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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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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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作甚?若士人都往山间水泽里跑,我大晋就无人可用了,阿衍年幼,你堂堂会稽王,散骑常侍,应好好辅助你的侄儿,而且建康那么多同龄人,你回去孤零零的,小小年纪就会变老头子了。”谢安忍不住想敲他脑袋,这年头的士人一言不合就往山里躲,说好的听是畅游山水,修心立志,说得不好听就是仗着家族背景,逃避现实,当然也不排除苦于无门路出仕的有才华之人。

    司马昱若不为国效力,躲回会稽,反而是浪费。

    司马昱没被人这般训过,却听得服帖,还没回过味来,就见谢安身手矫捷地落入潭中,合欢也目瞪口呆目送着谢安的离去。

    两主仆呆立片刻,远远听到鸡鸣才回过神来,合欢轻轻道:“若是王爷担心,不如等天亮了,小奴陪您去谢家做客?”

    司马昱深深吸了口气,骂道:“蠢,这几****我都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当个鹌鹑才是上策!”

    (。)

第五十六章 洛阳的魅影() 
第五十六章:洛阳的魅影

    赤鸦飞过了台城,在建康城黑夜中飞行,身为鸟类,它比人类看得更高更远,它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从建康的西面飞到东面,从山川到河流,从小巷到高塔。

    它看到青溪河上有人夜游,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少年如游鱼般浮出水面,少年在月落之时出现,如幽冥界来的鬼魅,而且……它似乎还认得那个少年。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它略略飞低了,幸而今夜无云,它认出那个少年,然后被掐过脖子的阴影涌上心头,促使它慌慌张张抖着翅膀飞开。

    少年像是在水里待了很久,久到他整张脸都如月色那样清冷苍白,月落之时是最冷的时辰,他浮在满是月光随影的河面,等了片刻,有船驶来将他载走。

    少年离开了,赤鸦这会儿不知该去何处,虽然神棍说它是天降吉兆,因为暗绯色羽毛的乌鸦真的很少见,也许是吧,它想起了从前居住过的城市,那里也有宫殿台阁,比建康更为华丽壮观。

    若说建康的小家碧玉,那么那座城就是大家闺秀,它的名字叫洛阳。

    只是当赤鸦离开洛阳的时候,那里已满是幽魂和尸体,那是它第一次振羽将整个城市盘旋一周,有见它的人会指着它尖叫道:“城上有乌,自名破家。招呼鸩毒,为国患灾!”

    但是当它来到江左时,神棍却称它是吉祥之鸟,并且让皇帝大赦天下。

    所以说,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鸟类是永远不会懂得人类的心思,不过它知道自己的境况比那些被人类训练成叼木牌占卜凶吉的蠢鸟不一样,因为它有自由。

    于是它离开了建康城,沿江向东而去,想要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它以为只要离东面近一点。就能离太阳更近一些。

    然后,它在幕府山附近看到有船靠岸,从船上有两人下来,要沿着石阶上幕府。幕府是王导刚来到建康时所建的府署军帐。只是近年来这幕府已闭,也不知何年才能开府,赤鸦觉得大家在建康住得很安逸,也许近年不会再有开府之日了吧,因为一旦开府就要打仗了。

    赤鸦不喜欢建康变成如洛阳那般。不希望中元节黄泉大开时,满城都是不安的幽魂。

    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穿着白袍,白色为平贱者所穿服色,但这白袍穿在此人身上却有说不出的绝俗,他身后那女郎身着玄裳,风袍将她脸挡住了,整个人似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男子走路轻快,像是一抹流云在山间流动,女郎步履也是很轻的。只是更像溪水般绵软,她手中的风灯也飘荡着,宛如流萤。

    赤鸦比他们飞得更快,停在了幕府的旧檐上。

    那男子到来时,似乎注意到了这只鸟,只是因为还未亮的缘故,他只当它是平常的乌鸦,自言自语道:“清晨见鸦,也不知是凶是吉,不过带着你。就算吉也会变成凶吧,你说说,就差最后一步回建康,我们要折损多少人?”

    女郎抬起小脸。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安静得像个死人。

    因为谢尚很久以前对她说,宋姨,你废话很多,也是栽在同我家阿狸的废话上。所以你最好学着少说话,多动脑子。

    可是即使当谢尚循礼敲着幕府的门时,得到的回应也有空荡的回响,她忍耐许久,回了一句,“绿珠师父坠楼时,我就见过漫天的乌鸦,所以一向觉得它给我带来了厄运。”

    “那你见到司马宗的时候,一定是漫天都在落花,不然你怎会死心塌地帮他呢?”谢尚边说边一脚踹开了府门,急冲冲赶来的主簿借着灯见到谢尚的脸,当即就给跪了,“谢郎来得好快!这飞鸽传书还道你们没出发呢!”

    “司徒大人就派你来接我们回去?”谢尚饱饮风尘,已经很久没睡一个好觉,脾气也不如以往的风评好,唯有这张脸,经过大半年的历练,愈发得凛冽潇洒的气韵,主簿偷看他时,还会有些失神,毕竟是整个建康最美的郎君啊,这一趟听闻斩杀了不少人,被幕府官员私下称为绝色修罗。

    因为谢尚无论是做什么都好看,连杀人也是。

    幕府这大半年一直低调听着谢尚的调配,连品阶比他大的都得听命,因为是司徒大人的命令,谢尚有“开府”的权力,也就意味着谢尚隐藏的兵权。

    这谢家郎君若安然回到建康,只怕要一飞升天了罢?

    只是眼下,这回建康之路只有一步,却危险重重。

    主簿分了神,被谢尚瞪了一眼,他忙道:“司徒大人哪舍得让您受伤,所以派来阿乙大人!”

    阿乙?

    谢尚想起那平日跟夜蝠似的出没的仆人乙,终于觉得王导这回总算没坑他了。

    大半年流落江左剿灭司马宗的势力,还要保护宋衣,也不能见家人,还不能去看谢安,简直就是双重折磨。

    “不过还在阿乙大人还在路上,近日建康也不太平,所以调配人手缓了些许。”

    主簿想拿衣裳给他换上,却又遭到了谢美郎的白眼,但白眼也是美人的白眼,他正琢磨要献些讨喜的殷勤,就听宋衣冷冷道:“你最好说些谢安的事给他听,这样起码不会他会对你笑一笑。”

    “谢……三郎啊!可了不得了,三郎他……”

    主簿犹豫着要不要把谢安智擒柳生,夜闯宗王府的最新消息告诉谢尚,不过生怕谢尚分心,毕竟自家宝贝弟弟遭逢危险,只怕他就抛下宋衣回建康找司马宗拼命了。

    谢尚目光流转,盈盈含着如水的杀意看着他。

    主簿急中生智道:“三郎养了一只松狮,可乖巧了。”

    ……

    谢尚蹙眉,宋衣忍不住笑了,主簿找了个借口遁走得比老鼠还快。

    “莫非司马宗找上他了?”谢尚不愧是谢尚,见主簿那闪烁的眼神,就觉出了不对,如今整个建康城,怕是连庾亮也拿那他家阿狸没办法,若他想横行霸道,王导定会给他撑腰,可要出了事,定跟司马宗有关。

    宋衣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立刻消散。

    谢尚淡淡道:““你想回去的洛阳已经不在了,醒醒吧,那个人一定要置你于死地,你还在留恋着什么?”

    宋衣将脸缩在风帽的阴影里,沉默许久道:“那年我们还都是小孩,他小小年纪就生了一头白发,但是很好看。后来绿珠师父坠楼,其实坠楼是最好的解脱吧,若没有人保护,我们的下场连营妓也不如。”

    宋衣还想说些什么,谢尚忽然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道:“乌鸦飞走了,有人跟着来了,看来早就埋伏在此。”

    此时已唯有晨光,太阳还被挡在山的背后,天边云层裂开数道口子,在淌着暖色的血。

    宋衣这大半年都处在这样的境况里,但每次她还是莫名害怕和担忧,若她还有修为功力,那么起码能够帮助谢尚,不会如今像一个废人需要他的保护。

    谢尚瞥了她一眼,拔出剑挑开她的风帽,“把你头上那难看的帽子摘下来,就要回建康了,跟个奔丧的妇人似的,太晦气。”

    谢尚一脸轻松,虽然他已经很疲惫了,但青年的眼里充满着自信,仿佛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步伐似的。

    “你为何不怕死?”宋衣问了一个很久不敢问的问题。

    谢尚傲然道:“迟早要死的,怕又有何用?你是谁跟学的杀人之术,杀人倒不手软,轮到自己要死,却怕得跟鹌鹑似的。”

    “你若今日不堂堂正正同我踏入建康,那么一辈子都将堕入深渊,生不如死!”

    微熹的晨光里,石崇、绿珠以及石崇府无数小小的女孩们的脸在宋衣脑海一一闪过,她是她们中最美的,所以司马宗才选择了她,将她带出了被血洗的府邸。

    如今要杀她的人,依旧是司马宗,那个白发的少年,其实早跟自己的美一样,如同壮丽的洛阳,已经被摧毁了。

    如今她面前的是,谢尚。

    大半年相处,两人之间的血债,依旧是一道迈不过去的阴影。

    “琅琊王氏并没有让我杀你父亲。”这是她半年前对他说的,那时候两人相处时很少话,谢尚沉默得像个哑巴,也更像一座绝美的石像。

    “我怀疑过司徒大人,是因为他始终是琅琊王氏,他知道很多事情,这世间种种都是他的棋子,连我自己也是,但是这种感觉挺不好的,因为人人都向往自由。”谢尚当时沉默许久才道,“但后来我梦见了阿爹……不管怎样,我如今保护你,那么琅琊王氏欠我一笔,而陈郡谢氏的未来也会更好,因为我要代替阿爹振兴谢氏。”

    宋衣问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谢尚浅浅一笑,“你跟司马睿司马宗这些人和事,我真的不感兴趣,恐怕廷尉会更感兴趣一点,不过你们那点感情纠葛若与除叛臣无关,还是别说出来了,这世间终究是你欠着我,我欠着你才能成为羁绊。啊啊,多久没回来了,真想懒懒地在书房睡一整天,琅琊王氏欠我这大半年的悠闲日子啊,一定得要些好的补偿。”

    “可这里还有那么多碍眼的人啊!”

    随着他拔剑,藏匿在幕府周边的死士已渐渐逼近,赤鸦很快地飞走了,因为它似乎嗅到了血腥的气息。

    “已经不是你们的时代了,将洛阳忘掉吧,这里是建康啊!”

    谢尚展颜,他如一道清洌华丽的剑光斩破了宋衣心头最后一道阴霾,那瞬,藏在山后的第一缕阳光降落人间,流淌在山林间,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

第五十七章 王熙之的半日冒险() 
第五十七章:王熙之的半日冒险

    王熙之这一日起得很早,她已经有几日没见到谢安了,也不知这人最近在忙些什么,阿甲阿乙也不见人,往昔都是不曾出现过的事。

    她莫名不安,却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洗漱完毕时,天才蒙蒙亮,眺望远山倒有些许朝阳染林,而建康城仍是一派灰蓝的天色,风中带着些许凉意,她披着件鼠灰色的外袍,往王导的书房而去。

    因为王导也信佛教的缘故,她在书架里翻到了本《四甘露咒》,这是佛教徒用于超度亡灵的的咒语,就这么跟偶人似的跪坐着将一个上午抄了过去,府中这会儿没人知道她在哪儿,再加上王导书房若无允许都不能进入,所以连朝饭也没人叫她吃。

    王熙之捧瘪瘪暗叫的肚子,一走出书房时,就被如瀑布倾斜落满长廊的阳光给弄懵了,阳光似变成了血色,铺天盖地将她灼烧,最后视线彻底变暗。

    午时了,王熙之歪着头站在日头下许久,才决定回去,因为似乎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回到小院,门前已跪了一地的下人,曹夫人少不得又将她“慈爱”地训了一顿,让她下次记得带仆从,免得徒增家人担心。

    她自知理亏,又加上饿得发晕,如不倒翁般摇摇晃晃地卖着乖,最后还是她的大白跑来解围,嘎嘎叫着飞扑到她怀里。

    她勉强抱着肥得能抵两天储备粮的大白回去,把曹氏带来的吃食全吃了净。最后站在镜前捧着自己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跟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日过得极没有实在感,她心里空落落的,将剩下的《四甘露咒》抄了第五十张纸,天也擦黑,大半天,除了偶尔飞过的鸟,大白,曹氏。家里就没人别的人了,连谢安也不来找她。

    最大的收获反而是那看不懂的梵文越写越好看了。

    “去找阿狸吧?告诉他我又学会了写梵文,好不好?”王熙之边跟大白商量,边在它的脖子上套上一个银制项圈。这是谢安托人做的,说是大白跑得太快,你以后出门可牵着它走,每日饭后在秦淮河旁遛一圈鹅,就不会长小肚子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其实除了脸,身子还是瘦的,阿狸说,这叫婴儿肥,可爱得紧。

    先换身轻便的衣裳,然后将五十张往生咒装在谢安送的小挎包里,然后牵着大白从后门溜出去了。

    可刚一出后门,就看到谢家似乎闹开了锅,平日没人的后门此刻正站在一脸气得想要揍人的谢真石,蒜子躲得阿娘远远的。垂头丧气,几位姨娘正劝着谢真石,还试图去夺她手里的剑。

    这一闹,吓得王熙之跟兔子似的缩了回去。

    王述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正给谢安求饶,“褚夫人莫气,三郎虽然一夜未归,但现在住在东城,安全得很。”

    “如今还瞒着二叔,若被他知道,阿狸这小子定要被家法处置。不过二叔要罚之前,我也要揍他一顿。东城?撷芷阁是什么肮脏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人都来跟我告状了,说我家阿狸被你带着去了伎馆。如今一夜未归,你太原王氏的名声不要也罢,我家可从未出过这等浪荡子弟!”

    “别同我说什么士人风流,来日就算他及冠了,这种地方我也不许他去!”

    王述一句话没插上嘴,眼见平时只会淡淡微笑和蔼得体的谢真石展露护犊之心。这可怒火可不是一般人可承担的。

    王述并不知道谢安夜探总王府,大清早他只见谢安面若白纸,一身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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