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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严去广南,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若是周严打退了交趾,挟平邦之功回朝,想要再拿捏他怕是更难。
若是周严也倒在广南,她还能去哪里再寻一个又有兵权,又无子嗣的将军来嫁!
赵珠犹豫了片刻。
如今的田太后再不像从前那样好糊弄,如何才能说服她不让周严去广南呢?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办法,田太后就道:“家事轻于国事,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南国危难,等平了交趾才有空来办你的事情。”
赵珠连忙问道:“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明面上她已脱手朝政多日,是不会知道太多军情的。
田太后也不疑有他,道:“连日大雨,桂州已经多日没有音讯,上一回说是沦陷,昨日收到广州的奏报,又说只是被围,广南……一群蠹禄!”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内也在讨论着南国战事。
“张谦暴病,桂州被围?这是什么意思?”周秦拿着手中的邸报并几张纸,一边看一边攒紧了眉,她不解极了,“桂州究竟是被围还是沦陷?难道急脚替的消息也能有假吗?”
自决定要去潭州之后,又接连收到了好几个消息,这些消息来自于护国公府设在荆湖南路、广南东路的贩马、采收茶叶点,虽然比不得朝廷一驿一换的急脚替,却也是漏夜进京,每个稍大的县州都有替换脚力,是以只比桂州、广州过来的急脚替晚了几日而已。
奇怪的是,护国公府收到的消息与朝中的邸报截然不同,却俱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说桂州被围,寻求急救。
自家的情报站子与朝中权威的讯息,究竟相信哪一个?
这一回,连赵老夫人也犯了愁。
“管他的。”赵老夫人想了一会,发话道:“无论桂州怎样,反正咱们都要南下了,若是桂州仅是被围,从荆南、广州调兵,总归还有几分活路。”
赵老夫人一辈子都与战事作伴,军事方面比起普通的将帅更为出色。她对着面前摊开的地图,又仔细看了看荆南、广州到桂州的距离,仔细盘算了下,道:“桂州城坚粮足,又有锐卒三千,只要将领不发昏招,守上个三五个月不成问题,只是不晓得张谦如今究竟如何了。”
她抬起头,朝着南向的窗子看去。
入目是外头一片青翠的院落,隔着万水千山,一点也看不到南边的情况。
周秦一字一句地读着手头的线报,忍不住问道:“都说张谦卧床不起,他正值壮年,随军又有太医,没道理连得的什么病都不清楚啊!如今桂州暂由刘彝接手,不晓得这刘彝是怎生个性格,扛不扛得住……”
“从前就听说张谦的性子暴躁易怒,又贪功,我倒不怕他贪功,就怕他把广南当做河湟来打。”赵老夫人焦躁地抚了抚面前的地图,“你爹爹、叔叔从前在广南待过,那边风土人情与它地迥异,就算去十万大军,最后能顶得上用场的也不过五六万,如果随军没有做好防范疫情的准备,不用交趾来打,自己都能把自己拖垮。”
“无论怎样,张谦也是知名的宿将,总是镇得住的,不晓得这卧床还晓不晓人事。”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他还罢了,那刘彝……”她的眉心皱得紧巴巴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怕随便一个会打仗的在,都不会不去救援邕州,他倒好,拿着那么多兵不但不顶事,还从邕州调兵,若不是他,邕州也不会陷得那么快。”
拿着这些日子的邸报,和着南方送过来的线报,赵老夫人倒是大概有了底。
这一次广南战事败退得这么快,十有八九责任都在刘彝头上。
“不知道这次朝中会派谁去广南……”周秦神色郁郁,“希望是个靠谱的,不求能收复邕州,至少能保下桂州。”
“谁去都不好办。”赵老夫人摇头叹息,“那里如今一团糟,傻子才去接。按道理最适合的是褚禛,只是他那个老狐狸,有好事才会冒尖,这种费大力也讨不到好的事情,放在十年前他倒是肯接,如今……难。”
她正要接着说下去,孟嬷嬷一脸喜色地进了门,脸上笑得连皱纹都展开了,她口中道:“二爷已经到了小乔山了!”
赵老夫人倏地站了起来。
周秦也激动极了,却还不忘拉着祖母坐下,笑道:“叔叔现在才到小乔山,最少也要再过两三个时辰才能进城,您别着急啊。”又问孟嬷嬷,“叔叔从哪个门进来?”
孟嬷嬷连忙答道:“二爷打发人来说,让家里别去迎了,到时候看着那边路好走就往那边回来。”
赵老夫人且笑且骂道:“这个促狭鬼!”
周秦也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周延之仍旧下落不明,但既然桂州仅是被围,并未失陷,就说明他仍有极大的希望目前是安安稳稳的。
如今周严回京,府上似乎一瞬间就有了主心骨,隐隐透着欢欣雀跃。
此刻的府中,谁也料想不到,他们的家主周严会被推出来派往广南。
第九十章 欺上()
已经过了子时,桂州州衙内依旧灯火通明。
周延之伏在案头,额角的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滑,他连忙往后靠了靠,用袖口将汗水擦去。
不能弄脏了桌上正在整理的资料。
等手头的事情到了告一段落的阶段,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抬起头,对面的人还在埋头苦书。
不大的厢房里摆了三张方桌,六条长凳,每张桌子都有两人对坐着。房里充斥着淡淡的烟气,那股一嗅就令人晕头转向的,是清明时节用来熏五毒的艾草、菖蒲等物燃烧散发出来的味道。
妹妹周秦放在自己行囊中的驱蚊虫的香囊自他入了广南境内就开始以吓人的速度消耗,为了赶时间,走的是灵渠水路,船上不但憋闷,蚊虫还多如牛毛,在京城中只要随身佩戴就能驱散蚊虫的香囊,到了此地只有用火来烧才有往日一半的作用,只要一天晚上不点,早晨起来就是满身的红包。
到如今才不过一个多月,香囊已经用得干干净净了。还好早到了桂州,临近清明,城中处处都在贩卖驱五毒的药草,这才重新补上了。
不远处廉州与钦州沦陷的消息引得城内惶惶一片,幸好有举世皆知的猛将张谦坐镇,堪堪稳定住了城中官民的心。
厢房的窗户大开着,尽管不时会有蚊虫飞进来,可与桂州夏日的湿热难耐比起来,蚊虫还可以靠着熏烟驱赶,憋闷的房间若是一点风都不透,这些个还未适应当地气候的人马,估计都得因为暑热倒下大半。
他们在后头忙的虽然条件简陋,毕竟住在城中,而随张谦南下、来自凤翔的精锐驻扎在城外,据说已经倒下了三成,基本都是因为暑热与痢疾。
周延之看向了窗外。
不远处是新到任广南西路经略司张谦的议事之所,现在里头应当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谦的副手、桂州知州刘彝,还有一个,是受皇命来此监察军情、协助粮秣军需转运的田储。
周延之暗暗握紧了拳。
田储只比自己大三岁,却已经能在一路军政中说上话,即使太后侄子的身份为他平添了许多分量,但更多的是靠着他本人才干赢得了桂州府衙上下的尊重。
一样是初到桂州,田储就能对当地地理、人口、布防情况了如指掌,同张谦、刘彝谈起军政来毫不怯场,言之有物。在他的协助下,人员调度有序,从前需要近四十余天时间才能到的几万石纲粮仅仅耗费了一半的功夫就顺利进了城。
若是不刻意说出来,谁也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宗室。
就算有人敢给自己来做这些事情,自己敢接吗?又能做到吗?
周延之无奈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不敢。
田储仗着太后的势力,敢于年纪轻轻就撩起袖子去安抚京东流民,能稳住那十万流民,除了他本身的能力,朝堂后面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多少资源,换一个人,能让各部紧赶慢赶帮着催促各类物资吗?
换一个人在此,荆南、广州一样会星夜备粮,却不会像如今一般沿途赶鬼一样的征用民伕。
因着从前的经验,他能做保证,敢揽事情,这是从前多年间独自统筹,办过无数差事积攒下来的底气。
而自己八年前就在宫中伴读,又拿得出手什么功绩?
周延之默默苦笑。
多想无益,既然有机会出来历练,就要好好抓紧。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整理出来的资料。
这是田储到了桂州之后从刘彝手头交接出来的往日军情,其中隐约透露出来的信息令他这个做整合的人心惊胆战。
他出身将门,又是帝师手头教出来的,其他的才干不好说,可那等分条列目,追往溯昔的耐性,说句自夸的,一般二般的人绝然是比不上。
别人整理资料,也许会因为时间仓促,只看到战起前两个月的。可他通宵达旦,将三年以来邕州、桂州的奏报都从架上翻了出来一一对照,希望能对广南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还记得从前祖父与父亲同自己说的话。
沙场为将,不仅要看奏报,还要会看奏报。
因为奏报是会骗人的。
可只要撒了一个谎言,就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如果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环环相扣,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刘彝在去年借口轮防,抽调走了邕州过半的兵力,一直没有归还。
邕州的数千精锐,除掉军中没有办法避免的空饷,人数估计还不到枢密院文书上所载的一半。
而苏令早在去年就多次发信桂州,言交趾蠢蠢欲动,请求返还邕州轮戍兵丁。
刘彝拒绝了。
不仅如此,刘彝还下令禁止边民与交趾互市。
交趾本就有窥测之心,此番就如同瞌睡送上了枕头。
即使不认识此次交趾主帅李长杰,周延之也能料想到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兴奋之心。
师出无名?哈,这不是有了!
打从邕州求援自云被围不过几日,刘彝凭借几个探子的回报就敢往京中报送邕州沦陷的消息,往轻了说是轻率,往重了说,简直是欺上!
周延之拿着手头的奏言,细心地打算再核对一番。
这一封奏书,不晓得会不会得到上头的些许注意。
而田储结束了今日的碰头,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里头正坐着一个衣衫破烂,风尘仆仆的男子,他身上穿的是布衣,已经脏破得辨别不出布料,隐隐还散发着血腥之气。
男子一边大口喝着茶水,一边喘着粗气。
田储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对方就猛地抬起头,不待寒暄就焦急地道:“刘彝疯了,邕州没有沦陷,还在抵抗!苏令带着数万军民仍在守着,邕州被交趾围了数十日,我拼着性命,又有城内以命掩护才跑了出来。”
他嘴唇干裂,满脸脏污,浑身是汗,眼睛里尽是血丝,如果不是仔细端详,任是谁也瞧不出这是原本如风流书生一般俊秀的沈浒。
第九十一章 周严()
周严进城的消息刚传入府中,赵老夫人就拉着周秦要出去迎他,谁知才出了二门,见一群人往这边走来,前头一人身形高大,远远看见赵老夫人,几下快步上前,就要跪下。
不是周严是谁。
赵老夫人先前还能忍着,见了儿子,眼泪顿时止不住地往下坠,她拖着周严起来,口中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周遭之人陪泪。
半晌,赵老夫人方才稍稍平静下来,指着周秦道:“好几年才回来一趟,再这般,下次宪姑都不认识你了。”
周严哈哈大笑,声音里透着一股独特的豪情与磊落,他毫不在意地道:“哪里要她来认,我认得就行了。”说着自自然然地伸出手去揉了揉周秦的头,像哄小孩一般道,“真的不认得二叔了?”
周秦顿时泪盈于睫。
上辈子连遭噩耗之后满脸憔悴的二叔,与现在这个多日奔波,却依旧意气风发的二叔渐渐重叠在了一起,融合成一个人。
上辈子他们作为护国公府仅剩的两支血脉,纵然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却彼此是最令人安心的港湾,互相搀扶着度过了无比艰难的几年。
没有前世那些经历,如今的二叔肯定不会像从前一样看重自己,放心把事情托付给自己,可周秦却多么希望这一世永远都不会再有两人砥砺相扶的那一天。
被周严揉了头,她破涕为笑,恼道:“二叔,头发都给你弄乱了!”
赵老夫人也笑,“多大个人了,还去闹你侄女。”
周严见终于把母亲逗乐,松了口气,他左右环视一圈,奇怪地问道:“怎么没见着延之?”
他多年才回来一次,按道理,周延之今日应该请假在家才对,可母亲与侄女都迎出来了,侄子怎么会不在?
在场之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赵老夫人低声道:“你侄儿被派去广南了,如今正在桂州。”
护国公府送信去的人估计到得有些晚,周严没有来得及接到书信就已经急匆匆入了京,是以还不知道周延之被派往桂州的事情。他此时收到这个消息,面色大变,脱口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如今广南谁在主帅?”
赵老夫人还没来得及答话,门房就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跑来,“外头来了天使,说是传太后口谕,请二爷赶紧去接旨!”。
周严满面风尘,也顾不得再细问,匆匆换了衣服,洗了洗脸就出去接旨。
太后着其立刻进宫陛见。
周严满腹狐疑。
他奉旨诣阙,按照往常是要递奏报上去,平日里外任的官员排着序去陛见,少说也要三两日后了。断没有连休息的时间也不给,急急忙忙就宣进宫的说法。
自己才回到府上,天使就进了门,如果不是一直派人候着,哪里能将时间掐得这么准?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不及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