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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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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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灵、曹嶷等巨寇入伙,但其内部职权混乱、山头林立的局面也由是确立。中原四战之地的地理条件,又迫使石勒不得不兼顾各路,进一步分薄了能够指挥如意的兵力。

    祸乱华夏的敌人并不比陆遥熟悉的历史上更强,在原本的那段历史上,王浚的幽州集团依靠来源复杂的鲜卑仆从军,尚且能屡次击败石勒,迫得这巨寇服软。陆遥对经营幽州军所下的功夫远在王浚之上,而集合坝上、代郡和幽蓟三地精锐编练而成的六军之众,也远比王浚的军事实力优胜。以此强军,再辅以坚忍不拔的乞活军和冀州之兵,南下痛击似强实弱的石勒所部,其势必将摧枯拉朽!

    一场辉煌的胜利,将会是一连串胜利的开端。东海王麾下并无善战之将,因此与苟晞不和,便形同自断臂膀。一旦击败石勒,则自己毫无疑问将会成为东海王派系里唯一能够支撑军事危局之人。凭此地位,先收拢整编散布中原的各路朝廷兵马,再鼓行向西,在洛阳城下与匈奴本部精锐决一雌雄。到那时,若胜利,则局势必将完全落入幽州幕府掌控,齐桓、晋文的功业可期,诚如先前与胡六娘所说的那般。如若战事不利,则无须执着于洛阳,只消挟裹朝廷宗室诸王和可用的朝臣回军北上,一方面凭借幽冀二州与胡儿争衡,另一方面又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一切,陆遥虽未与他人讨论,却早已暗中谋划了无数次了。能够勉强猜测出他为何执著于洛阳的,唯有极擅揣摩人心的方勤之。否则以方勤之的个性,哪会做这种一人对抗众多同僚的无益争执。可是这其中的真实方略,就连方勤之也不知其所以然,唯有陆遥乾纲独断,深信这计划必然可行,也必然是图谋霸业的良好开端,是将那段悲惨历史迎头打成粉碎、转而书写新史的良机!

    起兵!起兵!起兵!

    随着陆遥的号令,幽州军府轰然而动!

    军府不好虚饰,相关事务唯求实效,什么检阅典礼之类一概都免去了。有关行军作战具体安排,陆遥从年初开始,已经谋划成熟许久。这时随口道来,举凡行军路线、夺取目标、各部距离、呼应速度、沿途仓储所在、发放物资方式、调动民夫数量、修建桥梁位置等等,虽然复杂,却部署缜密,绝无漏洞。追随他时日较长的部属们历经多次艰难险阻下来,彼此默契深厚,早就将陆遥当作了可依靠的万丈大树,此刻只觉理所当然;而幽州新附的部属们未免心动神摇,方才体会到这位主公果然算无遗策、英明睿智。这番局面,较之于当年晋阳城头陆遥力主坚守时,不少人首鼠两端的的情形,可真是天壤之别了。

    被他点到的将校立刻起身,凛然尊奉军令。军府所属兵力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从未停止高强度的训练和整顿,平日里,哪怕陆遥再怎么反复叮嘱,将校们对此难免有些怨言。到了这时候,将校们才发觉正是那些无休止的训练和整顿,使得幽州军的行动力和凝聚力远远超过预想,就如同一头大口吞吃的猛兽,吃下的食物俱都化作强健筋骨,而绝无半点赘肉肥脂。随着一道道军令颁下,上百名传令骑兵飞奔出去,发号施令的吼声此起彼伏,却又严整有序,毫无杂乱。而各处军营响应的速度更是快绝,脚步声、马嘶声、铠甲铿锵声汇聚成潮,唯独听不到半点军卒慌乱言谈之声。再过了小半个时辰,但听马蹄声大作,屯驻在蓟城以外不远的前锋斥候骑兵已经启程!

    第二日凌晨时分,幽蓟诸军按照计划开动,度辽、横海、鹰扬、定边四军除了留下必须的守备兵力以外,主力纷纷拔营起寨。过去数月间动用大量民力修筑的道路和驿站,这时候也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传令骑兵沿着道路连夜奔驰,沿途换马,迅速将号令传达到遥远的代地和坝上草原,令平朔、沃野两军立即征召附属胡人部落兵力和屯田兵,以之填补主力南下所留出的空缺。

    与此同时,陆遥本人顶盔贯甲,带着一众扈从骑士们步出将军府正门。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但将军府以外,不知何时挤满了蓟城的百姓们。陆遥入主幽州以来,虽不曾干预幽州刺史治政,但仅仅是服务于军务方面的若干举措,如大兴屯田、疏通河渠、赈济流民、打击盗匪贼寇等事,已经令得无数百姓受到实际的利益。这些卑微的人们感激涕零,因此听闻军府将要起兵,许多人便早早地从蓟城各处里坊汇聚而来,隔着数百戒备兵马远远跪倒,口中大声念叨着,祝愿大军旗开得胜。

    陆遥扫视了他们一眼,虽无暇理会,心中却很有些感慨。千百年来,华夏子民都是那么的勤劳、智慧、善良,又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只要遭受的压榨欺辱不那么激烈,给他们留有一条活路可走,就足以令他们发自内心地感谢,发自内心地对统治者歌功颂德。面对着这样的百姓,当官,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当好官,却又成了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情!

    “让他们都起来,不必闹这些虚文!”陆遥随口对一名扈从吩咐,转过头又对其余人道:“身为武人,衣食住行都来自于百姓的奉献,唯有打败胡儿、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才能够对得起他们!”

    将军府的马厩就在正门边不远,这时候已有仆役牵了马匹过来。陆遥利落地翻身上马,略一控缰,便将这匹体格高大、性格暴躁的辽东大马制得服帖。再伸手,接过扈从递来的丈六长枪呼呼挥舞几下,满意地发觉虽然自己许久不经战阵,但得益于日常操练不休,体力和挥动武器的熟练并无下降。

    “走吧!”陆遥大声道,旋即调过马头出发。

    亲信扈从们这时候也已纷纷上马,簇拥着陆遥左右。庞渊带领其余扈从和若干较得力的质子紧随在后。从将军府道蓟城的南门,沿途经过八个坊市,四条路口。驻扎在城内各处军营的幽州军队伍在这四条路口不断汇入大队,最终聚集起三千多铁骑。这些都是陆遥以巨额投入、费尽心血编练而成的精锐骑兵,上万铁蹄踏在土路上的声响汇集成了韵律,在道路两侧的房屋楼宇间回荡着,发出惊涛裂岸般的轰鸣。

第三十九章 起兵(完)() 


第四十章 白马(一)() 
永嘉二年六月二十五日,白马。

    匈奴汉国镇东将军,王弥的得力部下曹嶷站在城垒的最高处,眺望着远处水波浩渺的大河。或许是一场夏季常见的暴雨即将来临,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云、灰蒙蒙的水汽,宽阔的河面望不到边。

    白马县属于衮州濮阳国,县境内有大河上的重要渡口白马津,北与黎阳津隔河相望。此地居大河南北之要塞,不仅是行旅客商往来的重要南北通道,更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楚汉之胜负由此而分,袁曹之成败由此而决。

    秦末群雄争锋时,郦食其说汉祖守白马之津,塞飞狐之口,以示诸侯,则天下知所归。白马津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其后,汉王刘邦遂使将军刘贾、卢绾领步卒两万,骑兵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断绝楚军粮道,由此而在楚汉对峙的局面中率先挥出了决定性的一击。而汉末时,统领冀青幽并四州的强大军阀袁绍也是在黎阳汇聚大军,企图于此处挥师南下。为保障主力渡河,袁绍先令大将颜良攻打驻守白马的东郡太守刘延。曹公得知白马受袭的消息后,亲率亲骑北上迎击。关羽、张辽为曹军先锋急趋白马坡,先后阵斩袁军大将颜良、文丑,遂使战局重新陷入胶着,引发了后来底定北方大势的官渡之战。

    而在永嘉二年,白马除了扼守大河的作用之外,还成了隔绝困守兖州的东海王与洛阳朝廷联系的要隘。石勒渡河南下之后,先以麾下大将逯明率精锐镇守此地。因为白马县城狭小,难以屯兵,因此逯明还特地在白马山脚下修筑了军垒,大言不惭地以“逯明垒”名之。后来中原战局渐渐向有益于石勒的方向发展,需要攻城略地的方向越来越多,石勒便调动逯明开往前线作战,而将守把白马的任务交给了盟友王弥。于是王弥令重将曹嶷率军五千据守,又遣徐邈、高粱二将为副手。

    但曹嶷本人并不乐意接受这个任命。以他的眼光,自然能分辨出对自己的任命其实源于石勒在暗中推波助澜。投效匈奴汉国之前,曹嶷的身份本是王弥的左长史,不仅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而且也直接策划王弥军所有的作战计划。将曹嶷从王弥的行军序列中独立出来以后,貌似使曹嶷所部获得独当一面的资格,扩张了王弥所部的势力范围;其实却在整体上削弱了王弥所部的独立性,使之不得不紧随石勒行动。

    那石勒擅于诡诈,可是却瞒不了我!曹嶷恨恨地想到这里,重重地咳了口浓痰,将之猛地向营垒下方吐出去。曹嶷现在所处的,就是那座逯明垒了,因为对石勒满怀警惕,连带着曹嶷对石勒部下的逯明也没有半点好感,因此进驻白马以来,他已经几次试图将大军驻扎所在迁移回白马县城去。

    但这个想法在半个月前被曹嶷彻底打消,皆因幽冀二州的朝廷大军终于动了。

    早在石勒、王弥、刘灵等巨寇会合兵力、纵横中原的时候,一众巨寇就已经料到朝廷迟早会动用幽冀二州最后的机动兵力。所以即便大军游动作战,却始终留有相当的力量扼守后方。在东面,考虑到大河下游路途遥远不说,山地河流交错的复杂地形也非骑兵用武之地,因此无须太过防备;在中线,主要沿着巨野、城阳、句阳一线布置了数量极多的新募兵力,依托大泽、雷泽、菏泽一带的低洼湖泽地形防御;相比起来,倒是西线的延津、棘津、文石津、白马津等渡口最是要紧,俱都重兵布防。

    曹嶷所守卫的白马,便是这道由东至西绵延千里的防线上极重要的一环。自从得知幽冀兵马出动以后,曹嶷征发了左近数十里范围内的全部民夫,没日没夜地加固营垒,将这座不久前还被他厌恶的营垒变成了一座难攻不落的要塞:

    营垒的墙体被加高了三尺,加宽了两尺,墙上密布雉堞,南北两座营门外另筑起厚六尺高五尺的羊马墙;营垒以外的树林被完全伐尽,木料被拖回来,在营垒里竖起了几处高大的望楼,这样一来,由此地到大河对岸的黎阳津,任何动静都可以一览无余;营垒西面的白马山上立了一座小寨,与本部形成犄角相望之势;营垒里还紧急挖了几个地窖,用来储藏这阵子搜刮来的粮食物资。

    曹嶷环视着这座营垒,不禁生出踌躇满志之感。夏季大河涨水,水流既宽且急,有如此坚固堡垒为依托,足以牢牢控制渡口,晋军纵有百万之众,也只能徒呼奈何……嘿嘿,兖州俱在王大将军之手,倒正好坐看那个巧言令色的羯人何时拿下洛阳!

    一名小校快步跑到曹嶷身旁:“曹将军,徐将军叫你赶紧来望楼!”

    徐邈是曹嶷的副手,他遣人这般来唤曹嶷,其实有些失礼。不过,王弥的部属数量几乎是在近半年里疯狂膨胀起来的,各种将军校尉封了好几百人,只为了便于指挥而已,平时彼此依旧呼来喝去,没谁将阶级序列当回事。因此曹嶷也不在乎,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转过身,他又吩咐:“穆校尉,你跟我来。”

    平北将军陆遥率领大军从幽州南下,先往信都拜会了许久不曾公开露面的冀州刺史丁绍,随后往广宗汇合乞活军和冀州地方驻军。但他们并没有急于渡河,反而分兵四出,大举清剿藏匿在各处穷林大泽中的河北群盗余部。河北群盗与冀州军拉锯作战一年以后,主力在石勒率领下突入中原。留在冀州的,大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由率部断后的石勒麾下将领、“十八骑”之一的赵鹿率领着到处躲藏,偶尔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补充军资。这种杂兵如何是幽州精锐的对手?顷刻间就被杀得人头滚滚,剩下的狂奔逃窜,许多人便用羊皮吹胀了做成筏子,渡过大河往南来投奔到曹嶷这里。

    这穆校尉就是十几天前逃到白马营垒的贼寇之一。当时他们全伙共有一百多人,半夜里从黎阳津旁的小河岔里下水,好不容易才避过了守军耳目,却被激流冲散了许多,最后能够踏上南岸的只有四五十人。

    经过白马垒的守军盘查,他们对各路盗匪头目的外号、姓名、特征都很熟悉,确实是河北群盗的余部。但曹嶷和石勒本就不是一路,当然不会轻易接受这些人,于是毫不留情地褫夺了他们的武器,将之看押在营垒里。唯独这穆校尉身手出众、而且也很机敏,得到了随侍在曹嶷身边的机会。

    曹嶷和穆校尉两人来到望楼,但见楼里上下人等都在紧张地向大河北岸张望。徐邈年纪大了眼神不行,怎也看不清,只能拧着灰白的胡须发急。眼看曹嶷到此,他连忙迎上来:“老曹,你来看看,对岸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第四十一章 白马(二)() 
“怎么了?”曹嶷上前一步,手扶女墙向外一看,隔着重重水雾,只见对岸尘土飞扬,仿佛有无数人在其中往来厮杀搏斗,又有许多旌旗漫卷、马匹往来奔驰。侧耳倾听,除了轰然水响之外,果然还有兵刃交接击打的声响和嘶吼喊杀之声隐约传来。

    “是谁在厮杀?难不成幽州军和冀州军内讧了?”有人惊问。

    望楼里顿时传出几声窃笑,但谁也懒得回答这愚蠢的问题。

    虽说中原陷入战乱,往来通途大多断绝,但白马津这连接大河南北的要隘上,总还是有些行旅往来的。根据从行旅口中打探来的情报,幽州的平北将军陆道明与冀州军大将李恽乃是多年同僚,两人在并州时就一同与匈奴作战,彼此交情深厚。这几日又听得传闻,那李恽在广宗聚兵三万,本拟与陆道明平起平坐,孰料幽州军南下时军容赫赫,顿令李恽倾倒,于是当场甘居副贰。这两人彼此协同,又共同面对着匈奴汉国这样的大敌,怎么可能会内讧?将幽冀大军当作之前那些内部矛盾重重的晋军,未免想当然了。

    可如果不是内讧,又会是哪里的军马在参与厮杀?

    曹嶷转身下楼,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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