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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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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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想背过身去来个响亮或者沉闷的喷嚏,只能吸吸鼻子,竭力忍耐。

    屋中于是安静了一瞬。

    气氛不算太好,她有意回避,他总不能此时穷追不舍。

    桌上还放着清粥小菜,未到东宫各处摆膳的时候,那自然是杜鸿嘉拎来的了。

    再耽搁下去,等粥菜凉了吃下去,对她更不好。

    谢珩顿了一顿,决定打个退堂鼓,“没事便好。药藏局每晚都有侍医值夜,若觉得不适,尽管派人召来。”知道伽罗肯定又要客客气气的道谢,连那机会也没给她,紧接着道:“手头还有事,我先走了。”

    “恭送殿下。”伽罗如释重负,偷偷揉了揉鼻子。

    谭氏不远不近的跟着,送谢珩往外走。

    南熏殿毕竟是东宫的地盘,太子都走了,杜鸿嘉身为下属,不太好多留,遂告辞离去。

    他俩才出门,背后便传来个被帕子捂住的闷声喷嚏,带着短促软糯的尾音。

    谢珩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

    次日前晌,谢珩回到东宫,去昭文殿的路上,顺道拐来南熏殿瞧瞧。

    伽罗吃了药嗜睡,在屋里面眯着,听见外面谢珩跟岚姑的说话声,当即往下一溜,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动作之快,仿佛被老鹰追捕时窜回洞里的兔子,利落迅捷,半点不像病中的人。

    谭氏原本在旁边翻书,听见动静抬头,不过眨眼之间,就见伽罗已然阖目平躺。

    他愣了下,不明白伽罗这究竟算什么反应,听得有脚步声进来,回头见了是谢珩,只好起身行礼。

    谢珩问及伽罗病势,谭氏如实相告,当然没戳破伽罗装睡的事。

    而伽罗也装得很像,眉头微蹙,呼吸平缓,微微侧向里面。

    谢珩站在榻边,瞧了片刻,示意谭氏留步,自回去了。

    他一走,谭氏便到了榻边坐着,戳了戳伽罗的肩头,“他走了。”

    伽罗不应,忽然掀起锦被,将整个人埋了进去——她此刻才回味过来,刚才的反应着实过于激烈了。心中怀着鬼胎,暂时还不好意思跟外祖母解释,只能当个鸵鸟。

    好在谭氏没有穷追,自笑了笑,依旧回桌边看书。

    到傍晚时谢珩又来探望,这回伽罗倒是没有装睡,不过也差不多——耷拉的脑袋,闷重的鼻音,无精打采的双眸,仿佛病得半点也不想说话。

    谢珩也没多打搅,吩咐侍女放下粥菜,依旧走了。

    伽罗照旧吃饭,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也不似平常话多。甚至杜鸿嘉来看她的时候,她也似闷闷不乐,迥异于从前见到杜鸿嘉便欢喜的模样。

    谭氏在旁瞧着,便知伽罗一夜未归又染了风寒的背后,必定有内情。

    否则以伽罗的性情,即便病中身体不适,也不至于时常走神,对谁都提不起精神。

    ——她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必定跟谢珩有关!

    不够毕竟心疼外孙女的身体,谭氏虽然担心,见伽罗不肯透露,也未多问,免得让她费心费神,加重病势。待次日前晌阳光好时,瞧着伽罗风寒渐愈,陪着伽罗出去走了走,也半个字没提那晚出宫未归的事。

    此时皇宫之内,端拱帝可就不像谭氏这样温柔体贴。

    紫宸殿内,瑞兽常年吐香。

    端拱帝坐在御案之后,瞧见谢珩应召而来,搁下朱笔,靠向椅背。

    许是过于操劳之故,他须发间的花白更加明显,不过有成群的太医伺候,精神倒是很好。那双精光奕奕的眼睛看向谢珩,带着点审视玩味,不是平常的慈和君父之态,却显得威严。

    谢珩阔步进去,端然行礼,“拜见父皇!”

    端拱帝抬手示意他起身,将谢珩瞧了片刻,“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朕的吗?”

    “儿臣刚才去了刑部”

    “除了徐坚的事!”端拱帝打断他,将双手撑在桌案,摆出个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我只问东宫的事,有什么要回禀朕?”

    谢珩心中突的一跳,面不改色,“东宫一切如常,昨日韩先生”

    “一切如常?”端拱帝再度打断他,脸色蓦然沉了些,“朕的太子险些在京郊遇刺,刺客虽然落网,幕后主使却逍遥法外。储君遇到这样的事,你说一切如常!”他在桌案上闷闷一拍,显然是强压怒气。

    谢珩面色微动,当即撩起衣袍,跪地道:“儿臣幸未有损,怕父皇担心,故未禀报。”

    端拱帝冷哼了声,“起来回话。”

    他本就性情沉默冷厉,从前有发妻婉言劝慰,还能摆出慈父的温和之态,对谢珩兄弟悉心教导,将乐安公主捧在手心。自惠王妃遇刺,他痛失爱妻却难以报仇,又遭睿宗皇帝冷落打压,及至后来夺嫡失败,性情日渐沉冷。淮南那数年,浓浓阴霾下,性子愈发阴沉多变,莫说朝臣,就连至亲的谢珩,也未必能猜中心思。

    谢珩知他怪罪,并未立刻起身,“儿臣令父皇担忧,自知有罪。”

    “你的罪行不是叫朕担忧,而是瞒而不报!”端拱帝瞧着谢珩,心情复杂。

    当年他夺嫡时,不止兄弟阋墙,父子也有罅隙,睿宗皇帝没少在他周围安插眼线。他这儿的风吹草动,很快便能传到睿宗皇帝耳中。如今他居于帝位,膝下唯有谢珩这个独子,他又上了年纪,没打算动摇储君,对谢珩十分信任,几乎没在东宫插手。

    谁知放任的结果,就是眼前这样的事——

    太子在京郊遇到刺杀,他这个当皇帝的,竟然过了三日才知道消息!

    当时的震惊、诧异、担忧,悉数化为对谢珩的不豫,至此时,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殿里静默片刻,端拱帝才缓了口气,“查得如何?”

    “刺客来自锦州的月神教,虽没吐露幕后主使,但敢对儿臣出手的,京城里没几个人。”谢珩起身,抚平衣衫,“锦州的祸患,此时还无法可解。徐坚的案子已让父皇费神,儿臣不愿让父皇再添烦恼,所以处置了那几个刺客,没声张此事。”

    “哼。”端拱帝轻笑了声,神色缓和了些许,却还是沉着脸死盯谢珩。

    谢珩对上他的目光,却觉头皮一阵发麻。

    果然,端拱帝立马就提到了他真正想暂且隐瞒的部分。

    “朕听说,你忙里抽空去别苑,还带了个女子随行?”端拱帝见谢珩没否认,续道:“你那眼高于顶的臭脾气,连姜瞻的孙女也没看上,带的是谁?”

    谢珩手藏于袖,五指微握。

    既然查问得如此详细,端拱帝不可能没问同行的是谁,再瞒无益。他深吸了口气,迎着端拱帝的目光,缓缓道:“是父皇之前见过的,傅伽罗。”

    “她?”端拱帝没露半点意外之色,只淡声道:“西胡使臣一走,我险些忘了她。转眼半年,你让她查的事情,查明白了?”

    “有些头绪,但还未彻底查明。”谢珩道。

    端拱帝目光更沉。

    “东宫手腕雷厉风行,令多少人敬畏,这事却办得如此迟缓?”端拱帝语含讥诮。

    而这讥诮背后的怀疑,谢珩心知肚明。

    他更知道父皇的性子,但凡起了疑心,必会深究到底。既然察觉有异,必然会强势介入,将这半年东宫的事情悉数查明。想要隐瞒,已无可能,迟早要坦白的事,终得有挑明之时。

    谢珩默了片刻,决定不再虚与委蛇,避开长命锁的事,直指要害,“儿臣之所以带傅伽罗去别苑,是因为——儿臣喜欢她。”见上首端拱帝的讥诮僵在脸上,郑重道:“深思熟虑,真心实意。”

    八个字清晰分明,端拱帝心中的猜测被坐实,勃然变色。

    “放肆!”他猛然拍案起身,许是过于激动,身子微晃了晃。

    震怒下的厉声斥责在空旷殿内尤为清晰,谢珩几乎能看到端拱帝额头猛然凸起的青筋。多年仇恨压在心中,端拱帝有多恨傅玄和高探微,恐怕连谢珩都想象不到。花白的须发颤抖,端拱帝盯着谢珩,脸色转为铁青,双目阴云密布。

    勃然怒气如黑云压来,几欲摧城。

    谢珩不闪不避,不露丝毫怯色,缓缓跪在地上。不像退让,反倒像是坚定心意。

    端拱帝扶在案上的双手已握成拳头,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儿臣喜欢傅伽罗。”谢珩端然跪地,脊背挺得笔直,“恳请父皇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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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拱帝的脸色难看极了;震怒之下没法站在原地;几步走至谢珩跟前;铁青着脸道:“傅玄的孙女;高探微的外孙女;她的身份;你不知道?”

    “儿臣知道。儿臣对傅玄和高探微同样深恨;但那些事都跟伽罗无关。昔日的恩怨自有其主,当年傅良绍在外为官,半点不曾参与;更勿论傅伽罗”

    “闭嘴!”端拱帝胸膛起伏,忽然拧眉,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咬牙怒目;两颊泛红。

    谢珩面色微变。

    父皇的身体他是知道的,早年在淮南的时候;就因肝气不调;易躁易怒。这些忍辱负重;以全然颓败的劣势谋划安排;费尽心思;着实耗损精神;极力收敛的郁气也尽数积在身上,愈发伤肝。御医先前也提过,父皇肝气郁结;不宜过忧过怒;然而朝堂上诸事繁重,徐公望之辈又屡生事端,哪能真做到不忧不怒?病势只见加重,不见痊愈。

    此时他手捂胸口,显见得是被气得肝疼。

    谢珩再硬的性子,也不想气坏龙体。

    意识到方才确实用力过猛,他心中愧疚,忙缓了神色,起身扶住端拱帝,取过案上茶杯送到端拱帝唇边,“父皇息怒,先喝口茶。”

    这茶也是御医配的,意在调肝理气。

    端拱帝瞪着他,恨也不是,骂也不是。

    最懂事的长子早已亡故,谢珩性格随他,孝心忠心都有,就只是脾气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父子俩处境艰难,不宜徒生罅隙,一味的针尖对麦芒,更无益处,恐怕谢珩一鼓作气,反会将他气晕在这里也说不定。

    端拱帝缓了良久才收敛怒气。

    “你的母妃,死在傅玄和徐公望手上。你的兄长,死在高探微手上。”他瞧着谢珩,眼中苛责稍收,“你今日说过的话,朕念你是一时糊涂,暂不计较。今日的事就此打住,你回去想清楚了,再来回朕。”

    “儿臣已经——”

    “回去再想!对着你母妃和兄长的灵位,仔细想!”端拱帝控制不住怒气,厉声打断。

    谢珩顿了顿,没再火上浇油,“儿臣遵命。”

    “那个傅伽罗呢?把她囚禁在东宫的那个东西”时隔数月,又是盛怒才过,端拱帝没能想起来缘由,索性跳过去,“你查不清,朕亲自来查。立刻召她进宫,朕要亲自审问!”

    谢珩俯身拱手,“她如今抱病,还请父皇宽限两日。”

    “是吗。”端拱帝怒而冷笑,将谢珩审视片刻,盛怒过后思绪渐渐清晰,恢复原本的严厉尊贵姿态,挥手道:“朕知道了。姜瞻那里想必有了进展,你替朕去一趟,问明情况,尽快解决。”

    他忽然放过伽罗,令谢珩稍觉意外。

    但此刻显然不是能抗旨的时候,娶妻的事可缓一点筹谋,父皇的病势却不容雪上加霜。

    遂应命告退。

    端拱帝看着他的身影走出门外,脸上愈发阴沉。他坐了片刻,神色渐渐凝重,起身出了紫宸殿,命内监摆驾,往左银光门而去。出了这道门折而向北,经过东北侧的宫苑,便是去往东宫的方向。

    行径仪秋宫时,原本缓缓行进的龙辇,忽然停住。

    端拱帝尚未睁眼,身侧侍奉的内监已上前道:“皇上,是公主殿下。”

    英娥?这么不巧。

    谢英娥不止是他膝下独女,更因长相随了年轻时的惠王妃,格外得端拱帝爱护。先前在紫宸殿里生出的怒气在见到乐安公主时消了不少,他瞧着笑吟吟过来行礼的乐安公主,声音缓和了些,“何事这么高兴?”

    “贵妃娘娘跟我讲了些趣事。”乐安公主盈盈行礼,“父皇不是去仪秋宫吗?”

    端拱帝摇头,正想吩咐起驾,忽然想起先前乐安公主曾去过东宫,随口道:“我记得你先前去过东宫,可曾见到罪女傅伽罗?”

    “见到过。”

    “如何?”

    乐安公主一怔,不明白他是何意。不过她也能看得出来,父皇今日心绪欠佳,甚至很坏,见到她也没露半点笑容,说话还硬邦邦的。遂斟酌着道:“儿臣只见过她两次,看她还不算太坏。不过——”她犹豫了下,决定卖皇兄个面子,“从前她帮过我。”

    端拱帝没吭声,默了片刻,叫乐安公主自回宫去,吩咐起驾。

    乐安公主恭送,看他的龙辇缓缓行过红墙夹峙的宫廊,最终拐向东北边。

    她觉得很意外。

    父皇龙体欠安,尤其回京后诸事劳累,费心费神,早晚都需太医请脉调理。他性格阴沉,平常多是在紫宸殿处理政事,或是独坐苦思,连御花园都甚少踏足,更不可能去北苑,想必是去了东宫的方向。然而他寻常有事,也都是召皇兄过来禀话,从不去东宫。

    方才他又特地问起傅伽罗,难道

    乐安公主心里微微一跳。

    皇兄待傅伽罗好,她是知道的。父皇深恨傅家,她更清楚。

    倘若叫父皇发现本该被囚禁的傅伽罗却被皇兄礼遇,安置在南熏殿住着不说,还派了侍女嬷嬷伺候,必定龙颜大怒。那怒火不止会冲着傅伽罗,还会波及“欺君罔上”的皇兄。

    她可不想皇兄再被傅伽罗拖后腿!

    乐安公主心里突突直跳,亲自赶过去显然来不及,也未必有用,稍加思索,便吩咐长随身边的女侍卫唐瑶,“走近路去东宫,找皇兄或者战青都行,就说父皇要要去南熏殿,让他们准备接驾!”

    唐瑶依命,当即抄近路赶过去。

    *

    东宫内,战青奉命回来取东西,恰逢杜鸿嘉有事要禀报谢珩,遂一同往外走。

    还未走至光化门,就碰见了乐安公主身边的唐瑶。

    唐瑶跟战青相似,也是陪着乐安公主一道长大的,因武功不弱,侍奉乐安公主又格外精心,遂得了个女侍卫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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