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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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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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陈家的大郎二郎先后来到了陈希烈的书房。

    两位纨绔子见到父亲萎顿瘫坐在书案后,竟好似一夜间老了十岁,均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父亲大人……”

    陈希烈却一摆手,打断了他们。

    “为父大难临头,今日之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番话可把陈希烈的两个儿子下怀了,这明显是在交代后事,而且居然连承继香火的亲儿子顾及不上,有什么祸患会让一贯精明强干的父亲如此萎顿绝望呢?

    不过,任凭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如何惊慌哭求,陈希烈都不肯再多说了,只将那份草稿挨在蜡烛的火苗上,燃烧殆尽,化作片片灰烬。

    这种东西留不得,将来抄家万一落在有心人手里,没准会连陈家都要招致灭顶之灾。

    撵走儿子以后,陈希烈又将常伴身边的十几个妾侍召集在一起。

    “跟着我,你们享了不少福,今日,这福分算是尽了,陈某即将大祸临头,各自都散了吧……”

    说完,他无力的以右臂支撑住身子,低头挥手,示意侍妾们可以走了。

    然则,侍妾们却不明所以,岂会因为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就散了呢?纷纷涌上来,哭哭啼啼,拉着他非要他说个清楚,为什么撵她们走,不少人还表示,就是死也不离开。

    若是往常,陈希烈一定不耐烦的将所有人都骂走,但现在却多少有几分欣慰,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看来,这些女子还是有情有义的。

    “老夫触怒了天子,已经见不到明天的日出,走与不走都随你们,可留下来难免就要受到牵连……”

    正说话间,府中奴仆急急而入。

    “家主,天子有,有诏,中使请家主接诏呢!”

    陈希烈惨然大笑,环顾一众梨花带泪的侍妾们。

    “看看,催命的使者来了……”

    众侍妾终于明白过来,立即蜂拥着夺门而出,拥挤之下竟把那报信的奴仆挤翻在地,眨眼的功夫走的一个都不剩。

    陈希烈凄然苦笑。

    此刻方知众叛亲离之苦!

    “告诉天使,老夫沐浴更衣后便会接诏!”

    在以往,大臣接诏时往往会沐浴更衣焚香以示隆重,后来长安被围,天子李亨提倡一切从简,因而沐浴更衣再接诏的事已经很少。

    但现在,陈希烈自知命不久矣,也许这就是他生平最后一次接诏,自然要隆重对待的。

    此时,李辅国已经被让进了陈府正厅,在得到了陈府家奴的答复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一口口喝着茶汤,静静等着。

    反倒是一并跟来的张垍却有点不自然,时时东张西望,似乎在担心什么。李辅国瞥了他一眼,道:

    “奉圣命而来,怕甚?”

    “是,是!下吏明白!”

    口中虽然如此说,但张垍心里却十分忐忑,他就怕陈希烈在绝望之际,会派出死士行刺,拉自己一同共赴黄泉,现在自投罗网岂非更是为人家打开了方便之门?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其间陈府已经乱成了一片,外面不时的传来啼哭声与杂乱的脚步声。

    李辅国一点都不着急,很满意目下的状况,倘若陈希烈不这么配合,今日又岂能看到这出好戏?

    “家主悬梁自尽了!”

    陡而,一声极是凄厉的大呼传入厅内,紧接着骚乱大哭声更盛。张垍霍然从座榻上起身,来到门边,要出去看个究竟。李辅国却唤住了他。

    “沉住气,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果然,话音刚落,陈家大郎便一脸绝望的冲了进来。

    “天使担待,家严,家严悬梁了……”

    就算陈希烈的儿子再不肖,也毕竟身为人子,亲眼看着父亲的身子悬在梁上,怎能不难过!

    “人可救下了?”

    李辅国装作关心的问道。

    “没,没有天使允准,不,不敢救!”

    “放屁,人命关天,多大的事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李辅国一副激动心急的模样,张垍看了都佩服不已,如果不是知道内情,谁能相信就是这个阉货一手炮制了眼前的好戏。不过,官场斗争就是如此,总要有人死的。只是他对陈希烈的两个儿子却鄙视极了,同时也为陈希烈觉得可悲,可笑。

    他们哪里是没有天使允准,不敢救,分明是希冀于陈希烈的死能为他们换来平安,躲过灾祸。也许这都是陈希烈临自尽前的交代,但身为人子,竟如此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委实不孝之至!

    当然,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张垍巴不得陈希烈早点死掉,他也就此再无后患。

    李辅国与张垍在陈家大郎的引领下,一先一后奔进了陈府书房,果见陈希烈苍老的身体像败絮一般飘荡在房梁下面,显然已经死透了。

    “快,快把人救下来,都愣着作甚!”

    这时,陈府家奴们看了看李辅国,又看看陈家大郎,然后才一拥上去,把陈希烈抱了下来。

    李辅国十分积极的指挥着家奴们救人。

    “把人放在榻上,放平了,看看,还有没有气息。”

    张垍怕活着的陈希烈却不怕成了一团死肉的陈希烈,上前探了探他的鼻间,气息全无。

    “没气了?快,快扶起来,给他捶捶背!”

    李辅国做戏做全套,仍在指挥着众人积极施救,反倒是陈家儿子满脸的不情愿,呆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见状如此,张垍只好亲自配合李辅国演戏,在陈希烈胸前后辈一通锤敲。

    忽然,陈希烈的身子抖了一下,继而竟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

    “憋死老夫,痛煞老夫!”

    李辅国目瞪口呆,顿时有种吃了屎感觉。

第五百零一章 :君臣双泪垂() 
太极宫,李亨听了李辅国详细的讲述,得知陈希烈自杀未遂,不禁又气又笑。这老家伙年岁越大脑子竟也越发糊涂,不但异想天开的趁机谋求开府,还在事败后以为自尽就可以为全家脱罪,倘若自己当真要追究他的罪责,又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呢?

    “陈希烈不死,也算上天怜悯,希望他今后能够好自为之。”

    李亨的声音很低沉,心情依旧十分抑郁。

    “将士们还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朕不但没能给他们帮助,反而拖了后腿……用人不察乃朕之过。”

    “圣人万万不可以妄自菲薄,尽忠是臣子们的本分,圣人乃天子,又怎么会亏欠了臣下?”

    对于天子的沮丧,李辅国缓缓的劝解着,一边盘算着如何不让天子把自己和陈希烈联系到一起。不过,李亨在叹息了一阵之后,竟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李泌何在?”

    在以往,李亨对李泌言必称先生,今日竟直呼其名,这种情形是从未出现过的。李辅国听了以后,浑身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是宦官,没有外廷大臣的名望和根基,之所以能在内廷与外廷呼风唤雨,凭借的全是天子宠信,如果见疑于天子,终有一日会被扫地出门,那他就等于被打回原形。

    “奴婢这就去遣人召他过来!”

    李亨道:

    “慢着……”

    但转念之后又摆了摆手。

    “去吧,把他召来宫中,朕有话问他。”

    半个时辰后,李泌跪在了便殿上,李亨向以往一样,准他免礼平身,态度始终温和,但侍立在侧的李辅国却觉得李泌要倒霉了。因为通常李亨只对那些心怀疑忌的人,才摆出一副温和的面具。

    李辅国感觉得出来,李泌自然也感觉得出来,虽然落座了,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想要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几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面的大战进行如何了?”

    李泌尴尬道:

    “军中有制度,无令不得上城,臣目前还不知道内情。”

    李亨叹了口气,从御榻上起身,缓缓的在殿内踱步。

    “先生在李亨身边有十年了吧?”

    “陛下记得不错,臣在陛下身边已经有十年又七十一天。”

    此时,李亨竟大是感慨,将身上的伪装统统卸掉。

    “当年李林甫打算借韦坚打击朕,害得韦妃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先生时时在侧出谋划策,又岂会有朕的今日?后来,杨国忠取代了李林甫,一样对朕百般打压,还是先生……”

    李亨语速缓慢,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着旧事,而李泌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不等他说完竟嚎啕大哭。

    “陛下,陛下……”

    回忆了好一阵,李亨来到李泌面前,坐下。

    “放眼朝野上下,与朕相交最久的人是先生,朕最信重的人也是先生。当此之时,朝廷内外交迫,朕心力憔悴,唯有先生可堪嘱托……”

    “陛下不要再说了,臣知错,臣知罪。如果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

    李亨轻叹一声,打断了李泌的请罪。

    “先生没有罪,朕又怎么会责罚先生?朕只对先生有一个要求,只要先生答应,朕高兴还来不及。”

    闻言,李泌跪在李亨面前,泪流满面。

    “陛下但有吩咐,臣无不从命!”

    “有先生这句话就好了,朕的要求很简单,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希望先生不要再针对秦晋!”

    李泌愣住了,他在转念间做了很多种假设,但万万想不到的是,天子居然提出了这种要求。

    霎那间,委屈与眼泪齐流,李泌自问哪里要处处针对秦晋,他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李亨。但是,在李亨看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反而是在拖后腿,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朕知道,委屈了先生,但现在放眼天下,除了秦晋又有谁能解朕之危局呢?”

    李泌也在默默的数着他所知道的人物,果真没有一个能够与安禄山匹敌的。那些当初名震天下的人物,现在不死身埋黄土,就是杳无音讯,抑或是早就不复当年。自从神武军出世以来,屡屡大败安史叛军。

    现在看来,有秦晋在,最坏的情形不过是多了个权臣悍将,而一旦没了此人,让安史叛军攻入长安,自此大唐江山社稷断绝,他们不都成了孤魂野鬼吗?又是刹那间,李泌汗流浃背,惭愧万分,深为自己一叶障目而难堪。

    “陛下……”

    李亨无奈一笑,问道:

    “先生可找得出来?”

    李泌羞愧的摇了摇头,终是说道:

    “臣明白陛下深意,自此以后绝不会再与秦晋为难!”

    得到了李泌的保证,李亨紧锁的眉头倏然放松了。

    “朕就知道,先生一定会站在朕这一边的!”

    直到此时,李辅国才明白,原来李亨根本就不是要处置李泌,而是循循善诱,希望李泌能够改变对秦晋的态度。明白了这一对君臣的深厚情谊,他甚至觉得有些隐隐发酸,自己和天子的关系绝对难以达到这种程度

    这时,他又想到了太上皇和高力士,自己与李亨之间的关系,能否和他们媲美呢?比较了一番的结论,又是否定的。这让他很是沮丧,又有些不甘心。李辅国自问无论重用都不输于人的,可今日看到了李亨对待陈希烈与李泌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之后,心中竟是五味杂陈,难以平静了。

    李亨的话还没有说完。

    “陈希烈的事,先生已经听说了吧?”

    李泌答道:

    “臣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陈相公引咎自裁,幸甚未遂,否则将会使陛下遭受非议。臣,臣同样也难辞其咎,愿向陛下请辞致仕,以儆效尤!”

    陈希烈自杀未遂的事给了李泌很大的刺激,他一门心思的打算除掉秦晋在朝廷里的影响,可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这回虽然学的乖了,没有公然与之翻脸,但阴谋于密室的勾当竟然被天子知道了,而且还可耻的失败了,这让他已经很难再用以往那种坦然的心境来面对天子李亨。

    尽管李亨表示前事不咎,只看以后,但李泌终究觉得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终于,李泌下定决心,打算此去一切官职,只待长安解围后,便不再牵连俗世,归隐山林一心修行。

    然则,李亨又怎么可能让李泌离开呢?

    “先生此话从何说起?朕从未有怪罪先生的意思,陈希烈为了一己私欲,先生却是一心为公,岂能同日而语?致仕之意以后休要再提,朕非但不能罢免先生官职,还要对先生委以重任,万望先生不要推辞!”

    “陛下,陛下……”

    李泌再次泪流满面,哽咽不成声。

    李辅国酸溜溜的看着君臣双泪垂,盘算着李亨既然对李泌的一切密谋都了如指掌,想必对自己的那些勾当也一定知悉大概。念头及此,他禁不住汗流浃背。想起自己之前在天子面前惺惺作态,佯作一切与自己无关,毫不知情,如此浮夸的表演,万一惹得天子反感,自己会不会落得和陈希烈同样悲催的下场呢?

    他越想越害怕,但又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的等着命运的裁决。

    终于,李泌不再涕泣,君臣二人开始商讨眼下城防大事。

    “不,不好了,大事不好!”

    却见一名宦官慌慌张张的冲进殿内,满身都是斑斑血迹。

    “奴婢刚刚从开远门回来,叛军,叛军攻上城,将士们反击不成,被贼子占据了大段城墙!”

    李亨登时浑身一抖,他此前得报,叛军对大明宫发起了强攻,但出于对神武军和民营的信任,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此时见到那宦官的惨状与听到的军报,立时就坐立不宁。

    “御史大夫呢?快带朕去见他!”

    这宦官是李亨派到各门了解情况的宦官,只有了解兵事的权限,全然不能对各营主将的命令插半个手指。

    “御史大夫亲自带着人杀上城了,此时生死未知!”

    至此,李亨也傻眼了,他能对臣下间的生死斗争处之泰然,一切只要稍加手段就可以掌控手中,可对安史叛军的攻城和城内守军的颓势素手无策。

    李辅国突然头脑发热,说道:

    “城内民营负责大部城防,一向勇于战斗,今日状况一定皆因陈希烈谣言所致!”

    李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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