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不相信这门伟大艺术。”克劳福德微微一笑。他转过身,小心翼翼摆弄着那一小盏微弱的火源。
第37章 Ⅱ(2)()
“我相信任何一门源远流长的技艺背后,都有足够的理由。但就我知道的,还没有人成功过。”
“有。尼古拉勒梅。”
苏朗不知道这个人。只听克劳福德继续说:“年轻人,在你成为选民之前,相信有弦力这种东西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朗点点头。
“摒弃传统眼光,是一个选民应有的素质。”克劳福德遗憾地叹了口气,将那个玻璃器皿打开,用一个小盖子熄灭了里面的火源。
黑色的雾气停止了滚动。
“又失败了。年轻的国王尚未长成,夭折在襁褓里。”
苏朗一句也听不懂。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件小巧的玻璃器皿,看着克劳福德一点点把里面的物质抠出来。浓重的硫黄气息喷薄而出,呛得人几乎流泪。
“这是三重炉,炼金术师必备的工具。”克劳福德解说着,“喏,里面圆形的东西叫作哲人蛋,国王在里面成长,直至加冕。它会戴上金冠,沐浴在金色的圣光中,在真理的海洋中重生。”
“实话实说,我完全不明白。”
“抱歉。”克劳福德醒悟过来,“这是我们的术语。翻译过来就是:金属会在容器里慢慢生长,直到它被赋予黄金的特性。再经过哲人之火的煅烧,以及水银的洗礼,彻底转化为真正的黄金。”
“你需要黄金?”
“不,普通意义上的财富,对我们选民来说毫无意义。炼金术的目的不是黄金,而是永恒的真理。就像我们选民在追寻真理世界。”
“那么,你取得了什么成果?”
克劳福德招招手,那只黑色的小猫跳上他的臂弯。苏朗注意到,黑猫的一只后腿光滑平顺,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看看它,一只智商堪比十岁孩子的小猫。呃,只是脾气有些暴躁。”
黑猫敲了敲脖子上的木牌,朝着苏朗龇牙。
“你确定”苏朗有些不敢相信。突然,黑猫跳上了他的肩头,高高昂起头颅,就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国王。苏朗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抚摩着它。蓦然发现,这只黑猫浑身冰冷,居然没有体温。
“相信了?”克劳福德看着他。
“不可思议它吃什么?”
“硫黄。只要一小块,就能让它一整天都感到幸福。”
“实话实话。”苏朗瞅着那只活动自如的金属猫腿,不得不承认这是无法解释的奇迹,“比起炼制黄金来,这要让人震惊得多。”
“看上去是这样。但实际上,炼金术的最高成就,依旧是炼出黄金。准确地说,是转换黄金的魔法石。”
“魔法石?”
“是的,魔法石如同真理之门,是从未有人触及过的最终秘密。哦,对了,除了传说中的炼金术师尼古拉勒梅。”
“只是转换黄金?”
“不,那只是最浅薄的应用。”克劳福德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魔法石,又名不朽之石。它的真正作用是——令人类不朽。”
不朽。
纽约州,自由岛。
厚实的云层在大地上投下阴影,阳光停歇了脚步,一小片几乎焦黄的植被获得片刻喘息。艾米丽金欢呼一声,一把扯下白色安全帽用力扇动。这个动作带起几缕清风,汗珠顺着尖翘的下巴滴落。
维护工程师汤姆向下瞥了一眼。他站在围绕自由女神腿部搭建的脚手架上,女孩儿胸前起伏的波涛一览无遗。汤姆四十多岁,已经到了时常为青春感动的年纪。这个新来的实习生让他想起了大学时光,那些有关青葱岁月的往事。
感谢夏天。他不禁吹了声口哨。
“上面怎么样?”艾米丽仰起头。
“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我打赌,你在大学学不到这些。”汤姆收回眼神,“嘿,把安全帽戴上去!”
“热透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美发店。”
“烫发有害健康,女士。”
“那是拉直,谢谢。我的祖先准是一只卷毛雪橇犬。”
汤姆耸耸肩。他有个女儿,十三岁,整天用卷发器把自己的头发弄成一堆刨花。而天生卷发的艾米丽,却又羡慕那些长发飘飘的女性,真是各有各的烦恼。
艾米丽戴好安全帽,沿着脚手架爬上来。距离基座三米,是雕像的最后一处伤痕。不知什么东西在青铜表面拖出一道长长的伤痕,汤姆正在用金属修补剂进行填充。
“自由女神被人砍了一刀,看上去。”艾米丽看着那道痕迹说。
“这笑话真够糟的——涂料。”
艾米丽递过一罐喷漆。这东西可以快速修补表面,让其看上去焕然一新。汤姆娴熟地工作着,动作有条不紊。很快,他完成了手里的活儿,再用手持抛光机轻轻打磨。
“看到了吗?就是这样。本来这根本不用修补,只是距离地面太近,容易被游人看到”汤姆停止了讲述,他发现艾米丽根本没有用心听。
“我说,你就不能专心一点儿吗?”汤姆抱怨。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好高骛远,没人肯脚踏实地地工作。
“下面来人了。”
“游客?自由岛今天不开放。”
一艘快艇停在了南岸码头。里面钻出两个身穿制服的家伙,径直朝这边走来。汤姆有些意外,立刻顺着脚手架滑下去。
“需要帮助吗,警官?”他问。
“我不确定,老兄。”一名高个警察眯起眼睛。近距离观看这座八十多米高的庞然大物,总会给人造成视觉上的不适。
“上面还有人?”另一个警察问。
“下来吧,艾米丽!”
艾米丽招了招手。之所以滞后,是因为她突然发现,雕像表面附着一层淡淡的白色晶体。这些晶体很小,不太容易看出来。她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在舌头上尝了尝。艾米丽皱起了眉:味道发苦,但总的来说,是咸的。
盐?
艾米丽带着疑惑回到地面。因为她的青春美貌,两名警察都不禁多看了两眼。汤姆说:“这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高个警察点点头:“你们公司负责维护自由女神?”
“没错,合同签到两年后。您是说”
“跟那个没关系。”警察摆摆手,“从昨天到现在,你们一直都在这里?”
“怎么可能?”汤姆笑起来,“我们今天上午才接到通知,过来进行维护的。”
“别的时间呢?”
“这您大概要问安保部门。说实话,没人会整夜守着她,这尊雕像实在太大了,哪个也偷不走。”
两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他们之前已经做过相关调查。找维护公司问话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抱什么希望。
“发生了什么事?”艾米丽问。
如果是汤姆询问,大概得不到回答。但面对美女,对方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高个子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一台ipad手持电脑,在上面显示了一张照片:
背景是漆黑的夜空,纽约州的灯火闪耀如银河。巨大的自由女神沐浴在金色的火焰中,双眸蕴含神光,正从基座上腾空而起。
“电影剧照吗,这是?”汤姆愕然。
“我不确定。”警官说,“这是在自由摄影师卢卡斯的遗物里找到的。卢卡斯,你们知道这个人吗?”
“那个‘纽约之耻’?当然。你说他死了?”
“他的船沉了,昨天晚上。”警官点点头,“我们在海底打捞到了一些残骸,还有他的尸体。就像被巨型锻压机压过一样。幸运的是相机没坏,那玩意儿太好了,居然还能防水。”
“就在这个地方?”艾米丽指了指上湾附近的水域,“怪不得,今天早上我看到了警方的一艘拖船。”
“没错。”
“您的意思是,他被自由女神跳下去踩死啦?”汤姆拼命忍住笑,用力咳嗽了两声,“抱歉。”
两名警官面露不快。他们也不相信这件离奇怪事。但职责所系,又不得不将自己都认为愚蠢的问话进行下去。
“这可不是开玩笑。我们还接到报告,说今天凌晨有人听到巨大的响声,还有一艘船差点被波浪掀翻,船上的人都看到了巨大的水花。”
“好,不是开玩笑。您问吧。”汤姆板起脸,让笑容在面皮下面酝酿。
“你们刚来的时候,自由女神身上有水吗?”
“没有,一滴也没有。”汤姆抬头瞧了瞧,“警官,就算她真的下到海里洗了个澡,也早就干透了。您知道,今天的太阳究竟有多毒。”
“就这样吧。”高个警官耸耸肩,“谢谢你们的合作。出于保密条款,请不要把询问的内容向外透露。”
“嗯,不要透露。”另一名警官强调了一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保密条款,而是怕由此让纽约警局贻笑大方。
“当然。”汤姆很配合地回答。但他面皮发紫,很显然,强忍笑意对毛细血管造成了很大压力。
目送着两名警官回到快艇,汤姆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我的天我我一辈子也没这么开心过!听到了吗,艾米丽?刚才的话简直”
汤姆止住了笑。他发现,艾米丽一点想笑的意思也没有。
“盐”他听到女孩儿低声叨念。
“你说什么?”
“神像上到处是盐,你没发现吗?”
“海风里总会夹杂着一些。遇到金属冷凝,附着在上面,这很正常。”汤姆不以为意地回答。
“不应该这么多”
“听着,别去找麻烦。”汤姆告诫,“一旦纠缠进去,公司会受到牵连,这关系到今后的合同明白吗?”
艾米丽没有回答。一阵风吹来,一头金色的长发向后飘动。突然,她皱了皱鼻子:“你闻到了吗?一股臭味是硫黄的味道。”
“没有。你怎么确定是硫黄味儿?”
艾米丽摇摇头。对这种味道,她实在太熟悉了。从懂事起,家里到处充满了这种味道,父亲对炼金术的狂热直接导致了母亲的离去。
“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了吗?”艾米丽抬起头,“我突然有些急事,想要处理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汤姆摇了摇头。
'第二章七哲人'
一辆两厢雪佛兰正飞驰在韦拉扎诺海峡大桥上。道路畅通,一根根粗壮的斜拉悬索从车窗外飞快掠过,宁静的海湾闪烁着迷人的晶蓝。
克劳福德正在开车,黑猫懒洋洋地趴在后座上睡觉。他们刚刚离开布鲁克林区,打算前往斯塔滕岛。那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岛屿,面积是曼哈顿的两倍,人却少得多。克劳福德打算带苏朗参加一个名为“七哲人”组织的秘会。
“名字来源于一个传说。”克劳福德说,“在十七世纪,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派了一个人去东方寻找宝藏。那个特使在土耳其的酒馆里遇到了一个人,声称尼古拉勒梅依旧活着,并且和几个哲学家组成了一个‘七哲人’的组织。要知道,那时候尼古拉应该有三百岁了”
“于是你们用了这个名字。”
“没错,尽管这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克劳福德笑了笑,“但你知道,那是我们的梦想。”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美洲选民行会总部。”
“总部在芝加哥。会长喜欢公牛队据我所知,纽约就我一个选民,其他人不喜欢这里。而我留下,只是因为炼金术。”
苏朗点点头。他感觉有些气闷,打开了副驾驶的车窗。海湾的风吹拂进来,却令他眉头一皱。
依旧是硫黄味儿,比昨天更加浓重了。
“这味道糟透了。”苏朗说,“难道是你的实验室把整个纽约都污染了?”
“奇怪。”克劳福德闻了闻,“真的有硫黄味儿。这可太奇怪了。”
“我一下飞机就闻到了,以前不这样?”
克劳福德摇摇头。这时,大桥尽头似乎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七八辆车扭曲着堆在一起,彻底堵死了出口。
“老天,连环车祸!但愿没什么事!”两人下了车。马上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那些车辆只是轻微追尾,但人群却异常激动,吵成一团。
那些人越吵越激烈,有人甚至当场动起了手。苏朗和克劳福德不可思议地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人们。
“到底怎么啦?”克劳福德叫起来,“先生们女士们,纽约可是法治社会!”
一个身穿白衬衫、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扭过头。他看上去也许是个曼哈顿的股票操盘手,但此刻,却成了一头两眼通红的公牛。
“滚蛋!死老头儿!”他怒吼着扑上来,挥拳砸向克劳福德的鼻子。
苏朗一把抓住中年人的手腕,微微用力,骨骼传来“咯咯”的声音。这会很痛,一般人无法承受。他曾用这一手制服过抢劫火车的悍匪。奇怪的是,那名中年人恍若不觉,张开白森森的牙齿,朝着苏朗手腕上咬过来!
“疯子!”苏朗吓了一跳,手一扬,将中年人甩了出去。他的后脑撞在坚硬的路肩上,昏迷了过去。
“这些人都疯了吗?”克劳福德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后面的车越来越多,堆积在大桥上,尖锐的喇叭声刺破耳膜。越来越多的人走下来,围观或者解劝,但毫无结果。被阻挡的怒气找不到宣泄口,居然有人冲入战团,打算用拳头捍卫秩序。
越来越乱。开始只是十几人,渐渐变成几十,乃至上百人的混战。韦拉扎诺大桥变成了斗殴场,到处都是愤怒的吼叫以及肢体碰撞发出的钝响。
“先离开这里!”克劳福德招招手,黑猫从车里一跃而起,跳上他的肩膀。克劳福德抚摩着它的脊背,黑猫好像一个烈日下的雪人,迅速坍塌下来。它变成一个小巧的猫形吊坠,挂在克劳福德的脖子上。
两人穿过混战区域,所有扑上来的暴民都被苏朗瞬间击倒。就这么徒步走出一公里,他们才停下脚步。身后,数不清的车辆和人聚集在桥头,形成一个巨大狂乱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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