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猫微微低了低头，柔软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慕容馨只觉眼中酸楚，“你怎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应在北夏皇宫之中，如何会到了这里”
那猫儿忽地竖起耳朵，迅速地起身，不待慕容馨有何反应，已飞快地跑入殿内，瞬间没了踪影。
慕容馨急忙起身追去，直到眼前忽然明亮起来，四周的烛火次第燃起。她也终于看清，不远处，最后亮起的王座之上，一个身影稳稳坐着，托着脑袋手臂支在一边，仿佛等她已经等了很久。
第168章 君王九重（）
这王座不知如何造就，明明此刻四下烛火旺盛亮堂堂一片，偏偏王座上之人面色隐在暗处，看不清楚。
慕容馨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且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时间长了，竟有着莫名的熟稔。
“我长姐为何会在这里？”她开口道。
那人没有动，目光应是仍然落在她的面容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出声道：“我以为，你来，是问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慕容馨的心思晃了晃，这声音虽被特意闷着，仍有着说不出熟悉，“你是”
那人将支着脑袋的手臂放下，此刻就变成端坐的姿势，那身形与气势立刻有了迫人的气势，“我是谁，与你要问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何况据我所知，天虞山那里怕是很快就要成为人间炼狱”
慕容馨微微抬了抬下巴，“天虞山幅员辽阔，一支主山脉却是绵延直入古越地界。若是没记错，古越境内的这一支应是大庭山。古越安于一隅已百余年，如今战火已在天虞山燃起，一路蔓延迫近，若说古越的十几个族裔会完全不在意，很难让人相信。我说的可对，九重君？”
王座上的人缓缓起身，望向大殿的一侧，慕容馨顺着他看过去，只听见大殿顶部有什么声音轰轰而起，伴着水声在四处回荡。很快看见一片水帘自殿顶上垂下，落入底下的一处池中。那水帘虽说自高处而落水势很急，然而不知用了何种机巧，平静如镜，落在池中也并没有什么声响。
很快在那水帘之上隐隐显出一张巨大的舆图，东起海上国度，西至古越，北纳游牧，南含闽昌比慕容馨所见的舆图详尽了不知多少。山川河流，田镇村落，宫宇布防皆细细标注。此番舆图慕容馨其实见过，娘亲当年给她看的南商皇宫舆图便是如此，只不过是这张巨大舆图极不起眼的一角罢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舆图之上，山川河流之间竟连风霜雨雪四季轮回都标识着。此刻天虞山的东处，尚未燃尽的山火兀自在舆图的那一角闪烁土拉河上正大雪纷飞临西那里却是细雨微微
慕容馨被这眼前奇景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古越的十七族裔在这舆图前面，边喝酒边欣赏歌舞，都觉得这场战事尚不足以令他们忧心。反而更热心于古越九重君夫人的人选，哦，正是在下未来的夫人”那人悠然道。
不待慕容馨出声，他又道：“姑娘博学，是否听说过一个传闻，古越没有军队，从不屯军？”他将手边的酒盏拿起饮了一口，“这个传言，是真的。”
慕容馨这才回过神，淡淡道：“九重君若是不愿出手相援也没什么，不过没有军队这种借口，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人转过身，面容仍影影绰绰在暗处，“有意思，你竟觉得我在骗你？古越十七个族裔，各有所长，田耕渔织冶炼畜牧应有尽有，偏偏没有穷兵黩武的兴趣。难得打个猎，都已是举国盛事了。北夏如虎碎叶如狼，如今还有说不太清楚的力量纠缠其间，你说，我拿什么去帮忙？”
慕容馨觉得脑中有什么闪过，“莫氏一族，可是古越十七族裔之一？你可知道莫棠奚？”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
“莫氏并非古越一族，不过你说的这个人，我刚巧认识，还很熟。”那人提步走下王座，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慕容馨几乎一口气没上来，不自觉退了半步。
那人见她身子晃了晃，上前将她扶了扶，顺势将她的腰间揽住，“我是不是说过，下一次见面，就很不一样了”
“你”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唔，是我。”莫棠奚半幅清朗的面容笑意甚浓。
“你怎么会在镇上”
他将她额前乱发撩开，“堂堂九重君，在小镇上摆摊替人修治武器？其实比起做九重君，那是我更喜欢做的事。顺便还能把你等来，多好。”
“方才说的九重君夫人的事，其实和你有关，你来了，那些族长就不会再念叨我了。要不我们今夜就把婚事办了，至于所需的东西早已备好，一样也不会少。”他顿了顿，凑近她的面容，“其实很久以前就备好了，一直等着你来罢了”
慕容馨试图挣脱他，“我不是你等的人，我”
“萧景云才是你心里的那个？”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面颊上，“我知道，没关系，我们俩才是注定在一起的。你信不信，诸般兜兜转转，你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这里。”
“帮助北夏锻造武器的，可是你？”她忽然出声道。
莫棠奚一声冷笑，“凭他们，还请不到古越的锻造师。他们造的武器，勉强可看罢了。”
慕容馨挣脱他的手臂，退开一步，望着水帘上急速前进的伏罗大军，“我得走了，只是”她微微地犹豫，“长姐，我想再见她一面。”
他几乎没有犹豫，偏了偏头，“你妹妹要见你，还躲着？”
很快，自那王座的后面，转出那只白猫，犹犹豫豫停在了慕容馨的脚下。
慕容馨俯身将它抱在怀中，“你可是吃了很多苦头？抱歉，我到现在才找到你”
那猫儿眼中晶莹，在她的怀里蹭了蹭。
慕容馨抬起头，“你可否帮我照顾她一阵，若是我能活着从天虞山出来，就接她回临西。”
莫棠奚望着她怀中白猫，“这里恐怕容不下它。”见慕容馨显出失望之色又道：“这样，我将她带去清溪镇，回头你去那里寻她。”
“谢谢”她垂目望着手中白猫，提步将它放在一旁一张小榻之上，柔声对它道：“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过去了，等我来接你。”
莫棠奚看着那猫儿渐渐睡去，不过晃眼之间，已变成一位不施粉黛的女子，睡颜艳丽。
慕容馨脱下身上大氅将她盖好，起身郑重对着莫棠奚行了一礼，“长姐重生如同新生，过往应是再难想起，究竟醒来会如何的性子我也不甚清楚，就拜托九重君了。”
莫棠奚见她面色苍白了不少，想要伸手去扶，勉强忍住，“这就回去了？”
她抬起头，眼中坚定，“是，我想我如今该找的人，应是伏罗大檀。”
莫棠奚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却再未说什么，眼见着她消失在大殿的门外。
第169章 执念化鱼（）
颜湛望着眼前乌压压看不到尽头，却没有半丝声响的碎叶大军，握在剑柄上的手不觉紧了紧。玄色的伏罗大旗在风中猎猎，每一位伏罗战士的脸上都涂抹着繁复的图腾，执锐披坚半分没有鞍马劳倦之态。
据他所知，这支大军自过了土拉河，除了沿途稍事休息，连营帐都不曾搭建，一路直奔到此。颜湛原本以为，他们起码会先扎营再布阵，岂料到他们的前锋已在眼前，跃跃欲战。
“萧景云人在何处！”一人策马出阵。
颜湛亦催马上前了几步，“久闻碎叶伏罗大檀威名，却不料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妄起战事之徒。南风郡主在天虞山遇刺，乃北夏云骑军所为。六王爷倾力救治，但无奈郡主伤势过重之后六王爷亲自护送郡主赴碎叶，岂料半路被劫，至今南商仍在搜寻郡主的下落。而柳姑娘又只身前往碎叶，希望说清真相而止刀戈，不料竟被你们祭了大旗！”
“伤害南风的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谁也逃不过。”伏罗大檀一字一句说得分明。
远处赤色的烟火忽地腾空，伴随着尖利地破空之声，颜湛的手心微微有了汗意，这是与北夏鏖战事态紧急，需集结支援的意思。
伏罗大檀看着那些烟火消散在空中，“看来萧景云今日分身无术，不如我们过去找他，也免了他奔波之苦。”
颜湛手中长刀出鞘，“大檀若要过去，需得踏着我们的尸首方有可能！”他身后不过百余人，一时纷纷刀剑出鞘，人人面上皆无怯意。
伏罗大檀心中暗赞，扬声道：“好！就先会一会南商的近卫之师！”
几座山头之外，鱼七正与几名北夏士兵酣战，口中骂骂咧咧，“你们他娘的都不知道累的么！打来打去有意思嘛！回家抱着媳妇喝酒多开心！奶奶的害得老子也没得酒喝”
听得身后刀风忽至，未及反应，一声哐当，那刀被荡开，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
鱼七一身冷汗，没工夫回头，嘴里骂道：“他大爷的，这是救我还是害我！”
身后那人与他后背相抵，将围攻而来的几个北夏士兵顿时砍倒了几个，“你把她弄丢了还敢回来，把你军法三遍都不为过。”萧景云凉凉的声音传来。
鱼七后脊一凉，急忙由衷地道：“我说谁这么身手神勇武功超群，原来是王爷”
“闭嘴！”萧景云道，“她人呢？”
“那臭丫头，哦不王妃她好着呢！”
萧景云听着王妃二字，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手下不停，又重伤了一名北夏士兵。
鱼七觉得还是应该抱怨两句，否则心里实在有些憋屈，“王妃她把我绑了喂蛇将我挂在树上我跟你说，那蛇比我的腿都粗”
萧景云冷哼一声，“她若不回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哇呀呀，那边需要支援，属下这就去了”说罢鱼七已溜得没了影子。
慕容馨立在地下暗河边已经有一会儿了，素鲔的气息就在附近，可他却迟迟不愿现身。那气息太过悲伤，她并不忍心去打扰。
她坐在河滩巨大的岩石上，看着月影上弦次第绽放，将那碧蓝的河水映照得仿佛一条玉带熠熠生辉。
那滔滔河水的声音里，忽然就传来了一声叹息，她认识，那是素鲔的一叹，算是愿意见自己一面了。
看着河面晃晃悠悠过来的一艘小舟，慕容馨未做犹豫，提步而上。那舟子又晃晃悠悠，沿着迷宫般的水道往深处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转过一道窄窄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
若说早前她与鱼七探到的北夏大营已是蔚为壮观，这里已不是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此时午后刚过，阳光沿着一道狭长的瀑布，直落入洞中。喜阴的蔓藤密密麻麻爬满了岩壁，更有碗口粗的长藤自上垂落下来。那藤上不知开着什么花，几乎透明的蓝色，如萤虫之火一般，点缀之间。
舟子停在河滩边，她踏着芳草如茵的地面，向着那洞中唯一的一处石屋走去。
石屋修葺得很简单，屋子前头用木板搭了一处回廊，方才的河道在那回廊前绕过，又往别处而去。
素鲔就坐在廊下，临着水，望着远处的瀑布，眼神里空空荡荡。
慕容馨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他似乎这才察觉到她的到来，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石屋的墙壁上，“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怨不得别人。”
“她她如今在”慕容馨忍不住问道。
他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河滩边的一棵大树。
慕容馨这才注意到那棵树，也不知是多少年岁以前的种子误落入这洞中，汲取这每日里仅有的一些阳光，居然长得如此巨大。上面的枝条，几乎要探出头顶的洞口去了。
那树下有个并不起眼的石台，上面放着些新摘的野花。
“她的伤太重了，没有人能救活她。她在那里面睡了，会睡很久。”他喃喃道。
慕容馨忽然有了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十分殷切的注视，而那注视又仿佛一个透明的泡泡，啪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她低下头，望向面前的暗河中。这里的河水与外面的不同，清澈见底，却生着许多的水草。密集的水草间，有一群群极幼小的鱼，穿梭往来。就又那么一条，停在那里，看着她，那目光里，有无法忽视的情绪。
慕容馨凑近了些，那鱼儿一边的面庞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将手伸入水中，那鱼儿游过来，尾巴在她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慕容馨立刻就明白了。
她转头望着他，“你日日守着她，她与你一样，日日看着你。”
“唔，她一定在的”素鲔的目光仍落在那石台之上。
慕容馨将他的一只手执起，也放入那水中。那鱼儿迟疑了片刻，轻轻地在他的指尖靠了靠，又躲开了。
素鲔猛地一颤，迅速地望向那鱼儿，“这怎么可能”
慕容馨俯身将那鱼儿和一些河水掬在手中，“执念，她的执念太重，竟化成这幅模样”
素鲔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什么意思她是怎样的执念为何会化身为鱼”
慕容馨仰脸微笑着望着他，“你还不明白么？她化成了你的样子。”
第170章 珠鸢徘徊（）
素鲔望着慕容馨掌中的小鱼，想要去触碰，又生怕碰坏了哪里，手足无措。
“可有办法”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慕容馨摇摇头，“抱歉，她眼下只能是这样了。”
素鲔却忽然眼睛一亮，“我也这样就行了，我陪着她。”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只是一条鱼，再不能幻成人？”慕容馨有些迟疑。
“白漪一直想幻作人形，我变成鱼，她就自由了，不是么？”素鲔身后的长发激动得飘扬着。
慕容馨将鱼儿放回水中，“你与白漪，双生于白鱼中，只能其中一个幻化人形。如今，你俩尚可轮流幻化互不干扰。若你抽身而出，就永远只是鱼身了”
素鲔痴痴盯着那水草间惊惶的鱼儿，“正是这个道理，做鱼没什么不好的，你快些，我等不及了”
慕容馨艰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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