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奇非偶假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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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奇非偶假命题-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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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宴慢慢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她说:“我知道。”

    她在权阿柄膝下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临终时的托付也曾经是支撑她历尽千难万险回来的信念之一。

    权家的根儿不能断,权家的医药不能绝,权家的名声不能亡——她比谁都清楚一个世家的灭绝有多可惜。

    但是如今她别无他选。

第一百六十一章 牵制() 
161。

    “蒋老,您请坐。”权宴从主校区赶回权家大宅,差两分钟错过约定的时间。

    蒋老不太明白权宴召他密谈的意图,但是有老徐作陪,他或多或少还是没有那么忌惮权宴那与权阿柄一模一样的锐利眼神。

    因为小王氏不在,权家大宅又被封存,没有各家主妇帮忙打理琐事,老徐只好亲自去厨房烧水泡茶。

    “蒋老,您喝茶。”老徐又给权宴倒了一杯白开水,“东家,您喝水。”

    权宴背靠太师椅,希望能够缓解一下长时间坐车给自己的腰椎造成的负担。“老徐,你也坐。”

    “诶!”老徐放下茶壶,规规矩矩的与蒋老一同坐在权宴对面。

    蒋老摸不清权宴叫他来的意图,又不能一句话也不说,“权小姐,敢问您今儿个叫我俩来是打算拿个什么章程?”

    权宴扶着腰坐直,认真的看着蒋老,“您知道,我这人做事一向直来直往,不喜欢藏着掖着。但是今天,我有一事要求蒋老和徐老帮我隐瞒。”

    老徐慌忙站起来,“东家,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您辈分高,叫我老徐就好!”

    蒋老却没心急,他细细想着这其中的利害,追问道:“权小姐想让我们瞒的人是?”

    权宴没直说,只是先让老徐坐下,然后将自己很早之前准备好的文件档案一同交给老徐。

    “蒋老,如今我也要像我爷爷当年一样,临终托孤。”

    老徐和蒋老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感觉冷汗爬满了后背。

    临、终、托、孤。

    不知道权宴是到了什么样山穷水尽的地步才让她说出这样四个字。

    蒋老的内心比老徐还觉得震撼,“权小姐,何以至此呢?”

    权宴轻笑一声,终究还是坐不住这把僵硬的梨花木,她扶着椅子站起来,手指轻轻拂过雕有暗纹的梨花木书架,走到窗前,站定。

    “我当初回来,跟我爷爷保证过,一定会将权家医疗集团重新发扬光大。庸庸碌碌过活十余年,如今我已而立,却到了穷途末路。”权宴微微笑着:“再多的野心也比不过生命的流逝,当初我学医,最怕死;而今我濒死,最怕权家衰落。”

    “如果我还能多活几年,看到我的孩子长成牙牙学语的稚子,看到中医堂建成、门庭若市,看到阳城百姓病有所医,我一定不会这么、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

    不甘心孩子成为别人的,不甘心自己创建的中医堂被别人冠名,可是到了今天这副田地,纵使她心底有再多的心不甘情不愿,都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水往肚子里吞。

    “东家,你还年轻,我们权家最不少的就是医生,您到底是怎么了?是怕生孩子的时候困难?我去找诸家医户派最好的人,用最好的药帮你渡过难关!”

    蒋老附和:“老徐说的是!我去把家里那棵老山参拿出来,为你待产!你年纪轻轻,不怕的!”

    权宴轻轻摇头,手下握着从博古架上拿来的埙,看似无心的摩挲。

    她一心要走,没有谁能留得住。

    她的迟疑,她的闭口不言,让在场的两人看出了一些端倪。老徐张了张嘴,又闭上,手指微微颤抖,他求助似的看着同样沉肃的蒋老,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东家,可是一心求死?”

    权宴的眼睛里古井无波。

    可是,为什么?

    老徐猛地站起身,“东家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孩子即将出生,姑爷也对你体贴,到底为什么要一心求死?!没有东家的领导和庇护,我区区众人何以安稳至厮?东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舍弃如今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权小姐当初回国,茕茕孑立,孑然一身,被小人出卖,被狗官迫害……到当时的一无所有,吃尽了苦头,但还是卷土重来,重新将权家的盛世荣耀与恢弘献立于世间。求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如今又为什么要狠心舍下一切?”相对于老徐的拒绝和激进,将来的侃侃而谈显得比较通情达理,细数了权宴这么多年来的不容易,留她一个人周旋在高官与政局之间,又讲她带领众人复立权家的壮举,感叹、称赞,最后同样问出了跟老徐一样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舍弃亲生骨肉,抛弃丈夫,弃权家盛业于不顾?

    “我累了。”从骨子里发出的疲累,累得甚至懒得跟贺至周旋。

    “好像一个梦。”满满的不真实感。

    “我清楚地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婚姻、后代、荣耀……

    “也清醒地看见,我失去了什么。”父母、弟弟……

    “我不喜欢这个年代。”她甚至几乎出不了阳城,也不敢进京。因为她比贺家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一旦她踏入北平,来生的十几二十年很难再出三环。

    表面上看起来她现在人生圆满,有老实体贴的丈夫,可爱胖嘟嘟的大儿子,富足的生活,受人景仰的地位,方先生这样在中央很有话语权的干亲,以及阳城无人能及的权势和事业……方方面面,阳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权宴。甚至于全天下。

    实际上呢,权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清醒。她是归国华侨,阳城又是杏林重镇,这个年代这个地方每天有不计其数的难民在死去。她无法否认在她看得见看不见的周围,每天都有人因为饥饿、因为压迫、因为‘成分’,不甘的死去。

    方先生曾经把话挑明了告诉她,她不能离开阳城。所以权辛要悄悄的送走,她对外一概说辞小王氏带权辛回乡下老家了,她为了让权辛安全的到达大洋彼岸,不能去送那个爱哭鼻子的小鬼头,骗他说马上接他回来……

    她曾经生活奢靡,每日饭菜从来不吃第二顿,出入铺张浪费,衣服饰物鲜丽昂贵,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她权宴就是一个奢靡成性、被出身良好家庭养大的大小姐。阳城人和暗地里监视她的人都只会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制住,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贺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只看到权宴把程先生安排进东部大学戏剧院,但是后来就连戏剧学院的老教授都不清楚程先生去哪儿了。

    她答应老校长进行西医解剖教学,亲自安排“大体老师”的安置工作,为了区区一具被枪杀的死刑犯尸体而大动干戈,偷偷往监狱里塞了多少人只有她自己清楚。

    方先生或许知道,因为同样是遭受过折磨的人,在一些事情上,就算不用权宴亲自出面,他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权宴一些方便。

    而如今,权宴轻轻地笑,贺家兵团的驻守,不仅给贺至带来了方便。如今贺父要出西北到北平受任,贺家兵团被从阳城连根拔起,贺至不得不走。而对于权宴来说,她的庇护层相当是被硬生生的剥掉了最坚硬的外层。方先生在中央的任职不可能迅速反馈给地方,即便他现在想插手保住权宴,也已经被对手牵制住,动弹不得。

    她若当真伏首,权辛、贺至、贺家和方先生一家,谁都脱不了关系。

    “只是恰好时间到了,我该自我了断了。”她还是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助程先生潜逃() 
162。

    “先生近来可好?”漆黑的夜晚,码头的格外冷冽,汹涌的海水就像还未被驯服的野兽,忌惮或者说试探的不断冲上海岸。

    黑夜中长身玉立的男人搀扶着头发花白、形容枯槁而身躯佝偻的老人,虽然单薄畏惧,但确实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对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

    “权小姐,我程某人谢过您的救命之恩,您就当我狼心狗肺,对不起您的倾力相助——今天晚上,我必须要走!”

    权宴眯了眯停泊在不远处海湾的巨型货轮,十一点方向的灯塔照亮了三层。“先生,你今晚走不了。”

    听见她笃定的话语,程先生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还是故作镇定,“权小姐,我程某人对不起你……”

    “是不是离开阳城就可以?”权宴蓦地打断他的解释,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程先生一愣,如实的告诉她:“只要能离开阳城,离开监视管制,就可以。”

    权宴无声的勾起唇角,问他:“先生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去举报你?”

    她身后的男人慢慢低下了头颅,紧紧地抓着老人枯瘦的胳膊,复又猛地抬起,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坚定地告诉权宴:“权小姐不会是那样的人!”

    “那你信不信我?”权宴悠然转身,眼角眉梢,全都是满满的笑意。“今晚你走不了,灯塔亮了三层,每一层都是为了给归航的船和人照亮心中的路。海上要起风潮,你今晚如果走了会被返航,而那些人半夜见不到你家里有人走动的话,一定会封锁阳城。以后就算你再有上船的机会,他们也会严加勘查。所以,程先生,你敢不敢跟我走?”

    轮船起航的汽笛声‘呜呜’的响声提醒着还未登船的游人,程先生的慌乱显而易见,如果她说的不是真的,那他辛苦得到的登船机会就这样泡汤,还不知道义父能不能等到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权宴是阳城权家的人。她对自己有恩,她不会骗自己……

    “看样子,”程先生缓慢的放下了紧握在身前的拳头,权宴笑:“程先生选择了相信我。”

    快要过年了,北方的海湾或多或少结了一些海冰,但是很快就被来往船只冲碎。

    深夜,受冬季季风影响,海雾渐渐降落在货轮上,海平面变得不再平静。船长紧绷着神经控制着货轮的方向不让船撞上不知名的暗礁,不敢有一丝差错,生怕葬送了一船人的性命。

    可是没用,船只的颠簸已经震醒了客轮层的客人,无知的人们在船舱四处乱窜,就像是战争年间兵荒马乱的场景。

    船长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利一路南行到达上海码头,于是只好吩咐副手:“给路上发报,我们返航。”

    头皮发麻的继续监视海面,生怕一个浪潮过来掀翻了巨轮,他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程先生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小巷的街头,发现他家里十分寂静,慌忙四处寻找的人在他面前站稳了脚步。“呦,程四爷天儿这么晚了您这是哪儿去了?”

    程先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如既往地跟这个‘邻居’打招呼,“承让了承让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可不敢再叫了。”好似没有听出邻居话语里的盘问。

    来人硬生生的被噎了一大口,嘿,这人,还当人跟他邻里乡亲和睦呢?真是个傻大个。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换一个问题问:“刚刚我去你家找你,怎么没见咱家程大爷呢?”他几乎可以认定眼前这个姓程的破戏子是要潜逃了,一旦他抓到证据报到上面,上面肯定会给他记一大功还给他加工资!

    程先生看起来毫不知情,紧张慌乱的看了他一眼,拔腿就往家跑。“怎么会没有,我爹明明在家里睡觉!”

    邻居赶紧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程四爷你可别说笑了,你们家统共两间房,老爷子还能在哪儿睡?”

    程先生打开半遮半掩的房门一看,炕上果然没有人。程先生急了,冲着邻居吼:“我爹呢!”

    “我哪儿知道你爹在哪儿,我还想问你呢!”听这意思他这邻居是想破罐子破摔跟他撕破脸了,可是权宴嘱咐过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突然从门后传来一声闷哼,程先生意识到自己不能演过头了,扒着破木门找到了他义父。把他搀到炕上,又惊又喜道:“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地上多凉啊。”

    老爷子形容枯槁,破破烂烂打了补丁的布料挂在身上,丝毫抵御不了这严寒的风,“唔,四儿,来了。我听着有人踹门……”后面的话不必说了,肯定是邻居发现他们人没了,踹门进来找人,却没想到老爷子一早就让人送回来了。

    “爹,咋会有人踹门?”程先生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做足了一个乐天乐天的二傻子模样,“爹我告儿您一好消息,咱以后要过上好日子了!我明天去省戏剧院上班,一个月好几十块呢……”

    邻居一听他这话,原来还半信半疑的心现在算是彻底相信他没有潜逃的意思了。一个月好几十块,哼,他现在累死累活还挣不了多少呢!臭戏子,他要有这好事也不跑!

    白忙活一晚还帮人找到了躲猫猫的疯爹,他心想他咋这么有闲功夫呢?灰溜溜的跑回自己家上炕睡觉,对面的灯终于灭了。

    程先生跟老爷子相视一笑,也阖衣睡下。

    想到邻居眼睛里的羡慕,程先生自嘲的笑了笑,他宁愿要自由。

    权宴喜欢听戏,最近又经常因为一个戏子跟未婚夫吵架,这事很快在院里传开,以至于干部楼的几位老先生也一清二楚。

    其实权宴知道,自己如果想把程先生塞进戏剧院,找方先生是最方便快捷的途径。没有必要在医院里弄出这么大的名堂,稍有不慎不仅要搭上程先生,就连她自己和杏林权家的声誉都要受到影响,但是她还是很爱惜羽毛的,不到关键时刻,她宁愿多绕一点弯路,也不会动摇方先生的根本。

    “小权,最近喜欢上听戏?爱听哪一出啊?”干部层的周老先生一向是医院的常客,这帮人惜命,知道自己的存在作用大着呢,稍有不适就跑来留院观察。久而久之,权宴也清楚,对这一口这帮人肯定比她新鲜。

    “找了一角儿,智取威虎山唱得不错,我叫来给您和大家来一段吧!”

    很有话语权的许多老人聚坐在干部层的小客厅,等着唱戏的来给他们露一手。

    周老先生的太太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拉着权宴的手,感叹道:“你们这帮小年轻啊。听说你最近跟你家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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