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安急忙起身,也不顾老腿不灵,去衣架上取了龙袍小心替小皇帝换上。末了,小皇帝又道:“去把朕的龙泉宝剑拿来。”
福德安眼皮一跳,但却不敢杵逆,反身取了宝剑来,见小皇帝别在腰间,还未等疑问,小皇帝便道:“今夜不用服侍朕了,去母后那儿罢。”
福德安还未应,小皇帝朝外走了几步,又转身道:“让母后来后殿,就道朕有事处理,晚些便去给她赔罪。”
“是。”福德安心中隐隐知道了什么,望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只得叹息一声,默默抹了泪去。
永宁宫庭前,柳卿云立在中央宛如铁石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宫门前。数百名黑甲士兵列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小皇帝刚打宫门出来便瞧见这副场景,此刻月光正缓缓倾泻而下,铠甲的亮光折射出一片冷光。小皇帝一愣之间,柳卿云等人便跪下行礼。铠甲的碰撞声与同齐的万岁声拍碎了一缕而过的威风,震在小皇帝耳膜之上。
“平身。”
为首的银色铠甲将领直身而起,头盔上那鲜红的红缨随风而荡,撩拨在小皇帝的胸口。小皇帝的目光在众将士脸上一扫而过,终停在那鬼脸上。
他低声唤道:“柳卿云。”
“臣在。”银色铠甲将领上前一步。
君臣对视,小皇帝莞尔一笑:“为朕,守住这片江山。”
“臣,领旨!”
熊熊火焰燃烧在每个将士的胸腔,似乎在这银色铠甲将领面前无需过多的言辞,只需她站在面前,便可拿起手中刀剑,肆意将体内的鲜血泼洒。
萧尹按捺住心中汹涌,上前在柳卿云身旁道:“探子来报,正宫门前,骑兵二千,半柱香可到。”
“为首何人?”柳卿云故意提高了些声音,便是要让小皇帝听个清楚。
萧尹也随之提高:“单亲王。”
柳卿云看了看小皇帝,见他沉着脸,望着宫门的方向,只道:“列队,迎敌!”
“是!”
柳卿云方要转身而去,就听身后的小皇帝叫道:“朕与你一同去!”
柳卿云没有半分犹豫,抬手一挥,“把我的马牵来。”
小皇帝上了马,与柳卿云并肩而行。两人绕到队首,默默的等待。
此后某一日,单于与柳卿云坐在江边小筑上,问起那夜柳卿云为何敢至天子于敌军之前,柳卿云微微一笑答道:“为何不敢?皇上既不惧,臣子又有何可惧?”单于听完一楞,摇头苦笑,不知该说柳卿云是过于自负,还是天下本就无她所惧。
单亲王驻马而停,探子跪在脚下道:“王爷,里头的人去了便无回,我们不知其中情形,是否再让我等先去打探……”
单亲王一身青铜铠甲,冷哼一声:“不必了,两个黄毛小儿罢了,就算将军府有三千精兵又如何?当真以为本王会上当?”
“王爷,还是谨慎的好,柳卿云那人……”身旁一个铜铠的士兵道,却是女人的声音。
“本王知道。”顿了顿,转头望着那女子道:“萧紫依,本王养你这些年可不是让你来给本王提醒的,该怎么做你该明白。”
“是。”萧紫依调转马头,“五队跟我走。”
单亲王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柳家这废物究竟有什么能耐。”
宫门缓缓而开,一行人马鱼贯而入,马蹄停在了三丈之外,两方人马对视而立。乌云渐渐摸去了明月最后一点光亮,黑暗笼罩而下。
那为首的将领头盔上的红缨却在这漆黑之中格外的醒目,单亲王微微一愣,打马上前几步,待看清了对方将领的面具又是一愣。
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抢了话头去,“王爷深夜来访,臣等有失远迎,望见谅。”这声音沉闷,似是从胸腔而出,单亲王一时认不出来。
倒是小皇帝接着道:“皇叔是来陪朕和母后守岁的?那为何带兵而来?”
单亲王沉默半响,忽的哈哈大笑,“果真是黄口小儿,还能说出这般玩笑话来,若是普通百姓家也就罢了,哼。”
“是了。”小皇帝微微一笑,“朕倒是忘了,还当自己是被皇叔庇护的孩童。”
单亲王一阵冷笑:“昔日本王为皇兄征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他却视而不见!”他脸色一沉,笑里夹杂着寒霜,“荆州?仅仅一个荆州就想困住本王,如今皇兄已不在,你一介小儿皇帝拿什么平天下!?”
单亲王最后一句震天怒吼,小皇帝的脸色也变了,银色铠甲将领取下长枪,驱马挡在小皇帝面前,幽幽道:“既如此,也无话可说。”
单亲王又是一声冷哼,“柳鹤童那老匹夫也就罢了,凭你也想挡住本王?”
柳卿云不语,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那枪身火红如炎,漆黑中竟发出淡淡的光彩来。单亲王不为所动,拔出长剑,两人紧盯着对方。
“父皇早已说过,皇叔心戾过重,无仁慈之德,难以为天下百姓解忧,所以,这皇位无论如何给不得你!”小皇帝话音刚落,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带着尖鸣穿入夜空。
两人身形俱动,闪电般交缠在一起,兵器碰撞闪出点点火花,柳卿云手中发力,横扫一枪,单亲王竟连人带马像后退去。
惊惧的神色中单亲王退后数步,手中长剑往前一指,大喊:“杀!一个不留!”
双方人马立即抽出腰间配剑,一时间噌噌的把剑声盖过了所有。只听单亲王一声怒吼:“杀!”
接着便是踏破死寂的马蹄声,柳卿云却也不退,一杆火麒麟横在胸前,月光不知何时悄悄露出,鬼脸面具如同阴间鬼神泛着清冷色的厉色。
“护驾!誓死保护皇上!”萧尹大吼一声,驱马迎敌。
小皇帝静静的坐在马上,神色淡然的望着眼前。穿着同样的铠甲,挥舞着同样的刀剑,就连杀敌招式都大近相同。便是这样两方的人马一瞬间厮杀在了一起,将冰冷的刀剑插入同胞兄弟的胸膛,割断同胞兄弟的喉咙。
血,洒在青石地面上,洒在大理石的护栏上,洒在对方的铠甲上。唯独那到身影,如天降神兵一般,无人可近身,银色的铠甲,火红的长枪依旧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如此的清晰。
柳卿云扬抢扫开身边士兵,径直一路无阻的朝单亲王而去。此刻的单亲王眼中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恐,他不明白,为何那个一直默默无闻,不学无术,只是靠运气出了风头的青年竟以如此神勇。
千军之中,无人可档住她的马蹄!
单亲王只是看着那红缨鬼脸将军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都忘记了挥动手中的刀剑。不知谁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护住王爷!”
一个个身影挡在了单亲王面前,却又一个个倒下,那银色铠甲的将军依旧为染上半丝血色。
终于,那人到了面前。单亲王仿佛恍然醒悟一般,提起手中剑冲了过去。倾注全力的一刺,似是这几十年的冤屈都在此刻爆发而出,只是当那剑尖即将要触及那鬼脸面具之前时,轻而易举的就被一杆长枪挑飞到半空之中。
那跟着单亲王征战南北的宝剑发出一声哀鸣,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地面上,再也不动。
所有人几乎都在此刻愣住,稍稍反应过来的士兵即可扑了过来,鬼脸将军手中的长枪却不在留情,枪尖闪着寒芒,一一划过扑过来的亡魂。
一股温热的鲜血洒在单亲王的脸上,顺着脸颊,下巴,滴落。
单亲王眼中只剩下血色,以及缓缓倒下的身影,他曾经在突厥人面前浴血奋战,他曾经在契丹人面前毫无惧色,他手中侵染过无数人的鲜血,而如今,他竟愣住了,痴傻般望着眼前的一幕。
直到那滴着他将士的血的长枪指在他鼻尖,他忽然一个冷颤回了神。
来自地下的声音对他道:“可降?”
第一百零六章 不辱使命()
“住手!”
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
小皇帝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曾经母仪天下;端庄得体的皇太后如疯了一般朝他奔跑而来。福德安在后头跌跌撞撞的跟着跑;嘴里不停的叫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小皇帝的脸色瞬间从平静变为惊慌失措;他瞪大了双目;微张着嘴,看着自己的母后从身旁跑过,踏着满地的断肢血水冲进了战场之中。
“母后!”
刀光剑影中,那失了仪态的声音跑的坎坎坷坷;几次险些与刀锋擦肩而过。小皇帝顾不得其他;拔出腰间宝剑,双腿夹紧了马肚:“驾!”
福德安见势不妙;赶紧迈着老腿蹬了两步;正巧抓住了小皇帝的马缰绳,嘴里喘着气却拼命哀求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福德安,给朕放开!”小皇帝死死拽着马缰,目光不时的朝前看去,焦急不安。
“老奴便是万死,也绝不会放手啊!”福德安终是有些体力不支,双腿渐渐跪了下去,手中依旧抓着马缰。
“给朕闪开!”
两人都是拼了力气想要挣脱对方,福德安虽上了年纪,但小皇帝尚幼,一时之间两人竟谁也没有挣脱开去。
小皇帝急红了眼,大吼一声:“福德安!”
福德安双目一闭,一副致死如归的模样,道:“皇上要过去,就从老奴的尸身上踏过去!”
“你!”小皇帝气结,干脆丢了马缰,从另外一侧滑下马来,刚要迈腿往前冲,没想福德安似是拼了老命,一个虎扑过来就抱住了小皇帝的小腿,死不撒手。
小皇帝扭动着身子,嘴里叫道:“福德安,你这是让朕负天下之大不义!一朝君王竟连自己的母后也救不了,日后朕还如何去平这所谓的天下!”
“皇上!”福德安抬起头,竟是老泪纵横,“太后娘娘如此,早已告诉了奴才,皇上莫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啊!”
小皇帝瞬时愣住,停止了动作,呆呆的望着福德安,“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早知会有今日,出殿前就与奴才说了……”福德安还在说着,小皇帝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直直一脚踢开了福德安,拿剑指着他怒骂道:“狗奴才为何不阻!?”
福德安哭的憾声动容,“太后意已决,任凭奴才如何口舌都不听啊!”
小皇帝抬头望去,那道身影却已隐没在了刀剑之中,他只口中喃喃:“母后……”
单亲王神色一变,竟是有些笑意。方才眼中的惧怕一扫而光,目光穿过那死亡的枪头,直达鬼脸将军身后。
柳卿云却依旧不为所动,目光直直的望着单亲王,眼神冰冷。
“住手!”
声音的主人竭力保持着平静,只她在奔跑中凌乱的妆容与那身华丽的衣裳透出些许狼狈,神情依旧是毫无波澜。
沉默良久,面具下传出沉闷的声音:“太后娘娘来此作何?且容臣斩了这逆贼,再与太后娘娘请罪。”
“你不能杀他。”
“昭妹,你终于来了。”单亲王神情兴奋,却极力掩饰的望着皇太后。他方要上前一步,柳卿云手中的火麒麟往前一指。
“臣不明白。”
“有何不明?本宫说了,不能杀他!”皇太后提高了些声音,“柳将军,放下你手中的枪。”
单亲王一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盯着柳卿云,听见她道:“臣办不到。”
“太后命令,你竟敢不从?”单亲王挑眉。
忽的,那枪头似是闪电般动了,侧面狠狠擦过单亲王的脸颊,单亲王闷哼一声右脸瞬间迸裂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不要伤他!”
柳卿云感觉身子一沉,皇太后竟不顾跑上前扯住了她的腿,迫使她不得不转过脸来:“太后……”
就在此时,单亲王发出一声爆呵,伸手就要夺过柳卿云的火麒麟。奈何柳卿云早已是使了八层功力,枪头一转就直直朝单亲王胸口猛然刺去。
“不要!”皇太后大叫。
噗嗤。
青铜铠甲在火麒麟面前似是一面糊纸,枪头毫不停歇的刺了进去,贯穿了单亲王的整个胸腔,再后背后穿了出来,滴着扎眼的鲜红,整个枪头因染了血色而更加火红。
“你……”单亲王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抬起头,那双眸子依旧是冰冷如霜,那杀气依旧叫人胆寒。
皇太后似是呆愣住了,紧紧的捏着柳卿云的铠甲。
“王爷重伤!王爷重伤!撤!”混乱中不知谁吼了一句,单亲王带来的兵马抵御不住招架缓缓的往后退去,一两个功夫颇高的亲信拔脚就朝单亲王奔去。
单亲王眼中透着无尽的不甘,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想要朝柳卿云抓去,“柳……卿……云……”单亲王的嘴唇还在上下开阖。
柳卿云一愣,忽的耳畔生风,手中的枪杆一轻,单亲王已被那两名亲信一左一右驾着逃离而去。柳卿云收枪,正要趁胜追击,只听身旁噗通一声,她转头一望,皇太后竟瘫了下去。
“皇上,单亲王跑了!”一名士兵斗志高扬的跑到小皇帝跟前禀报,“可还要追?”
小皇帝刚要答话,就见那银色铠甲的将军骑着马儿归来,怀中抱着的女人,正是他的母后。
柳卿云抱着皇太后,翻下马来,交给了福德安唤来的几名宫女,半跪在小皇帝面前道:“臣,不辱使命。”
“平身。”
小皇帝话音刚落,柳卿云脑海中闪过方才单亲王开阖的嘴型,眸子猛的一缩,忽的就站起,飞身上马。
小皇帝一愣:“柳卿云,你这是要去何处?”
“请皇上恕臣无罪!”柳卿云头也不回的道,打马飞奔而去。
路上,柳卿云疯狂一般的抽打坐骑,奈何永宁宫与倾颜宫之间相隔甚远,无论马儿跑的飞快那座宫殿此刻依旧遥在远处。
“驾!”柳卿云咬着牙,心中咆哮,千万莫要有事!霍红颜!红娘!千万莫要有事!
柳卿云夹紧了马肚,提起缰绳,马儿迈开蹄子跨过一汪小池,落地时不知怎地竟跪了下去。柳卿云整个人也跟着往前跌去,幸得她身手了得,一脚踏在马背上飞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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