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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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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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他等了半晌,也没等来谢家的车,倒是等来另一个邻人。

    这位邻人名叫桓彝。官衔是散骑常侍,因平定内乱有功,刚被封万宁县男,人逾中年,勉强跻身入江左八达之列。

    倒不是什么高门贵族,孔严心想,但因对方是八达之名,又是长辈,他准备让道,也算是循了礼制。

    可桓彝知道他在等谢家兄弟,也不愿走了,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他看。

    孔严挑眉,“这是何物?”

    桓彝笑道:“彭祖不如品评看。”

    彭祖是孔严的表字,他接过黄麻纸,见前面两句是未曾读过的诗。

    桓彝擅长品评人物,也有娴熟的摹写技巧,孔严一看便知是桓彝在遇到了感兴趣的人,摹了人家的字,来找人共同品评了。

    这便江左八达为人尊敬的理由之一。

    因为被江左八达品评的人物,能够增加声望,有利九品选官。

    “磊磊石子冈,萧萧白杨声。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孔严逐字吟罢,淡淡道,“诗句并无出彩之处,这字,倒已窥墨道门径,仅此而已。莫非桓伯父觉得可以入弱鱼池小榜了?”

    言下之意就是挺一般的呀,桓伯父你这兴奋劲是哪来的?

    桓彝伸出四根手指比划道:“记得你是十岁入弱鱼池小榜,十六岁入墨魂榜得六品品阶,可这字,谢家安郎,年方四岁。”

    桓彝仍是一副笑脸,孔严嘴角一抽搐,像是被风给冻着了,而桓彝伸出的四根手指仿佛迎风给了他一巴掌似的。

第四章 邻家书圣是萝莉() 
第四章:邻家书圣是萝莉

    就在孔严与桓彝等待之际,谢奕刚带着谢安从西市出来。

    谢安给两个侄子买了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如布虎、铃铛之类的。

    谢奕问谢安想不想要,他摇摇头,反倒拿钱去买了些练字用的麻纸,晋时尚未有宣纸,麻纸算是最优的选择。

    谢奕帮他把纸张收好,宽慰道:“家中练字用纸应该不会少,不过阿狸有心努力,阿兄甚感欣慰。”

    离了西市,牛车再行至朱雀桥时,已是入夜时分。

    雪已停歇,天色灰蒙,两人下了车,伫立在桥头,秦淮河面宽大,水势汹涌,江风迎面而来,水汽隐隐扑面。

    朱雀桥又名朱雀浮航,横跨秦淮河。浮航是以舟为桥,日常用作桥梁,战时能拆分断桥。

    建康城中因水渠河道多,桥梁浮航自然也多,朱雀浮航因在城的中轴,作为交通连接枢纽而最为著名。

    桥上风景如画,无论是春光明媚,抑或是凛冬飘雪。

    “阿兄,我以后就不用回剡县了吗?”

    谢安想起父亲信上的话,看来朝廷因为伯父谢鲲的死对谢氏有所抚慰,一则是给父亲进了爵位,二则是有意调大哥回京师,毕竟如今伯父去世,于谢氏的未来有极大影响。

    谢奕握着他的小手,点头:“以你的才华,日后必定在我等兄弟之上,阿兄在剡县时,虽在小事上行事随意,但对你尤其严格。因为你是的未来,才是阿兄的‘大事’。”

    孟子曰:理亦无所问,知己者阕砻。良驹识主,长兄若父。

    谢安揣测着大哥的心意,大抵也是如此,心里不由暖意浓浓。

    他点点头,转念道:“不过,阿兄为何今日要与孔家交恶?你知道我的性情,一定会出口拦你。”

    谢奕了然一笑,“你与我性情是一南一北,加上孔彭祖那遇到我就不能淡然的性情,正好能体现出你性子沉稳温和,我和他闹得大了,此事定会被作为谈资传扬出去,于你声望有助。”

    谢安当然明白,这是大哥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这时期的风流人士,无不有各种雅趣之事传播扬名,名望权势从来都是一体的,谢家有如此经营手段,自然别家也有。

    “而且你并非故意做作,全然凭心而为,不必介怀。阿兄助你心甘情愿。至于那孔严,就让他当一回你的垫脚石好了。”

    谢奕说得坦荡潇洒,平日里他看似没心没肺,粗鲁豪放,心思却比任何人都细腻。

    站了一会,两人打赌,谢安说孔严已经回家了,毕竟士族弟子娇生惯养的,哪经得起长时间在冷风里傻呆着。

    谢奕却道,他了解孔严性情,应该还会在那等,那家伙就是鼻孔朝天的性情。

    谢安心道,我那番话虽是以退为进,可孔严也不会与我这小孩计较吧?

    不过这一回,谢安真猜错了。

    回到乌衣巷口,孔严居然还在老地方堵着巷口,而且旁边还又多了一辆牛车,纵然乌衣巷巷口宽敞,也经不得三驾车在这里扯皮吧。

    最头大的当属乌衣巷口的守卫,小兵望着这三位大人,简直想要给他们跪了啊,你说这冷天冻地的,大人们都身娇肉贵,杵在这里也不嫌冷。

    眼见着谢奕带着谢安回来,孔严落车迎上前,谢奕眉头微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谢安也是无语,明明这位孔大哥的家就在巷中,就算等人嘴炮也要回家穿件衣服再来等啊!冻病了我们不背锅哦!

    孔严目光落在谢安身上,唇边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谢安背脊发毛,欲要后退,这时听到身后暮色中,远远有铃声和牛哞传来。

    巷子守卫也远远瞧见了来车,那车夫是眼熟的,他如临大赦般,提灯迎上去,口中高声道:“是司徒家的车啊,各位大人让让,这天黑路滑,可得小心咯!”

    司徒即是东晋第一望族琅琊王氏家主,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徒王导,兼任宰相、扬州刺史,除了皇帝的车辇,谁也不敢让他府上的牛车让道。

    而且王家也住在乌衣巷,就在谢家对门。

    所以王司徒家的牛车轻轻松松地从孔、谢、桓三家的牛车间驶过。

    嘎嘎嘎——

    谢安不知是不是自己耳鸣,居然听到鹅的叫声,正疑惑时就见王氏的牛车上,有只大肥鹅从车厢里拱出了个屁股。

    一双白皙的小手又将它抱了回来,紧接着又有几只小白鹅钻了出来,总之,里面那人忙得很,王家的牛车刚进了巷子,不得不停了下来。

    能和鹅同车,这也是稀罕事,只是不知里面那位是琅琊王氏的哪位……

    谢安正笑着,忽然想到什么了,迈着小短腿不禁想冲出去,可手还被大哥紧紧握着。

    谢奕奇怪自家一向淡定的三弟,怎地如此冒失?

    “那车上是不是王、王……?”

    他要说是当然是书圣王羲之,琅琊王氏王司徒的侄儿。

    王羲之爱鹅可是出了名的,而且有典故的!

    就见那王氏牛车停了,几只小鹅滚落在地,乱喳喳地叫着,一只大白鹅被雪团似的女童抱了出来。

    女童脸有些婴儿肥,显得珠圆玉润,但眼神有点呆,大约是过于专注身边的鹅了。

    女童抱着鹅非常吃力地被女仆搀了下车,但她也不肯将鹅假手于人,向巷子里的家摇摇晃晃走去。

    而她身后跟着一群乱叫的小鹅,和无可奈何的家仆。

    见此情景,众人面面相觑。

    “是熙之妹妹回来了啊,这回又从哪儿寻到好鹅了吧?”孔严如是道。

    熙之?王羲之?真的?

    是我打开东晋的方式不对吗?

    一代书圣怎么会是女的?!

    而且还是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萌萌哒的萝莉?

    于是,谢安有些懵了。

    鹅声渐远,谢安还沉浸在一股隐隐不安的心绪中,想着等回家再问问,邻家那位未来的书圣到底是男是女。

    这时就听孔严问道:“无奕兄,这位便是你家三郎?”

    孔严虽极力保持着风度,却冷得连说话声音都在抖。

    谢安从容回答:“安见过孔家阿兄。”

    “你我本是邻居,不必如此多礼,天色已晚,不如邀我和桓常侍一同去贵府做客,无奕兄,我可等你喝酒很久了!”孔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走上前来,双臂一伸,就将小谢安抱在怀里,一副和善邻家大哥哥的笑脸,让众人心中一阵不适。

    作为当事人,谢安被这位孔大哥突变的画风给吓到了。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啊。

    幸好是被大哥谢奕抱习惯了,谢安一脸镇定地展露笑颜,“此事甚好,阿兄在剡县也时常感叹无人陪他醉饮一番呢,可惜安年幼,不能饮酒。请问这位伯伯是……”

    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旁边那位一脸迷之微笑的中年大叔身上,士人打扮,也是广袖轻袍,潇洒轻薄的服饰在寒风中瑟瑟飞扬。

    他多想提醒一句,伯父啊,老寒腿风湿就是这么冻出来的啊。

    谢奕连忙介绍,“无奕拜见桓伯父,阿狸,这位是桓伯父也住在乌衣巷,是与咱们伯父同列江东八达。”

    桓彝轻描淡写化解之前两家嫌隙,“既然是去谢叨扰,那就有请主人家的车开道,我同彭祖随后。”

    谢安总觉得这位大叔望着自己的迷之微笑有些可怕啊。

    “正是如此。”孔严抱着谢安,左右端详着,心道,这面有病容的小孩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胜在长相清秀。

    年仅四岁便能写得能一手入墨道门径的书法,这谢家默不做声地居然培养了这么一个人才!

    虽然士族里天赋极佳的孩童不少,但多在高门世家,家学渊源,相比谢家才两代官宦,,底蕴根基都薄弱。

    总之,孔严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亲眼看看谢安的才学是否属实,说不准这诗前两句还是谢奕想的呢!

    这不,他就厚着脸皮抱着谢安不撒手,心中发誓,一定要弄清楚,不然今天就白白被这小孩打脸了!

第五章 论墨品诗() 
第五章:论墨品诗

    折腾半天谢安总算能够回家了,虽说是被孔严抱着回去的。

    无奈自己如今只有四岁,孔严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也会死要面子将他送到谢父手上。

    “阿狸入冬之后吃得多,辛苦你了。”

    大哥谢奕在父亲面前憋着笑,幸灾乐祸。

    谢氏家宅与孔家相邻,虽说是相邻,却也有一段极长的距离,桓彝家就隔得更远了。谢氏大门斜对面就是琅琊王氏王司徒家,王司徒虽提倡朴素,但气派不减。

    谢氏稍显门庭冷落,而且刚有人过世,更显凄凉。

    谢父名谢裒,字幼儒,自幼文笔出众,一出仕就在先皇身边做文书。

    不过他名声并不如逝去的兄长谢鲲大,而且表字中有个儒字,更不受当今文坛青睐。

    毕竟这时期上层社会玄学盛行,清谈之风更甚,名流士人见面不清谈辩论一番,都显得不亲昵了。

    不过今夜是为谢安兄弟洗尘的家宴,无需如此。

    两位来客与谢父寒暄过,仆人布菜,谢安与大哥安静地坐在一旁,一个开吃,另一个酒瘾已犯。

    这是谢安第一次与父亲相见,之前家中谢父每月都会有信寄到剡县,谢安花时间看过,只觉得父子二人关系并不是很亲昵,毕竟谢安自两岁起就跟在大哥身边,逢年过节也不曾回家。

    桓彝:“无奕两年外放之期已过,历练得当,是该回来了。”

    谢父:“只怕他性子无羁,回来便惹祸。”

    孔严:“哎呀,恭喜无奕兄。”

    这是谢父和桓彝聊起了谢奕回京之事,孔严在一旁插嘴。

    他们聊他们的,谢安继续吃。

    慢炖的老母鸡汤颇为鲜美,鱼羹也清甜,渍腌过的萝卜皮脆美无比,这让被牛车颠了一路肠胃不爽的他胃口大开。

    只是这时牛是重要交通工具,一般家中不轻易杀宰,少了许多美味。

    又听桓彝道:“论幼舆之名,实不应薄葬石子冈,只是如今我朝初来江东,若不是有王司徒竭力周全,只怕这国库如今还是入不敷出。”

    幼舆是谢鲲的表字,这下话题又转到谢鲲去世的事上。

    晋尚薄葬,南迁朝廷本就不富裕,加上连年战乱百姓也贫穷,当权者提倡此道,以正风气。

    因此死后葬在平民墓区的石子冈,又为这风华冠绝的谢鲲添了一道口碑。

    在座诸人因谢鲲之死而感叹,谢安见状也停筷乖乖地端坐,谢父就坐在他右手边,这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阿狸,家中食物可吃得惯?”

    “好吃。”谢安点头,“不过刚想到安未能赶上葬礼,心中又愧又憾,就没有胃口了。”

    “无事。”谢父见他病容,轻叹,“我谢氏子弟一向多病,你伯父也因病去世,我接你回来也是由此。月前无奕来信还道你在盛暑大热,晕了两夜才醒来。若有胃口,多吃一点,这半月赶路,也辛苦了。”

    桓彝也道:“幼舆是七贤般的人物,定然不会介怀。”

    竹林七贤盛名已久,是士人的典范,而谢鲲的性情如七贤般洒脱、放荡不羁、忘情外物,加之他清谈、啸咏鼓琴都极为出色,身受士人推崇。

    谢安心中一动,不由道:“若伯父如果遇上七贤,定会被他们邀入林中游乐。”

    此言一出,谢父先是一怔,嘴角微弯,甚是宽慰。

    谢奕身为弟控自然连连点头,“阿狸所言甚妙!”

    连孔严也对这小孩高看几眼,进门之前被打脸的怨气消减不少,只是仍有几分不甘和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

    自己竟然会嫉妒一小屁孩?好歹我也是堂堂孔圣世孙近亲!孔严如是想着,又念及桓彝所摹诗帖,顺势道:“今日侄儿所见,谢家虽痛失一才,却又幸得一才。”

    桓彝正欲说起此事,借此时机将自己摹的谢安祭诗拿出,谢父一观,不由笑道,“孩童稚作,不得当真。”

    之前谢安曾在大哥的指点下回过一封家书,所以谢父认得他的字。

    谢安也凑过去看,有些佩服这位带着迷之微笑的大叔,自己那手字被他临摹得惟妙惟肖,连在冰上书写与几案上不同手感都表现了出来。

    谢奕赞道:“阿狸你可知道,桓伯父临书最为出名,无论谁的字只稍被他看一眼,便能摹得分毫不差。你看,你这‘磊磊石子冈’中有七个石,你故意写得每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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