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宇走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天空当中,一弯月牙,星月无光,门前的两盏灯笼映着她的脸,他在暗处背着光,似无力。
今朝抬眼:“你来干什么,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我并不想见你。”
穆二眸色渐红,握紧双拳:“我受不了!我一看见他就受不了要发狂要发疯了!顾今朝,你为什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你也教教我,现在把你从我心口里剜出去!”
顾今朝侧身而立,不再看他:“那就不要来见,不看不问不听不提不念,疼了找个人揉一揉,难受就找个人靠一靠,既然与公主府的婚事就要有定论了,那就待人家好,慢慢忘了从前就是。”
穆二心有不甘,一步上前:“你怎么能说得这般轻巧?你已是找到了那个人?”
距离太近了,今朝一把将人推开,也是怒目:“穆庭宇!我不喜欢优柔寡断,不喜欢拖泥带水,你既已选择背负穆家声望,那就别回头!是你先走的,这般恼怒干什么?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后再遇世子,也望你别在挑衅伤人,男子汉大丈夫再这么意气用事,你何时才能像个人了!”
她话是重了些,句句是理。
满心恼怒无处可发,顾今朝大步走过,穆二上前再次拉了她的手腕,又被她摔开了去。
今朝没有回头:“谢聿他可刺伤了你哪处?”
并没有,穆二抿唇:“没有。”
顾今朝点了下头:“那就好,你实在不该伤他,他那般狂妄之人,尚且知道自制,你为何还不知进退?你阿娘你哥哥都没了,如今再没有人能护着你无法无天了,穆二,你快些长大吧!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忠告。”
说着上前敲门,小厮听着动静出来开门,她将缰绳塞了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穆庭宇如遭雷击,定定看着她背影渐失,一步一步也退了回去。
他犹还记得那一剑刺了下去,谢聿唇边笑意:“如此也好,这一剑当还了你,从此今朝是我的,便不欠你半分了”
低头看着脚下,巷口漆黑一片,隐约只能看见自己的靴子上,已是沾染了太多尘土。
世子府中,谢聿已是敷了止血的药,换下了染血的白衣,卫渊不想回自己府上,非要上他这来,他自称醉酒,在堂前喝了好几碗解酒汤,赖进来就不走了。
谢聿脸色阴沉,还不能给人硬撵出去,只得让人收拾了客房去。
卫渊歪了椅子上面,捧着手炉暖着手:“诶,这就对了嘛,身在异乡为异客,眼看着过年了,你也一个人,我也一个人,咱们两个一块过年,这不是很好的嘛!”
谢聿才流了些血,脸色略白:“今日留你一晚上,明日一早送你出府。”
一碗又一碗的醒酒汤,喝得浑身发凉,卫渊站了起来:“世子这般冷漠,实在令人心凉,本王实是有心结交,怎的一推再推。我可不像今朝,说起今朝来了,听闻她从前与穆家二公子十分要好,今日人也回京了,中郎府正是热闹,她不会是才吃了酒,又去凑热闹了吧!”
谢聿眸光如刃,垂眸遮掩几分,顿时起身:“时候不早了,让人送你去客房歇息。”
卫渊见他站起来了,忙也跟了过来:“行吧,我去客房歇息,但是世子要把那把随身软剑送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
谢聿往出走,他就跟了后面。
时候不早了,到了客房门前,卫渊也是不回,非要那把软剑。
那是谢聿身边之物,一再试探,也不知深浅。
卫渊一人身处大周国土,总得探了底,找个屏障。
于他而言,谢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一路吹着口哨,卫渊是赖子一样,随着谢聿进了他的屋里去,何老五看见他了,目光复杂,生生给人拦下来了,让他坐一坐。
谢聿走进里间,床头上挂着那细软长剑,才走到边上,赫然抬眸。
床上幔帐已经放了下来,里面暗黑一片。
可即便如此,隐约也可见人影。
他听着外面卫渊和五叔说话的声音,伸手将幔帐拉开了来,顾今朝怀里抱着个锦盒,显然是仓促之间躲上来的,她鞋还未脱,四目相对,见是他显然松了口气。
卫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一把软剑而已,世子不会这么不舍吧?”
脚步声起,谢聿动作也快,他将今朝两只鞋脱下来踢到了床下,随即将她按倒,拉过被子盖住了,才又合上了幔帐。
眼看着嬉笑间卫渊走过来了,谢聿伸手拿下床头软剑,转身迎上前去。
软剑隔空扔了过去,再抬眸时,已有笑意:“一把软剑而已,送与卫兄了!”
第 98 章()
冷风吹得人脸发凉,顾今朝顺着墙边跳进了世子府。
她怀里抱着个锦盒,是之前给谢聿准备的新年礼物,因他在营地未归一直放在自己屋里了,这会儿见他闹别扭了,也没急着去追,先回家拿了礼物和阿娘的常备止血药,这才又骑马赶了来。
大晚上的,实在不想惊动别人,进了府中就上了长廊,侧耳细听,前堂似有人声,今朝以为谢聿独自在府,没多想就走了过去。不想在门外发现是卫渊跟了来,赶紧躲避,一躲之下被何老五撞个正着。
五叔将她带了谢聿屋里,可人才进去,谢聿与卫渊又跟过来了,卫渊本来就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可不想被他撞见,仓促之下躲了床上,幸好过来的是谢聿。
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卫渊这个阴魂不散的,似乎往这边来了:“一把软剑而已,世子不会这么不舍吧?”
她蓦地抬眸,还是谢聿动作飞快,先脱了她鞋子踢到床下,又拉过被子盖住了她。
幔帐重新合上,她能听见谢聿的声音,还带了低低的笑意:“说的是,一把软剑而已,送与卫兄了!”
卫渊似是拿了软剑,还十分好奇,问东问西的。
随着脚步声的渐去,说话声音也渐低了起来。
顾今朝轻手轻脚地把锦盒放了枕边,估摸着谢聿要回京了,这两日没日没夜地雕着木雕人影,总算在他回来之前做好了。她是真困了,才在天香楼喝的酒,虽然没醉,此时心神放松,裹着谢聿的被,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慢慢闭上了眼睛。
起初还能听见外面的谈话声,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卫渊拿了软剑,还有心与谢聿促膝长谈,可惜谢聿耐性渐失直接给人撵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何老五给打了水来,谢聿洗漱一番,才回了里屋来。
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走了床边来,站住了:“他走了,出来吧!”
没有回应,顾今朝一动未动。
若不是侧目还能看见床下她的鞋,只怕要怀疑她已经不在床上了,一把拉开幔帐,谢聿上前一步,才要将人叫起,一低头怔住了。
这个没良心的,已经睡着了。
回身坐了床边,谢聿将枕边的锦盒拿了起来,打开,里面摆着几个木影人,从衣着服饰上能看得出来,其实是两个人的不同动作。
一男一女,都眉清目秀,一人头戴发冠,较高一些,一人做少女打扮矮了一头,他们的共同点是腰间都有匕首饰样,很明显,这是做的他和今朝。
谢聿低着眼帘,心生欢喜。
小人手臂关节都能动,伸手摆弄了两下,盒子里一个小药瓶掉了床上,正摔在其他小人身上啪嗒一声。
顾今朝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才还在梦中,梦中阿娘和姑姑都不在,只她一个人,不知怎么了,谢聿过来找她,还是生了她的气,怎么追也追不上,怎么喊也不站住,心里一急摔了出去,明知道是梦却睁不开眼。
她能感受到身边坐了人,可被梦靥住了的那种滋味真是动弹不得。
好在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这就真正醒了过来。
谢聿垂眸:“醒了?”
今朝才在疲惫当中醒过来,嗓音顿哑:“不生气了吧?”
他合上锦盒,随手放了枕边:“你说呢?”
顾今朝心底孤寂一时还沉浸在梦中,忽的一下坐了起来,伸手就将他颈子环住了:“阿娘和姑姑都不在,好歹还有个你,你要是再同我怄气,那可真个是没意思了。”
纵然千般不甘,万般恼怒,也只能压了心底。
谢聿身后抚在她背上,让她靠了自己肩上:“我以为你会更在意他。”
今朝坐直身体,挣脱了他的怀抱,她拿了身边的小药瓶往前凑了他身边来:“我回去给你拿药,还有新年礼物,这药是我阿娘的独家秘方,止血很好的,礼物我做了好几晚上,就等你回来送你呢!”
说着拉扯着他的衣衫,想看他伤处,只字不提穆庭宇的事。
谢聿按住她手,不叫她动:“你可要知道,碰了本世子,可就沾不得别人了。”
顾今朝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让我看看伤口!”
她口气不大好,这此时横眉立目的,其中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担忧,对着他发了脾气的,要比小心看他眼色要令人欢喜得多。
谢聿解开腰带,将衣衫打开,露出了腰腹上的药布。
本来就是草草换的,血迹又晕染开来,今朝不由皱眉,轻轻揭开了药布来。
伤处又流出血了,她将止血药敷上,重新给他缠上药布,一圈一圈的,环着他腰身,轻柔得很。
谢聿垂眸:“倘若穆庭宇这一剑刺了我心口上,真个杀了我了,你当如何?”
顾今朝将布带打了个结,头也未抬:“能如何,再找个人哄到手,明个就把你忘了。”
谢聿:“”
今朝见他总算闭嘴了,仔细扶了药布,她指尖不经意刮过他腰腹,惹得他浑身都绷紧了。
谢聿捉住她手,又放开,顿时将介意那点事抛之脑后了:“我想抱你。”
今朝嗯了声,坦然张开双臂:“嗯,抱抱”
男女之间,一旦生出些许情愫,日常抱一抱,心也横蹦,她虽懵懵懂懂,但是相依偎着,总是好的,并不排斥他抱,反而还有些期待。
她才睡醒,毫无防备。
脸边的碎发更有慵懒之色,谢聿盯着她眉眼,越发冲动。
他向前倾身,拥住她了,却直直向下倒去,今朝低呼一声,扶着他胳膊还念着他的伤:“别乱动,才上了药一会儿又裂开了!”
摔倒在软褥当中,顾今朝不知枕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仰脸看着谢聿,见他越发低下头来,离得近了,终于察觉出了一丝暧昧来。
谢聿回身下床,真个拿了烛台来,就放了矮桌上面。
幔帐拢了一边,烛火映着床边的墙上,一片光亮,顾今朝提线站在床边,慢慢落了两个木影人去,摆着线来回走动着。
口中还念念有词,胡编乱造着:“顾小朝出生在一个山头上面,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山匪,等她长大了,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女匪,可她不喜欢劫财,光喜欢劫色。有一天呀,山下一行人经过,她骑马经过,老远看见一个公子长得如花似玉,哒哒哒哒哒哒就冲了过来,拦住了他。公子长得美,顾小朝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谢小聿”
听见谢小聿,谢聿忍俊不禁:“如花似玉谢小聿?”
今朝在旁点头,摆动提线让两个木人走近:“没错,谢小聿如花似玉,顾小朝一派风流,走了他面前,就跟他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你得留下来!”
谢聿笑,也跟着混闹:“若是不留呢?”
顾今朝故意冷笑:“嘿嘿,由不得你,谢小聿,只要你走过顾小朝门前路,那你就是她的人了!”
谢聿在旁点头:“好吧,那小聿勉为其难就应许你罢!”
两个木影人走了一起挂上手了,手拉手一起走远,顾今朝提了半天的线,胳膊都酸了,谢聿仔细将木影人放回锦盒当中,眉眼间全是浅浅笑意。
收拾一番,他也上了床来,二人靠坐了一起,谢聿看着烛火跳跃,墙上还有影子,不由唏嘘:“若真像才说的那样,多好。”
今朝环住双膝,回眸:“哪样?”
谢聿勾唇:“只要谢小聿走过门前路,就是她的人了。”
本来就是编的,顾今朝顿时失笑:“那有什么,横竖是你性子不好,我多让你就是。以后不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生气也好,还是别的也罢,咱们要是闹别扭了,只要你来寻我,走过我面前,就还是我的人。”
她眼底都是笑意,撞了他的肩头,伸出手指来与他拉勾,以示郑重。
谢聿笑,伸了尾指与她勾在一起结印:“小时候,你与我勾过,是不是不记得了?”
当然不记得了,今朝勾着他手指头来回的晃:“放心,这一次肯定不会食言!”
两个人勾着手指头,又觉亲密不少,顾今朝给他讲起孙猴子大闹天空的故事,一直讲啊讲,讲到都困乏了,就抢了被子,一人占了一头,继续讲。
孙猴子从大闹天空到西天取经,后来才走到盘丝洞,就都睡着了。
第 99 章()
天亮了,少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好容易认了京中那宅院当中的床,冷丁在世子府过夜,闻着陌生的熏香味道,辗转难眠,这一夜都没睡踏实,好容易捱了亮天,盯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
睡不着,睡不好,心里就不痛快。
心里不痛快了,就走了后院来。
真是该着,谢聿晚上将人都撵出去了,这么一大早的,五叔还未过来,倒是卫渊先晃悠过来,他推门就走进了屋里。
脚步声惊醒了谢聿:“谁?”
卫渊抻着懒腰,在外面踱着步:“亮天了,世子该起了,眼看着过年了,世子府一点喜庆意思都没有,我在楚国时候”
谢聿再没听清他说什么,比起平日,他怀中多了个柔软的人。
顾今朝窝在他怀里,枕着他手臂,此时睡得正熟,他小心翼翼将胳膊和腿自她身底撤了出来,目光沉沉。
卫渊还在外间啰嗦,察觉到他并未过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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