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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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秦皇-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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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确实中了一些围观之人的心思,于是他们便也不管说话之人是谁,而都只听进这番切中心思的话来。

    “可不能放跑这个害人精!”人群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吼声,接着便有更多的男人吼叫出来,于是小小的街道第一次爆发出如军队操练是军士们整齐划一的号子来。

    车夫早就吓得有些魂不附体。

    他自然知道他搭得是什么样的客人,也知道现今的赵国有多么痛恨这种贩人的勾当,其实说起来他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失了踪,恐怕也是教贩子送到哪个柒角旮旯供人使唤,骑玩了。他哪里有不心疼的,就算不心疼他婆娘十月怀胎的苦楚,也该心疼将她养了那么大花得粮食,至少讲一门亲事,也好图个聘礼,可这一被人掳走,倒叫别人占了便宜。

    可毕竟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走了一个还有三五个。况且这主顾给得钱也多,这年头,穷人办事,为刀币,不为人的。要为人,只有饿死的份。

    但如今他一想到若这主顾被兵差带了走,他可不就也成了同伙?

    贩人可是大事,他是肯定要被人送到牢里去得,而一进了牢,像他这样没身份的,跟死也没什区别了。那时候他老婆孩子,公爹亲娘可要怎么活呢?

    他面前是有两条路的,一条为这主顾瞒下去谎称车里的是自己的女儿,好叫此事了了,指不定主顾一高兴还给他加钱。

    另一条就是和这主顾撇清关系,同时招认这主顾暗地里行得不义勾当,叫主顾给人抓去,叫马车里那个小姑娘也得救,但是他连日的辛劳肯定就打了水漂。

    两者都有失败的风险,都有让他坐牢的风险。

    他一咬牙,从车上跳了下来,突然一扑身将黑衣男子按倒在地,扭头一呼:“我早就知道这个人行为不端图谋不轨,今日有父老乡亲们傍身,我终于可替大家绑了这臭玩意!”他说这话时显得很是义正言辞,但是不免存了私心,原来回骂这个他以前不敢骂的人,是这样解气!这样一想,手中的动作都利落了,他占着男子没有防备,而自己又天生大力的便宜,就着手中马鞭将黑衣男子绑了。

    赵政气冲冲走上去,来到黑衣男子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

    车夫一笑,露出一排黑白相间的牙来:“小公子,随你怎么处置!”

    赵政抬起小脚,直往黑衣男子身上跺去。人群里有几个人见状竟也冲上前来,用着自己的方式,撒着心中的气,处置着这个人贩子。

    场面突然就有些混乱,赵政脸上露出笑来,但随即他又敛去笑容,从众人间挤出去,重新上了马车。

    他走到躺着的女子身边,蹲下身子,拿掉了女子头上粗糙的黑布袋。

初见() 
“姑娘没事了。”赵政看见满脸淤青还被印上巴掌的女子,立时就将自己放到了她的处境上去想,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女子目下最需要的就是让她觉得已经从魔窟中逃出而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笃定而又和善些。

    但其实他不必那样做,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三岁小孩,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言。而且他刚刚的一番严厉的话语也早就被女子听进了心里去。其实本来女子还很担心,但等到面具被摘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后,便松了口气。再加上这熟悉的声音,便将刚刚那番斥责黑衣男子的形象与眼前生得极为好看的男童重合到了一起。

    赵政见女子仍是脸色木然就又凑得离女子近了些,双腿轻轻跪在马车上,弯腰作势要扶着女子起来。其实对于已经十五岁的苏盈玉来说,三岁的赵政根本使得力气根本不足以扶起她。但是不知怎得,她还是被眼前这个努力稳重的小孩扶了起来。

    然而即使她由蜷卧变成坐靠,她脸上仍然没有显露出多余的表情来,从始至终她也没显得很激动,也没显得很难过。她既不笑,也不哭。

    赵政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更难受了些。他总有这样的错觉,仿佛自己救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所以当眼前的“自己”仍然没知觉一般,他的心里就更悲哀起来。

    女子没生气的模样,更是让他回忆起了,被关在小竹屋时那如畜牲一般的日子。

    赵政呆呆的望着女子,也不再绞尽心思使得女子活泛起来。反而也如女子一样眼神放空、目光呆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没过一会儿,他的一双眼睛就红了,眼泪从中滚滚而出。

    女子没哭,他倒是哭了。

    苏盈玉神色动了动,眼珠转了转,接着从眼睛开始,整个身子都重新动了起来。像是一尊雕像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紧接着从裂缝那开始,外表的灰垢开始脱落,重新露出一个崭新的形象出来。

    她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小人会突然哭了,而且这副哭的样子,竟然也唤起了她沉寂死久的感情——人的感情。

    苏盈玉想要伸出手为眼前的男童擦掉眼泪,可是手早被人缚住了,进而她又才意识到不光是手,她的脚也被麻绳绑住了。于是她只能生生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睁着眼对着她无声地哭,无声地流泪。

    身体既然因为囚禁无法帮忙,那么还能自由活动的其它地方,便在此刻拥了出来。何况男孩的哭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这把锈迹斑斑的锁头,于是不知何时被尘封在木箱里的、已经结了网的东西,也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她感到温热,又起了鸡皮疙瘩,正是冷与热的对换中,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感受到了那些连日来未曾被她发觉的情感。

    然而无论混杂着多少种说不上来的情感,最后都会如支流终将汇入干流一样,统一变成一条河系,变成一个东西——热辣辣的眼泪。

    但她毕竟没有见到那个老女人,毕竟没被人成功卖给别人,毕竟最后没有需要用自杀来保护自己,所以她没办法像赵政那样无声的哭,那样一种伤心的极致。所以她一开始隐忍,但到最后便放声大哭,她哭得是那样惨,身体不住地颤抖,但她又好几天没吃过正经东西,于是颤抖着便很快没了力气,腰一弯、头一低、身子往前一倾,她便靠上了跪坐在地的赵政身上。

    然后便就着赵政的身子呜呜咽咽地流泪。

    赵政感受到身体所承受到的重量后,便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了。

    女子的软弱无力,让他如鲠在喉。

    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又觉得不打扰女子哭泣是更重要的,于是他挺直了腰身,好让女子靠得更好些,他伸出一双手搂着女子纤弱的背,好让女子哭得更放心些。

    一双曾有着相似经历的人,终于在老天的阴差阳错之下,能够彼此相偎,虽然默默无言,但却又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马车外是一种心酸,又是一种圆满。但马车外却仍持续着混乱的闹剧,不过这场闹剧在一个赵人领着官兵走来后就戛然而止。该添买布匹的,扬了袖子转身去了布店;该给家里老人抓药的,就着老先生开的方子去了药店;该逛街给情人买胭脂水粉的,去了好一点的铺店,或者只是敷衍似的在一个不像样的摊子前随便买一个杂货。人群很快散了,官兵一来热闹便无,就是这个时代的道理。

    谁也不愿在原地多留一会儿,因为谁也不想倒霉的惹上麻烦,看热闹是可以的,但因为看热闹而遭了什么坏事却并不划算。

    在这乱世祖祖辈辈生活了几代的人们,爷传父,父传子的将这个道理无声地传了下去,于是生活在赵国的人,都十分懂得把握什么时候该大胆得看,而什么时候又该小心翼翼地装作没看见似的离开,什么样的热闹可以看,而什么样的热闹又不可以看,他们都清楚着。

    但站在马车前的嬴异人是老秦人而非赵人,并且他的儿子自从被人群覆盖后便没了踪迹,人群散了,嬴异人也没看见他极有出息的儿子的身影。这使他有些焦急,但他又没办法在赵国街头如妇人一般,六神无主地喊着自己走失了的孩子的名字。所以在用完刚刚的一番心思后,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能被人随意欺瞒的质子。

    他愣愣站在路中间,不时有人从他身边借过,他便很被动的让开,这样让着让着,他就来到了正在整理马车的车夫面前。

    车夫以为嬴异人是有意走过来的,而正巧他又有一肚子话想说,“爷!你还没走?这世道可真不公平呐!明明是我英勇擒了那个畜牲,没想到竟然一点功劳都没有,反而是那个领人的人得了便宜!唉!我这种小人物过日子本就艰难,这会儿子白拉了一天一夜,一个刀币没得!”边说着,边重新给马套上绳接着说,“唉!真不公平呐!”嘴里将这句话又念叨了好几遍后,他重新坐到了驾车的位置上,“爷,你看这热闹也散了,我也该走了,不过你家公子也真是牛气!我这马车就那么行着呐!他竟然堂而皇之就上来一档,唉!要不是我反应快,他早教马蹄踢伤啦!”突然车夫神色一变,脸上后知后觉,一拍大腿:“哎呀!忘了将马鞭子从那畜牲手下扒拉下来了!晦气!晦气!”车夫高声说了几句,接着又低声咕哝,“看来这不义的生意是做不得的,准不定就是报应呢?婆娘说得真是没错!唉!回去又要叫她烦了!”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拉着马车要往路边靠。而嬴异人正挡着路。

    “爷!你给让让,我得去买马鞭。”

    然而嬴异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而车夫又一定要必须经过嬴异人所站的地方,于是他只好又莫可奈何地叫了一两声,才把嬴异人叫回了魂。

    “你看见吾儿了吗?”

    车夫只好想了想,但摇摇头:“人太多,令郎又太小,突然走没,我也不知去了哪里。”但他话音刚落便听马车里传来一声呼叫:“阿爹快过来,这位姑娘晕倒了!”

    车夫心里一豁:现在这官府,怎么多是这种脚痛医脚的人呢?管事只管一半,遇见个人贩子,只教把人贩子带走,也不管周围相关的人。咳!这样也好,也省了自己的麻烦!否则他可不是重大相关么!

法经() 
赵政无顾父母的劝阻执着地将女子安排进了他的房间,同时很认真地在旁边守了很久,虽然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可是他知道如果留女子一个人,他自己也不会安生。

    这名女子的出现让他本来平静的生活多了一丝异样,让他思考了以前不曾考虑过的问题。

    他这到底算什么?难道人死之后就可以很容易地投胎转世么?

    但为什么是从他六个月大的时候开始?而不是打娘胎就那样呢?

    然而这些问题,任他想破了脑袋是怎么也想不出答案的。

    索幸,他也不是什么傻愣愣的人,不是什么爱钻牛角的人。这些问题既然想不通,他便将它们放在一边,因为在他看来,有些东西可能是这个时候的他所无能为力的,万事都讲一个时机,时机到了,原先觉得不着边际的事,也有了边际。

    而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于是很实际地,他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这名还在昏迷中的女子身上。并且很期待女子能够醒来,期待女子可以跟他多说些话,也期待自己能够帮助这个女子。

    女子是在一个清晨的时候醒来的,那时赵政早就洗漱过了,并且很是认真地看着竹简。

    为了方便守着女子的需要,又为了不因这点需要而耽误看书,他便跟嬴异人提议搬来长案,并将一部分书从书房移到赵政的卧室。嬴异人很欣慰地答应了,尽管他还是不明白为何赵政要执意地守着那个女子,虽然那个女子的容貌确实惊艳,但是嬴异人不觉得三岁的赵政就会沉迷于女子的颜色。而且赵政的提议本身就帮助他否认了这一点。他当然也很认真地问过自己的儿子,可是赵政自然也说不出来什么,而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阿爹,等那位姑娘醒了我再告诉你。”这样的敷衍。不过鉴于大夫的诊断,女子这两日就要醒了,所以嬴异人觉得这应该也不是敷衍的回答,于是便不再追问了。

    女子醒来的这个清晨,晨光熹微,赵政的屋子里还摇曳着依稀的烛火。

    周围陌生的环境,且她自己又因连日的昏睡而浑身乏力,所以一时半会儿她只能不太有意识地打量着周围。理所当然地,在她床边的小小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微风中时常摇摆地烛光将赵政的影子投射在床帏上并且因着烛光摇摆的缘故,赵政的影子自然而然也跟着轻微地晃动。

    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是女子也不至于将孩童的身量当成是一个成年男子的。

    “你——”女子的声音因为虚弱显得很是轻飘,几乎像撺掇着烛火的风那样轻,“是谁在那里?”

    然而赵政看书看得认真,而且他自己并没有女子会突然在日头还未在地平线上冒出时醒来的觉悟,所以他并没有听到女子的声音。

    不过,苏盈玉是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那样小的。所以,在她唤出一声,而赵政并没理会她后,便以为男童是故意不想应她的。在她的认知里,一个最多三岁的孩童是不会坐在长案前,因为读书读得认真而忘却了周围的环境的。

    至少她的那些弟弟们除了睡觉之外,是不会过分安静和专注的。

    可是苏盈玉早已睡意全无了,她闭着眼,终于记起一些相关的事来。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再次轻轻地看向那个除了手臂不时运动,而身子很是正直和稳定的赵政。

    是揭开她脸上布袋的那个孩子吧。

    苏盈玉连日不肯笑,也没有任何理由笑的脸上,终于因为这个认知而露出了微笑。

    这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包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赵政仍专注地看着书,同时因为突然脑中灵光闪过想出一个句子,便忍不住拿起手旁的刻刀,想要在竹简中的一块空白地方,将它刻上去。

    然而拿起了刻刀的他又重新将其放下,因为眼前的竹简让他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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