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语躺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屋子,点头说:“这里已经极好。”比起方才她这一路的遭遇,如今还能有这样的屋子,是真的极好了。
夜离俯下身子,对她说:“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找些要用的药材。”
“夜离。”见他转身欲走,苏诺语一把扯住他衣衫的一角,“这里不会还有天鹰帮的人吧?”倘若还有人,夜离又不在,她是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于一个女子而言,在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之后,的确会有些惊弓之鸟。
夜离的手极自然地抚上她的脸颊,帮她拂去黏在额角的湿漉漉的发丝,保证道:“你放心,不会再有别人!我去去就来,你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
苏诺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眸子,里面满满的,全是令人心安的光芒,她缓缓松开手指,轻声说:“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夜离郑重其事地点头,不再犹豫,转身离去。出房门前,细心地为她将门掩好。
苏诺语躺在床上,虽说一动不能动,但是心境已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闭上眼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难免令人心惊。但是夜离的及时赶来,却让苏诺语的唇角缓缓上扬……
他方才的语气中有着那么明显外露的害怕,动作那么小心翼翼,让人无法将这样的他同默贤阁主子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虽说从未见过夜离狠戾的一面,也从未见过他亲手杀人的场景,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也许,他这一生都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已经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已经适应了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刚才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声音中有着些许颤抖,眼底盛满害怕,那么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是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苏诺语细细地回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中乍暖,如一池春水。
她想起之前心云的话、想起冰雁的嫉妒与冷萱的排斥,她想:也许,夜离对自己,真的是与众不同的吧……
在感情的问题上,她从不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也向来反应有些迟钝,但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夜离对她的在乎与紧张。即便是才经历了阮天浩的背叛,她的心本已冰冷,可就在方才,在她出于本能地高喊夜离名字的一刻,在夜离将她紧紧搂住的一刻,在她安心地靠在他怀里的一刻,她终于确定:也许,爱情又来了……
苏诺语对待感情向来是淡淡的,没有戏文中所说的那种生死相随、轰轰烈烈,既不期待也不排斥。想起从前同阮天浩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就那么一天又一天,有时候小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见面,也不会觉得思念。而反观爹娘,在一起近二十年,依然能给人一种情深似海的感觉。
一直以来,苏诺语都怀疑是自己太过冷淡,如今想来,大概是因为情分太浅吧。她和阮天浩,若不是那次他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每次都主动来找,她想必也不会动任何心思。
两个人在一起,大部分时间聊得都是两个府上的事,或是旁的,很少有你侬我侬的时候。而当她发现阮天浩另娶时,当她亲耳听见他说那样绝情的话时,她的确如晴天霹雳一般,难以接受。但是,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觉得看人没看准,并未有太多的伤心欲绝。否则,也不会没过几天,她就将变心一事看得那么淡。
苏诺语记起那晚同夜离在屋顶上闲聊,曾经提过一次阮天浩,当时夜离就问她,为何家中出事之后,没有选择直接投奔他,让他帮忙报仇。她是怎么说来着,不愿连累他,不愿将他牵扯进来。
如今想来,会不会是潜意识中就没有地喜欢他、依赖他?按说她突然离世,他必定伤心欲绝,重生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找到他,告诉他自己还活着,然后同他一起想办法报仇。可是,她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没有偷偷去看过他,没有想过要联系他,甚至还想着等个一年半载,大仇得报再去找他。
是她对他太信任,认为他必会守着两个人的承诺吗?还是压根在她心中,他的分量就不够?
苏诺语无法去细究当时自己的心态,许多事要时过境迁回忆起来,才会品出个中滋味。无论如何,现在想起当日的事,她只会在心底暗暗庆幸,没有找到阮天浩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
想着想着,苏诺语的意识渐渐散去,累了一天的她,缓缓入梦……
当夜离找到了要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了门,见里面没有回应,他几乎要本能地冲进去叫着她的名字。然而,在用力推门的一刹那,夜离的手放缓了力道,万一,她只是太累了呢?
果然,当夜离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苏诺语略带一丝笑意的睡颜。他忍不住坐在她床边,痴痴地凝望她,被她唇角的那一点弧度所深深地吸引住。
这丫头,身上有着那么重的伤,还能睡得这么沉。可见她是真的太过疲惫,连一丁点的防备也不能再有。最让他心疼的就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令人恐惧的事之后,她的唇角依然能绽放笑容,足可显示她内心的强大!这样的诺语,如何叫他放得下?
只是,不知道睡梦中究竟有怎样美好的事儿。好想走进她的心里,走进她的梦里,好好地了解她!
夜离很想就这样守在她身边,让她好好休息个够,他实在是不忍心这个时候将她叫醒。但是,她后背的伤势到底有多么严重他还不知道,而身上穿着湿透的衣衫也是容易着凉的。
即便再如何不忍,夜离依旧轻轻在她耳边唤道:“诺语,诺语,起来了,我们换身衣服,处理完伤势,再睡。”他的声音极轻极温柔,从没有过的温柔。
苏诺语嘤咛一声,随手打开他凑近的脸,嘴里嘟囔着:“别闹,夜离!”
夜离一怔,随即傻傻的笑了。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不是吗?他原本以为,在这样睡意正浓下,诺语脱口而出的会是“天浩”,没想到她那么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夜离就那么静静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想着她含糊不清地叫他名字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夜离几乎是由衷地期盼着宇宙洪荒能就此停滞,时间不再流逝,他愿意用一生去换这一刻的温馨至极!
夜离这儿正美美的回味着,而向来大煞风景的石海这次也不例外。他在夜离走后,仔细搜了搜方德随身的东西,归置一下,都带了回来。
并没有想那么多,石海见这屋的房门没有关,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大声叫道:“公子,我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劫后生情(下)()
石海声如洪钟,夜离迅速转身,压低声音,呵斥:“不会小声说话吗?”
石海这才注意到床榻上躺着苏诺语,又见公子那眼神嗜血,要杀了他一般的狠戾,他不自觉地打一个哆嗦,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然而,为时已晚,床上熟睡的苏诺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夜离,问:“你回来了?”
“嗯,见你好睡,尚且不忍心叫醒你。”夜离语气温柔地能将人溺毙。随即,回身,再度狠狠地瞪一眼石海,石海恨不能即刻挖个地洞钻下去。
石海趁着夜离转身回去,连忙擦一把额头的冷汗。听听刚才那柔情似水的声音,再看看那一记令人冷彻骨髓的眼神,你实在无法将它们联系在一个人的身上。石海在心底暗自警告自己,以后但凡是涉及到苏小姐的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否则,公子真的会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石海这边还没有缓过神来,夜离的阴沉的声音再度传过来:“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出去!把外面那些尸体处理干净!”
“哦,是是。我马上出去!”一边说话,石海一边以飞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夜离见石海出去了,这才对苏诺语说:“诺语,方才大雨磅礴,你身上都湿透了,必须要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行,否则一定会感冒的。这里不比城里,我只能找了套差不多合身的干净衣服,你先将就换上吧!”说话间夜离从身后的床榻上递了一套女子的衣衫给苏诺语。
看一眼那衣衫,苏诺语的脸羞得通红,嗫嚅道:“我……动不了,无法自己换……”她不是不想换衣服,这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但是一想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便索性绝口不提这码事。倒是夜离提起来,他有心了。
夜离听她这么说,也才记起来她现在别说自己换衣服了,就是动一动都会很艰难。他面上有几分尴尬,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这一生可以做到非她不娶,但是她是姑娘家,名节很重要,何况她对他还未必是什么心态。如此说来,这事倒有几分麻烦。夜离脸色为难地想着。
苏诺语并不是个随意轻浮的女子,只是事到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加之,对夜离,她是可以全然信任的。无论他对她是什么心态,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是一个绝对的君子!故而,她是有心想要他帮忙的,只是见他一脸为难,她尴尬地说:“无妨,你不愿帮忙也是很正常的事,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夜离听她这么说,一边小心地按捺下他,一边急忙分辨:“诺语,我不是不愿,若是能帮你,我求之不得……只是,你是女子,我怕于你清誉有碍……”他差点就要说,自己求之不得地想要帮她换衣衫,还好没有说出口。夜离低咳两声,掩饰心底的那点不自在。
苏诺语难得扭捏地说:“若非逼不得已,我不会……我相信你。”她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头也埋得低低的。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主动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为难。
看出苏诺语心中的为难,夜离站起身,搓了搓手,说:“来换吧!我闭上眼睛。你若有需要告诉我就行。”唯独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去尽可能地避免对诺语的伤害。
苏诺语点点头,说:“那么,先扶我起身吧。”她需要先坐起来或是站起来,才能完成换衣服的事。
夜离上前一步,小心地将她扶起来,将衣衫整理好后放在她的身上,随即转过身去。苏诺语接过来,却发现原本没有任何难度的事如今对于她而言,变得异常艰难。每动一下,后背上都是钻心的痛。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苏诺语苦笑道:“没想到我会有这样一天……”
夜离听出她话语中的沮丧,一时间忘了避嫌,转过身去:“诺语,我会治好你……”话未说完,他对上苏诺语几乎是一丝不挂的tongti,一张脸腾地一下红得像火团。
苏诺语也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转过身来,下意识地将衣衫挡在身前,脸颊也是红扑扑的:“你……快转过去呀!”
“哦。”夜离呆呆傻傻的,木讷地应一声,再度飞快地转身过去,急急忙忙地解释,“诺语,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多心……我,唉……”这个时候,似乎再多的解释都掩盖不了事实,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
苏诺语声音极低的嗯一声,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尽量更快地将衣衫穿好。即便这过程中,她疼得额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她都始终忍着,贝齿紧咬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夜离耳力过人,他听见苏诺语艰难地喘着粗气的声音,心疼至极,然而,也隐忍着,不敢贸然转身。在他心中,苏诺语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可亵渎!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待得苏诺语这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好衣衫后,虚弱地开口道一声“好了”。夜离的转身几乎就在那一刹那,他迅速地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身上。
面对主动送过来的怀抱,苏诺语没有半分犹豫地靠过去。
夜离将她小心地放倒在床上,帮她艰难地翻身,吞吞吐吐地说:“诺语,我需要看看你后背的伤势……”
这个时候,苏诺语倒是没有那么扭捏,她是医者,自幼习医,这点倒是看得较淡。加之对方不是寻常男子,是她……心仪之人。她微不可见地点头:“好。我动不了,你自己来吧。”
夜离极小心地将她的衣衫撩开,当目光触及她背部的那团淤青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处仿佛是遭受了重击一般,心痛难忍!
苏诺语的肌肤既细腻又白皙,如凝脂般。然而,现在那上面有一大团的淤青,令人望而生怖。
夜离怔怔地看着那淤青,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力道落到这样纤细的女子身上,是一种怎样的疼痛!他的眼底骤然浮现起嗜血的阴鸷,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出。即便那个方德已经死了,他依旧不能解心头之恨,只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夜离,很严重吗?”苏诺语见他迟迟未动,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样在一个男子面前裸露肌肤,还是有些羞赧的。自豆蔻年华之后,哪怕是在爹爹面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没有。”夜离回过神来,心头的愤怒无法平息,语气稍显生硬,“我只是希望这样的伤势在我自己的身上!”
苏诺语唇边漾起一抹笑,在如斯情景下,背对着他,听他用着那么生硬的口吻说着这样一句毫无情致的话,她的心却莫名地觉得温暖。这个傻子……说这样的傻话……
“有你这句话,我便不疼了。”苏诺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话,语毕她便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羞于抬头。
夜离的眼底骤然闪烁着惊喜,不敢置信地语带颤抖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样的话,若不是背着他,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夜离很想将她抱起来,问个清楚,这样的一句话于他而言,重于泰山!从前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如今竟然如此突兀地发生,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形下,惊喜几乎要涨满他的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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