭冷淡道,“我也不想留你,你是要来个痛快,还是去阎狱道搜魂受死?”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玉裁摔落在地,爬到他脚下,面孔恐惧到扭曲地说,“我都说!我什么都愿意说,师尊你不要杀我!!”
初亭看着她,眼神还是很厌烦。
玉裁的心脏就像被攥住了似的,恐慌像潮水般涌动。
所有侍剑人中,毫无疑问是初亭最难说话。玉裁知道前生之事,手里拿捏某个把柄,所以才敢找上他。
没想到他毫不在意把柄,下手也毫不留情。
上次,他问玉裁祭剑详情,玉裁说“记得不清了”,以此要挟他教自己不周剑术,结果直接被他送上了前线。
她才筑基期呢!
要不是她溜得快,肯定已经死在妖兽口中了。
“你说。”初亭还是没有表情。
玉裁这次不敢搪塞,连忙道:“前、前世祭剑失败了!无怀氏以锁谱地图破坏地上圣迹,解开身上枷锁,在祭剑之时,反噬娲皇、羲皇”
初亭眼神越来越暗,玉裁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此、此后,天下堕梦,长眠一如华胥!”
“很好。”初亭面无表情,“你一开始就老实交代,不就不用受这么多苦吗?”
玉裁稍松了口气,勉强从地上站起来,飞快地离开密室,心中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初亭站在密室中,轻揉了一下眉心。
其实把玉裁交给阎狱道搜魂,是最好的选择。但她知道一件事,一件绝对不能让谢迢知道的事。所以,他不能把玉裁交给阎狱道。甚至在玉裁找上他,证明了自己的重生者身份后,他也没有跟谢迢上报。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说。
普通的搜魂术,只能搜到她这一生的经历。
“得想个什么办法才是”
初亭沉吟半响,下了道诏令,让长生府长老给小枝安排住处。然后,给拂月公子去信,说让小枝在不周呆一段时间。
玉裁说,无怀氏用锁谱地图,找到为枷锁提供力量的地上圣迹,然后一一毁去,最终破开枷锁,反噬先圣。
拂月、谢迢暂时不知道这些,也难以防备。他把小枝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会更好应对一点。
“无怀氏”初亭轻声重复了一遍。
玉裁一直是这么叫小枝的。
听起来是上古姓氏,但是初亭并不了解它有什么渊源。
反正先把小枝盯牢,这总没错。
*
小枝觉得很莫名其妙。
初亭突然回心转意,同意她留在不周山,而且在长生府给她安排了一个洞府。府上另有洞天,藏着山川湖海,有仆从百名,侍女百名,都对她毕恭毕敬,有求必应。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她换身衣裳,至少有十个侍女看着。睡个觉,一晚上轮十二趟班,每一班都由几十人随时等她吩咐。
难道是临终关怀?
小枝心里有点发慌。
最让她发慌的是,每次她想入梦离开,初亭就“嗖”地出现了。侍从们会把她叫醒,她什么都来不及干。
在一晚上被叫醒十次后,小枝终于忍不住了。
“初亭仙尊,不是我说,我来不周之后,就没怎么睡过。”
“何必贪睡?你一年后自会长眠。”初亭站在她床前,冷冷地俯瞰着。
小枝一怒之下从床上站起来,反俯瞰他:“请问您有何贵干?”
“出去赏月吧。”初亭道。
小枝:“???”
她又是一夜未睡,赏月至天明。
初亭真的病得不轻。
但是除了不能入梦之外,其他事情都进展顺利。不周前线,妖兽层出不穷,随时可以厮杀试炼。小枝白日里酣畅淋漓地交战,没几日就感觉瓶颈有所松动。
而且她可以向虞屏锦求教,练习剑术,进步也很快。
“师姐,你都是怎么突破瓶颈的?”有一回,对练结束,小枝问虞屏锦。
“刚开始的时候,师尊会给我醍醐灌顶,后来都是决死一战,绝境突破。”虞屏锦说完,有些怅然地叹气,“修行之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小枝认真点头。
“初亭仙尊很严格吧。”她试探道。
“还好”虞屏锦叹气,“拂月公子、谢迢仙尊都很严格。他们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肯定不希望门下出些歪瓜裂枣。”
“但是初亭仙尊对你好像格外严格。”小枝强调道。
虞屏锦半天没说话,过后又叹息。这些天,她心里压了太多事情,已经有些不堪忍受。换了平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跟小枝讲的。
“我是师尊带大的,也是越带越不亲了”
虞屏锦说,初亭性子冷硬无情,不喜她多思多虑,更喜欢干脆利落的,比如解子真。所以她从小到大,一直将解子真作为天敌,时时希望能超越她,证明自己。
可解子真天赋也不差。
虞屏锦筑基,她也筑基;虞屏锦结丹,她也结丹;虞屏锦得授不周真传,她也习得景光阴阳诀。
二人就这么不相上下、紧追不放地修了好多年,最后初亭还是天天念叨——“看看人家解子真”。
“直接约战不就好了吗?”小枝听到这儿,便说,“暗中较劲,初亭仙尊也看不见吧。”
虞屏锦忽然一怔,看着小枝,半响无话。
这正是初亭不喜欢她的地方。
如果换了解子真,肯定会直接约战,定个输赢高下。可她呢?她只会咬着牙,怀着一腔怨愤,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实力相近,天赋相同,可性情之别,却决定了她不如解子真。
对,她不如解子真。
这一点,虞屏锦其实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不甘心承认罢了。
她没有一个求道者应有的通达,注定走不到最高的地方。
“师姐?”小枝看她面色怔忪,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我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虞屏锦微微一叹:“我连你都不如。”
小枝挠了挠头。
虞屏锦理好神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如果你不是祭器,想必师尊也会喜欢你吧。”
小枝失落地低下头。
虞屏锦发觉自己失言,心下越发懊恼。她连忙起身,朝小枝伸出手:“来,我们出去散散心。”
她带小枝去的地方,是不周山一处深涧。从山壁泉水中游进去,就到了这么个隐秘的小洞窟,洞窟后还有温泉汩汩流出,热气氤氲。
“我小时候发现的。”虞屏锦走入泉水中,怀念道,“长大以后就没来过了这次特地带你来瞧瞧。”
小枝站在岸上划水,不言不语。
“怎么不下来?”虞屏锦问。
“身上有疤”小枝摸了摸后颈的白石树,“我在这里看看就好。”
“不好。”虞屏锦忽然有些孩子气地笑了,她弹指掐诀,一道剑气飞来,小枝微微侧身躲过,脚下被她一拽,直接头朝下掉进水里。
她刨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露出头,扒住喇叭花就想御剑往岸上飞。
虞屏锦从后面压制住她,两个人折腾得剑气四溅,满地是水。
“陪我一会儿吧。”虞屏锦道。
小枝只得安静下来,穿着衣服坐在她旁边。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能像你一样死的有意义就好了。”虞屏锦突然道。
小枝心说,我可一点也不想死得这么有意义。
虞屏锦轻声道:“这些年与妖魔交战,我把我的死法都想过一遍战死沙场,闭死关,被暗杀好像都不如为了拯救世界而死有意义。”
“我活了这么多年,目标无非就是超过解子真,可见我这辈子确实没什么意义。”
“就算超过了解子真,世界上还有赵子真、李子真呢,我总归没法超过所有人,我也总归不能是师尊心里排第一位的好徒弟。”
虞屏锦仰起头,湿发落在岸边的岩石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呢?”
“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比较。”
“因为前面这么多年,我修炼的意义和价值都在于此。如果突然放弃,之前的一切就像是白费了一样。”
“我又觉得很不甘心。”
她零零碎碎地说了很多,小枝一直都安静听着。
当她开始聆听人心的时候,便发现世界远不止四海八荒这样的风景。
“试一试吧。”小枝突然说,“约战解师姐,试一次,也算了结执念了。你又不一定会输。”
第328章 世界收束()
在小枝的怂恿下,虞屏锦找解子真约战了。
二人在蜀山碰头,小枝不能离开不周,所以未能观战。她百般央求,让虞屏锦给她带了份留影。
虞屏锦回来时,似乎放下了重担,整个人轻松不少,气息也更为圆融通达。
“赢了吗?”小枝问。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虞屏锦冲她眨了眨眼,笑容还挺温和的,“这次还要谢谢你如果你在不周山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找我。”
小枝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回洞府看留影。
留影中,二人在雷壑道的一间演武场见面。
解子真来得晚些,一身赤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清爽利落,锋芒毕露。
解子真常年为谢迢办事,小枝很难见到她。这次突然在留影中看见,竟发觉她与四年前完全一样,眼中甚至没有一丝阴霾。
“虞师妹,好久不见了!”她挥手跟虞屏锦打招呼。
虞屏锦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拔剑,冷然道:“少说废话,先定胜负再说。”
解子真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想,就被一道剑光逼退。
虞屏锦战意昂然,剑锋凛冽。她拔剑指向解子真,剑光一道道从空气中浮出,恐怖不定的气息蔓延开来。
解子真微微皱眉,长剑轻挽,一道星光升起。紧接着,天幕暗淡下去,群星急坠,犹如天倾。
留影前,小枝轻按剑,屏息凝神,认真观看。
解子真为谢迢亲传,不仅习得蜀山真传景光阴阳诀,还像谢迢那样,擅长一剑定乾坤。
小枝知道自己一年后,肯定要面对谢迢。但谢迢几次出手,她都没来得及体悟。
如果有解子真作为参照,她对阵谢迢,也会更有底些。
但是由她约战,肯定没法让解子真全力以赴。由虞屏锦出面,情况就不同了。
留影内,群星坠如天倾。
虞屏锦身形不动,长裙被剑气拂起。她并指抚过长剑,那柄剑化作纯粹的金色,竟像水流般融化,顺着她的手臂,淌成金色的纹路。
转眼间,虞屏锦身上也散发出剑光。
她双手出袖,指甲锐如刀口。身影穿梭在剑影之间,如同一道金色霹雳。小枝甚至没来得及眨眼,就见她已出现在解子真面前。
一掌出,五指如剑,十道光芒同时射向要害。
解子真点足轻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空中陨星越发密集,一道接着一道落下,地面坑坑洼洼,烈火重重,流动熔岩,整个演武场都弥漫着恐怖的炽烈气息。
小枝睁大眼睛,想找寻解子真的方位。
这时候,虞屏锦忽然转身,双手交叉,抬臂一挡。
“铮——”
巨大的声音,让整块留影石都震动起来。小枝赶紧把它按住,定睛一看,解子真竟从地上熔岩中飞出,眼中浇筑起炽烈之色,手中长剑如火龙般直接贯向虞屏锦心口。
虞屏锦回身接剑,臂上犹如金铸,浑然看不出人的肌理。
一股汹汹气浪从二人之间冲开,解子真率先后撤,身影转眼又消失不见。
虞屏锦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身影与周围环境浑然融为一体,就连自身剑气都消隐不见。
小枝也不由随她屏住呼吸。
解子真能以一剑定胜负,刚才试探已过,接下来一剑,就是决定输赢的一剑了。
周围风吹草动,皆收入虞屏锦心中,她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演武场中,岩浆热涌,天火急坠,混乱中忽现一丝明光。
“在那里!”小枝不由叫道。
虞屏锦猛然睁眼,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双臂如缠龙伏虎一般,猛然绞住一抹影子。
刹那之间,又一股汹汹剑气从两者之间爆发开来。
只见刚才亮起光的地方,一道冰川从天而降,周围烈焰陨星都被冻结,虞屏锦的身影瞬间就被淹没。
小枝有些不解,解子真那道剑光这么明显,她不该看不见。
就在这时候,冰川之中皲裂出一丝金色,狂舞如蛇,游走如电。一缕缕光芒从冰川下方渗出来,修长的手生生将其撕裂。
冰火相遇爆发出的炽烈蒸汽,让留影石变得模糊起来。
待尘埃落定,小枝便看见——虞屏锦空手接剑,解子真站在她面前,将一道寒冷剑光指向对方。
“你赢了。”解子真收剑道。
虞屏锦回视指向自己要害的剑光,皱眉道:“不是平手吗?”
“都说了一剑定胜负,既然没定,那就是我输了。”
解子真按了按剑柄,又道:“师姐最近又有突破?换了以前,最后那招,你绝对看不穿我的真身。”
虞屏锦微怔,道:“突破倒没有,我只是打得比以前专心了。”
更专心了。
小枝闻言也是微怔。
她刚才没发现解子真正身,固然与隔着留影石看有关,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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