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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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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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述并不知道谢安夜探总王府,大清早他只见谢安面若白纸,一身湿漉漉地回了撷芷阁,阁中无论是什么花魁红牌都忙着给他煮姜汤和药草浴,他是见谢安脸色恢复些许才敢回来看谢家情况的,这挨骂的活,他自认比旁人做得更好,不过这谢真石比他娘子更让人畏惧,因为她都取了出阁前压在床底的剑来,这是要人命的架势啊!

    这陈郡谢氏可真了不得。王述暗暗感叹。

    吵闹完毕,王述头大如斗地离开,只怕要过好久他见到谢真石才不会肝颤。

    ……

    在旁偷听半天的王熙之一直捂着大白的嘴,听了他们的对话倒是将谢安不来找她的原因弄明白了,只是这撷芷阁是做什么的?为何谢家阿姐不让阿狸去呢?

    “大白,我不想去找阿狸了,他有好玩的地方都不带我去呢。”王熙之一本正经地对着大白鹅道,“我决定了,今日我要一个人去出去玩,哦,带着大白一起玩,好不好?”

    然而被她捂住嘴快要厥过去的鹅哪有去与不去的权力呢?

    这世家小娘子单独出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王熙之越来越兴奋,等谢家人散了后,她偷摸着走出了巷子,然后拽着大白往巷子的另一个出口飞奔,半条乌衣巷都回响着少女脚踝的银铃清脆撞响,阳光落在她绯色裙摆,那光色比墙角落了一地的榴花还要明艳。

    平日坐牛车不觉得累,她少出闺门,还未到朱雀桥,人就累得气喘吁吁,连带着原本灼目的烈日都变得稀薄,暮色降临得极快,凉风将她颈上的汗吹干,乌发吹散,倒是清爽了几分。

    她也不怕夜晚有危险,只觉得渐渐在河边亮起来的烛火别有一番烟火人家逸趣,站在柳堤上,望着渐渐沉浸在夜色里建康城,以及那看似滚烫的金色河流变成了浑浊的墨色,她竟然有些看痴了。

    桥北桥南两世界,她看到桥南的河岸边有人在开始放游盛着短烛和油灯的花灯,火焰在河中浮浮沉沉,

    翻涌的墨色河流上浮着花灯向远方而去,她摸了摸挎包里的五十张往生咒,掐指一算,然后拍了拍脑门,“今日是七月十三,我还以为是十四呢。”

    不过既然出来,那就把往生咒烧掉吧。

    王熙之等着天黑,等着各士族回来的牛车都走没了,才偷摸着上了朱雀浮航,一路走到桥南河岸。桥头挂着风灯,不过过几个时辰就会熄灭,她趁着有光,拿出一张往生咒来折花灯。

    大白总算得到了解放。落河游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见王熙之将一朵并不好看的花灯放在河面……

    嘎!大白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不好看,因为我手笨嘛”!

    嘎嘎!大白想,这根本不叫花嘛,好好写的字也糟蹋了。

    “我知道啦!”王熙之干脆把一叠纸都取了出来。扑哧扑哧地爬回朱雀桥,然后双手合十道:“敦伯,您的头挂在桥上那日龙伯说不准我们去看,也不准收回来安葬,因为若是这样做了,我们家就会倒霉,现在祠堂还不敢立您的灵位……可若真的有魂魄从黄泉归来,那您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我们,一定很孤独吧?”

    “我每年七月十四都会抄很多书帖给你烧过去,因为往日都是在家偷偷烧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记错日子,不过早一天也无妨吧?”

    她絮叨完毕,然后凝神,将玄力灌注于十指间,不知是哪来的阴风将朱雀桥头的风灯摇晃猛烈起来,然后她十指一松,数十张藤纸如扬羽碎散向四周吹散。

    有鬼啊!妖风!

    刚巧有人驭车过桥,车夫见头顶皆是如雪絮的纸片,顿时吓得猛力扬鞭。想把这青牛变成快马使唤,哪知青牛不给面子,哞哞叫起来,停着不动了。

    纸片被风吹着还在半空漫漫荡着。王熙之扬起小脸,呆呆地看着,然后那些纸片不知为何凭空自自燃起来,同时一滴汗珠自她额头滑落颊边。

    车夫见纸片烧起来更是叫得厉害,弄得在车里休憩的主人也烦躁不安,“鬼叫什么!”

    “真的见鬼了啊大人!”车夫哭丧着脸道。“也不知是不是大将军的鬼魂回来了!常人都道,这朱雀桥挂过大将军的头颅,他总有一日会带着千万阴兵回来索命的!”

    大将军指的就是王敦,自从王敦死后,东晋还未曾有一人拥有他那么大的军权,连郗鉴都没有,所以即使他已经死了六年,这大将军的威名还是他。

    “混账!郗鉴将军刚在三桥篱门进城,这大将军若是敢带阴兵来,也不怕被郗将军的杀气给震煞了!”

    ……

    主仆的斗嘴声渐行渐远,王熙之拍了拍心口,幸好她站在暗处,没被人发现。

    纸片落地时已被烧成灰烬,她拍了拍手,正准备带着大白回家,一转头就见有人不知何时在暗中看着她……似乎还看了许久。

    那人骑着一匹黑骏马,跟她一样孤单地没有带着侍从,服饰看着似乎也很华贵,腰间还佩着剑。

    男子轻轻笑道,“修为中上,但没有警觉心,果然还是个小女孩啊。”

    听语气似乎没有恶意,王熙之吐了吐舌头,“你看到了?能保密吗?”

    “若不保密,你要跟我打一架吗?”那人觉得很有意思,故意逗她道,“拜祭大将军王敦,这可是犯了忌讳啊。”

    王熙之沉默半晌,摇摇头,“现在打不过,而且我不会打架,没人教过我,但是你若不保密,我会派人让你变成哑巴。”

    “如果我教你打架如何?”那人干脆下了马,跟她越说话心情越是舒畅,这是许久没遇到的事。

    王熙之往后退了几步,肃色道:“你站着不许动。”

    那人被他严肃的脸孔给逗乐了,跟木偶似的杵着不动,“考虑考虑我教你打架的事吧?”

    “阿狸说在外面不能随便跟陌生大叔说话。”王熙之坚定摇摇头,“打架很没意思,浪费我练字的时间。”

    “练字……浪费这一身天赋,真是可惜,你说说,蓬莱阁里那么多典籍,为何一定要学这没用的字帖?”那人叹了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我认识一个来自蓬莱阁的小丫头,只大你几岁,但人家可比你有志向多了,她想要成为皇帝,你呢?”

    “……你也想成为皇帝吗?”王熙之望着男子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悠远,像是一道穿越时空的箭穿透了男子的心口,将他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俯下身,落在脸颊的银发衬得他的脸愈发俊美阴枭,“你看一看,我到底是能成皇帝,还是会死呢?郭璞传你算学卜筮观星,你就算不愿学,但作为琅琊王氏悉心养育的天赋之才,你应该能看到我身上是否有王气吧?本来我今日是闲来散心的,没想到能遇到你,这也是一种缘分呢。”

    王熙之倒也不再退了,若再退就是怕了这个人。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数笔,似有墨字在两人面前闪过,墨色迅速在空中消融,她看着他的眼睛道,“龙不在你身上,你是马。”

    男子怔了怔,然后他看到王熙之眼中露出淡淡的悲伤,女孩儿带着些许怜悯看着他,“若你执迷不悟,那么你的命数就要到头了。”

    男子直起身子,仰头望天,声音微弱,“星星是这么说的么?若是郭璞在,他会不会也为我起一个不得成功的凶卦呢?当年他就是这么算出了王敦的下场啊。”

    王熙之看着银发男子,蓦地从他那保养极好的面容上看出了满脸沧桑,心中似乎也对他不那么厌恶了,因为他快要死,很可怜的样子。

    男子重新上了马,对她道:“今夜的事我不会说,见到你我很喜悦,人与人之间有际遇缘劫,若我死了,你能否在明日的今日为我写一篇往生咒呢?”

    王熙之咬唇,缓缓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会知道的,当你在某座桥头见到我的头颅之时……”司马宗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调转马头驭马离开,同时轻轻道,“但若我活着,那么你可要为你琅琊王氏满门写往生咒了。”

    这后半句王熙之没有听到,她只是呆呆立在原地,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轻轻道:“可司马氏从来都不是龙啊。”

    被冷落许久的大白从水里爬上来时,发觉王熙之情绪低落,她觉得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也不知这时家里是急得开了锅还是根本没人发现她离开。

    她趴在桥头继续看着满河的河灯飘过,直到月升中天时,她决定结束今日的冒险之旅,刚下了桥没多久,就听到远远有数辆车驾响起,她躲在一旁,看到车的制式,以及车外的随从,断定来人身份应该是将军之类的,因为随行都是军人。

    然而郗鉴的归朝,跟她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她也许更怀念郗璇一点。

    依旧从后门回到家,院子静悄悄地没有人,她总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回到房中,她找出一叠纸开始折花灯,折着折着就在席子上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就在她沉浸在梦乡里的时候,谢安从墙外翻进来王家来,然后看着满地的折花,不由笑了,不舍得打扰少女的浅眠,他提笔在信笺上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也不知她想没想自己呢?谢安自作多情一番,又将纸揉碎了,跟地上一堆花灯混成一堆。

    然后他悄悄离开,就跟来时那样。(。)

    ps:  熙之卖萌小剧场。

第五十八章 谢家风雨() 
第五十八章:谢家风雨

    秋凉如水,谢安自东城府夜归。

    白天在撷芷阁中休息半日,听到郗鉴回京的消息,整个三桥篱门热闹非凡,众人皆是看来这威名远播的流民帅。

    郗鉴屯兵京口,只身带着数十名随从归朝领赏,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原本是打算低调入城,却不料被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谢安倚在撷芷阁三楼窗前,小烛一脸幽怨地替他削着果皮煮着药茶,心里嗔怪道这小郎君好生不怜香惜玉,阿丁姐姐说让你把我当丫鬟使唤,你倒当真了。

    “我年方十岁,除了把你当做丫鬟,你还能为我做什么?”

    谢安望着郗鉴的车骑驶过撷芷阁外的街道时,不由笑着调侃了一句,小烛涨红了脸,恨得他立刻消失。

    于是谢安就跟在郗鉴的车骑后回了家,回到家时,谢真石早候在书房,同时还有一脸肃色的谢奕和谢据。

    谢安少见家中兄长这般严肃的阵仗,还在盘算要不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就被谢据抢身挡在谢真石跟前,“阿姐莫气,我看阿狸真如王述所说,是落了水所以在撷芷阁休息,看他脸色,寒气还未褪……”

    二哥谢据难得护短,大约是因为女人生气的可怕程度难以想象,生怕他受了家法。

    谢真石绷着脸,一丝笑容都没有。

    “阿姐……”谢安深吸口气,知道多说无益,直接将重磅消息抛了出来,“姐夫同郗鉴将军回来了,不过眼下要去台城拜见小主公……”

    谢真石无动于衷,膝前的剑很是耀眼。

    姐夫不好使了。谢安怅然,乖乖地跪在三位兄姊面前,“阿狸错了,不该夜不归宿,请阿兄阿姐责罚。”

    书房里寂静无声。唯有那寥寥药香与书香随风散乱,微弱的蛙鸣在帘外荷丛里传来。

    蓦地,谢奕扶额轻笑,“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我可许久没见他这副讨乖的模样了。”

    谢真石轻轻瞪了他一眼,“上行下效,这些年阿兄你纵着他还少了?”

    谢奕立马闭嘴,不敢再笑。

    最后谢真石见谢安脸色确实不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最后罚了他这几日在家抄书了事。

    ……

    郗鉴归来,京中原本微风旋动的气氛更紧张了几分。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桓温才在刑部过了一夜,就被庾亮派人请了回去,一是卖桓彝的面子,二是郗鉴上奏的名单里,赫然有桓温的名字。

    一时间名满建康的小赌棍一跃成了平乱小英雄。

    这赌坊杀人事件也随即烟消云散,因为廷尉处雷厉风行地将传言中被桓温所杀的打手“阿润”给寻到了,最终桓温的打架事件以赔了些许医药费给平息下去。

    还不到一日,被困家中的谢安就听到厨娘喜滋滋地同他道:“原说是桓郎君动手打人,如今查出来。他打的那伙人就是跟羯人勾结的叛贼,这回可好了,桓郎君这回可是小英雄。”

    桓温以往来谢家勤快,家中厨娘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如今这般骄傲的语气倒有种自家儿子出头的自豪感。

    所以欢喜的人自然是桓温,而这愁的人换成了谢安。

    因为王熙之像是在躲着他。

    那日夜归后去悄悄探了充满墨香闺房的一眼,隔日得了谢真石****,捧着一叠抄书去找这位小老师,没想这丫头却问他,“撷芷阁是做什么的?”

    这自然是不好说。谢安支支吾吾半天,王熙之也没追问,原本浮在唇边的笑容悄然隐去,然后道:“我要看蓬莱法帖了。”

    这看蓬莱法帖需进入冥想。即是玄修,王熙之往日会放在睡前做功课,没想却成了逐客令。

    “我写的字很不好看,你不罚我了?”

    “那你回家慢慢写。”

    大清早吃了一回逐客令后,午后再去见吃得就是闭门羹了。

    最后好歹他逮住王胡之才问清,原来王熙之问了他撷芷阁是何处。王胡之随口答了句,“就是养着歌伎的地方,大人闲来无事就去那消遣。”

    王熙之问道:“原是寻欢作乐之地,胡之去过?”

    王胡之摇头,“阿兄们去过,我听到他们说的。”

    ……

    谢安无奈,即使今日是七月十四,鬼门大开的夜晚,他也要去王家跟她说个清楚,免得两人心生嫌隙。

    虽然谢安也不懂王熙之在生着什么闷气,女孩的心思大概是世间最看不透的。

    哪知王熙之一见他反倒很惊讶,“今夜鬼门关开,是不许出门的。”

    “就算被小鬼缠身,我也要来,这几日过得惨兮兮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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