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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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4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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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他反应的也算快,不能把传敕书的宦官晾在一边,于是又勉强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天使若不嫌弃,便在某府中小酌片刻……”

    宦官则一脸的嫌弃,甚至都不正眼看他一下,便道:

    “达奚相公既接了敕书,某便告辞!”

    说罢,也不管达奚珣如何反应,头也不回的去了。

    眼见着那无礼而又傲慢的宦官消失在屏风外面,达奚珣脸上的肉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做贰臣的滋味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甚至连这种肢体不全的低贱之人都不拿正眼看自己,他悔,他恨,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了这条屈辱的路呢?

    但冷静下来以后,达奚珣扪心自问,如果让他再于死和苟活之间做一个选择,恐怕还会选择后者,即便有天大的不情愿和委屈,只要活着,承受的一切报应都是值得的。

    达奚珣无奈的萎顿在座榻上,飘忽无神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敕书上,真个人又仿佛跌入了冰窖一样,浑身抖得厉害。

    “严庄老贼,本与你无冤无仇,又何苦来害我?”

    达奚珣低低喃喃,似自言自语,又是无意识的发泄着满心的愤懑。

    他心里明镜一般,安庆绪是绝然想不出这等办法的,而尹子琦根本就不会主张与唐朝谈判,算来算去,能出这种主意的,非严庄莫属。

    尽管达奚珣心里恨透了严庄,可一旦在外面见着此人,又不得不违心的笑脸相迎。就是如此的忍辱负重,依旧没能换来严庄的手下留情,这一记闷棍敲得实在狠啊。

    思来想去,不觉之间,达奚珣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此去唐营怕是凶多吉少,他便招来了发妻交代后事。

    达奚珣的发妻出身于清河崔氏,当世标准的大家贵妇,此时听得丈夫哭诉即将大难临头,却面色平静的安慰着他:

    “郎君当初的选择既已铸成大错,就该想到有这一刻的,就算这一次侥幸得过,待天家平定叛乱不也一样逃不脱……”

    达奚珣跺着脚埋怨着发妻:

    “我如果死了,是不是就顺了你的意了?”

    以卑贱的出身娶名门贵妇,在外人看来无限风光。可这种事就像冬天里喝冰水一样,冷遇暖只有自己知道。发妻有着无比强大的娘家支持,在达奚府中向来也是说一不二,达奚珣在洛阳城陷时没有选择以身殉节,而是可耻的做了叛臣。

    这使得崔氏极为不满,虽然口中说的不多,但数年以来,夫妻二人固是同床共枕,却是日渐生疏的像个外人一般。达奚珣本来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或许会换来发妻的几句安慰也好,哪成想竟是这种落井下石的话!

    达奚珣极是宠爱崔氏,数十年如一日也是难得,如今夫妻间虽然渐渐生出了龃龉,可他内心里依旧是没有改变的,是以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

    岂料崔氏却坚定的答道:

    “郎君若去,妾也不会独活在这世上!”

    夫妻二人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忽然闻得外面鼓声大作,达奚珣的身子又抖了一下。

    “又夜袭了!”

    此前他一直觉得外面城墙攻守战与自己没多大关系,反正安氏父子将其束之高阁不给实权,最终目的也只是做给天下的唐朝降臣看而已。可以说,他只要好好的活着,踏踏实实的,无欲无求的当好这个尚书右仆射,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只有这一刻,达奚珣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跳出那个可怕的噩梦。而他曾寄予厚望的安氏燕朝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这才几年的功夫,当年轰轰烈烈的声势就已经消磨殆尽,现在更被唐朝大兵压境,两次攻到洛阳城下。尽管第一次进攻洛阳的唐兵被打的全军覆没,而这一次似乎全然没有那么简单了。

    “老夫当年宁愿舍弃做京官的荣华富贵,到洛阳来坐冷榻,当这个河南尹,无非就是想远远的躲开朝廷的是非漩涡,你我夫妻可以安安生生的,可又哪想得到,人算不如天算,让安禄山那贼做反了。当初强横一时的杨国忠也好,御极天下四十余载的天子也罢,都成了提不起来的软面团,让人家父子先攻下了洛阳,又被攻陷潼关……”

    说起这些往事,达奚珣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乎他也为当初的决定悔恨不已,然则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绝没有回头路可走。

    李隆基无论威望武功都遍及天下乃至波及漠北西域,后来结果又怎样呢?还不是像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狼狈的逃到了蜀中。连天子都这般德行,而他达奚珣仅仅是个河南尹,凭甚诸多骂名都要其一人背负呢?

    如今在外面落得了个奸佞贰臣的名声不说,回到家里连发妻都瞧不起自己,诸多子女虽然口中不说,可哪一个不是心有怨言呢?

    达奚珣只觉得自己好像有天大的委屈难以宣泄,他不过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没有野心也没有什么大志,为何偏偏老天要如此捉弄人呢?

    看着崔氏的一连绝然之色,达奚珣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也夹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一介弱质女流都可以动辄笑谈生死,达奚珣年少时也曾轻狂自诩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现在却像狗一样的苟活着。羞愧渐渐涌了上来,让他顿感无地自容,在发妻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洛阳城外的鼓角声响了一夜,达奚珣就和崔氏相顾无言的枯坐了一夜。

    ……

    神武军大营,秦晋抻了个懒腰,夏末的朝阳泛着丝缕金黄色的光辉,早晨清凉通透的空气令人舒坦惬意。如果这不是在军营中,他直有种难得消闲的惬意。

    但是,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有处置不完的军务政务铺天盖地而来。

    秦晋的双臂还未放下,杨行本就健步而来。

    “叛贼派了使者过来,大夫见是不见?”

    闻言,秦晋先是一愣,又下意识的问道:

    “这仗还没开打,安庆绪不是就要请降了吧?”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叛军虽然处于劣势,却依旧有一战之力,怎么可能不战而降呢!

    “安庆绪还是不死心,想要回安禄山的首级!”

    “甚?”

    秦晋当真是没想到,神武你狠的戏耍了他们,又以诓骗的手段烧掉了十万石粮食,本以为双方便会就此翻脸,不再搞什么谈判的假把戏。可哪里有想得到,这安庆绪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居然还在纠结于安禄山那毫无用处的死人头。

    当然,安庆绪犯蠢,对神武军而言绝对是好消息,这样正可以一面做攻城的最后准备,然后再好好的戏弄他们一番,两不耽误。

    “见啊,怎么不见!这等好戏如果错过了,可要后悔呢!”

    秦晋完全是以一种游戏的心态看待此事,杨行本也禁不住笑了。

    “大夫可知道,安庆绪派来的使者是何人?”

    “何人?”

    秦晋依旧在简单的舒展着手脚,头也不回的问道。

    “达奚珣!”!

    “居然是这个叛臣,安庆绪就算真想要回安禄山的首级,也得估量个合适的人选吧!”

    秦晋停止了四肢的动作,从随从手中接过了棉巾,简单的擦了擦脸上微微泛起的汗珠,然后又看着杨行本,问道:

    “二郎如何以为?”

    杨行本想也不想,胸中似乎早就有了答案,脸上猛然显出一丝狠厉之色。

    “既然达奚珣上赶着送上门来,正好杀了这个可耻的叛臣,枭首示众,震慑叛贼!”

    秦晋微有些讶然,他知道神武军中的将士大都痛恨叛臣,可也没想到,连杨行本都极端到了这种程度。

    “达奚珣以前做河南尹,虽然不是什么重臣,影响力毕竟不低,就这么一刀杀了未免可惜,留着,说不定还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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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受辱悔莫及() 
杨行本原就没在达奚珣身上放什么心思,现在见秦晋话中似乎大有好好利用的意思,也不禁来了兴趣。

    “难道大夫还另有谋划?”

    秦晋点了点头,他一直提倡多方面全方位的围剿叛贼,可不仅仅是指军事上,更要从叛贼的内部下手。只有如此双管齐下,才会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他看着杨行本,有点责备的说道:

    “早就告诉过你们,凡事不要只想着喊打喊杀,曲中求直难道就成吗?达奚珣作为使者过来,必然负有安庆绪交给他的使命,咱们只要加以威逼利诱,不愁此人再一次见风使舵!”

    杨行本其实也猜到了秦晋的用意,他当人也认为从内部同时瓦解叛军的主意不错,可对达奚珣其人却持保留态度的。

    “达奚珣是个什么东西?见风使舵的软骨头,大夫与这种人交涉,一不小心就可能着了道,又何异于与虎谋皮呢?”

    秦晋对杨行本的说法不以为然。

    “打雁的人总会有被啄了眼睛的时候,可你有何曾见过猎人就此不在行猎呢?”

    杨行本苦笑。

    “大夫这是在诡辩,达奚珣此人最善阳奉阴违,当初还未做叛臣时,名声就不好,与这种人……”

    “好了,我都知道了。难道达奚珣是何等样人,我不知道吗?”

    秦晋也不知道为何,杨行本现在总会针对一些意见对他据理力争的苦劝。但好在,只要他坚持己见,杨行本也就不再继续坚持。

    军帐内只有两名当值的军卒,达奚珣拘谨的坐在榻上,尽管还没见到秦晋,就已经紧张的无以复加,屁股就没有一刻全部挨在榻上。但总算趁着帐中人少的当口,他偷偷的打量着帐中的布置。

    军帐中布置的再普通不过,除了一卷卷的公文堆放在公案上,就是主将所需用的甲胄与刀箭。

    看来这秦晋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听说此人乃进士出身,从眼前的布置里却看不到一丝读书人身上所应有的雅意。达奚珣如此暗暗的品评的,他毕竟在朝为官十数年,有着丰富的阅人经历,甚至仅仅通过某人的衣着以及室内布置,结合相关背景,就大致可以推断出对方的脾气秉性与行事风格。

    可对于秦晋而言,达奚珣得出的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如此矛盾还是前所未有之事。

    在洛阳城时,他就对秦晋多有耳闻,而且这种耳闻也是又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最初时,秦晋不过是新安区区县尉,凭借一座小小的破败关城居然击退了孙孝哲的数万大军,这一战也使得秦晋的名字被洛阳城中的权贵所知悉。

    只是彼时秦晋的名声仅仅限于县廷小吏的粗鄙形象,而更多的人甚至以为,孙孝哲通过无限夸大秦晋而试图减轻 自身的责任,便都觉得秦晋的名声是不符其实的。

    当初达奚珣虽然刚刚做了降臣,但也是持这种论调的人之一。不过,这种论调没有持续多久,月余以后,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入洛阳,而这个消息的始作俑者正是秦晋。

    一场大山火烧了半个崤山,而率军与陕州唐兵对峙的燕将崔乾佑就是在此时被秦晋生俘。

    这时,达奚珣对这个新安小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在回忆里翻找出了一些与之有关的片段。当初他由长安赴任洛阳时经过新安,新安县令崔安世曾隆重的招待了一场,而秦晋作为县尉也在招待人员之列,只是那时他所见到的秦晋却是个有些木讷甚至还带点羞涩的人。

    达奚珣还记得,当自己酒酣之时,这个新安小吏居然还做出了一些煞风景的言行,最后还给了他一个不堪用的断语。

    然则,世事就是这般无常,达奚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仅数年之后,自己竟成了对方面前战战兢兢的人。

    正心怀忐忑间,帐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络腮胡子的军汉走了进来。

    达奚珣听得动静,吓得当即从榻上弹了起来,刚要行礼,却发现此人与印象中的秦晋并不匹配,应该是别人。由此,他的动作用僵在了当场,如果因为认错人而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你就是达奚珣?”

    对方直呼其名,明显对其充满了恶意。然则,此时的达奚珣早就习惯了旁人的冷嘲热讽甚至侮辱不敬,毕竟不论叛贼还是心念唐朝的人都将其视作为人所不耻的败类。

    “正是老夫!”

    “正好,秦大夫突然有军务耽搁了。你如果愿意等就继续等下去,如果怕等不及,也可以先回去,明日再来!”

    达奚珣一看对方说话这架势就知道后面还有着麻烦 呢,但如果就这么回去了,恐怕安庆绪也不会轻饶了自己。如此权衡之下,便选择了继续等下去。

    “不妨,不妨!老夫且有耐性,等着便是。”

    他想与对方套套近乎,便借口讨水喝,以打探内情。

    岂料这虬髯军汉竟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了。

    “唐朝之水好喝,却也轮不到燕人!”

    一句话讨了个大没趣,达奚珣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倒是一旁当值的两个军卒见状,忍不住嘿嘿偷笑。

    达奚珣本就心怀忐忑,现在见到这军汉如此肆意嚣张,心中更是忐忑,不知秦晋对自己所持的是个什么态度。

    “禀杨将军,乡民举报同乡富绅投敌,助纣为虐,残害乡里,已经查实,请准处置!”

    突然间,帐外又进来了一位军汉,口称这位虬髯军汉为杨将军,并汇报军务。

    达奚珣这才恍然,原来这个军汉的秩级不低,还是位将军。不过富绅助纣为虐事,也需要神武军处理吗?

    只见杨姓虬髯将军挥了挥手,道:

    “不是早就有成例了吗,还需要事事请准吗?首恶枭首示众就是,家财充公,妻子宗族与人为奴!”

    那军卒应诺退下。

    达奚珣看着听着,不觉间身体就是一颤,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想。如果被处置的人是自己,恐怕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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