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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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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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家奴一人逃跑。

    这在唐朝是十分罕见的,所谓树倒猢狲散,不论高官显爵,只要有失势的一天,府中奴仆食客终究会逃亡大半。远的不说,就说杨国忠,在元日罢相之后,不过三两日的功夫,豢养的食客以及奴仆下人就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少数家生子才留了下来,景况凄惨,让人不忍唏嘘。

    秦晋自知多日来只忙着神武军和军器监的事,一直顾不得这里。现在府中仍旧井然有序,这位家老功不可没。

    为了安抚以及奖励这些人,秦晋便下令没人赏钱一贯,帛一匹。

    众人闻言后更是欢欣鼓舞。只有那位家老仍旧不苟言笑,从旁训诫一众人等各归各位,不要围在家主面前。

    秦晋对这位家老很是满意,此前契苾贺曾安排人调查了府中人等的来历。这些人多是犯官子弟自幼充作了官奴,家世上清清白白,又因为破家时年齿尚友,比起那些从人市上买来的奴仆,又强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他也曾感叹,天子的赏赐,不论财物或是人,质量都上上层。也曾唏嘘,如果他们的父辈不是在政争中失势,现在也许已经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功成名就了。

    独独府中的家老经历复杂,今年已经五十有三,据说是某位宗室的家生子,但那位宗室在武后当政时期获罪,家破人亡,此人也就随之颠沛流离。

    ……

    室内炉火噼啪作响,婢女捧来了逆时的瓜果摆在案头,然而秦晋却无心享用。此刻的他虽然人在胜业坊,可心里人就牵挂着禁苑神武军。

    凝神沉思间,后颈阵阵发痒,秦晋突的右臂回手一览,身后就传来一串娇呼,用力之下温香软玉入怀,却是侍女小蛮。隔着薄薄的衣裙,手臂上的每一根神经能清晰感受到少女身躯的丰满与肉感。

    被秦晋骤然揽入怀中,小蛮双颊微红,不自在的挣扎了几下,奈何揽着她的一双手臂却似钢铸一般,纹丝不动,不由得嗔道:“家主弄疼小蛮了,快松手。”

    同时,小蛮又伸手去探秦晋腋下,趁着他身子一滞的当口,灵猫一般跳了开去,脱离了控制。

    秦晋笑道:“好一个灵巧的猫儿!”

    细看小蛮身后却没见到繁素,这两姐妹向来形影不离,甚少独处,便又问道:“你们姐妹因何没一同过来?”

    岂料刚刚还嬉笑的小蛮却幽幽叹了口气,“妹妹今日出去置办脂粉,从外间回来便闷闷不乐,还偷偷拭泪,小蛮问了却也不说!一定是遭遇了甚委屈,不如家主去问问,她一定不敢不说!”

    小蛮忽闪着一双充满好奇之光的大眼睛望着秦晋。

    与姐姐小蛮不同,妹妹繁素的性子颇为内向,少女心思容易感怀神伤,原也不是稀奇事。因此,秦晋只答应了一声,屁股却是在软榻上纹丝不动,因为他约了陈千里与郑显礼二人,约莫时辰也该在此时到了。

    “呀!说曹操曹操到,家主,快问问她因何偷偷拭泪!”

    繁素走过屏风,盈盈来到秦晋面前婀娜一拜。

    秦晋望去,果见她脸上梨花带雨,面容间弥漫淡淡的阴云。

    “如何哭了?”秦晋拍了拍软榻道:“过来坐了说话!”

    繁素挨着秦晋坐了下来,才轻叹道:“今日出坊,隔着车窗见到一名衣衫褴褛的行人,眉宇间像极了阿爷……”

    竟是思乡了,秦晋原本还算平和的心境开始变得波动起来,他颇为怜悯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她的父亲已经被烧死在皂水河谷里,早就与之阴阳两隔,两位兄长也都相继殒命,而今孤身一人,孤苦无依,也着实让人又怜又爱。

    秦晋抬手在繁素背上轻抚着,以示安慰,却不料她竟又嘤嘤的啜泣起来。

    这时,李狗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家主,有客到,是军器监丞!”

    郑显礼到了,繁素到极是知进退,见秦晋有客来访,便轻轻拭泪,向他道了声罪便拉着小蛮离开。小蛮本还想看看热闹,“哎,拉我作甚了……”

    房门拉开,带着一股凉气,郑显礼入室落座。他更习惯于与秦晋在军营中席地而坐,似这等优雅舒适的环境,反而拘谨的很,浑身不自在。

    “板甲试制失败,有经验的铁匠都说,仅凭人力很难一次压制成型一整块。”

    试制失败,也在秦晋的意料之中,他只记得板甲这种东西制造简便,又可以防御弓矢重弩,非常适宜在军中大规模普及,比起当世的链甲、鳞甲不知省工省时多少倍,不过却对这种东西的具体制造方法不甚了了。

    “思路有了,大可以让工匠们去研究,说不定哪一日灵光了,开了窍,便有了方法也说不定!”

    郑显礼点头道:“有个铁匠建议以水力压制,或许可行,但现在数九寒冬,若要等到渭水开化,却还要一两月功夫,等不及啊!”

    水力倒是个不错的法子,秦晋相信中国人的智慧并不亚于后世,只是等不及也得等。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陈千里又甩着他那肥硕的身子到了。自从秦晋在年前委婉告诫陈千里不要受贿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隐隐然有了一丝尴尬。

    其实陈千里收钱也不为过,一则当世风气便是如此,二则,既为京官以后,又颇受陈玄礼器重,礼金来往便随之增多,钱便总是捉襟见肘。但若收了他人钱财,总是落了受制于人的口实,行事便再也不能超然洒脱。久而久之,陈千里还是原来那个陈千里了吗?

    意识到问题症结所在后,秦晋曾将天子赏赐的金银布帛分了一半去,送与陈千里。

    “奇哉怪也!”

    陈千里刚一进门,便直呼奇怪,弄得秦晋与郑显礼都是大感讶异。

    “何事奇怪,陈兄弟别打哑谜!”

    郑显礼笑着说道。

    “禁中已经传出了风声,天子有意令高大夫、杨国忠、还有陈大将军分别各领一卫编练新军,且想想,此事透着怪异呢!”

    闻言后,秦晋也是大惊。李隆基居然让高仙芝、杨国忠、陈玄礼分别编练新军,如果再加上神武军,那就是四个人,四支新军。然则施政最忌讳令出多门,练出的新军如果也有四支互不统属的人马,难道是还嫌局势不够乱吗?

    “乱命!起复杨国忠天子已经出尔反尔,现在又要他掌兵权,真是难以理喻!”郑显礼骤然一派桌案,陈千里则从旁附和着;“郑兄弟所言有理,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糊涂事,天子做不出来!”

    以陈千里的性子,甚少说过非议天子的话,今日气愤之下脱口而出,可见其心中积郁的愤慨已经到了难以压制的程度。

    秦晋默然,也许陈千里并非是个例,就连陈千里这种秉持着朴素忠君报国理念的人都会生出了怨愤与彷徨之心,那么朝野上下的百官将军们是否也同此心呢?

    明明看着老迈的天子在一步步作死,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出不上一星半点的力气,如何能不叫人气馁?或者说,原本就是越帮越乱。

    身为天子,当帝王欲念与家国天下冲突时,试问有几人能保持着理想的思维而选择后者,这种问题放在任何人面前,都会难以抉择。

    何况天子也是人,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关头只要稍有犹豫,没准形势就会彻底败坏而难以挽救。

    一时间,秦晋也有些心浮气躁。身在朝中,遭受排挤与打压,是每一个官吏都要面对的,所以他对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并无怨言。只是局势汹汹,每每行走在深渊边缘,有着清醒的认识,却无能为力,正是这种无力感,使得他心浮气躁。

    郑显礼却忽道:“杜乾运曾阿附杨国忠,何不让他再投靠过去……”

    陈千里对郑显礼的建议大不以为然,“杜乾运这种小人就该将他彻底撵出长安,留在身边没准就是个祸害!”

    秦晋击掌道:“甚好,就让杜乾运在杨国忠身边做一枚钉子,真真假假又如何?烈马须得好骑士驾驭,像杜乾运这等趋利避害之人虽算不得烈马,但只要驾驭得当,也是可以当大用的。”

    秦晋又对陈千里道:“陈玄礼那里,你务必要参与到新军编练中……”

第一百五十章 :啬夫心机深() 
秦晋如此安排,几支新军都有了眼线,危急时刻就算难以施加影响,获取消息也是对他们极有利的。然则,此事却须低调,一旦被天子察觉,定然会被视作第一威胁予以连根铲除。

    其实,秦晋这一点大有些杞人忧天。天子的着眼处,只在将与相,似他们这种级别的官吏,别有心思的千千万,若每一个都得严加防备,即便身为天子岂非也要累死了?

    目前为止,神武军的扩军计划受到的削弱最为严重,以秦晋事后的分心,应该与他弹劾杨国忠的过激举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一点似乎已经从天子起复杨国忠的举动中得到了侧面印证。

    相对未来局势的可能糜烂,陈千里更担忧秦晋以后的处境。杨国忠极有可能重新入政事堂为相,到那时肯定会第一个对付秦晋。

    杨国忠整人的手段虽然比李林甫差了很多,但一桩桩例子,仍旧让人不寒而栗。

    “能不能与杨国忠缓和一下关系?省得他视咱们为眼中钉!”

    “这恐怕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中郎将曾在上书中以国贼相称,杨国忠怎么可能放下仇恨?”郑显礼觉得陈千里的建议太过天真。

    陈千里也在话出口以后觉得这个想法的确有点一厢情愿。

    说到底还是秦晋做事做绝,没给杨国忠留了后路,到头来也断了自己的后路。在陈千里看来,杨国忠虽然也是个奸相,但一直与秦晋频频示好,秦晋就应该与之虚与委蛇,以达成自身之目的。而他并不明白秦晋心中的真正担忧与谋划,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杨国忠借李隆基之手逼迫哥舒翰仓促出潼关主动攻击安禄山叛军,而最终使得渐趋好转的形势陡转直下,直至长安陷落,大唐帝国彻底跌入无尽的深渊。

    这其中,诚然有天子对哥舒翰的疑虑使然,但杨国忠在其中则扮演了一个搅屎棍般推波助澜的角色。所以,从一开始,秦晋就对杨国忠其人抱有深深的敌意,只要逮着机会就像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秦晋低估了皇贵妃对李隆基的影响,也低估了李隆基对杨国忠的依赖。相比哥舒翰、高仙芝等人的能,反倒是杨国忠的亲更让他放心,这也是杨国忠能够得以重新起复的根本原因。

    随着话题的深入,室内的气氛逐渐变的沉闷。

    内室的门忽然被拉开,小蛮端着茶具款款进来,分别在各人面前的案上摆放好,又盈盈一拜,说了几句祝词,然后便躲在了秦晋的身后,一副随时听后差遣的模样。

    秦晋转头看去,却见她扮了个鬼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有了小蛮的突然介入,室内的沉闷气氛渐趋消散,郑显礼甚至打趣道:“中郎将金屋藏娇,齐人之福,令某等好生艳羡啊!”

    小蛮听他们的话题直引向了自己,脸上顿时飞起了红霞,然而心里却美滋滋的。

    秦晋干咳了一声,想说句天子有赠,不敢不从,却又怕因此而伤了小蛮的心,便又咽了回去。

    古人视出身低贱的女子为牛马一般的物品,可在同僚好友间转来赠去。比如,白居易晚年中风,便遣散家中侍妾,好在他还算有情义,卖掉家中白马以此为嫁资让她回乡嫁人。另一位大诗人苏轼,则在贬官路上以侍妾换友人的白马,侍妾不甘受辱当场撞了槐树,以死明志。

    不论这两则故事的真伪,但仍旧可以窥得管中一斑。秦晋诚然不排斥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但对这种互赠侍妾的做法还是难以接受。说到底,他更在意这些女人的内心感受。

    秦晋不仅对繁素与小蛮如此,对府中的一干奴仆也是如此,将心比心,自然能使他们生出归属之感。这一点则是秦晋所未想到的。

    又闲聊了几句,郑显礼与陈千里先后告辞。

    两个人骑的高头大马,先后出了胜业坊,谁也没注意到,阴暗处的角落里正有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

    “竟是陈千里这小竖子!”

    阴鸷眼睛的主人低声自语着,他正是一直视秦晋为不共戴天仇人的范长明。

    范长明含混不清的咒骂了几句,当初在新安时,这厮还是个不入流的县廷杂任,在他面前也是点头哈腰的角色,想不到今日竟也是高头大马招摇过市。

    听说这厮还得到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器重,而陈玄礼又是天子信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再联系到自己家破人亡沦落到这般田地的惨况,嫉妒与仇恨就像毒虫一样寸寸咬噬着他的心肝。

    跟在陈千里后面还有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同样骑着高头大马,范长明并不认识他,但直觉使然,便连跑带颠的尾随跟踪而去。

    范长明跟着那魁梧的中年人绕了小半个长安城,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若非他逃难路上受尽苦楚,练就了一身的好耐力,只怕也坚持不住。

    好在魁梧的中年人在城南军器监停了下来,范长明终于可以停下灌铅一样沉重的双脚,大口的喘着粗气,毕竟年岁不饶人……

    原来此人是军器监的人!范长明有点失望,军器监的差事虽然有油水,但在京官里显然不是能够上得了台面的地方。而且,军器监不过是打造盔甲武器的地方,在地方上既没有用人之权,也没有任事之权,秦晋勾结他们又有何用?

    难不成还能私运铠甲武器?

    范长明虽是一介乡啬夫,但也粗通朝廷典章制度,军器监打造好的武器铠甲按制要交付兵部有司,然后再由兵部负责分发给需要的各卫军。至于,私运铠甲武器,在长安这种到处都充斥耳目的地方,只怕用不上半日就要事发,除非是蠢到家的人,万不会做此种想法。

    所以,秦晋勾结军器监的人,连这点最直接的好处都没有,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范长明吐了口浓痰,暗骂白白忙活了一通,刚想离去却突然省悟,没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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