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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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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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姐姐这般讲究,她说的光花木一项一年不知道花多少钱,看来所言真实不虚。

    里间的门虚掩着,苏皎皎偶尔听到一两句师生问答声,不甚敢兴趣,便自己随意浏览起书架上的书来。多是正统的藏本典籍,苏皎皎不感兴趣,其次是各朝名家游记,苏皎皎略翻了翻,还有一些连环画册,用画图将故事说道理,应该是许崇山和许芊芊小时候的启蒙读本,可苏皎皎就是爱看这个,当下捧着读得津津有味。

    连环画册放在旧书处,苏皎皎读完这个读那个,然后她偶然抽出一本书,咦?她狐疑地怔住,这个貌似,是哥哥的手笔?

    虽然这些年苏岸不常摆弄书画,但是苏岸的笔迹她是认识的,这本讲南郭先生故事的小书,确确实实是出自哥哥手笔!

    看后面的题记,当时许青华云瑶夫妇新婚不久,苏岸闻听噩耗即将整兵出发前画的,说是送给将来的小侄儿小侄女。

    苏皎皎不禁莞尔。哥哥一向都细心有爱啊!

    然后她翻出了旁边卷起的画作,那画卷着孤零零地放在一排旧书上,有点惹人注目。

    苏皎皎是很随意地打开的,因为她与书画一道并不精通,可是她看到上面的题字,猛地瞳孔一缩。

    这是楚辞里用烂了的两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可这是哥哥题词送给云姐姐的!时间,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自己不过是二三岁大,可是哥哥彼时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而云姐姐正是豆蔻年华风华初露。

    哥哥,曾经爱慕云姐姐!

    可是云姐姐嫁给了许大哥,两情相悦,新婚燕尔,喜得麟儿,而哥哥情场失意,痛失父亲,奔赴沙场生死未知!

    苏皎皎的心不由得痛,刀割刺针般一跳一跳地痛!

    哥哥曾经多么苦啊!背负骂名小儿止啼,以命搏命建立不世之功,却只能黯然远去隐姓埋名。

    他以性命,换来这锦绣江山平和安定,然后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无所爱,无所求,乃至生无所恋!

    苏皎皎的泪泉涌而下,落在已然泛黄的纸张上!

    可是哥哥却是那么安静从容温柔淡定啊!

    苏皎皎抹抹泪,忙将纸上的泪痕擦干,复又吹了吹才卷起来!

    然后她依旧泪眼婆娑地看了看盆景观了观花,将眼泪彻底逼了回去。

    已然陈年旧事了。苏皎皎听着里间的读书讲解声,秋阳如锦岁月静好。她淡淡地想,哥哥是为了云姐姐,还一直未娶的吗?

    也是啊,如云姐姐般风华绝代的才女,这世上再也遇不到再也求不来的,哥哥怎么能忘呢?

    可云姐姐已然一子一女生活幸福了啊。

    苏皎皎突然想起他们回到京城与许大哥云姐姐相见时,明明故友重逢欢声笑语,可哥哥的面庞和眼神有些幽暗。

    原本自己心爱厮守的影子,变换成了活生生别人的妻,那种感受,无法不幽暗的吧?

    苏皎皎无意间了知了这个秘密,却是半天没敢流露透出,与云瑶和孩子们言笑晏晏地吃了顿午饭,才施施然告辞离去。

    因着是来云瑶家,苏皎皎没带阿荷,只带了一个小厮等在外院。故而回家的时候苏皎皎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身上还有云瑶手种桂花的香气,耳边还有云瑶清朗的笑语,苏皎皎却不自觉想起哥哥不久前树下独倚看书的场景。

    哥哥比许大哥帅啊!许大哥除了会读书还有什么,自家哥哥也是会读书的啊!云姐姐为什么不选哥哥!

    苏皎皎莫名心疼,无端郁闷。她突然就想,要不自己还是不嫁了吧,没了自己瞎捣乱,哥哥岂不是更加寂寞?

    这般胡思乱想着,又是一个急刹车,苏皎皎揉着脑袋打开门,心想不会又是剪子刘那厮吧?

    探出头一看还真不是剪子刘,但是也是和剪子刘有关的!那个顶机灵十一岁的孩子唤作小柱子的,一头跪在地上边给苏皎皎叩头边哭道:“县主姐姐!可是找到你了!求你快,快帮帮我大哥哥!他被人抓了,没人救他就会被砍掉手脚活不成了!”

第九章 决断(一)() 
苏皎皎一时之间脑海里的念头千回百折。

    剪子刘欠了五百两,她不是不能还,可他刻意隐瞒,从来也没说!

    他被别人操控着,是想引着自己去上钩的!

    可哥哥说他收留老人孤儿的事都是真的,最初也的确是因为给孤儿买药请大夫欠下的债,不过是被人引诱一时走错了路了而已!

    他的本性是好的,她不能见死不救!

    任凭对头是谁,既是气势汹汹来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自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人存心算计,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哥哥说,管他是谁,咱们惹得起!

    于是苏皎皎道:“前些日子不是还了吗?怎么还被抓!”

    那小柱子也是乱了分寸不知情由,只是哭:“我们不知道!今儿正在街上卖糖人,就来了一群人,大哥哥见了就跑,可是很快被追上,那些人打大哥哥,还跟我们撂下话,说要拿五百两银子……”

    小柱子似乎被五百两银子惊着,说到这儿就舌头打转,然后没音了。

    苏皎皎道:“让去哪里要人!”

    “鸿运赌坊!”小柱子道,“县主姐姐,定是那帮人欺负大哥哥,大哥哥不曾借过这么多!”

    他就是借过也不会跟这群孩子说啊,苏皎皎无意和小柱子分说,当下道:“我知道了!车夫大哥!走!鸿运赌坊!”

    车夫犹疑了一下:“县主,还是让王爷出面妥当!”

    苏皎皎却是跳出车厢,拍了拍车夫的肩道:“我会驾车,你回去告诉我哥!”

    车夫大骇,县主要自己一个人去?

    苏皎皎不由分说将车夫拉下,跳上车辕便驾车而去,不忘回头对车夫嚷道:“你去通知我哥啊!”

    车夫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有些呆,同样呆的还有跪在地上惊愕地张大着嘴的小柱子!

    拜托,去鸿运赌坊不该去那边啊!

    苏皎皎驾车的技术还是很纯熟的,在饶县的时候,苏岸抽不开身的时候,就由苏皎皎驾着驴车送酒送酱菜。

    苏岸让她从小学的都是有些奇怪的东西,诸如驾车骑马,不要说是女孩子,就是当地的男孩子也少有人学。

    可苏岸教得很有诱惑性,她至今仍记得,哥哥骑着匹高大的黑马,抱着她在清冷的冬季一路狂奔到东山,然后带她去东山寺看梅花吃素斋。

    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实在好极了,即便她的小屁股被颠得有些疼,可她还是爱极了。

    就如同今日她驾车在大街上,即便因为行人的缘故她没有纵马狂奔,但是那迎着风被打得有些麻酥酥的面庞,昭示着一种痛快淋漓的疏泄。

    以剪子刘为饵,要钓的是她,而以她为饵,要钓的不过是哥哥!

    不过苏皎皎的驾车技术虽然娴熟,但是路不熟。跑着跑着,她觉得自己好像迷路了。

    只说了一句鸿运赌坊。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她知道鸿运赌坊在哪儿啊?

    苏皎皎一时的激动过后,拉住车茫然地停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地行人。

    她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驾着车跑了这半天,不是扯淡吗?

    于是苏皎皎跳下车去问路边一个卖瓜的老汉:“大叔,向您打听一下,鸿运赌坊怎么走啊?”

    那老汉拿瓜的手哆嗦了一下,骇然道:“孩子!你打听那个干什么!那可是个害人的地方!咱小老百姓可是去不起!”

    苏皎皎见他大惊失色的样子几乎想笑:“我不去,我去找人!”

    那老汉将手摆得滴流圆:“找人也不能去!那地方就是个活阎王殿,咱没钱的人,竖着进去没准横着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到那里找什么人啊!那里能有什么好人啊!”

    苏皎皎只得道:“我一个本家哥哥,被扣在里面了。”

    那老汉骇得手里的瓜差点掉地上:“被剁了手脚了?多少钱去赎?”

    “呃,”苏皎皎就像真办了错事了似的,竟有点不好意思,“说是五百两!”

    老汉将瓜放下,打量了苏皎皎的穿戴,说道:“看姑娘这装扮,家里也不是个没钱的,可五百两也差不多倾家荡产了吧?”

    苏皎皎觉得这卖瓜的老汉忒是能侃多管闲事了,她有钱没钱倾家荡产关他什么事,她就是问个路而已啊!

    老汉摇摇头感叹:“败家子!又是个败家子啊!这是哪辈子没修福,摊上这么个讨债的呦!”

    苏皎皎突然就笑了,这个瓜摊儿摆在路边垂柳树荫下,清风习习烈日不染,还有麻雀叽叽喳喳叫,她便觉得,在此地耽搁,当真是一种缘分啊!

    于是她干脆也不急了,反正剪子刘是个饵,她这条鱼不到,是不会收饵的。于是坐在路边小凳子上,还摸出了两文钱,买了块瓜吃。

    那卖瓜老汉对苏皎皎道:“不是我这做父母的狠心,真摊上败家子,干脆看他自生自灭得了!你想想倾家荡产换他一个囫囵身子,干什么啊,他还不是继续作,有几个真能浪子回头?”

    苏皎皎揑瓜的手抖了抖,然后道:“我爹娘就这一根独苗!”

    卖瓜老汉拿刀切瓜的手也抖了抖,然后长叹道:“这还真是难办啊!”

    苏皎皎狠狠咬了口瓜,甘甜的汁水在口中渗透蔓延,然后心里想,哼哼,让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回知道难办了吧!

    吃完了瓜苏皎皎准备走了,然后想起这聊了半天用不着的,还没有问路啊!就在那老汉用那黝黑带着老茧的手为她指路的空口,两个贼头贼脑的小伙子摸到了苏皎皎的马车上,松了闸驾车就跑!

    “喂!”苏皎皎一箭步追了出去,可是人的两条腿哪里追得上疾驰的马!苏皎皎跺着脚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驾着车拐进个胡同再也没有踪影,当真是欲哭无泪!

    卖瓜的老汉先是惊呆,后是愤慨,当即直着嗓子跳脚大骂道:“这光天化日!竟然明抢!当真是没天理了啊!”

    这也真是够了啦!苏皎皎伸手阻止他的骂声,无奈地道:“行了大叔,你赶紧告诉我,在哪儿能租到一辆车吧!”

    卖瓜老汉怔了一下,然后左拐右拐地告诉苏皎皎,租车行到这里,得走二里路。

    幸亏苏皎皎出身乡野,要不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顶着太阳走二里路,估计自己先不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真正的大家闺秀,也不会管这等闲事啊!

    苏皎皎费尽波折,终于在一个时辰后,赶到了鸿运赌坊!

    鸿运赌坊人声鼎沸,完全是正常的运营。见苏皎皎上来还有小二大声地吆喝:“哎呦这位小姐!可是过来玩几把?您是推牌九还是摇骰子,满堂红还是一条龙!”

    苏皎皎也不废话:“我是明月县主!我来赎人!”

    倒是那小二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当下脸色就褪了笑容:“您稍等会儿,我进去禀报!”

    苏皎皎就站在鸿运赌场大厅的门口,孤零零的,身边一桌一桌的赌徒赤膊叫嚣着玩着,瞧见那么个小姑娘,有的人还飞个媚眼打个口哨!

    而鸿运赌场的对面,一间茶楼的二层,苏岸和子虚坐在窗边,看着苏皎皎下车进去。

    子虚有些不解:“王爷,为何让县主冒险?”

    西射的斜晖落在苏岸俊美而淡然的脸上,他曲起腿,目光几乎有些闲适:“我们出面,背后的那个人就不会出面了。”

    子虚默然,现在锦衣王府上下大乱,明月县主可能有危险,可王爷外出与友人郊游,众人找不到人这是在混淆视听!

    苏岸弹了弹衣襟,便有细尘在阳光里凌乱飞飘。子虚轻声道:“他们带县主上去了!”

    苏岸看了看子虚紧握双拳的子虚,又看了眼对面,安抚子虚道:“他们意不在伤皎皎性命。”

    子虚却不敢掉以轻心:“谨防丧心病狂。”

    苏岸默然,复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窗。

    苏皎皎跟着人上了三楼,进了一间房子。

    房间是铁门,铁窗。

    一进去,沉重的门便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听得“咯噔”一声在外面上了锁。

    屋里血与火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剪子刘被双手吊在铁链上拷打。

    屋内光影暗淡,却有一个大火炉烧着烙铁。剪子刘被脱光伤身,拷打得没了人样儿。

    乃至于他晕过去了,根本不知道苏皎皎的到来。

    刑具的一旁,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搭着二郎腿,扇着纸扇,神情玩味悠闲。

    他见苏皎皎进来,也不起身,而是用细长的桃花眼打量了苏皎皎一眼,唇边便泛起暧昧的微笑来。

    他漫不经心地对手下道:“泼醒了他,让他见见人。”

    于是那个满脸横肉的手下端起半桶水对着剪子刘兜头泼下!

    剪子刘仓促间狼狈醒来,他有懵,先是像垂死的鱼一般大口的喘息,然后他发现了苏皎皎。

    只看了一眼。

    他哭了。

    他声息哽咽,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个衣冠楚楚摇着纸扇的年轻人却是站了起来,笑绵绵地开了声:“听说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明月县主,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苏皎皎抱了抱拳:“坊主客气客气。”

    那年轻人拿出一纸契约递过来:“县主过过目,五百两白银,白纸黑字分毫不差。”

    苏皎皎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便动手撕了。

    那年轻人也不恼:“我自知锦衣王府的气派的,县主亲自来,料定是少不了银子。”

    苏皎皎抬了头直截了当:“你何时放人?”

    一双水盈盈清澈而明亮的眸子。苏皎皎尚嫌稚嫩的脸映着炉火的红光,让她冷峻的表情凭添一层艳色。不得不说,这般沉静冷艳的女子,就像一头陷阱之中,犹不驯服而按捺欲搏的小兽,有种说不出的野性和哀艳,甚是动人心魄,引人招惹。

    高欢在那一瞬间似乎已经喜欢上了苏皎皎。

    这女孩子孤勇得有点不知风险,有趣也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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