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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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天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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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会想害我吧?”

    “先说清楚,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

    陈自默纯粹是出于满心的疑惑无解答,才会絮絮叨叨地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直到豁然想起电灯开着呢,这才急忙去把灯关了,坐在黑暗中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施术过度心魔生,昏死却又起死回生,而且连伤都没有受一点儿,这让他已然不再忌惮去施术放魂。

    不过,这些年学习繁琐复杂的术法理论知识,让他养成了凡事想三步的习惯。

    谨慎,或者说优柔寡断、磨叽?

    也可以说,是未雨绸缪。

    天光微亮时,陈自默把米粥煮上,然后到前院门房里,找出了一些纸扎和烧纸——这些都是干爷爷去世后,从老宅拿回来的。爷俩这两年除了给人办白事作法事,看阴宅驱邪疾,还去县城批发了一些各类烧纸、冥币和纸扎,平时谁家上坟、办白事时,就从这里买。

    赚不到多少钱,但总比没有强。

07章 造谣() 
拿了些烧纸和冥币,陈自默出去把街门打开,出门下台阶,把烧纸和冥币放在了台阶下右侧的石狮前,点着了,从旁边捡一根小木棍,一边用木棍挑拨,让烧纸和冥币能够充分燃烧,一边假装抹着眼泪儿神神叨叨地嘀咕。

    他其实在嘀咕,可惜啊,浪费啊……

    乡下老年人觉少,每天清晨,秤钩集村总有些早起的老人出来溜达。

    村东临着滏渠河,中间有和大街相连的石桥横跨河面,河岸有长堤护村,所以村里的老人们晨起遛弯儿时,大多喜欢到村东的桥头闲唠聚伙,再沿着河堤转一圈。

    如此一来,就必然会路过青砖红瓦的陈宅。

    也就是陈自默的家。

    这里简单说下,陈自默的家,位于村东口路北,紧邻河堤未过桥——1990年,陈金置办下这块全村最大的宅基地,从市里请来专业的建筑公司设计承建,在全村几乎都是平房的情况下,颇有些独树一帜地盖成了瓦房,整体建筑结构,还是那种仿古的两进四合院。院门的门楼上铺着仰合瓦,清水脊两头翘尾,房檐樨头砖雕博风,两扇漆成棕红色的木门五尺宽,铜制门簪,钢钉门闩扣,上挂狮头门钹,有硬木匾额上书“陈宅”两个金色隶体大字,五层石阶的街门外两侧,摆放着两尊一米五高,威风凛凛的石狮。进院有门房影壁、厢房长廊,青石铺地,假山水池,天井养花……

    按照村里老年人的说法,放到古时候,陈金这么盖房子,是犯忌讳的,因为只有那些有了功名或者官身的人,才能建造这种规格的宅邸。

    宅子落成时,陈金着实在村里出尽了风头。

    要知道,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燕YN部地区,农村有实力白手起家,自建两进四合院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而且,陈金还是村里第一个开上了摩托车,手持大哥大、BB机,家里安装电话,买了彩色电视机、洗衣机的土豪。

    只是钱财来路不正,一九九二年初春的某一天,陈金在家中被警方抓获,一应财产罚没。还好,考虑到他膝下有幼子,这处四合院和一些高档家具未被收走。

    话说回来。

    这天早上,秤钩集村晨起遛弯的老头儿老太太们,路过陈宅门外时,看到陈自默正在石狮子前烧纸,就都难免诧异——胡四已经死了两个多月,这又不是什么节日,陈自默烧纸做什么?还是在自家的街门口烧,委实古怪。

    于是好事的老人上前询问。

    陈自默哽咽着回答说:“干爷爷昨晚上托梦给我了,埋怨我没能看住他的宅子,他在那边心里不安省,还说,还说要回来找我。所以,我赶紧早起给他烧点纸,再念咒超度超度,总得防着他老人家真回来,人死成鬼,就不会顾念在阳间的情分,他要是害我……”

    好嘛!

    乡下老年人本就迷信,听陈自默这么一说,顿时都泛起了嘀咕。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全村。

    迷信的人,说胡四本来就是这世间的阴阳仙,死了当然飞升成仙,李志忠抢占胡四的老宅,还把那老宅给拆了,成了仙的胡四,肯定生气啊。

    不迷信的人,则对此嗤之以鼻,要么说陈自默被胡四这些年带成了小神棍,神神叨叨的自己吓唬自己,要么就说陈自默知道拦不住老李家人拆房盖房了,就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要吓唬李志忠。

    众说纷纭。

    治保主任侯强自然是不信的,但他担心,陈自默有没有可能被打伤了脑子,或者因为生气窝火,精神上出了问题,所以骑上摩托车就往村东赶去。

    陈宅的街门敞开着,门前五层台阶的两端,用砖头压了些黄色烧纸。

    侯强皱着眉头走进去,只见左侧门房的木门上,贴着符纸,正对着门楼的影壁墙下沿,也用砖头压了叠好的黄色祭纸。从影壁墙一侧绕过去,前院西厢房陈自默居住的卧室门口、窗户上,都贴了符纸,厨房门口也贴着……

    陈自默刚巧从后院过来,左手端着盛放有浆糊的碗,碗里放着一把小刷子,右手拿着一沓符纸和叠好的祭纸。

    看到侯强,陈自默赶紧打招呼:“强叔。”

    “嗯。”侯强沉着脸问道:“伤口好些了没?”

    “好多了……”

    侯强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情景,各个房屋的门窗几乎都贴上了黄色符纸,他忍不住皱眉批评道:“自默,你看看你,好端端的一个家,贴满了符纸,搞得像是庙宇道观,阴森森的,赶紧都撕了去!”

    “不成啊强叔,昨晚上干爷爷给我托梦……”陈自默一脸委屈地解释。

    侯强打断了他的话:“别说这些废话,你心里那点儿弯弯绕,谁都能看得出来!我告诉你,这法子没用,吓唬不住李志忠,反而还让人笑话!”

    “我真不是……”

    “自默,你今天怎么又不去上学?”侯强叱责道:“还真在家歇着直到伤口拆线?落下的课程多了,到时候跟不上学习进度,我看你怎么办!”

    陈自默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道:“我得看着老宅。”

    “唉。”侯强心里一酸,摇摇头劝道:“为了那块破宅子,你以后就不打算上学了?傻孩子,那样你吃的亏更大,而且,你真能拦得住?”

    “我……”

    陈自默正待要说些什么,就听着脚步声和说话声从影壁墙后面传来,他和侯强循声看去,却见是村里几个颇为有名的老娘们儿,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一边满脸惊讶和兴奋的表情打量着到处贴符的景象,一边客气地打招呼:

    “侯主任在啊?”

    “自默,你这是干啥子呀?老胡头儿昨晚上真给你托梦了?都说啥了?”

    “侯主任,你是治保主任,这件事可得上心啊,万一老胡头儿真回来了,咱村里可就不安省啦。要不,你劝劝李村长,给人重新盖起来……”

    “就是,要我说直接盖成一座庙,就叫胡四庙!”

    “快得了吧,就老胡头儿那模样,还给他盖座庙……小心折寿,啊不,折得他投不了胎!”

    ……

    对于这些听风就是雨,最好家长里短搬弄是非牙尖嘴利的长舌妇,侯强心里极为厌恶,可是在乡下农村,最不好惹的,恰恰也是这类妇女,撒起泼来哭天抢地坐到地上拍着大腿打着滚儿骂街,谁遇上都发怵!

    所以侯强也不好直接喝斥她们,满脸不情愿地客套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陈自默平时也极度反感这几个老娘们儿,因为她们经常拿胡四和陈自默开玩笑,讥讽挖苦寻乐子。不过现在,陈自默恰恰就要利用她们的嘴。

    “刘大娘,王婶儿,你们是不知道,昨晚上可把我吓坏了……”陈自默唾沫横飞地开始瞎咧咧:“正睡着觉呢,就觉得有人把我推醒了,可我死活睁不开眼,只听着干爷爷在我耳边大吼大叫,骂我没出息,把他的宅子给丢了,非得让我把房子给他盖起来……”

    这些年和胡四在一起,陈自默不仅学到了很多术法理论知识,还学到了,怎样去编些神神叨叨却又容易让人相信的鬼话,没这点儿基本功,怎么能跟着胡四,去给人看“阴邪之疾”还得挣到钱?

    所以一番话有鼻子有眼地说出来,跟真的似的,把几个老娘们儿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有着“小神棍”绰号的陈自默,深知这类长舌妇平时动辄撒泼骂街好似天大地大她们最大,可事实上,内心深处最害怕也最相信鬼神,所以逢年过节,多半是她们牵头去村里的几个小庙中上供烧香磕头请愿。

    听完陈自默的讲述,几个老娘们儿一脸八卦好奇之心得到满足的兴奋,以及一丝忌惮,嘀嘀咕咕地走了。

    如陈自默所料,胡四托梦和必将还魂的消息,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而且越传越神,以至于奶奶庙里的玄母娘娘,也给它的信徒们托梦了,说胡四已经是哪座山哪座庙里的神仙了,必须要尊敬他,要保住他的老宅……

08章 积仇() 
对于流言的散播和夸张到什么程度,陈自默已然懒得再关心。

    下午,他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滏渠乡中学,在秤钩集村往西北三公里远的滏渠村。因为经济条件贫困,买不起自行车,陈自默上初中这两年多来,上学放学全靠步行。

    不出他所料,王秋芬老师听说了他的事情之后,已经告知班主任朱慈军。所以,对于陈自默不请假旷课两天的事情,朱慈军没有批评追责,反而还关切地问询了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在村里的遭遇。

    众所周知,一位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在班级里更容易得到老师们的喜爱。而一名家境贫寒,学习成绩又格外优异的学生,就会让老师们因同情而更加关爱。比如陈自默,上初中以来,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班级前三,年级前五。也因此,到了初中二年级时,学校就为陈自默申请办理了特殊贫困生补助,免除全额学杂费。

    “自默,初三上半学期的讲课进度快,以后尽量别再旷课了。”朱慈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家里老宅被人侵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学校和老师,在这方面帮不上你的忙,但还是想劝劝你,不要去争一时的长短,努力学习将来有了出息,曾经欺负你的人,就会主动来讨好你,恳求你的原谅……而且,真有了那一天,你会发现,现在拼命去争夺的东西,对于你来说,已经不屑于去争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你,被你记恨的人,你也不屑于去记恨他们,懒得施以报复了,因为他们不配。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班主任的淳淳教诲,让陈自默感动了,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点头道:“谢谢老师,我明白。”

    “那就好,快去上课吧。”

    “是!老师再见!”

    从朱慈军办公室出来,陈自默暗暗告诫自己别分心,好好学习,不能辜负了老师们的期望和关爱。可到了教室后,他却怎么都静不下心听讲。

    一是惦记着被拆除了的老宅,他上学不在村里,李志忠十有八九会趁机挖根基,打地基。

    二是惦记着《通玄经上卷》——以前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个宝贝,反倒是从不操心,因为早些年父亲买的那些家电、摩托车,连同自行车,当初全都被罚没收走了,所以家里面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现在有了《通玄经上卷》,陈自默就生怕家里进了贼。

    恍恍惚惚上完了下午的三节课,放学后,陈自默一路小跑着往村里赶去。

    他先到老村委大院后面,发现被清理一空的宅基地,果然洒上白灰道,挖出了几条地基坑。前面老村委大院的房子,也已经拆完,旧砖破梁椽子一堆堆扔在那里。在这片偌大的空地中间和四周,已经码放了许多砖垛,粗略一算,足有好几万块砖,还有一堆堆的细沙、白灰、粘土,东西两面挖了大坑,已经煮上了白灰,蒸腾着袅袅白雾……

    很显然,李志忠要抓紧时间开建,赶在入冬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之前,把圈梁、立柱、墙体整个都建起来。

    陈自默急得团团转。

    看得出来,李志忠算好了他放学的时间,现在工地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让他想找人拼命都找不到。只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远远站在大街上,神色间或同情或讥讽,或好奇兴奋地看着陈自默,想象着这个被李家人打了两次,头都破了的小神棍,今天看到这般情况,又会有什么反应?

    就在大家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感觉无趣准备回家的时候,背着书包转磨了半天的陈自默,终于向南横穿被拆得一片狼藉的老村委大院,走到大街上,沿街往东,一边走一边和上次那般,破口大骂李志忠:“狗娘养的李志忠,你全家都不得好死,拆了老子的房,你就等着吧,干爷爷在天有灵,早晚会找你们全家算账……”

    好小子,不愧是陈瘸子的种!

    不怕,不服!

    许多村民暗暗称赞,也更加兴奋地站在街上围观,希冀着能再看一出打架的戏码。

    但这次,李志忠家族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其实是李志忠担心真打出人命了不好收场,所以早就嘱咐过家族那些年轻气盛的子侄们不许冲动。还有一个原因是,陈自默骂的时间太短,治保主任侯强及时赶到,把他连拖带拉地劝回了家。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啊?”侯强这次是真生气了,“都说了你拦不住李家盖房,还不信。这次听叔的,开个价,我豁出去和李志忠闹翻,也得让他拿钱……可如果你坚决不卖,回头人家把房子盖起来了,到时候你去硬拆,行得通吗?去打官司得花钱,你有吗?而且法官帽子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一场官司打下来,拖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到最后,你还真不一定能打赢,图什么?下次你再去阻拦,李家人把你捆起来,我都护不住你……”

    侯强是好心好意,可眼瞅着陈自默耷拉下脑袋流了泪,侯强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也罢。

    何必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到最后两头不落好,自己又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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