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景旧书- 第53部分

“不用害怕我。”澜皓笑道，“你这是要送水给哪位？”

“李执事说，给西苑小少爷。”

澜皓点头，道：“那你便去吧，别让热水凉了。”

翠花矮身行礼往西苑走去，总觉得澜皓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透着一份诡异，当即脚下步伐更快。

翠花在西苑正屋门口提高了声音禀报，声音畏畏缩缩的，不怎么好听：“小少爷，您要的热水来了，是现在送上来吗？”　

里头的男子淡淡吩咐：“进来吧。”

翠花推门进去，里头的人只穿了一件中衣，外袍随意挂在一侧，那人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目光黏在地上的翠花，指了指东侧那只紫檀木的屏风。

翠花看一眼屏风，怯懦中有点不知所措。

那人蹙眉：“叫你把水倒在后头的浴桶里。”

翠花迈着小碎步走到紫檀木屏风后头，果然有一只很大的浴桶，趁着倒水的空档她随手扔进一枚浅红丹丸，那丹丸一触到热水便化开，无色无味。

翠花倒完水，背脊弯的更下地退到外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继续等待吩咐还是直接退出去。那人懒洋洋地说道：“这么愚钝的丫鬟是谁收进来的？”

翠花彭的一声跪在地上，慌张道：“牧小少爷不要让执事赶俺走，俺……俺……之前没有在大户家做过工，不懂规矩，牧小少爷不要叫李执事辞退俺……”

牧澜辞不蹙着眉摆了摆手：“退出去，过会儿我叫你了再进来收拾。”

“哎哎。”翠花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脚尖，依旧畏畏缩缩的模样，却在刚要退出门的时候被叫住：“等等，把脸抬起来。”

翠花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慢慢抬起头看牧澜辞，牧澜辞漫不经心看了她几眼：“一双眼睛倒是生得不错。”

翠花笑得傻兮兮的，呵呵道：“以前也有人夸俺眼睛好看，说是光这双眼睛俺……”

牧澜辞摆摆手，翠花止住自夸，随即恢复怯懦的模样，背脊更加驼了，脏兮兮的布鞋跨出大门后，她仔细关上门。

翠花脸上还挂着木愣愣的表情，眼睛却平淡地看了一眼身后那间屋子。

等到牧澜辞洗完澡翩翩然地出门，翠花已经在门外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他出去时一眼都没有瞅她。

翠花低着头进去倒洗澡水，屋子里头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本来冻得通红的鼻子乍得接触到屋子里头的温暖，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她抽了抽鼻子，瞟一眼正在烧着的香炭，见灰烬积得有些厚了，想着顺道儿清理一下，就打开暖炉准备端出去倒灰。

“你在做什么？”

翠花手一抖，香炉掉回原来的位置，发出砰地一声。她转身，只见一名年轻的男子，穿着侍从的衣服，应该是牧小公子手下的人。翠花怯怯地说道：“大……大人……俺想要清一下炭灰……”

那男子皱着眉，声音严厉：“不该你管的别管，倒完水就出去！”

翠花“哎”了一声顺从地走到紫檀木的屏风里头，看着那一桶水有些为难，转过头，见那男子正抱臂侧倚在墙边冷冷看着自己，翠花张了张嘴，眼中带着慌张：“大……大人……俺一个人移不动这么大的桶……”

那男子依旧看着她不耐烦，身上的杀气略微敛了几分。

……

夜晚，翠花干了一天的活，嘟囔着：“陈婆说大户人家的活儿都很轻松，哪里轻松了，俺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边说边回到自己的屋子。

翠花和另一个丫鬟一同住，那丫鬟今夜有夜班，现下不在屋中。翠花点了蜡烛，拿出一块绣了一半的布料，继续用粗劣的针法秀那只不知道是鸭子还是鸳鸯的东西。

一盏茶后，翠花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吹灭了蜡烛上床歇息。黑暗中，她的呼吸很快变得粗重而平缓，显然已经入睡了。

又过了一会儿，翠花突然睁开眼睛，眼神不再是那种怯懦，而是平静中带着从容，她看了一眼粗糙的房顶，刚才有一块瓦片被人掀开，现下屋顶的人终于走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基本的视物便不成问题，翠花从怀中摸出一罐别人的洗澡水和一块香炭的碎屑，仔细闻了闻，然后将香炭碎屑放在粗陶杯中，拿壶里头的热白开去泡它，再闻闻。最后掏出一包细白的粉末在两处水中都加了一些，唔，没有变化。

看来炭火没有问题，牧澜辞也没有被人下过隐毒。或者她猜错了？

屋外突然有细碎的声音，翠花立刻悄无声息翻身上床躺着，有些无奈，没有那种掌控一定范围内的全局的视角，某些时候还真是不方便啊……！！

外头的声音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看来只是有人路过此处。

她将两处用来研究的水处理掉以后，真正上床用潮潮的被子裹住自己就闭眼了。如今，没有人会在吃东西前给她擦手，没有人会给她吹叶子曲，没有人会给她捏被脚，没有人会为她找最好的厨子只是烤一只山鸡……她翻了个身，静静睡下。

很多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记着便好，虽然会有些失落。

……

疾驰的三匹马上，白二忍不住问道：“喂！你们两个真的把小念念扔在棠兮城了啊，小念念倔，你们怎么也不劝劝！既然任务完成了就该乖乖回去嘛！光我一个人磨着嘴皮子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白一笑着问：“你觉得有用吗？我们劝得住小师妹？”

白二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白三淡淡道：“她想再留一段时间就随她吧，拂了她的愿望，你忍心吗？”

白一继续说：“左右谷主知道了这件小师妹的身体情况，估摸着少主也该知道了，少主眼中的事物从来都是有用没用两类，小师妹这样子的身体情况，对他怕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少主也应该不会再找小师妹的麻烦。”

白二想到什么，郁卒：“为啥那个姓韩的也不回去，忒不把上级放眼里了。”

白一道：“我们仨必须得回去复命加打仗，有个人留在棠兮帮帮小师妹也不错，嗨，棠兮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要不是还有这么多破事，我也想留在那和平之城，见鬼的打仗。”




ˇ做丫鬟的日子ˇ　最新更新：20140217　21：30：34


在过年期间短暂帮工的粗使丫头并不是只有翠花一个人，与她同房的二丫也是一个临时帮工。在澜府待了一段时间，翠花，也就是离念，发现最初几乎每个粗使丫头都被或多或少监视了。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她以为最开始时不时有几个暗卫在自己身边晃悠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对劲，原来只是例行检查。

翠花深深的觉得请帮工好像还加重了澜府的人力负担……　

二丫姑娘是一个很爱八卦的女孩，和翠花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就逮着翠花说澜府里头的少爷小姐们的桃色新闻，有时候一整晚地叽里呱啦，她自己第二日早上没有轮班，但翠花就比较可怜了……

“老底子有风水的说法，我觉得澜府肯定占了很好的风水，不然小姐少爷们怎么基本都长得这么漂亮！先是大少爷，温文儒雅，见着我们这些粗使丫鬟也是含笑的，再是主母的那外孙，就是过年才过来了一趟的小少爷，先天太优厚了嘛，慵懒笑一笑不知得勾引多少姑娘……”

翠花抿了抿嘴，打断二丫：“很晚了，我……”要睡觉　

二丫接着打断翠花：“哎呀，你睡你的嘛，我讲我的！”

翠花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心说您这么吵我怎么睡得着……

“还有三位主族的小姐，以大小姐最为貌美，据说有很多达官贵族想要迎娶大小姐，但大小姐都拒绝了来着！多么霸气，多么有气魄！另两位小姐也是天女下凡似的人物……叽里呱啦……清河澜氏支族的这一辈也是极为优秀的……”

翠花打个哈欠，看看窗外，估摸着就要起床去上工了吧，于是为二丫这“澜府的小一辈都很好看”的讲座做了个总结：“其实吧，就算澜府最开始的人都长得不好看，但他们有钱，就可以娶漂亮的夫人……或相公，孩子怎么说也得遗传到漂亮的那一方的一些容貌吧，于是外表被改进了，一代一代的，优势累积，长得好看也没什么奇怪。”

冷飕飕。

二丫没有讲话，翠花转过头去看二丫，二丫已经睡着了。翠花叹口气，捏了捏有点因为缺少睡眠而发疼的太阳穴，觉得有那么一点昏昏沉沉，不过尚在正常范围内。

她穿上自己油腻腻的粗布裙子，套上灰突突染着泥巴的布鞋，照了照镜子，然后就拿上一只小壶去给酿春园的几株据说非常金贵罕见的植物浇水。

天色还没有亮，除了几个轮到班的丫鬟婆子家丁在活动，其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所以翠花在酿春园见到澜皓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小吃惊。

澜皓正在畅春八角竹亭中抚琴喂鱼，看着还是很美好很风雅的，假如忽略掉这黑漆漆的天空、冷冰冰的温度和阴森森的氛围。翠花下意识抽了抽嘴角，反应过来，摸了摸脸，立刻扑通跪下行礼，惶恐之至：“俺……俺不知道大少爷在这里弹琴，俺没有想要打扰大少爷的雅兴。”

澜皓上前将翠花扶起来，温和道：“别这么生疏客套，小翠花，把我当做哥哥看待便可。”

翠花瞪圆了一双眼睛，除了惊慌失措还是惊慌失措，又是扑通跪了下去：“俺……俺怎么能与大少爷拉关系！”

澜皓只得再次把翠花扶起来，笑问：“翠花，听说你是陈婆介绍过来的，老实憨厚，你家里有哪些人？住的可远？”

这种上级关心下级的戏码假如套用在离念身上会怎么样呢？试想一下虞睿有一天笑得傻乎乎的来问离念她家有几口人住在哪儿？简直无法想象……

翠花觉得陪着这大少爷试探来试探去的忒无趣，时不时在自己眼前晃悠行动起来也很不利，她决定顺着这大少爷的意思说。翠花推开澜皓，怯懦老实的表情收了回去，冷冷淡淡将澜皓瞧着，澜皓依旧笑意盈盈看着她。

翠花道：“虹杀收钱办事，少爷不必盯我盯得这么紧。”

澜皓的笑意敛去：“我果然没猜错，原来真的是你……你不应该这么磨叽，速战速决。年后就来不及了。”

翠花其实不太了解澜府怎么回事，故而也不太确定澜皓到底想要杀谁，不动声色道：“这个人比较难办。”

澜皓皱眉：“我也知道，不然怎么会请你们出手。在他回东成郡以前必须除掉他，我不会让澜家的东西落到外姓人手里！”

果然目标是牧澜辞么……翠花郑重道：“少爷，我知你心急，但也不应该行事让别人看出来些什么，现在开始，希望您别再提虹杀，也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对一个丫鬟太关注。”

澜皓沉吟：“是我冒失了，今后几天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找你，但你一定要快！”

虹杀受委托杀人时，一般不会在执行时暴露自己是谁，因为作为雇佣杀手，与别人的关系多一份，就意味着危险多一份。澜皓与虹杀做了交易，要虹杀替自己杀掉牧澜辞，但澜皓并不知道虹杀要怎么杀人，也不知道虹杀派来杀人的是谁。而所有与雇主接头的人除了穿着虹杀的服侍以外，相貌、体格、声音均是经过变化的。总之听起来是个神秘炫酷的杀手小团体。

于是她便猜想澜皓怀疑自己就是那个虹杀派来的杀手，顺道套了套澜皓的话。不过话说回来，会被自己蒙混过去的澜皓都怀疑上她，那其他人呢？她应该好好反省了。

与澜皓打完哈哈以后，翠花提着那水壶仔细给花草浇水。那么那名真正的虹杀杀手是选择混入澜府后下手，还是直接暗杀？后者显然可行度不高，因为除开牧澜辞本人，他身边也均是高手。他真的混在澜府中吗？那假如那名杀手混入了澜府，他又是谁呢？

总之先密切关注牧澜辞身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

澜府西苑。

牧澜辞刚刚起床，正穿好外袍，门外手下来报。他让手下进来，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听属下的报告。

“澜皓那边动作频繁，属下近日均仔细检查阁主的饮食，但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哦？什么？”

那名手下眉眼间带着困惑：“假如让属下在阁主的吃食用品中发现一些毒药倒还是正常的，但诡异的是，阁主的食物中偶尔会发现隐藏的极好的解毒圣品，那些药并非是针对某一种毒药的解药，而是对大多数毒药都能起到一定的缓解效果的药品。那些药非常少见，一般只有自己精通药理的、擅长制解药的药师才会有。”

牧澜辞眼中带着考量，嘴角却扬起优美的弧度：“有趣，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澜府竟有人会对我如此关照。”

“阁主觉得那人是敌是友？”

“是否为友我不知，但至少目前来看这人不仅没有表现出敌意，还十足友好并肯下血本。”牧澜辞神色一冷，“最重要的是，从他的行为推断，他似乎知道不少事情。”

“此人的动机十分可疑，阁主您看？”

“那人暂时不用管，眼下还是还是暗格与铸刃阁的交接最为重要。”牧澜辞道，“澜皓那边，我估摸着他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便是收买杀手，派人去查一查他最近接触过的人，我自己也会更加注意。至于澜贤，她的态度一直不明晰，但却识时务。”

……

待翠花浇完一众珍贵的花花草草，天已经大亮了，她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摇摇晃晃从酿春园往厨房走。

一走进厨房就听见几个丫鬟婆子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一个友好的婆子冲翠花招招手，翠花腼腆傻笑着走过去，婆子塞给她一个大鸡腿：“翠花呀，大早的被安排去酿春园浇花没吃饭吧，来来，这是公子小姐们不爱吃退回来的，香着呢，还热乎。”

翠花咬一口，裂开嘴笑，满嘴巴的油腻：“俺……俺喜欢，好吃。”

婆子笑呵呵，对翠花道：“就你这个傻妞，别人安排什么你都照做，最早最晚的工作都是你在做，就不知道抗议下？”

“拿钱，做工。”翠花继续傻兮兮笑，“俺不苦的。”

婆子捏了捏翠花的脸，感慨：“你的脸摸起来倒是舒服。”

翠花躲开婆子继续蹂躏自己的脸，要是不小心整张掀下来那可就惊悚了　

“说起来，明日有个与澜府算是世交的大户要来澜府做客，几位执事准备了很久了，不过今日才通知下来，要选几个丫鬟进宴客大堂伺候，可以发到新衣服类！我手里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