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懦夫,根本没有真正的勇士,继而又骂到文士弘身上,说他不过色厉内荏,草包一个。
便是毫不相关的人听了这些话,恐怕都要替荆州城中的人生气,远远地传到我耳中,却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河东败屈突通时的往事来,心下生出一阵感慨。
过了不多时,城楼上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人争执起来了。
我心中暗喜,却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城门,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出来应战,可是等了很久,却并不见城门被大开,失望之余,不免有些着急,谁知正在此时,却有军情报入中军。
来人正是许绍所派,告诉我许绍已经在西面发动进攻。
我心下一动,知道方才城楼上的那一阵骚动便是因此,想了想,拔出佩剑指着城楼道:“不必再等,搭设云梯,登楼!”
丘英起在城下叫骂了一阵,发现并不管用,便折返到我身旁,也欲登上楼去。
我想了想道:“你替我坐镇在此,我入城一探!”
丘英起才答应了一声,我便脱下甲胄,指着身后的旌旗道:“替我守好了!”
说完便分开人群,自士兵丛中穿了过去。
离开城下不远,身后的厮杀却似乎已经与我没有关系,我放缓缰绳,任由马向东慢悠悠地走了一阵,再拨转马头,扬鞭打在马腹上。
那马吃痛不过,前蹄腾空而起,长嘶一声,朝前疾驰起来,我知道马蹄声必定会被城楼上的人察觉,便索性高声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岳州失守,董将军被杀啦!”连叫数声,一直折返到荆州城北门下。
城楼上的人乍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又听到说岳州失守,便有些骚动起来。
我来到城门下,猛地拍门,里面的人自然不可能轻易为我开门,等了片刻,城中突然传来数声惨叫。
过不多时,便有人高声叫道:“萧铣在何处?”
话音刚落,城门突然被打开,我一愣之下,便已闪过一旁,只见密密麻麻的梁军士兵自城门中冲出,与唐军一遭遇,便厮杀起来。
我们在下面准备了半天,冷不防有敌人冲过来,积蓄的士气便被激发出来,我躲在一旁冷眼看去,只见无论我方还是敌方士兵,在几个回合之下便已经杀红了眼,如此下去,便是能勉强攻入城中,恐怕也难免死伤惨重。
想到此处,我趁城门再度被关上之际,身子一闪便退入了城中。
我从未到过荆州城,对城中地形太不熟悉,东转系转也没有找到萧铣行宫所在,若贸然抓住一个人来问,又怕会暴露身份,因此只看向城中士兵的去向,推测他们的来处。
这样兜兜转转了不久,才要转过一个拐角,冷不防自拐角处闪出一个人来,黑巾遮面,分不清是敌是友。
此刻身处敌城中,稍有不慎便关乎性命,我来不及多想便解下腰间软剑在手,不由分说朝那人迎面刺去。
那人一愣之下,连连退了几步,却并不还手,只避过锋芒,再让了一招,才有时间揭下蒙在脸上的黑纱,我一看之下,竟是许智仁。
许智仁拱手朝我道:“陛下恕罪。”
我既惊且喜,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你怎会在这城中?”
许智仁道:“其实父亲早在十日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专等陛下到来,我便是趁此时机混入此城。”
我道:“城中情形你可打探清楚了?”
许智仁道:“早已打探清楚,陛下在北门攻城,倘若久攻不下,安州城外之兵若闻讯,必会赶到支援,那时陛下只怕回撤亦是困难,因此唯有抢占此城。”
我点点头道:“说得正是,但不知许将军自西面而来,攻势如何?”
许智仁道:“有陛下分荆州城之兵,父亲攻城的压力骤减,如今他们两面受敌,只怕难以抵挡。”
我道:“虽然如此,可若真的攻入城中,这座城只怕要……”我抬头望了望茫茫夜空,接着道,“倘若能抓住萧铣,一切便好办了。”
许智仁道:“末将在城中,正是为找寻萧铣而来。”
我道:“那你可有任何消息?”
许智仁摇摇头道:“萧铣并不奢靡,他才迁到荆州,并无行宫,究竟住在何处不得而知,而且外面战事如此之紧,他绝不会贪安,定会亲自督战,只是现下并不曾见他。”
正当说话之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我拉了许智仁便靠在墙角,见一列军容十分齐整的士兵朝北门而去,本打算先让他们过去,再见机行事。
许智仁却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襟,并用手虚指了一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列兵原来是来开道的,他们后面跟着的人群中,那坐在马上凝神看着前方的,不是萧铣是谁?
看来他要亲自督战城北了。
见了萧铣,我便要冲出去捉住他,许智仁拉住我低声道:“陛下三思。”
我回头笑道:“若抓了萧铣,这些人便奈何不了我们,你等着瞧!”说着拂落他的手,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那些护驾的士兵还没看清我的身形,我已经穿过他们足尖轻点,跃上马背,坐到了萧铣身后。
萧铣察觉到有危险,一带缰绳,自前至后的所有人便都停了下来。
我手中的剑搭在他的脖子上,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便是萧铣?既然敢向长安递上战书,现下我亲自赴会,你与我同往城北走一趟吧!”说着躲过了他手中的缰绳,“若想你们主公活命,都给我闪在一旁!”
萧铣冷笑一声道:“你便是李建成?果然有几分能耐。”
第445章 南平萧铣(六)()
我道:“你过誉了,我虽的确有几分能耐,却还没有活得不耐烦到没事找事,说到这一点,我可真不如你。”
说话之间,萧铣的马已经飞驰着朝北门而去。
众梁军将士见他们主公被挟持,都投鼠忌器,不敢拿我怎么样,指跟在身后一路跑着,可他们的脚力肯定及不上马,不出片刻便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北门仍然似乎坚不可摧,丘英起他们在城外折腾了那么久,也无法将城门打开一个缺口。
便在此时,身后一人道:“陛下。”
我回身一看,原来是许智仁已经赶上前来,见他来到,朝城门一指道:“交给你了!”
说着便将萧铣一扯,自马上跌了下来。
萧铣道:“李建成,既然我落在你手里,这满城将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既然我大梁败局已定,我萧铣愿意投降,只是有几件事,你若答应,我便让他们把城门打开。”
我冷笑道:“哪几件事?”
萧铣道:“兴兵犯唐,本非我所愿,只是几乎被人所误,才落到如此田地,此皆我萧铣一人之过,你觉得此前受到冒犯,若想报复,冲我萧铣一人便可,与这城中将士并无半点关系,他们不过……一片赤诚,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我点头道:“罪不及人,我不与他们计较便是。”
萧铣又道:“第二件事,便是城中百姓,若开城门,请你将所带之兵驻扎在城外,不要让他们对此地生民造成太多困扰。”
我道:“这件事,便是你不说,我也已定会做到。”
萧铣看了看我,接着道:“第三件事,我心中一直疑惑,想知道答案究竟如何。”
我道:“你问。”
萧铣道:“当年我梁国朝中曾有一位高士,名叫魏徵,我曾视他为肱骨之臣,后来他出使长安,却一去不回,后来有传言说魏徵本是你的人,这传言是否属实?”
他的目光中仍有一丝希望,可心里其实明明有了答案,如此来问,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低头笑了笑道:“属实。”
萧铣闻言,身子猛地晃了一下,苦笑道:“原来如此……呵,想不到李建成竟有如此谋划,是我糊涂,愧对大梁子民!”说完冷不防横剑当胸,抬手一抹,颈项间便喷出一道血来。
我心下一凛,想要救时已经来不及。
守卫城门的士兵见此情形,突然弃了城门,一步步朝我逼来。
我回身一看,此前护驾的士卒也已经赶到,见主公已倒在地上,不由分说便冲着我杀过来。
两面夹击之下,不得已,我只得朗声道:“你们的主公已死,负隅顽抗徒劳无益,何不……”
话未说完,一支箭已飞到面前,我躲避不及,只得横剑挡开,谁知一箭避过,又射来一箭,我望着来箭的方向,心知是在城楼上督战的文士弘所射,心知他因萧铣之死悲恨交加,便侧身让过,谁知让过这一箭,又有一箭迎面飞来。
我实在忍无可忍,拨开来箭,一面便欲冲上楼去,却遭遇梁军阻路。我只冷冷地笑了笑,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仍朝上冲过去。
许智仁在城楼下见状高声道:“陛下小心!”我闻言俯身滑开数尺,一支箭自背后飞来,射中了挡在我前面的一个人,那人中箭之后站立不稳,身子竟飞出去老远。
我边战边上,片刻之间已来到城楼上,堪堪站定,一支长枪又刺到我面门,我不待多言,挥剑便砍,那枪尖被我削去一截,我侧身欺到来人面前道:“文士弘,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于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今日便拿你来祭旗!”
说着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枪身。
他朝后退了几步,望见枪尖已被我削折,大怒之下,扔掉手中兵刃,劈手便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长矛,我却在此时受到围攻,一时无法分身顾及其他,只得先将围在我身边的几个士兵料理了。
文士弘见我势单,便来合击于我,我朝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边,冲城下大声道:“众将士听着!萧铣眼见败势,已经自尽以谢天下,临死之前,将整座荆州城都送给了我,现在你们若能叫开城门,重重有赏!”一边说一边躲开文士弘的攻击。
我的话说完,文士弘的矛一滞,随即却攻得更急,我不欲再与他缠斗,翻身跃起,落到他身后,冷冷道:“文将军不肯降么?”
文士弘一惊,回过身来道:“誓死不降!”
我道:“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说着飞起一脚,搭在文士弘长矛上,文士弘用力甩开,我却紧紧缠住,借势滑到他身前,另一只脚朝他腰间扫去,文士弘欲要避开,却不提防身子已在城墙边,躲避之下竟直直地栽了下去。
我回身见一群人将我堵住了,指着城下道:“你们便是杀了我,难道萧铣或者文士弘能活过来吗?”说话之间,只听“砰”的一声,我心中一动,只觉得有些难受。
那些人自然也听到了声响,他们眼见自己的主帅掉落城下,而效忠的萧铣又已经身死,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我道:“萧铣死前,我曾答应他不扰城中军民,倘若你们能归降大唐,便不与你们计较。我身为大唐国君,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倘若你们……想要杀我,恐怕没这个本事,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这些话本应该能震慑到他们,岂知他们听完之后,竟无动于衷,还是将兵刃纷纷亮了出来。
我才知道原来萧铣帐下之人果然多有忠勇之士,与从前在李艺军中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便只冷冷一笑道:“求仁得仁,我便成全你们!”说着再欲打斗。
谁知正在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丘英起飞跑上城楼道:“陛下,城门已破!”
我闻言望去,只见乌压压的大军正朝城中涌入,略微皱了皱眉,吩咐丘英起道:“除了中军护卫的百余人,其余的人,都留在城外听候调遣!”
丘英起愣了一下,才拱手道:“是。”刚转身却又转过头来道,“陛下,这些人……”
我道:“怎么?”
第446章 南平萧铣(七)()
丘英起欲言又止,思考了片刻才道:“城中梁军甚多,如果此时撤出去,恐怕他们反扑。”
我想了想道:“有许绍将军在西面进攻,他们无暇分身,你放心。”
丘英起闻言,转身下了楼,一声令下,唐军以后军为前军,纷纷向城外撤去。
我则令弓箭手埋伏在城楼两侧,见到有梁军试图自背后偷袭便放箭射倒。
乱箭之下,梁军又朝后撤去,试图再次登上城楼的人见此情形,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暂且躲起来。
其实站在北门城楼上的我,处境并不容乐观,不容我歇息片刻,有人跑到我面前指着楼下道:“陛下,弓箭手……”
话未说完,一片混乱中,果然有一群人朝北门涌来,他们身前是数列手持铁盾的士兵,后面则跟着弓箭手,在后面还有人,只是看不太分明。
我见此情形,心下一凛,知道此时到来的援军不容轻视,而我和留下的百余亲兵,便是被围困在了城楼上。
丘英起却在此时去而复返,又回到了城中,梁军见有人闯上楼去,便朝他放箭,我凝神细看,只见他十分灵巧地避开来箭,一路飞奔上来,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及至爬上楼,那些箭仍在射,却伤不着他了。
丘英起来到我身前,朝我单膝下拜,双手托在我面前道:“请陛下更衣!”
我才看明白,原来他是将我此前脱下的甲胄替我取了来。我望着楼下的梁军,冷冷一笑,道:“有劳!”说着便换上了盔甲。
一身银色铠甲,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显眼,我立在城楼上,寒气已降,却并不觉得冷。
我正要朝前走去,丘英起拦在身前道:“陛下,有弓箭手,危险!”
我道:“无妨。”说着继续朝前走,早有人在我面前竖起了一道盾牌。
我立在城楼上,先对城下等候的唐军道:“众将士听令,严加戒备,以防敌军逃走!”
城下众口同声应道:“是!”
丘英起接着附在我耳边道:“方才到城外,听说许将军因攻城不下,先后撤了,万一情况有变……”
我转身朝城中指了指,道:“许将军若不后撤,这些人如何有时间来对付我们?他们来了此处,许将军再度进攻,岂不是要容易得多?”
丘英起闻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