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晨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若不是还惦记着陈逸斐,这副身子只怕早撑不住了,遂轻轻点了点头,含笑道,“有劳曾大婶了。”
“去吧去吧。”曾大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问儿子,“你待会儿可还上山不上?”
“上。”曾大川道,“我打算去山里打几只野鸡给”他偷偷瞄了苏谨晨一眼,脸越发红了,低声道,“给他们补补身子。”
苏谨晨一旁听着,心知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曾大婶点点头,“对了,你别忘了劈些柴火再走。”她想了想,不由欢喜地笑起来,“往后呀,咱们家里头可要热闹了。”
曾大川挠了挠头,淳朴的脸上透着腼腆的笑容,“是啊。以后我多打些东西回来给你们补身体!”
曾大川回了山里打猎,曾大婶很快熬了药上来。
在曾大婶的帮助下,苏谨晨小心翼翼地扶了陈逸斐在炕头上倚着,一勺一勺喂他把药喝下。
曾大婶收拾了东西下去,她就静静地守在炕边。
陈逸斐看起来仍旧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不过好在先前微弱的气息现在已经趋于平稳,血也渐渐止了。那张安宁的脸上一片平和,若不是因为失血太多而显得过于苍白,看起来就跟熟睡了一般。
她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心也不由跟着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的呢?
苏谨晨伏在炕沿儿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屋外的阳光顺着破旧的窗纸照进来,细碎地落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上
温暖祥和。
第一百八十章 劫后重生()
苏谨晨于是就在这个小村子里安心住了下来。
苏谨晨的高热第二天便退了,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天井村是个不大的地方,各家各户也都住得很近。曾大川打猎的途中“捡”回来两个大活人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更有些质朴和善的村民好心地把家里闲置的衣裳和被子送过来,给他们解燃眉之急。
不过纵然村民们热情善良,曾家母子对他们照顾得也十分用心,可是这地方到底还是受先天环境所限,无论药材还是食材,都十分匮乏,就连他们平日看都不看在眼里的鸡蛋,在这里也成了奢侈品,是给他们调理身体的珍贵食物。
可即使这样,苏谨晨也觉得格外满足。
她甚至觉得,要是让她就此在这个静谧的小村子里终老一生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前提当然是陈逸斐必须赶快醒过来。
他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先前苏谨晨还担心陈逸斐是不是跟自己一同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又或是受了其他什么伤,还请曹大夫又好生查验了一番。待老人家检查了半天,最后明确地表示:这家伙身上再没有任何严重撞伤的痕迹,至于因滚落山坡划破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伤口,根本不足为虑。他现在的昏睡不醒,盖是失血太多,消耗过大的缘故,苏谨晨这才彻底放了心。
现在她每天能做的,就是给他喂药,喂他喝水,帮他擦洗,陪他说话而已。
她甚至干脆把床褥直接搬进陈逸斐养伤的屋子里曾家只有三间正房,先前她跟陈逸斐各占了一间,只留了一个屋子给他们母子俩共用,如今她身体好了,自然也不好再鸠占鹊巢。而且他们主仆住在一处,她也能更好地照顾陈逸斐所以在苏谨晨提出这个打算之后,虽然曾家母子也曾很真诚地劝过几句,但见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最后也就随她的便了。
好在正屋的大炕十分宽敞,随便找个角落也能将就一夜。更何况大多数时候苏谨晨都是不敢睡着的陈逸斐任何一声轻微的咳嗽,一阵几不可闻的呻吟,又或是一个小小的翻动,她都会马上惊醒地爬起来查看。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起来,往往比前一天睡下的时候还要疲惫。
她却觉得甘之如饴。
正午的阳光正好,苏谨晨的心情也如这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曹大夫才刚过来瞧过,他说陈逸斐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就是背上的伤口,恢复得也比预期中理想,相信他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她心里欢喜,做什么也觉得快活,哼着欢快的曲子,认认真真地帮曾大婶把这两日街坊邻里们送来的被子拿到院子里晒上,苏谨晨便坐在陈逸斐炕沿儿上陪他说话。
这是她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她总要守在他身边跟他聊上一会儿哪怕她心里十分清楚,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言自语,依旧乐此不疲。
“你听到外面的鸟鸣声了么?”她给他掖了掖被角,俯在他耳边柔声道,“今天的天气很好,刚才我晒被子的时候,好像都能闻到太阳的味道”她说着,不由轻轻笑起来,调皮地伸出食指点点他的鼻尖,“你知道什么是太阳的味道么?我猜你肯定不知道。等你醒了,我也带你去闻闻好么?这个村子虽然是在深山里,却十分漂亮,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春,好看的紧等你好了,我便陪你四处走走,你一定也会喜欢上这里”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指尖轻轻划过男子清隽的眉眼,把小脸埋在他掌心上喃喃,“陈逸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苏谨晨再睁开眼,是被外面的鸟叫声吵起来的。
有只喜鹊正昂首阔步地在窗台前踱来踱去,还时不时冲着屋子里叫上几声。
苏谨晨迷茫地揉了揉眼睛
她不是在跟他说话么?怎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苏谨晨迷迷糊糊地坐直身子,下意识低头看他。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预料地,猝不及防地,一个清明一个懵懂地在空中相遇。
那人的眼睛明亮而深邃,丝毫不见大病初醒的困顿与迷离,更没有往日好似看透一切也看穿一切的清冷与犀利,只如同两潭寂静清澈的湖水,就那样默默地温柔地,望着她。
以为会失去他时的悲伤与绝望,带着他在山中逃命时的心酸与无措,获救后面对他昏迷不醒的彷徨与迷茫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在心里爆发,又仿佛是被他温柔的目光一下子治愈,眼泪登时就不受控制地从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你你终于醒了”苏谨晨颤声道,喜悦的泪水划过少女白瓷般的脸颊,如春日里开得最灿烂的石榴,乍然在眼前绽放。
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先前心底那些不甚清晰的打算,那些不甚坚定的坚持,却忽然在劫后重生的此刻找到了答案。
他很想抬起手接住从她下巴上滚落下的泪珠,又或是像从前那样摸摸她的脸颊,却惊觉手上使不出一点力气,在悄悄尝试并失败之后,只得对着她虚弱地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是啊,我醒了”
“太太好了”少女眼里还闪着水光,却已经露出甜美的笑靥,“你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难受么?肚子是不是很饿?我,我去给您拿些吃的,家里还有鸡蛋!不对不对,还是应该先请曹大夫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您该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水!”
“苏谨晨”他含笑着摇头打断。
苏谨晨愣了愣,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很好,你不用着急慢慢来就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心安处()
他声音低缓深沉,语气里却带着他们彼此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么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对对是我糊涂了。”少女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不好意思地笑着扶他在炕头上坐好。
“这里是什么地方?”陈逸斐环顾了一眼四周,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唇。
“天井村。”苏谨晨动作麻利地爬到炕上,拿过自己的被子跟枕头给陈逸斐垫在身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他的上半身抱起来,给他重新换了个更舒服,又不会碰到背后伤口的姿势。
少女柔软的胸脯似有似无地蹭过男子的手臂和胸膛,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虽然此时的他既无心又无力,可这种实实在在的亲密与温暖,却让他对自己的重获新生越发有了更真实的感受感激也欢喜。
“这是个深山里的小村子。”苏谨晨自然没有察觉到陈逸斐心里这些个百转千回,她已经迅速地跳下炕,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喂给他喝。
陈逸斐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嗓子总算不像先前那般跟有把刀在割似的,这才哑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来的?”
“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呢,”苏谨晨轻轻笑了笑,眼角的泪光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愈加明净如洗,只挽着唇道,“那天你昏迷之后我又不认得路只得带着你在林子里乱走了一气幸亏后来遇到了曾大哥他是个猎户,就是他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就是住在他的家里”
那些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现在他也醒了过来,苏谨晨只觉得心里快活得不行,前几天那些命悬一线的时刻此时再回忆起来,仿佛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遂避重就轻地说了说陈逸斐昏迷后两个人怎么辗转来到村子里,这段时间曾家母子和天井村的村民们又是怎样的热情相助,至于他们如何躲过土匪的追捕,她又是怎么背着他走了几个时辰,最后迷迷糊糊地从山上滚下来,却只字未提。
陈逸斐静静地听着,温柔的目光不时会望向少女满是欣喜的眼睛,含笑点头。
她穿了件洗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粗布衣裳,乌黑柔软的秀发只简单地用头巾包着,看起来几乎与寻常的农妇无异。可那张素白小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那粉嫩唇瓣上不时勾起的美好弧度,那璀璨犹如星子般闪耀的双眸,那与山野村妇截然不同的温柔与娇俏,却并没有因为她简单寒酸的打扮削弱半分,反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又或者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居然觉得,此时的苏谨晨,远比在陈家的时候,不,应该是比更早的时候早在他第一次遇见她时,还要惊艳,还要动人!
那明丽与喜悦像是从心里最深处散发出来,毫不掩饰地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如画眉眼之间流转,看得他舍不得打断,更舍不得别开眼。
苏谨晨却全无察觉。
她像是欢快的小麻雀似的围着他嘘寒问暖,直到喂他喝完了两杯水,这才又重新倒了一杯放在陈逸斐触手可及的地方,起身去厨房张罗吃的。
临走之前,她还特地开了炕旁的两扇窗子,既能让他看看外面的风景,也能让自己在做饭的时候随时可以留意到屋里的动静。
“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她指了指窗外,“我随时都能听到。”
“好。”他笑着点点头。
屋外是个干净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晒着一排半新不旧的被褥,一人多高的围墙把整个院子围起来,院外头有颗参天大树,这般远远瞧过去,也看不十分分明,只看得到枝叶茂密,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门口还有间小屋,苏谨晨进去不一会儿,烟囱里便冒起了青烟
陈逸斐半倚在炕头,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开启的窗子里少女忙碌的身影
即使她一再地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又哪里会不明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带着不省人事的男人在树林里逃命又岂会真如她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往窗边的位置挪了挪。
等整个人挪动到窗前,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阳光在眼前跳跃,闪动着耀眼的光。
他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她伏在身侧熟睡时是怎样安心与欢喜。
柔和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如羽翼般颤抖的长睫上,他那样静静地看着,只觉得万事万物,也再不及眼前这人之万一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缓缓地流过,带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温暖。像暴风骤雨后天边乍现的一道彩虹,像夜夜赶路的人车前点亮的一盏明灯,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忽然射入的一抹阳光
好像一切都在那一刻清晰了,清楚了。
也释怀了。
对面厨房里的少女似是觉察到了他注视的目光,抬起头的一刹,四目相对。
苏谨晨微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他怎么会忽然从炕头爬到窗户边,好看的眉毛悄悄蹙了蹙,却冲着他的方向露出甜甜的一笑。
兴许是怕他看不清楚,苏谨晨索性把窗子推得更开一些,向前探了探身子,尽量提高声音道,“您等一下,我很快就做好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眼角眉梢洋溢的浓浓笑意更是让她本就出众的五官越加的娇美动人。
先前飞走了的喜鹊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站在院子里挂被子的绳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无力地趴在窗沿上,也不觉朝着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样开朗活泼的苏谨晨,却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哪怕是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过。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窗棱上想。
这样很好。
这样极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谨晨心思()
苏谨晨很快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进来,木质的托盘里还放了一小碟腌咸菜和一只煮鸡蛋。
“咱们今天可真走运,”少女笑吟吟地把托盘放在炕上,重新帮他整了整身后的被褥,“早晨的时候对门的张大婶刚送了鸡蛋过来曾大婶和曾大哥舍不得吃,非要留给咱们。本来我还以为要留到过几天你醒了再吃,想不到你下午就醒过来了。”
那鸡蛋才刚煮出来,拿在手里滚烫滚烫,苏谨晨一边吹一边剥,可还是烫得受不了,时不时要把两只手放在耳垂上摸一摸,样子滑稽可爱得不行。
虽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他的目光却始终温和地望着她,很有耐心地听她说着每一句话。
苏谨晨低头剥着鸡蛋,也没留意陈逸斐的反应,只自顾自地跟他闲聊,“这鸡蛋是张大婶家的鸡今早上刚下的你都不知道,她拿过来的时候,还热乎乎的呢!这还是我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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