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鲔痴痴盯着那水草间惊惶的鱼儿,“正是这个道理,做鱼没什么不好的,你快些,我等不及了”
慕容馨艰难道:“你真的想好了?这可是无法回头的”
素鲔站起身,也将她扶起,“想好了,想得非常好,洛九大人。”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那个被你从船上扔下来的女子,在你身后的石屋里。”说罢扑通一声,已跃入那河中。
慕容馨看着他化作白鱼,游近那惶恐的小鱼,将她护在身边,很快消失在水草之间。
她不再迟疑,急忙往那石屋中赶去。
石屋内干燥而温暖,不知素鲔做了什么,里面十分的舒适。南风躺在榻上,面色虽是苍白,胸前却微微起伏着。
慕容馨眉间紧锁,这般样子,如何将她带出去
屋外一声鹰唳,将慕容馨惊醒,此处虽是北夏与南商交界之处,怎会有这种高原上的鸟鸣之声。遂疾步到了石屋外,抬头看见那巨大的几乎冲出山顶的树冠上,一只苍鹰徘徊不去,唳声阵阵。
她会心一笑,“原来是追着伏罗大军而来的,却刚好帮了个大忙。”
鱼七几乎已经精疲力尽,到后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自己在搏杀。
他已经隐隐可以听见碎叶伏罗大军的喊杀声,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再走不出这片山林。他还想再见见那个长发如雪的白漪,还有小衣,还有一些酒肉朋友这么想着就觉得很不甘心。
猛听见山头鸣金之声,鱼七一愣,北夏收兵?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眼前与自己打得正欢的北夏士兵,果然闻声就退,行动十分迅速。鱼七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追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
没过多久,几支赤色烟火连连升腾在空中,鱼七再坐不住,若非十万紧急,断不会连发警示。不远处的密林间有人奔来,“瘴气!全是瘴气!速速撤离!”
鱼七恨得牙痒痒,北夏阴招不断,实在可恨。当下将衣服扯下一角,蒙在脸上,逆着撤退的兵士而上。
混乱中被人揪住,“鱼副官赶紧下山,上面情况不明,瘴气凶险!”
鱼七将手臂挣开,“无妨,我看看就回,你们赶紧回去护着大营。”
再往上跑了许多路,就看不到人影了。幽暗的密林间,瘴雾弥漫,犹如鬼境,且越走越是浓厚。
待到出了密林,到了一处开阔之地时,鱼七一抬头差点被吓了一个跟头。
一片竹林的当中,毒雾萦绕之间,立着一个姑娘,偏偏穿了一身白衣,面目又看不清楚。
“你谁啊!”鱼七心里有些发麻,硬着头皮问。
那女子没有理会他,仍静静立在那里。
“这毒雾,是你造出来的?”鱼七脱口而出,自己也一愣。
“嗯”她居然点点头,“如果可以帮到他,做什么都可以。”
“帮谁?北夏的疯子皇帝和他的那几个抢皇位的弟弟?”鱼七的气就上来了,“帮他们烧山,发大水,放瘴毒,杀人!”
“杀人了?”她喃喃道,“怎么会呢他说会让这战事很快结束他说永远不会骗溦儿的”
她忽地抬起头,“你看,你不是没事么?你在这雾气里,不是没有中毒么?”
鱼七这才发现自己面上的那块布早就没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确没事。可方才上来的路上,明明看见有军士因瘴毒晕倒奄奄一息被抬下山去
“我我那个不知道咋回事,但是你不能再乱来了。别看你是个小姑娘,我也是下得去手的。”鱼七其实心里并没有面上的这般肯定
萧景云途径颜湛迎击伏罗大军的地方时,那里只有满地狼藉的打斗过的痕迹,并没有看见人影。照理这伏罗大军若是得胜,应该直扑南商大营,之前被北夏压着打,后方虚空,必然一击得中。然而却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踪迹,实在不太寻常。
回到大营前,自山间撤退下来的士兵已到了小半,而大营的南端,队列齐整乌旗飘飘的,正是伏罗大军。
一人一骑立于阵前,“我伏罗从不做暗袭的勾当,在这儿候着萧王爷已经有一会儿了。”
萧景云策马上前,“素闻伏罗大檀暗室不欺光明磊落,今日亲眼见识,实是佩服!”
伏罗大檀抬眼看着山上瘴雾缭绕,伤痕累累而又疲惫的南商士兵正自那山间撤出,“看来萧王爷腹背受敌,占尽了不利。”
“南风郡主一事,我愿一力承担,任凭大檀处置。只是如今北夏虎狼在后手段酷烈,为防战火南延,伤及我无辜子民,还望大檀”
伏罗大檀冷笑,“一力承担,听着十分耳熟,好像那位柳姑娘也曾说过。”
“柳姑娘也是为了南商百姓孤身前往,本欲澄清真相,实是无辜。”
“无辜?南风就不是无辜?”大檀面色骤冷,将背后一支箭矢拔出,“她可是伤在箭矢之下?那你也受一箭如何?”
萧景云松手,佩剑落于地上。
“王爷不可!”身后传来颜湛的急呼之声。
萧景云抬手示意他噤声,“我萧景云甘愿受大檀一箭。”
伏罗大檀搭弓上弦,箭矢如流星,正中萧景云胸前。
剧痛袭来,萧景云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将嘴角血迹擦去,“还请大檀退兵。”
“箭矢已出,没有退回的道理。”伏罗大檀一字一句道。身后伏罗大军齐齐将手中长刀跺在地上,口中呐喊声不绝。
猛地,半空中一声鹰唳,虽不甚清楚,却令原本沸腾的伏罗大军瞬时安静下来。
众人抬头看去,空中一只浑身雪白的珠鸢盘旋不去。鹰鹫本就是草原上的圣物,而这极为罕见的珠鸢更是极为尊贵的生灵,许多人穷尽一生而不得见。
那珠鸢在伏罗大军的上方徘徊,眼中依恋之色被伏罗大檀瞧得清楚,他心中莫名一紧。都说珠鸢极通人性,可勘破万物之情,这一只目光切切,仿佛在向他倾诉着什么。
萧景云只觉眼前发黑,再难坚持,被人搀下马来。身后有人将自己抱住,面颊贴在自己的后背,“你傻不傻”
萧景云只觉心中温暖,反手将她牵到眼前,“这样把你护在身后,我愿意”
慕容馨伏近他的耳畔,“很快就好了,相信我。”
说罢抬头望向那只仍在徘徊的珠鸢,柔声道:“莫要再让亲人久等了”
第171章 携手并肩()
伏罗大檀目光紧紧盯着那珠鸢,片刻不敢稍离。眼见它缓缓落下,他不禁伸出手臂。那鸢儿竟停在他的手臂之上。歪着雪白而又毛茸茸的脑袋将他仔细看了一回,才小心地凑近,亲昵地在他的脸侧蹭了蹭,又蹭了蹭。
身后的伏罗大军,齐齐跪倒,口中唱诵着远古传下的歌谣,景仰天神与生灵万物
伏罗大檀眼中一热,这气息太过熟悉,他伸手抚上它柔美的羽翼,“风丫头,我知道是你。”
那鸢儿极漂亮的眼中闪着晶莹,望向不远处的慕容馨。
伏罗大檀吃惊地发现自己竟是能听见它的声音,“你说什么?是她救了你”
慕容馨扶着萧景云,冲着伏罗大檀缓缓点了点头。
伏罗大檀将那鸢儿小心地拢在怀中,对着慕容馨行了碎叶的上礼,忽地扬手向身后示意。
伏罗大军中一个女子被带到阵前,众人还未看分明,已听见柳诀一声怒喝:“泠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那声音分明带着颤音,和许多许多情绪。
柳溪泠满脸委屈地躲在伏罗大檀身后,“那我就不回去了”
柳诀大怒,“还不给我滚回来!”
柳溪泠再不敢耽误,提步向大哥走去,手腕却忽地被抓住,转头一看,竟是伏罗大檀。
“放手!”柳诀的声音里止不住的怒意。
伏罗大檀仿佛压根没有听见,望着柳溪泠,“你不是说不回去了?我方才让人烤了羊腿”
柳溪泠眉色飞舞,“当真!在哪儿?”
那样子,伏罗大檀见过,也很熟悉,这么多年时时萦绕心底。当年西疆一遇,再无法忘却为了再见她一面,奔波经年,顺手收服了作乱的一干部落只想造一个安宁的碎叶,带她回来
远处鼓声骤然响起,众人急忙回身望去,天虞山上缭绕的瘴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密密麻麻顺着山势而下的北夏大军,正往这里扑来,杀声震天。
伏罗大檀在那珠鸢的脑袋上揉了揉,“风丫头,是时候让北夏见识一下你大哥的厉害了”
这一场战事并没有维持很久,之后回忆起来,鱼七觉得甚是不过瘾。早听闻伏罗大军神勇无敌所向披靡,彼时他将那糊里糊涂的小姑娘安抚了,带着她一起下山来,仗却已经打完了。北夏伤亡惨重,被俘的就有近千人,退兵百里外。
然而看着已经在南商大营里生火烤羊腿的伏罗军,鱼七并没有遗憾太久,早被那香气俘虏,冲向那芬芳羊腿
中军帐中,白藏拿出另一颗延丹的时候,萧景云有些迟疑,“你还有一颗?”
白藏看了一眼一旁的慕容馨,垂目道:“之前那一颗是为六王妃配制,这一颗才是王爷的。”
“白大人好计策,如此这般,回去也不会受到太医院的责罚了。”萧景云将慕容馨的手执起,白藏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出了大帐。
尚不及站稳,却见迎面走来一位老者,身后的马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白姐姐!”那女子唤道。
白藏脚下一慢,已对着那老者恭敬道:“见过师父”
那老者将她虚扶了,笑呵呵道:“藏儿可是还记恨为师”
白藏忙道:“自是不敢只是不知师父今日来是”
那老者道:“今日是来认人。”
“认人?”白藏眉间轻皱,“在这大营中?”
“小衣?!”身后忽然有人扬声道,白藏不及转身,已看到鱼七快步到了马前,“你可好了?怎么来了这里?”
水先生微笑着看着鱼七不语,白藏这才将鱼七上上下下又看了个仔细,“他”
水先生看着不远处和小衣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鱼七,颔首道:“正是,他是我们等了很久的人。之后将要如何,就看藏儿了。”
白藏急忙礼道:“弟子遵命,只是”
“京城里的高阁已被我封了,逆天时乱节气,是时候该消失了。之前你在里面也是为人所迫出于无奈,不必挂怀。只是此番回去,那流苏之酿也该永远消失不见了。水流一族今后当是如何,也要看这新族长,如何推演了”说罢,将那目光落在鱼七身上。
白藏仍有些犹疑,“可那宫中之人”
老者微笑道:“机缘命数,自然会有他们该有的归数”
浽溦在大帐外徘徊了很久,看见这位老者向自己走来,竟涌出莫名熟悉亲近的感觉,不觉上前道:“老先生,可否帮帮我?”
水先生慈爱道:“方才带着你下山的那人,可是顶重要的一个,往后若是有什么,去找他总是没错。他叫鱼七,哦不,他其实真正的名字是雩祁。他,你和我们本是一族。”
见她仍然愁眉不展,他笑呵呵道:“至于北夏的那个人,他与你的缘分,确实还没完,不如你先随我回去。若是没猜错,你会很快见到他。有些误会,只有时间可以说得清楚。”
浽溦只觉心中恍惚又伤痛,元辰的身影在眼前摇摇晃晃看不分明,不自觉地随着水先生离去
待萧景云伤势大好,已是半月之后,伏罗大军早已离开。然而这半月里,大檀与柳诀之间几番僵持,若非慕容馨与柳溪泠几番调停安抚,架都打了不知多少回。总算在柳溪泠同意先回临西,大檀随后上府正式提亲之后,暂时消停了。
待到柳溪泠随着长兄离去,大营里才真正安静下来。此时临西虽已是四月芳菲,天虞山才刚刚有了暖和的意思,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漫山野花,却早早绽放,一时佳景醉人。
雾隐出现的时候,慕容馨并没有觉得什么意外,“她躲起来,不肯见我。”他难得一脸的惆怅和手足无措。
“那日,你没找到她?”慕容馨有些不解,照理雾隐想找的,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找到了,不过”他叹了口气,“她说她刚巧看见一头狼吃了一只兔子说终有一天她会被我吃了,她宁可现在离开我之后就再寻不到她。”
慕容馨静默了一会儿,“她想要的很简单,只是能和你在一起。不是一个人抱着一只兔子,也不是一只豹领着一只兔。她要的,不过是与你携手并肩,一段举案齐眉罢了。”
换做雾隐长长久久的沉默,末了,仿佛一声叹息,“也罢,我便陪她做一只兔子。”
他的身后咔擦一声,他回过头,林空就站在那里。眉眼澄澈,垂至腰间的乌发简简单单的束着,浅黄色的衣裙拂在脚背,白皙柔嫩的脚仍如往常般未着袜履,踩在草地上。她的眼里皆是惊慌失措,“我以为你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你你竟喜欢兔子。”
他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傻瓜,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说罢消失在碧色参差的密林间。
萧景云瞧着兀自出神的慕容馨,自身后将她拥住,“我陪你去找它。”
慕容馨愣了愣,“你知道我想找什么?”
“你梦里念叨的,我怎会不知。不过看在你叫我的名字多过它的,我且不与它计较”他闷闷道。
第172章 九重夫人()
马车在通往古越清溪镇的小路上走着,天气舒朗,车帘高挑,慕容馨支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想着长姐彼时方变回原样,昏昏欲睡面容憔悴,还有莫棠奚的神秘莫测诡异脾气,心里不免惴惴。那只红狐狸,也是让人操碎了心
萧景云将她拉入怀里,“有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定他们过得十分滋润,早就把你给忘了”
马车忽地停住了,二人抬眼看去,另一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拦住了去路。那马车前的旗杆上,烈烈有声的正是少白门的旗子。
那车厢门帘掀起,一个女子款款而下,慕容馨急忙下了马车,上前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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