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地逼近,常何带着百余人自玄武门外走进来,我回头看了一眼,见宫门才开,只道:“叔父,三娘,趁宫门大开,我们冲出去!”
李神通闻言一愣,未及反应过来,三娘已经将我猛地一推叫道:“大哥小心!”说完又低声轻唤了一声。
我回头看时,只见禁军中有一人弯弓搭箭,又是一箭朝我射来。
三娘却倒在我的肩上,一支羽箭已射中了她的前胸。
李神通见状大喝一声道:“常何小人!”猛地一跃,接住了飞来的羽箭,挡在我身前,“建成,以我们二人之力,能冲出去吗?”关键时刻,他也顾不上身份有别,只称呼我的名字,我听了不觉逆耳,反倒倍感亲切。
我将三娘抱在怀中,沉声道:“我不能死在这里!父皇还等我回来。”
李神通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建成,走!”
话音才落,常何率领的百余禁军便将我们团团围在中央,三娘胸前的伤口流血不止,脸色苍白,却咬着牙道:“大哥……我若死了,告诉柴绍,昨日……不是……不是有心气他……”
我抱紧了三娘低声道:“大哥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即便有人要死,那也该是我。”
李神通已经凭手中一支断箭,伤了周围近十人。
我瞅了一眼李神通道:“叔父,照顾好三娘。”说话之间已将三娘交到李神通手中,自己却欺近一名士兵,手中软剑一抖,便切下了他的头。
其余的人并不以此为意,他们大都久经战阵,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我毫不含糊地飞身而起,借势在空中一跃,长剑一挥,只听断刃落地之声,众人见此纷纷后退了几步,我回到三娘身前,只觉得胸口发闷,有些站立不稳。
三娘的双目却渐渐失去了神色,多耽误一刻,三娘便多一分危险。
我和李神通对视一眼,感觉身后又有兵刃朝我攻来,我看也不看,反手一剑,身后数人便立定了,猛地倒在了地上。
李神通见我神色有异,将三娘交还给我道:“你先歇一歇,让我来!”
我点点头,却抱着三娘一步步朝前移,挡在身前的士兵迟疑地朝后退去。
常何站在外围,见此情形大喝道:“秦王殿下有令,杀李建成者,重赏!”
众人闻言又站定了,不再后退,我冷笑一声,朗声道:“既然如此,你该亲自来取我性命,躲在人后算什么,简直窝囊透顶!”
常何又道:“李建成,你的……”
我心念一转又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想让我们两败俱伤,然后你再提着我的首级去李世民跟前邀功?呵呵,你妄想!”
常何一听变了颜色道:“别听他胡说!给我杀了他!”
我手起剑落,已经将靠近我的两个士兵斩杀在地,接着反身一剑,将一旁数人的兵刃切成两截,又看着常何道:“你以为我有那么好对付吗?就凭你们这些人?”
玄武门外突地传来破空之声,一支箭已经飞到三娘面前,我大惊之下一面举剑去拨,一面抱着三娘朝旁边去躲。
右臂猛地一阵剧痛,手中软剑差点掉落在地,那支箭被我削掉箭尾,力道却不减,只偏了方向,竟从我右臂穿了过去。
鲜血顺着剑锋一滴滴掉落在地,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玄武门外,李世民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张硬弓,一边朝门内走,一边哈哈笑道:“大哥自然不好对付,我亲自前来,也够看得起大哥了吧!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狂笑,他再次弯弓搭箭,对准了我。
我看着他身后的人——长孙无忌,还有他帐下的将领侯君集、段志玄等人,心中一阵绝望,我从未想到过,玄武门之变,竟是如此?我的谋划才刚刚开始,便要终结。
历史竟荒唐至此,我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争也好不争也罢,结局都是一般,根本改变不了。
“嗖”地一声,我几乎没有力气去躲,只看着箭飞来,李神通一把将我带出老远,那箭从人群中穿了过去,数人倒在地上。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我脑袋有些发晕,却仍可隐约看到李世民神色大变,刚才的猖狂劲突然就消失了。
身后是禁军统领许世绪,他看到我和三娘,持剑一指,身后的弓箭手便对准了常何。
常何见状,脸色大变,拔腿便朝玄武门外跑去。
箭当然要比人快得多。
围在我们身边的士兵也纷纷后退,有的甚至直接扔掉兵刃,跪到了地上。
可无论是朝后跑的人,还是缴械的人,许世绪一个都没放过,李世民还没来得及对许世绪说一句话,常何身上已经中了十数箭,背着我,却面向李世民,倒在了地上。
许世绪跑到我面前,指挥身后的四名亲随扶住我和三娘,高声道:“护送皇太子殿下离开!”
身后的人齐声领命,李世民将弓往身边一扔,也拔出剑来道:“格杀勿论!”
兵刃相交,我却无暇顾及身后,许世绪亲自护送我们来到玄武门前,李世民早已退了出去。
出了宫门,又遭遇了李世民早已埋伏在玄武门外的军队,只是大兴宫之乱早就传遍了长安,李靖带着部下士卒赶来。
大概是因为老爹早已交代过,无论是谁都有可能和李世民勾结。因此许世绪神色警觉地看着来人,转头询问我的意见。
我抬头看着绝尘而来的李靖,没有道理地相信了他,朝许世绪点了点头道:“李靖、徐世勣、冯立……”
说话之间,长孙无忌已经出了宫门,一挥衣袖,便有人朝我们咄咄逼来。
第284章 亡命玄武(二)()
李靖飞快地打马而来,分开众人在我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太子殿下,您与平阳公主快走!”
我看了看他,他冷峻地注视着长孙无忌,手中长剑出鞘,“刷刷”亮剑便将面前想要袭击的士兵砍为两截,我估计了一下兵力,觉得李靖与许世绪合兵一处应当可以与长孙无忌拼上一拼,便对李靖道:“李将军,多谢了!”
说着扶三娘上马,我一提缰绳,便有一支箭朝我射来,许世绪眼疾手快,早就一跃而起将来箭拨开,沉声道:“殿下快走!”
李靖所带的军队纷纷为我让开一条路,我才走了没多远,三娘便因马上太过颠簸而难受地呻吟起来,嘴角也溢出了血。
我想了想,拨转马头,便朝杜康居而去。
三娘的伤口仍在流血,长安街上本不能驰马,我找了个偏僻之处下马,将马喝走,眼见有人靠近,便让三娘靠在墙角,我自己则坐在她身旁,本也累了,权作休息。
那人见巷子里有人,大概以为我们喝醉了酒,便一摇一晃地朝我们而来,走得近了才迷迷糊糊地问道:“嘿,你们有酒没有?本……本公子……”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伸出脚去将他绊倒在地。
他摔了一跤,却似乎不觉得痛,只又问道:“喂!你这人……问你话呢!”
我将他衣领一带,他的衣服便被我脱了下来,我咬着牙低声道:“这位兄弟,借用一下,多谢了!”说着又从他的中衣上扯下一条布带,替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
扶起三娘,将衣服披在她身上便准备走,转头看了看,却见那人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地只要酒喝,本是二月天气,春寒虽然已经退了,可地上仍潮。
我看了看自己,只好将沾满了血的外衣脱下来,替他盖了盖,又将头上的冠带扯掉了,才一步步朝杜康居而去。
到了杜康居,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长安之乱传遍京城,还有闲情逸致在杜康居喝酒的,恐怕只有嗜酒如命的闲人了。
那伙计见了我们衣衫不整的模样,走过来问道:“二位客官,你们已经醉了,还是不……”
我不耐烦地打断道:“我需要一间上房。”
那伙计正要说话,楼上传来脚步声,见了我们,一边走一边道:“二位客官请堂中稍坐。”
我抬起头朝上方看去,透过凌乱的头发,看见慢慢下楼来的崔少卿。
目光对视了一眼,崔少卿便讶异地皱起了眉头,随即却笑道:“阿迟,便按他们的要求,替他们在楼上置酒,去吧!”
一边说一边又笑盈盈地朝我们走来道:“二位既然还想喝酒,楼上请坐。”
我点点头,崔少卿已经转到三娘伸侧,将我们扶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都是隔开的,我们脚刚踏进一间房,崔少卿反手便将门关上道:“太子殿下,这是……”
我才进房间,便再也坚持不住,三娘有崔少卿扶着,我却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口中却道:“快请荀大夫来,要快!”
崔少卿也看见了三娘胸口插着的断箭,将她扶到榻上躺好,转身便出了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周遭却是一片昏暗。
有人长呼一口气道:“可算醒了。”
我扭头看时,果然便是荀简。
七不杀山庄中,没有几个人,除了荀简,只有杜杀和唐临,我突然很慌,忙问道:“三娘……三娘她如何了?”
荀简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平阳公主的伤,不在要害,如今昏迷不醒,只因失血过多所致,调养便可,只是箭伤很深,只怕不容易痊愈。”
我缓缓地坐起起身道:“她人呢?”
杜杀道:“便在隔壁,柴绍陪着她。”
柴绍也来了此处?我又看向唐临道:“太子府……”
唐临道:“太子府仍被重兵所围,现在已经入夜。”
也就是说,已经围了一整天。
我要挣扎着起身,杜杀按住我的肩膀道:“别乱动!”
我摇了摇头道:“我要去救他们。”
柴绍从门外进来,见我醒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我们要尽快离开长安,如今秦王虽然控制了各个城门,但并非所有守将都真心服从,若乱局已定,想走只怕也走不了了!”
我点了点头,问杜杀道:“张先生在何处?”
杜杀道:“城北。”
她只短短两个字,我便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苦笑了一声道:“你们先从北门撤离,我回去一趟。”
众人正要拦阻,柴绍已道:“我跟你一起去。”
“三娘怎么办?”
杜杀似乎犹豫了片刻,才道:“兄长放心。”
我和柴绍趁夜自柴孝和府中离开,一路朝太子府走一路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难道这便是玄武门之变?可我活下来了,而且李元吉远在晋阳,他也根本没有参与。
这是不是说明,我作为异数,早已改写了所有人的命格?
若真如此,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这一刻,我看着延伸至黑暗中的路,恍惚间竟有些迷糊。
前路茫茫,我再也没有办法提前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柴绍猛地拉住了我,低声道:“太子殿下!”
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我抬头便见不远处太子府灯火通明,围在府门前的士兵手举火把,外围还有巡视的人。
这灯火通明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我不自觉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齐王府,也是如此的沉沉夜色,也是如此的灯火通明。
心中猛地一痛,根本站立不稳,不得不扶住了柴绍。
柴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一向沉稳的他竟也显得有些焦急,扶着我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你……”
我摆摆手道:“无妨。”
柴绍道:“守卫比白日更加森严,没有闯进去的可能,回去再做打算。”
我摆了摆手,接着指了指太子府道,“我们直接走过去。”
柴绍一愣,随即道:“绝不可如此。”
我抬头望向苍茫的夜色,笑了笑道:“便赌一回。”说着便要移步。
第285章 避难江东(一)()
柴绍挡在我身前道:“太子殿下,不可冒险,秦琼与程知节皆是秦王帐下之人,你去这是送死!”
我不顾他的阻拦,解释道:“柴大哥,太子府众人若有恙,我不可能放心离开长安,便是要走,也必得带他们一起走。”
柴绍迟疑了许久,慢慢放下了拦在我身前的手,朝旁边移了些许道:“我先回去,天亮之前你若还未回来,我便带人来攻,保重!”说着朝我拱了拱手,转身便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道:“多谢!”便朝太子府走去。
一身玄色衣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表明我的太子身份,但守卫的士兵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我,或者说,他们围住太子府,是明知我定会回来。
有五六个人迅速朝我围过来,我慢慢地朝前走,他们包围着我,也朝太子府门的方向移动。
我在门口站定了,有一人对我拱手道:“太子殿下,秦王殿下有请!”手却指着府门外。
我知道李世民肯定不在这里,宫中的事还没有解决,他无法分身。
我笑了笑道:“你们的胆子也太大,我要见秦、程二位将军。”
那为首的士兵道:“太子殿下还是跟我们走吧!”
我压着怒气道:“哦?见不到他们,我要进太子府,请你让开。”
那为首的士兵冷笑两声道:“太子殿下,秦王殿下早有吩咐,若碰到了您,不问缘由便带回宫中。”说着挥了挥手,“来人,请太子殿下……”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身后便有一剑自后背透胸而过,那人一脸惊愕地看着带血的剑尖,难以置信地想要转头,身后的人已经怒声道:“谁敢对太子殿下无理,便是如此下场!”
说话的人,却是秦琼。
我看着他,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幸运,或许是因为自己来这一趟,竟真的赌赢了。
我身后几名本要来抓我的士兵见此情形,朝后连连退了几步。
秦琼走到我面前拱手道:“太子殿下,府中众人皆无恙,殿下请进。”
我长呼一口气,跟在秦琼身后走进了前厅,子闵坐在厅中,下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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