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魄记- 第35部分

　　　　到了夜里，梁贻再来汇报。

　　　　“这农户倒是十分乐意将粮食卖出，但是他们卖了粮食，却立刻有了搬离南渠的想法。”

　　　　“大军驻守此地，开战在即，百姓要保命，人之常情，这有何奇怪？”

　　　　“平泱南渠多年前因战乱被归入南章国，朝廷每年都会拨巨款补助南渠，但是如今此地的百姓都已尽数搬走，今日去查看了土地，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贫瘠之由，反而大部分土地十分肥沃。”

　　　　“请军师直言。”

　　　　“他们害怕说出口，很有可能是诅咒。”

　　　　“哈哈，军师喜好研究这些，我自然不会多加干涉。至于神鬼之说，没有亲眼一见，我是不信的。”

　　　　“如今将军准备如何应对敖北的毫无动静？”

　　　　“再等他三天，三天之后，必然开战。”

　　　　“不可。”

　　　　“为何？”

　　　　“安北焃或许正在等待我们涉水而过的时机。”

　　　　有那么一瞬间，在夜的烛火之下，梁贻身上竟然有了林洵的重影。

　　　　这让洛长平心中有种莫名的复杂心绪，转而化作恼火和疲惫。

　　　　“好了，夜深了，今日辛苦早些回去歇着罢。”

　　　　梁贻知趣，谢拜离开。

　　　　入夜之后，万河两岸地域变得更加清冷。

　　　　“阿姐，此去一定凯旋。”

　　　　“放心，阿朗驻守后方补给，请务必谨慎行事。”

　　　　“明知我这性子，父亲还把这样细致的活交给我。”

　　　　安北贝儿看着安北朗笑着，道：

　　　　“阿朗，我们的信念是什么？”

　　　　“‘敖北的雄鹰’，阿朗明白。”

　　　　安北焃带领大军南下，安北贝儿简兵东行，大军紧随其后。

　　　　安北焃数十万人马行至万河北境一百里，突然消失没了踪迹。

　　　　边境城是个八面通融的地方，敖北地界风吹草动，边境城就能反应过来。

　　　　“将军，敖北有一支军队在向边境城移动。”

　　　　林洵站在北岭阴面，眺望敖北境内。

　　　　“我知道了，全军戒备。”

　　　　“是。”

　　　　那是一片青白的土地。

　　　　“敖北的冬天已经到了，今年的秋天来得早了些”

第64章　番外（六）凌将赵川（）　
南章国两年一届的武选大会又开始了。

　　　　赵川离开了战乱埋葬了父母的故乡凌鸢，来到这传说“遍地是黄金”的朴元城。

　　　　那时，他才十三岁。

　　　　凭借着一路上好心人的接济，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这繁华的都城。

　　　　“哪来的乞丐？滚远点，别脏了小爷的眼睛！”

　　　　城中全都是着装清净的少年。在赵川看来，他们个个生得俊秀端庄，贵气逼人。

　　　　赵川记着姑姑对自己说过的话，在外一定要能忍则忍，不要得罪了人，给自己招来麻烦。

　　　　所以赵川从不与他人争吵。

　　　　“走开！”

　　　　赵川一次次被从队伍中排挤出来。

　　　　可是武选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暂时离开。

　　　　赵川自顾自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条河边。

　　　　天快黑了，已赵川经饿了五天肚子，找些食物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往前看，河流没有尽头。向后看，那儿全然排斥着自己。

　　　　“不能放弃。”赵川用虚弱的声音对自己说。

　　　　就这样沿着河一直走，天已经全部黑了。黑蓝的夜幕上挂着明净的月亮，漫天的星星倒映在潺潺的流水之上，一阵风吹来，虽是夏日，可是赵川却感到寒冷刺骨。

　　　　一双破旧的草鞋在柔软的草地上摩挲，发出窸窣的温柔的声响，只有最后一点意志还在支撑着赵川向前。

　　　　终于，还是倒入了深深的草里。

　　　　赵川听见宁静的流水声，夏虫的鸣叫，草地柔软，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寒冷。

　　　　“喂，喂——”

　　　　似乎还有女孩的声音？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女孩对他说话呢？

　　　　“喂！你醒醒，睡在这儿是会着凉的。”

　　　　赵川费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明亮的灯笼，灯笼旁是一张凑得很近的女孩的脸庞。

　　　　“爹爹，小哥哥醒了！”

　　　　虽然受到了惊吓，可是赵川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受惊的行为。

　　　　只得盯着火光闪动的灯笼——父母没有死在战乱中，家里是一直点着这样的灯笼的。

　　　　女孩在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赵川全都没有听见，只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家中的灯笼，不觉泪水蒙住双眼。

　　　　“小哥哥，你怎么哭了？很难受吗？我会救你的。”

　　　　赵川只觉得自己被扶了起来，身子很轻盈。

　　　　“我只是死了吗？”

　　　　“呸呸呸，什么死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女孩的声音清脆明亮，久久回荡在赵川的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赵川再次听见声音。

　　　　“关先生，这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需每日按照这药方上的方法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多谢大夫。”

　　　　“不必谢我，这孩子也是命大。换作寻常人，能撑过来实属奇迹啊。”

　　　　“哈哈，谢谢郎中爷爷。”

　　　　“小世音真乖！”

　　　　一阵人声骚动后，房间又安静起来。赵川总有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父亲，母亲”

　　　　“小哥哥，你醒啦！”

　　　　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扑了上来，重重地扑到在赵川胸口上，硬生生地呛得咳嗽起来。

　　　　“音儿，快松开，这孩子刚醒来。”

　　　　小女孩满脸灿烂笑容地看着自己，赵川一瞬间觉得心中异常温暖。

　　　　“你不要害怕，昨夜你晕倒在明月河边上，正巧我们晚归把你救了回来。”

　　　　“谢谢”

　　　　“我姓关，是城中的教书先生，住在这东郊竹林。这是我的女儿，世音。”

　　　　“关先生，世音。”

　　　　关先生点头，小女孩只是没有理由般开心地笑着。

　　　　“孩子，你叫什么？”关先生问道。

　　　　“小哥哥，你叫什么？”小世音也跟着问道。

　　　　“我叫赵川。”

　　　　“听口音，你不是朴元城本地人，你家在哪儿？”

　　　　“小哥哥住在哪里？”

　　　　“我，住在凌鸢。”

　　　　“凌鸢——江城凌鸢吗？”

　　　　关先生语气突然变了，世音也有所察觉，所以没有跟着说。

　　　　“嗯。”赵川平静地回答。

　　　　“你刚醒，身体还虚弱得很，先躺下好好休息，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罢，关先生便牵着小世音出去了。

　　　　虽然关上门，声音已经十分隐约了，但是赵川自幼听力异于常人，故而能将他们说的话听得十分清楚。

　　　　“世音，在这孩子痊愈之前，都有咱们来照顾他。”

　　　　“好啊！世音愿意。”

　　　　“但是，小哥哥需要静养，第一，世音不能总是打扰他休息，第二，江城凌鸢一带近来多生战患，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一人逃至此地的，世音切不可提人伤痛。这两点，世音可能做到？”

　　　　小世音或许还不甚明白，故而思考了一下，然后连忙嗯嗯点头。

　　　　这些从声音听来，都能化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出现在赵川脑海中。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推门声音响起，赵川连忙躺下。

　　　　关先生和世音走近，发觉被褥上被泪水浸湿。世音只是轻轻将手搭在背过身去的赵川的背上。

　　　　不过三日，赵川就已经能够自由行动了。

　　　　关先生每日清晨便会带着世音出门，到城中的私塾教书。每日晚上才会回来。关先生没有夫人，所以煎药的事宜，总是中午顶着大日头回来做好，再去私塾。

　　　　赵川很感动有人照顾、像家人一样一起吃饭的感觉。但是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了，赵川惊人的恢复能力让他能尽快离开。

　　　　“既然你这孩子执意要走，不妨带上这身衣物，以前的衣物太过破旧不能穿了，本来十分俊秀的孩子，稍微收拾就十分好看的。”

　　　　“谢谢关先生，不过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收您的东西了。”

　　　　“你要参加武选，自然不能让人小瞧了，这身衣物是专门为你买的，就当我送你的当选的礼物。”

　　　　“对呀，川哥哥应当收下，否则爹爹的心意就白费了不是？”

　　　　世音说罢，二人都笑了起来。

　　　　“待川哥哥功成归来，再带着世音去明月河里捉螃蟹可好？”

　　　　“当然。”

　　　　错过了一年的武选，只有再等两年。

　　　　期间赵川离开朴元城，四处游历拜师，这一走便是四年。

　　　　再次回到朴元城，赵川武选高中，却被世家子弟排挤，托关系将状元调换。得罪了京城名贵，不论多有实力，只能被除名。

　　　　低落之际，无颜再回东郊竹林找关先生和世音。正巧路见世家公子调戏良家女子，忍无可忍便出手将那世家公子打伤，那人也没有报官，而是要求赵川能忍他十拳，便放过他。

　　　　“你说话可算话？我若忍你十拳，你便放了那女孩。”

　　　　“小爷我说到做到！”

　　　　“那好，放马过来。”

　　　　此时林洵和洛长平正在阁楼上看着这一幕。

　　　　“刚刚还说这一届一届的武状元越来越不行，怎么反而在这儿倒有一个硬气的少年？”

　　　　“长平兄的语气还是放低些的好，我看此人骨相生的端正，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那个——可是何将军的儿子，拳术大力，十拳恐怕要将这副好骨相给打碎喽。”

　　　　“我倒是相信那个少年，如果他真的能过这一关，我便将他收入府中，好好栽培。”

　　　　洛长平本是看看街道发生了什么热闹事情，没想到又是世家公子的恶劣行径，多已习以为常，无法管制。于是离开窗子旁，回到座位上喝起茶水来。

　　　　林洵专注地看着赵传的目光。

　　　　“这个孩子，很有韧性。”

　　　　“洵弟啊洵弟，你总能从这些东西上看出许多东西，快过来，同我品这上好的‘雨后’才好。”

　　　　林洵不说话，此时赵川已经挨了五拳，仍然身姿挺正，毫不屈服。

　　　　洛长平也被勾起了兴趣，再次来到窗边。

　　　　“平日里见你挺怂的，没想打还藏了一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何家公子又猛捶了五拳，赵川岿然不动，毫发无伤。

　　　　“好了，何公子，我说的我已经做到了，你现在就放了那位姑娘。”

　　　　何公子反而怒气升上来，从身后侍卫身上拔出刀来向赵川砍去——众人皆惊住了。

　　　　“这——”洛长平看不下去，想要喝止，但是被林洵拦了下来。

　　　　“不急。”

　　　　“这少年可是你说的好骨相，若是被那蠢东西砍死了——”

　　　　“若是那位何家公子能伤他，我也不会这么看重他了。”

　　　　二人继续观战。

　　　　果然数十个回合，何公子已经气喘吁吁，赵川都只是轻松灵巧地躲开而已。

　　　　何公子突然丢下刀，沮丧着脸说道：

　　　　“好了好了，我放过她了。”

　　　　手下果然放开了姑娘，姑娘慌忙逃走。

　　　　“但是，你跟我的事情没玩。我们做个约定可好，你要是能帮我一件事，我便让我爹向朝廷举荐你。你且过来。”

　　　　赵川凑上前去，何公子手背在身后。

　　　　“不好！”

　　　　林洵从楼上纵身而下，一脚将何公子踹出三米远。何公子手中的匕首也甩出老远。

　　　　“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我爹是——”

　　　　林洵站定，好让何公子看得清楚。

　　　　“林、林、林将军！”

　　　　此时洛长平也应声着地。

　　　　“简直是耻辱！甚为朝中重臣之子，竟是这样的做派和德行，何公的脸已经被你丢尽了！”

　　　　“啊啊啊平疆王洛将军！”

　　　　“滚，别再我看见你，否则就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何公子仓皇逃走。

　　　　赵川对从天而降的两位前辈有种油然而生的敬仰感。

　　　　“后生赵川，方才听何公子说二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和平疆王，请受后生一拜。”

　　　　林洵连忙扶住赵川：

　　　　“不错，还十分懂礼节。拜师于我如何。”

　　　　赵川怔住了一会。

　　　　“还没反应过来？我看这人傻乎乎的，还是别要了。”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赵川的才能在云麾将军府中得以伸展，很快就步入仕途。

　　　　期间无数次拜访东郊竹林，可是再也没有关先生和世音的音讯。

　　　　有人说是几年前关先生恶疾去世了，世音便离开了朴元城，不知所踪了。

　　　　很快朝廷不断有重要的任务交托下来，在四处平乱的过程中，赵川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世音的下落。

　　　　从此，京城便开始流传着来自江城凌鸢的少年将军，唤作凌将赵川。

第65章　军粮（）　
“格洛！快点儿！”

　　　　安北朗的声音回荡在辽阔的草原之上。清晨的曙光尚在平地天际之下，安北朗的呼吸伴着雾气，打破了平川的沉默。

　　　　“阿朗，我又输了。”

　　　　“你哪次赢过我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说的我好像赢过你似的。”

　　　　“说实话，你是不是放水了？”

　　　　“怎么敢呐，敖北中部平坦，就这个坡又陡又长，能上下几个来回不喘气就只有阿朗你了。贝儿将军不也说了你是这个坡上的霸王。”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不过早练结束了，让我看看我的粮草都睡得可好。”

　　　　放眼望去，延绵百余里的囤营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山坡之后。

　　　　突然，安北朗的目光向南方延伸，直到定格许久。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朗，你在想元真公主吗？”

　　　　砰的一声，安北朗的长弓重重地打在格洛头上。

　　　　“嗷——怎么又打我？”疼的格洛嗷叫一声。

　　　　“我——”

　　　　“这儿又没别人，自从南章回来以后，你就有了这习惯，不难看出嘛”

　　　　砰的一声，格洛肩上又挨了一弓。

　　　　“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