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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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画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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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粉嫩与《寒林图》() 
自从白日里得了三哥快要归来的消息,范秋白一夜之间根本就没有睡好觉,只心心念念着三哥会带回什么字画来。

    婢女飞白不知劝慰了多少次,自家小娘子不睡,她也没法落下清闲来。于是只好坐在床头陪小娘子闲话,睡意到了深处的时候,飞白的小脑袋不由自主的点啊点,有一回差么点没直接栽到床下面去。

    “小娘子行行好吧,最起码让奴婢也小睡一会儿嘛!”飞白嘟着一张小嘴,开始撒娇。

    “哎呀,早就让你去睡了,还不是你非要陪着。”范秋白只穿了一件素色中衣,身上盖了锦被。

    女儿家的单薄身姿在中衣里若隐若现着,闺房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毕竟是乍暖还寒时候,夜里仍是凉的,范秋白身子骨弱,于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依旧盖着偏厚的被子。

    范秋白半卧半靠在围子床头,面色也多少有了些疲惫的意思,偏生一双点墨黑漆般的眼睛亮的惊人,里面不知装下了多少神彩。

    这时候听着飞白的抱怨,范秋白也觉着好笑,轻轻的推了她一把,让她自行去睡。

    “不行,我要是再不看着些,小娘子你真的会一宿不眠的!这一点我可是清清楚楚的!”飞白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偏生头上一双羊角辫还在晃啊晃,怎么也看不出威严来。

    范秋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道:“我让三哥帮我找李咸熙的《寒林图》,也不知能不能找得到。”

    李咸熙就是李成,与范宽、五代关仝一起,被世人称作“三家鼎峙,百代标程”的山水画大家。李成极善山水,善用淡墨、画法简练,有“惜墨如金”之称,很出名的画石技法“卷云皴”就是李咸熙的笔法。

    飞白听着小娘子的话,小嘴微撅道:“什么林啊、寒啊的,一听就让人觉得冷,对小娘子身体不好!”

    范秋白被这句莫名其妙的牵扯逗得直笑,伸手戳着小丫鬟的脑门儿,笑道:“真是乱七八糟、对牛弹琴,那都是画,怎么还能跟我的身体扯上关系的!莫要再出去胡说,以免惹人耻笑。”

    飞白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小娘子你是画痴嘛,看画成迷的,随便一张画一看就能看一整天。那些画卷什么的对我这种人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对小娘子的影响可不同呢!且不说什么《寒林图》,就是之前捡到的那方未画完的《临流独坐图》残卷,小娘子你不也是看了好几天的么?”

    “那怎么能一样。”范秋白差点被气乐了,“我让三哥找《寒林图》是单纯的为了欣赏,这半幅《临流独坐图》却是觉得好奇。你别说,这几日我看下来,真是越看越觉得奇怪,想要猜出这临摹者的年岁来,竟然都有些困难。”

    “看临摹本就能猜出年岁?小娘子莫不是成神仙啦!”飞白瞪大了眼睛惊诧道。

    “那有何难!”范秋白摇头道,“年纪大小,笔力境界自然是不同的。就如同童子用笔,必定力道不足。大一些之后,即便有了些力道,却没有眼界,用力不均是寻常事。再大一点,若是眼界足够的话,往往笔力不足,这就是所谓的眼高手低……若是老翁之画,即便是年纪大后初学,笔法也必定不同……”

    “好啦好啦!飞白听不明白啦!”飞白连忙喊停,努着小嘴,“反正飞白是辩不过小娘子的。不过小娘子得听我哒!这可是主母吩咐的!哼!”

    看着这小丫鬟又开始拉大旗作虎皮,范秋白故作姿态,脸上摆上了怒容,伸手就去搔小丫鬟的痒,一面搔还一面道:“好呀!飞白你真是越来越厉害啦,要奴大欺主么!”

    二人一起长大,范秋白知道飞白最怕的就是这个,这时候牟足了八分力气,非要把这“蹬鼻子上脸”的小丫头给制服了才行!

    飞白惊叫一声,连连求饶,而后便是银铃般的笑声不住的传出,将初春江南的夜色平添了几分粉嫩的色彩。

    二人一直闹到年纪大些的仆妇敲门来问,才将将止住了。

    范秋白摆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只说方才大概是老鼠的声音,让她们不必在意。

    仆妇们哪里分辨不出老鼠声与笑声?这时候却不好顶撞小娘子,只愁眉深锁的看了飞白一眼,冲着小娘子一施礼,劝了几句“早些安歇”之类之类的话语,便退了出去。

    这一回,主仆二人不敢再多胡闹了,若是今夜的事情传到了父母那里,少不了教他们担忧的,范秋白自然不敢多造次。

    好生躺下,飞白帮着将被褥盖了个严严实实,又陪着小娘子说了几句闲话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范秋白毫无睡意,一颗心依旧悬在半空,痒痒的,只想快些知道三哥带回来的东西到底都是什么。另一方面,她也挂心于那个《临流独坐图》的临摹者,这一幅画让人不解的地方实在太多。而这些不解就如同酒水一般,随着时间的延长,非但没有淡下去,而是越来越沉积、发酵,让不得而知的人就仿佛被勾了一颗心似的,寝食难安。

    好想快些解开啊!

    范秋白这样想着。

    ……

    ……

    翌日一早,楚风早早的起床,穿了外衫在后院中做了做热身运动,跑起步来。

    后院并不大,有井一口、马棚一座、梧桐一株、卸下来的马车车厢一顶,上方天井倒是要比寻常住户家大一些,毕竟这是店铺,并不是传统的人家。

    院子一圈大概有半个排球场大,楚风只简简单单的跑了十圈,就开始气喘吁吁,手脚冒汗,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

    楚风不由得苦笑,心想自己如今这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些,快要赶上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儒生了。

    马棚中的老马看着楚风在院子里转圈,好奇的打了个鼻响。

    咬着牙又跑了十圈,楚风停下来弯腰喘气,豆大的汗珠竟然就开始一滴一滴的往地上落,连眼前都开始一阵阵的发黑。

    “楚郎君,您这是做什么呢!”

    早起的老张打着哈欠从柴房里走出来,正要给老马填草料,却瞧见了这样一幕。

    楚风艰难的冲着老张挥了挥手,张口想要问句早安却没发出声。

    这可把老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楚风扶住了,看着他那一张苍白的脸色,焦急忙慌的问道:“楚郎君这是怎么了!我先扶您进房!这就去请郎中!”

    说罢,竟直接将楚风打横抱了起来。

    楚风唬了一跳,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别人公主抱实在太丢人!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力气,楚风连忙道:“张大哥!张大哥!快些放我下来,我只是在锻炼身体而已,没事的!”

    老张不解的打量了楚风几遍,确认后者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将他放了下来,只是不解的问道:“锻炼?为何要锻炼?楚郎君难道要投笔从戎么?”

    楚风双脚终于沾了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闻言笑道:“不是,只是最近身体素质太差了些,我不想总这样病弱,所以想要让身体变得好一些。”

    “年少便知道养生,这也是正途,只是依楚郎的身体,还是做五禽戏好一些,循序渐进才是正道。”

    陆文端听到了院子里的声响,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冲着楚风笑道。

    “文端先生。”楚风躬身问安,又苦笑道,“五禽戏也是小子常听人说起的,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动作?”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你跟我学来就是。”陆文端笑着捋了捋髭须,笑道,“我少时在家中,也是受长辈督促,每日研习的,离家之后倒也荒废了。如今再同楚郎一起浸淫练习,倒也是一件好事。”

    五禽戏在《三国志》《后汉书》中都有记载,相传为华佗编著,以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禽的动作为根基,对身体加以锤炼打熬。

    这些东西是楚风在课本上曾经学过的,他也听说过后世有人研究这个,只是从未亲眼见过。

    老张自去准备吃食,文端先生便先大致演习了一遍给楚风瞧,之后再一式一式的仔细教授,并将一些呼吸上需要注意的门法仔细告知。

    这些动作看着简单易学,可真正一通做下来,却足以让人大汗淋漓、筒体舒泰。楚风获益匪浅。

    仔细的谢过,陆文端笑道:“不必谢我,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是授人以渔,至于对方钓不钓鱼,就不能我能支配的了。”

    楚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内心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谨遵教诲,每日早晚各练习一遍,让身体强健才好。

    “对了楚郎,”陆文端想起了什么,“昨夜与你长谈,我直到临睡时都觉得赞叹,你在书画上的眼界实在不凡。我就在想,即便眼界都如此了了,想必笔墨上也会不落窠臼吧?我也懂得一些,只是落笔后十分俗气。若是今日有闲暇,你我二人不妨讨教一番,如何?”

    楚风微笑着答应:“长者之命不敢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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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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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早饭之后,楚风帮着老张将店面的门板打开,开门迎客。

    晨光之中,西市人影往来,大多是奔着茶楼食铺去的,开门就往书画行走的人自然寥寥,尤其往范氏书画行这等偏僻处来的更是一个也无。

    先将店面上悬挂、铺陈展示的书画整理了一下,按照题材、笔法一一排列好了,楚风稍稍休息了一下,知会了老张一声,就径自往库房去收拾,只留老张一人在外面看店,若是有客人来就去里面唤他。

    库房杂乱,找寻起东西来都有些困难,不收拾是不行的。

    楚风大概拾掇了一下,发现库房里一共的书画有一百零六幅,其中挂轴居多,五十六幅,各类扇面二十三件,其余的都是筐缘装裱的,筐缘的材质各类都有,柳木、松木不一而足。

    宣和年间最出名的装裱方法其实是宣和裱,又称宋式裱,这是历代以将装裱方式中最为复杂却也最为精美的一种装裱方式。一般来讲,天头用绫、瓣后隔水用黄绢,尾纸用白宋笺,加上画身一共五段。这宣和裱主要是徽宗内府珍藏所用,所以还会按照一定各式加盖内府收藏的印章。这种装裱方法太过复杂,民间很少使用,而且真正能够用这等方法装裱的,都是真正的名品、珍品,不是一般书画能够获得的待遇。

    民间装裱还是以简练的一色裱居多,美观大方即可,库房中的书画也多是一色裱装裱而成,偶尔也有天头处加“惊燕”的。惊燕就是两条绶带,有风时自然飘动,可以惊走燕子,故取名“惊燕”。这种装裱的书画一般放在正厅客厅,别有风雅味道。

    而至于书画题材也是各类皆有,山水花鸟人物不一而足,书画品相上差不了太多,与前厅展示的那些没有太大区别。唯一让楚风感到好奇的,是几幅画作上的印章,颇有些上品的味道。

    楚风仔细看了看,几方印都是私印,大小不同。最小的一方是篆书阴文“范藏”,最大的一方闲章以潇洒的行书刻就,上面是“见秋风起”四字。

    “范藏”两字不必多说,一看就知道应当是文端先生自己的藏印。而这“见秋风起”四字,就大有来头了。

    相传西晋年间,吴郡张翰张季鹰辞官归隐,其辞官的缘由便是“见秋风起,思家乡莼菜鲈鱼”,于是感慨一句“人生贵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乎”,便辞官挂印而去。

    而且还留下一首诗传扬后世,诗云: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张翰辞官归隐的故事,在唐朝的时候还被一代书法名家欧阳询写成了《张翰思鲈帖》,被后世评为天下十大行书之一,排名第七。楚风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曾经看过,也曾经临摹过,所以印象颇深。

    如今这闲章上写着“见秋风起”四字,楚风自然十分熟悉,一看便知是从《张翰思鲈帖》中借鉴的笔法,刚正潇洒、浑厚险劲,虽然没有原本的书帖具有那等风雷之势,竟也不遑多让,颇堪赏玩。

    楚风感慨连连,再看那加了“见秋风起”闲章的画卷,品相十分一般,不禁觉得纳罕,心想若是单从艺术品市场的角度来考虑,这幅画的卖点完全在于这方闲章了。这样印章,到底是什么人纂刻出来的呢。

    毕竟正在收拾仓库,楚风将这问题先按下,静心将库里的书画都整理妥当后,这才取了这两张加了印的书画去寻文端先生。

    敲门问安得到“进来”的答复后,楚风绕过屏风,就发现文端先生正背对着自己,在书桌上不知忙活些什么。

    听到楚风的脚步声,陆文端转头笑道:“楚郎稍待,待我刻完这一笔。”

    楚风闻言心下了然,他不会刻印,但毕竟书画同道,他对于这些东西也是好奇的,这时候便轻手轻脚的上前去瞧。

    只见陆文端右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刻刀,左手把扶着一枚小小的泥印,十分专心的落刀,完成了印章上的一个“抱”字。看闲章的布局,应该是一枚两字印。

    刻完之后,陆文端左右仔细探看一番,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看到楚风认真的目光,不觉笑道:“怎么,楚郎也好此道?”

    楚风摇头道:“并不懂,只是有些喜爱。看文端先生笔法,必定是此道高人。”

    陆文端将手头的东西放下,笑道:“高人是算不上的,只是与你相同,喜爱此道罢了。”

    “文端先生太过谦了。”楚风笑着将手头的两幅书画展开,指着那枚“范藏”的小印问道,“如果小子所料不错的话,这一枚应该就是出自先生之手吧?”

    “是。”陆文端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盒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田黄章来给楚风看,一面笑道,“这还是早年间刻制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

    这田黄章以瑞兽为钮,十分小巧,却精美异常。楚风双手接过,只觉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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