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勣在他们身后道:“太子殿下有何良策?”
我摇摇头,“良策却没有,只有下策。几位都是瓦岗旧人,李孝恭帐中副将罗士信,与各位更是知交,不如故技重施,只是这次,要速战速决。”
身后柴孝和插言道:“太子殿下,当初太子殿下攻陷洛阳还长安时,本将帐下兵马大部留在洛阳守城,陛下不过因为军中无主将,才将赵郡王调到此处,他虽为主将,实际上却只是替太子殿下监军,只对付此一人足矣。”
我摇头笑道:“罗士信亦是重义之人,又岂会行此等卑鄙之事?”
秦琼和程知节都想要开口,我摆手止住了他们道:“我知道二位心意,建成所请,只是想联络城中守军和罗将军,二位可有办法?”
秦琼皱眉思考片刻,拱手道:“太子殿下,可否让末将一试?”
我点头道:“越快越好。”
秦琼领命,一跃便上了马道:“末将定不辱使命。”便绝尘而去。
魏徵也道:“赵郡王勇猛异常,熟知兵法,行军打仗甚少败绩,以我们区区万人之众,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但若秦将军能联络上罗将军,便可让罗将军趁他不备取他性命。”
我摇摇头,让秦琼去,我不过想保罗士信不死,历史想要怎样,我偏偏不让它如愿。
等我们到达洛阳的时候,洛阳城门大开,秦琼、程知节和罗士信站在城门相候,却不见李孝恭。
我下马便朝城门走去,来到他们三人面前道:“赵郡王呢?”
几双眼睛同时落在罗士信身上。
罗士信年纪并不太大,见此情形却毫无惧色,只单膝跪地朝我拱手道:“太子殿下恕罪,赵郡王昨夜已经回长安去了。”
他们都在等我发火,我却一把拉起罗士信笑道:“来日方长,他迟早会落到我手中,今日暂且放过他,起来吧!”
我却不想待在洛阳,兵家必争之地,与我而言环境实在太差,我只觉得很累,想要好好休整休整。
过了才一日,张文苏便在议事厅中替我说了我本想说的话。
“太子殿下,洛阳虽为兵家必争之地,空守洛阳实为不妥。太子殿下,文苏以为,不如留他们在此守城,殿下自己却不必留在此处。”
张文苏说得不错,我可以不必留在这里。
听说南方萧铣,早已放马南山了。
洛阳的一应事务,我都交给了子玄、柴绍和柴孝和。
子玄为监军,柴绍为统军,柴孝和为司马。
其余的人,都听他们号令。
我出了洛阳一路向南,便来到了萧铣的地盘。
第288章 避难江东(四)()
不论是萧铣,还是与之毗邻的林士弘,我都不想与他们为敌。如张文苏所言,最好的办法,不过隔山观虎斗。
我们不过寥寥数人,扮作商人打扮,一路过江而来,站在小舟中,看着茫茫江面,发现自己竟也如这江面一般茫然。
才发现,离了子闵,离了老爹,离了太子府,离了长安,孑然一身的我,竟再也找不到一点存在的意义。
若不是老爹说,他在大兴宫等我,我根本再懒得为这天下做任何谋划。
我知道,是我操之过急,张文苏没有想到,我更没有想到,风云之变竟会如此突兀,我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安排,变数便已经陡生。
张文苏立在我身侧,望着茫茫江面,拱手道:“太子殿下,文苏一时失错,请殿下降罪。”
我长叹一声,轻轻一笑,扶住他的手道:“与先生无关。我也没有想到,世情竟如此凉薄,以为即便与我不共戴天,至少也该顾及父子亲情。先生并非失错,是你我都高估了人心罢了。”
张文苏也叹道:“太子殿下是否还会回去?”
我一愣,回头问道:“为何不回去?”
张文苏笑道:“文苏只是觉得,若人生一世,却不为自己活一回,太多遗憾罢了。”
一语中的,世间知己虽少,张文苏却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一个。
我轻笑道:“张先生,其实……”我顿了片刻,缓缓道,“我本非庙堂中人,如今身堕江湖,也未必便是坏事。”
张文苏一愣。
我又道:“洛阳有子玄,晋阳有元吉,足够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日后即便回去,也非是昔日的太子殿下了么?”身后又响起一人的声音,是柴孝和。
我回头笑道:“柴先生这偷听他人说话的习惯,可有些坏。”
柴孝和嘿嘿笑道:“哎——这方扁舟太小,若要躲远些,只怕又要掉到江中去啦!”
说话之间,一阵浪打来,船身猛地晃了一晃,柴孝和一哆嗦,两只手分别搭在了我和张文苏胳膊上,十分紧张地盯着脚下,好一会儿,船身又平稳了,才有些不放心地松了手。
我和张文苏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柴孝和终于有些局促,道:“不妨,不妨。”
我们过了江,没多久便有一人追上了我们。
仇不度——他本应留在长安。
杜杀见了仇不度,早已远远避开,张文苏却不走。
仇不度带来了长安的消息——
李世民逼迫老爹立他为太子,并以后宫诸人的性命相威胁,老爹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在立他为太子后不出半月,便退位,将皇位让给了他。
坐镇山西的李元吉得知长安之变,不从诏令,不入长安,并斩杀了传诏的使者,举兵反叛。
至于洛阳,据传当年病重而死的卫王李玄霸,其实并没有死,在洛阳与柴绍响应李元吉,也闭城不出,兴兵反叛。
并且他们都表示拥立逃亡在外的我。
杜康居中,崔少卿的酒馆仍然正常营业,并未引起任何怀疑,子闵则生下了一名男婴,按照我的意思,起名承宗。三娘的伤势也已经好了大半。
这些消息对我而言,太过重要,我忍不住朝仇不度躬身下拜。
仇不度却道:“太子殿下不必谢我,我不过应太子妃所请,来问一句,殿下日后要何去何从。”
我想了想,道:“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所谓太子殿下,也不再有李建成了。”
仇不度愣了片刻,竟似乎有些生气,沉声道:“难道殿下要看着那御座上的小子猖狂一世?”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理解他的生气,他游离江湖,与这世道并不是很有关。
张文苏站在身后拱手道:“太子殿下,难道你忘了窦建德临死前的话了么?”
我心中一惊,此前对张文苏说起这件事,也从未想过窦建德的话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意思,他一语却说到了重点。
张文苏继续道:“窦建德请殿下以苍生为重,文苏想来,仇庄主想必也是如此,若太子殿下撒手不管,以齐王与卫王殿下二人之力,如何与他抗衡?太子殿下素来便知他的心性,他如今主宰天下,庶民难安,请殿下三思。”
我看着仇不度,缓缓道:“建成与庄主一样,本该是江湖中人,仇庄主想必能够理解。”
张文苏插话道:“退居江湖之远,也未必不可插手天下之事嘛!”
仇不度十分僵硬地点了点头道:“殿下若避难江东,我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在江东立足。”
我拱手道谢,又道:“仇庄主,今日之后,李建成便坠江而死,不再有太子殿下了。这件事,请仇庄主广而告之。”
仇不度点了点头道:“当年江东四俊,尚余二哥和三哥,如今定居建康,我可带你们去。”
我道:“那位颜大夫,只怕恨我入骨,又如何会帮我?”
仇不度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即便不是为殿下,便是为了枉死的方大哥,他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心中一惊。
仇不度又道:“你是方大哥自江东兵患后唯一曾提起的学生,二哥起初不知,他若早知道,绝不会与你为难。”
建康城中,比之北方如今的连年征战,反倒显出一派静谧和谐来。
其实也未见得有多安稳。
仇不度带着我们几人一路行来,走了很远,才在一个偏僻的小巷中驻足,指着一间十分不起眼的房子道:“便是此处。”
他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我们则跟在他身后。
还未经过庭院,屋子里便有人高声叫道:“今日不看病,赶紧回去!”
仇不度不经意地笑了一下,道:“二哥,是我。”
屋中的人闻言走了出来,数年不见,颜不济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鹤发童颜,见了院中这么多人,根本没有仔细看,便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说完转身便要回去。
仇不度身形一晃,已经挡在颜不济身前,拱手道:“二哥,大唐太子殿下,落难至此,请二哥收留。”
颜不济还未说话,屋中又走出一个人,正是程不易。
第289章 死而后生(一)()
程不易瞥了颜不济一眼,走到我面前,拱手道:“别来无恙乎?”
我拱手回礼,笑道:“多谢程先生记挂,无病无灾。”
程不易“哦”了一声,摇头道:“难道遭逢宫变,逃难至此,还算不得灾?”
我笑道:“劫后余生,怎会是灾?是福才对。”
颜不济本来十分生气,听了我与程不易的这番对话,却转过身来道:“方大哥教出的学生,果然不错,便留下吧。”
便在这几间并不大的屋子里,我们安顿了下来。
经过种种变数之后,仇不度又开始了他杀人的买卖,七步杀山庄重现天下,其实山庄中的人还并不多,但他立刻便返回了长安。
小半个月之后,荀一从洛阳来到了颜不济的医馆,告诉我长安城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太子李建成已经在玄武门被射杀。
这个说法显然十分幼稚,我听完便道:“李世民的攻心之计,想必不会有太多人相信。”
荀一却摇头道:“太子殿下,据我所知,齐王殿下已经相信了。长安城中的大多数臣僚,也并不疑心,只有洛阳卫王殿下不信。”
我想了想道:“他们相信也好,我让你联络的青釭阁旧人,联系得如何了?”
荀一点头道:“涿郡徐世谟已经在来建康的路上了。”
张文苏在一旁道:“太子殿下若要重组青釭阁,文苏愿效犬马之劳。”
我道:“既然如此,首先要让所有人相信,李建成已经死了。”
荀一闻言愣了片刻道:“此事交给我去办。”
我点了点头,又道:“等天下人都相信我死了,青釭阁便会再度出世。”
张文苏拱手道:“太子殿下忘了一件事。”
我问道:“何事?”
张文苏笑道:“青釭阁令。文苏以为,恐怕得等到太子妃来到建康,青釭阁众人才会听殿下号令。”
我低头轻笑道:“还是先生虑事周全。”
荀一带着“大唐太子已死”的消息回了江北。
一个月后,子闵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承宗来到了建康,三娘则留在了洛阳。
李世民原本只是自欺欺人,如今却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我死了,想必睡觉都会安稳很多。
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娇妻弱子在身侧,没有朝堂之争,没有心机城府,只有身边围着的一群心胸坦荡的朋友。
其实这便是当年我在邙山木屋的时候幻想拥有的生活,也是我曾经想要承诺给若修的生活。
现在有子闵陪着我,有王珪与我对弈,感觉又回到了过去。
我因为知道这样的日子毕竟短暂,因此分外珍惜。
一日张文苏看我和王珪下棋,在一旁问道:“荀一什么时候回来?”
子闵回来了,荀一却留在北方制造舆论,其实应该已经成功了,不知道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我摇摇头笑道:“不知道,张先生不必着急。”
张文苏道:“殿下若不急,文苏自然也不着急。”
我手中的一颗子落下,对张文苏道:“张先生担心长安之乱若定,李世民收拾完残局,便有心力对付洛阳?”
张文苏道:“不错。实不相瞒,如此情形,倒叫文苏想起当年刘景升与袁本初的往事来。”
我手一抖,险些将棋盘掀翻在地,王珪也突然住了手。
刘景升与袁本初?他们原本割据一方,势力强大,却在死后立刻瓦解,论及原因,不过是诸子内讧,才让敌人有机可乘。
如今李唐的情形,竟与当年他们二人如出一辙,老爹还没有死,便要目睹儿子们自相残杀,将他辛苦打下的一方天下拱手送人了。
我从榻上站起身来,朝张文苏施了一礼道:“多谢张先生提醒。”
张文苏扶住我道:“殿下,苍生为重。”
我点点头。
才回到房中,子闵便觉察到我脸色不对。
我道:“子闵,你说若我们现在一走了之,不再管什么天下苍生,他们会不会怪我?”
子闵替已经熟睡的承宗掖了掖被子,蹙眉道:“大哥何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坐到床沿,只觉得有些累,道:“子闵,我累了。”
子闵闻言走到我身旁道:“大哥若真能放心父皇,放心玄霸和元吉,便是走了,也无妨,我只担心大哥会后悔。”
我握着她的手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后悔,但看着你们……我……”
子闵笑道:“我们很好。我一向知道大哥不喜欢太子府,如今在江湖之间,大哥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便是如仇庄主一般,也无妨,他们不会怪你。”
我道:“那依你之见呢?”
子闵看着熟睡的承宗,又看了看门外,转头道:“大哥,你答应过父皇,要回长安。”
我心中猛地一痛。
第二日,我便让柴孝和把建康转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间十分热闹的茶楼,柴孝和花了重金,终于和老板谈妥,将茶楼买了下来。
便是在茶楼中,我正式以阁主的身份,举行了第一次青釭阁的集会。
当然,与我最初接触的青釭阁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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