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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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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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求您饶命啊大将军!”

    就在这时,王浚的脚边突然冒出声大喊。王浚被这叫嚷声吓了一跳,定神去看,原来自己无意间又走到了方勤之的身边。

    对这地位卑贱的商人,王浚没有任何好感。他甚至都不曾停下脚步,只是冷哼了一声。待要挥手示意武士拖出去砍了,偏偏方勤之却又喊了一句:“对了,对了!还有一事要启禀大将军,陆遥此刻就在常山!他假作探望冀州刺史丁绍,实则是轻车简从赶往常山,与刘琨的侄儿刘演会面!”

    陆遥竟去了常山?这厮倒是忙得很,刚在坝上杀伤了幽州军无数条性命,又急着去常山向刘越石的亲族献媚么?

    王浚顾不得痛骂方勤之的言语捏捏藏藏,只感觉胸口似有团火在灼烧。他缓缓下蹲,揪住方勤之的衣领一字一顿地问道:“那吴郡小儿什么时候去的常山?现在何处?”

    眼看王浚的神情越发狰狞,在一旁束手侍立的枣嵩向前半步,轻声道:“主公,小小奸细,何劳您亲自审讯?不如……”

    “何须你多事?退下!”王浚断喝道。

    枣嵩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将尚未出口的半截话语吞回肚子里,施礼道:“是……是……”

    他向王浚左右的扈从武士们使了个眼色,令他们好生戒备,这才退后几步,闪身出门站定等候。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眼看天色都快暗了,才有一名扈从武士出来向枣嵩施礼道:“枣别驾,主公有请。”

    回到厅堂里,但见王浚、方勤之二人俱在。

    那方勤之满脸青肿,嘴角带着血污,衣袍也有好几处破了,似乎颇吃了些苦头。但他却在厅堂右手边得了一个坐席,得意洋洋地坐着,倒像是受了多大赏赐一般。而王浚高踞于主位,背后四盏牛油大灯映射下,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枣嵩仔细分辨,只隐约可见他眉头深锁,似乎在筹划着什么。

    ”主公?”枣嵩略靠近王浚,低声询问道。

    “哦,台产你来了。你将这个……这个……”

    “小人方勤之,字元度。”方勤之满脸堆笑地作揖道,不留神牵动了某处伤势,于是一阵哆嗦。

    “你将这个姓方的带回去小心看管。莫要苛待,我留他还有用。”王浚淡淡地道。

    “多谢大将军宽宥!多谢大将军洪恩!”枣嵩还未答话,方勤之已经没口子地说个不停。直到跟着枣嵩退出厅门,他还一步一个长揖,向着幽州刺史所在的方向深谢不已。

    枣嵩冷脸看着方勤之作态不休,再也没有与他搭话的念头。

第九十五章 风动(完)() 
两人沿着华灯初上的甬道默默而行,总算到了方勤之与从者若干人休憩的庭院,枣嵩略一拱手,转身便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带着二十名持戈甲士回来,喝令甲士们将庭院前后门都把守住了。从者们眼看方勤之去时形貌翩翩、衣冠楚楚,回来时却带了一头一脸的伤势,顿时都起了疑虑;眼看甲士们虎视眈眈,更是惊惶。

    有人堆起满脸笑容,向那些甲士们套近乎,却被甲士首领抬手一推,仰面朝天摔倒了。其余人待要向方勤之询问,却见他连连挥手,示意众人退开,回屋便沉沉睡去。

    从者们面面相觑,全都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们原先都是方氏商队中人,随着方勤之走南闯北,多少有些见识,虽然惊怕,却强自镇定着,照旧起居如常。

    方勤之几乎在踏入自己房中的瞬间,就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全没有注意到部下们的情绪。他与王浚会面的时间并不长,但却从头至尾都游走在生死边缘,可说完全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博。其间的情绪之紧绷,精神压力之巨大,早就超过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到了这时候,稍许放松下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但他睡的并不安稳。或许是因为终究说动了王浚,所以被巨大的成就感所包围着;也可能是因为身在群狼环伺之中,随时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他时不时地从睡眠中惊醒,马上又在疲倦感潮水般侵袭之下睡去。

    不知道大概是第几次醒来,夜已经深了。院落里一片黑暗,只有正门外捆着的一支火把明灭不定,将尊奉王浚指令往来巡逻的甲士身影映在墙上。那些影子忽长忽短,仿佛鬼怪般跃动。

    大概是在王浚面前说得实在太多,方勤之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他摸索着坐起身,伸手去探床边案几上的水壶。而在房间黑暗的角落里,立即有人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方勤之。

    方勤之不及细想,仰脖喝了下去,忽然噗地喷出半口来。

    “什么人?”他压低嗓音喝问。身形虽然不动,但空着的左手极其隐蔽地向后一翻,已握住了藏在枕下的匕首。

    “元度兄莫惊,是蒋伦蒋序之在此。”说话之人也将声音压得极低,显然不愿被他人知晓。

    方勤之细细端详暗处那人的轮廓,半晌之后才渐渐放松。但他皱着的眉头并未舒展:“蒋中郎如此诡秘来访,实在令方某……咳咳……万一被幽州军发现了,岂不是大有妨碍?”

    那人赫然正是冀州刺史丁绍派往幽州军中传递军情的高级官员,冀州从事中郎、零陵人蒋伦。他虽着文人宽袍,身形却颇雄伟,端坐时俨然如巍巍巨岩,与通常所见的南方人全不相似。

    丁绍在判定石勒贼寇将以大军突袭广宗之后,为了催促幽州、兖州的兵力前来助战,向南北两路大军分别派遣了使者。往兖州军的使者是桓彝,而往幽州军的使者便是蒋伦蒋序之。相比而言,蒋伦的地位远高于桓彝,乃是丁绍赖以为左膀右臂的亲信谋主。令蒋伦奔赴高阳,足以显示丁绍对幽州军的特别重视。

    可惜幽州军此番南下,并非为了挟击石勒贼寇,而是为了乘乱占据州郡,因此王浚对蒋伦携来的贼寇动向没有丝毫兴趣。蒋伦抵达高阳之后,也并未获得王浚接见。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丁绍一向对幽州忍让,王浚也并不特意以丁绍为值得一提的对手。蒋伦虽不得觐见,却被当作贵客相待。

    方勤之早在正式求见王浚之前,就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与蒋伦搭上了线。方勤之所谋大事颇需蒋伦相助,因此几番向蒋伦试探,只是这位零陵名士性格谨慎,迟迟没有回应。方勤之倒不曾想到,当自己用尽浑身解数打动了王浚之后,蒋伦会自行找上门来。

    却听得蒋伦淡淡道:“请放心。王彭祖此次动用的兵力中,博陵、河间等冀州郡国的土著甚多。我家主公毕竟是冀州刺史,要在其中安插一两个可信的部属,倒还不算难事。何况,元度兄今日大展如簧之舌,一举说服王浚。无论言辞、胆略,都令人万分钦敬,纵使苏秦张仪,恐怕也不过如此了。蒋伦怎能不来恭贺?”

    此君怎么会知道自己与王浚密谈的结果?想不到丁叔伦不动声色之间,对幽州势力的渗透已到了这个程度么。方勤之暗中狐疑,他突然发觉,此前显然低估了蒋伦。

    这个发现使得方勤之有些紧张,他披衣而起,端坐到了蒋伦的正对面,沉声道:“既然蒋中郎早就对一切洞若观火,方某敢问一句,吾兄以为此计如何?”

    蒋伦哑然失笑:“不到最后,焉知此计究竟如何。何况,代郡行事成败利钝,自有代郡军中诸公绸缪,与我冀州毫无半点干系。我倒想反问元度兄,若贵方的谋划果然成功,北疆必然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代郡从此得势,这于冀州是福是祸?”

    听得前半句,方勤之心头的紧张情绪便放松下来。于是他前倾身躯,严肃地道:“吾兄何必想代郡于冀州如何,所谓祸福优劣,只须将我家主公与王彭祖相较即可。我家主公青春盛年,王彭祖垂垂老矣;我家主公乃江左高门嫡脉,王彭祖不过贱婢之子;我家主公文武双全,亲领大军无往不胜,王彭祖只会仰赖胡儿之威;我家主公军功赫赫,尽数取自于匈奴鲜卑,王彭祖的缳首刀上,沾的却都是晋人的鲜血;我家主公得东海王殿下厚爱,数月间遂得连番超拔,王彭祖骄横跋扈,早就令得中枢不满……”

    方勤之略微提高声音,语速越来越快:“序之兄不妨继续比较。我家主公与武卫将军丁文浩一同出生入死,转战南北,互为金石至交。丁刺史于武卫将军为叔父,于我家主公亦为叔父,这份情谊,哪里是王彭祖可比?乍闻丁刺史有恙,我家主公舍弃大军所在,轻骑昼夜兼程数百里,只为探望病情,这份诚意,哪里是王彭祖可比?我家主公行事至公,以鹰扬将军之尊,愿为冀州僚属桓彝的扈从,力保他沿途平安……这份担当,又哪里是王彭祖可比?”

    方勤之重又放低语气:“叔伦公愿意冀州以北是充满敌意的幽州,还是守望相助的幽州?以序之兄见事之明,难道还有什么疑虑么?”

    蒋伦终于微微颔首。

    他避席起身,向方勤之躬身施礼:“很好。元度兄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明日我便返程,虽不敢确保叔伦公的心意,但代郡若有举措,我会予以配合。”

    方勤之深深回礼:“多谢。”

    当方勤之抬起头的时候,蒋伦高大的身影在庭院门口一闪即过。他的身材雄壮,但绝不笨拙粗重,脚步更是轻捷如狸猫一般,听不到半点声息。很显然,这位冀州从事中郎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本该严密守把院落正门的两名持戈甲士硬生生对他的出入视若无睹,更证明冀州幕府的深厚潜力,足令方勤之骇然。

    好在蒋伦已经明确承诺,冀州无意深入插手北疆的变动,否则,无论方勤之还是在代郡遥控一切的邵续,都要焦头烂额了。

    目送着蒋伦远去,方勤之叹了口气。连续两场谈判,使他的精神和**都感到强烈的疲劳,于是打算回榻上继续大睡。

    但或许今夜他很难再入睡了。

    一个声音突然自方勤之的身后响起:“想不到就连冀州人也和代郡勾结一处。”

    方勤之的身形瞬间僵死。

    他与蒋伦谈话时,屋里确定并无第三人。那么身后这人何时进来的就简直不可索解了。自己与蒋伦的谈话,他听了多少去?此人什么来路?有何打算?方勤之浑身上下冷汗淋漓,眨眼功夫,衣袍都湿透了,额头上的汗滴渗入眼眶,使得双眼**辣地不适。可他甚至不敢抬手擦拭汗水,唯恐这小小的动作都会引起身后那人的敌意。

    隔了半晌,身后那人又说了一句:“我已经见过段末波。另外,父亲遣人带话给代郡来人。”

    那人说话时吐字略微有些慢,咬字也不是很准,似乎平时并非常说晋人言语的。那一定是鲜卑人……能够直呼段末波之名的鲜卑武人,其父地位极高,能够决定整个部落行止的……方勤之心念急转,立刻明白了此人身份。这不仅没有使他有所放松,反而使他感觉仿佛被食人的猛兽所觊觎,愈发紧张了。

    “我本以为会由抚军将军来此。”方勤之勉强笑道。

    “兄长无须来此,有我就够了。”身后那人缓缓道:“父亲说,大厦将倾,不是一根梁柱能支撑的。我们愿意效忠大晋朝廷,但不必与某一位官员捆绑在一处。父亲还说,陆遥不是傻瓜,他会明白我们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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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覆舟(一)() 
幽州军的动作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雷厉风行。次日清晨,一支四千人的精锐骑队就离开了高阳,向东疾驰。

    这支骑队由直属于王浚的扈从亲兵和段文鸯所部精锐组成,人皆双马,俱都是武艺精熟的勇士。能够在惨烈的溃败后重新纠合起这样规模的队伍,无疑证明了幽州军的巨大潜力。但这也是王浚麾下已经为数不多的、能够确保战斗力和忠诚可靠的军队了。

    王浚非常清楚之后的军事行动意味着什么,更清楚这样的军事行动只有真正的嫡系才能完成。因此那些临时征召来的胡族部队完全被留在了高阳,而王浚本人亲自领兵出击。他们自冀州北部的旷野上穿过,逐渐深入地势复杂高隆的山地,沿途绕过一切城池、村镇,不作任何停留。如同一只俯冲扑击的鹰隼,眼中唯有那已经注定难逃的猎物。

    第三日夜晚。王浚所部抵达常山郡北部的灵寿县城。

    如果方勤之交代的情报无差,刘演用兵颇显缓慢,这几日分派部属到常山郡所辖的几个县城驻扎,并无进一步东向的意思。他的中军本队在灵寿县城西北十五里处立下一座简单的营寨,陆遥便是在那里与刘演面会。双方已经连续数日商议不休,所谈的内容里,便包括了如何继续压制幽州幕府的策略。

    王浚亲领前队登上一处高坡眺望。

    夜色深沉,使得脚下完全看不清道路。一众鲜卑突骑满不在乎地纵马而上,而王浚只能堕在后方,在几名扈从的扶持下慢慢上得坡顶。

    拨开乱草望去,微弱的星光下,果然可见一片寨子。

    “就是这里没错?”

    被簇拥在骑队中的方勤之连连点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小人拿性命担保!”

    “嗯……”王浚轻捋须髯,看着那片营寨。夜色终究太过昏暗,他看了半晌,眼中依旧只有模糊不清的营寨轮廓。除了南面营门所在有两列火把如星星点点地晃动,营寨黑沉沉的,一片寂静。

    他毕竟是在疆场横行多年的宿将,虽带着难以压抑的暴怒和杀意而来,此刻却不急于动手,而是先令将士们择了隐蔽所在稍作休息。由高阳至常山,要横穿过整个中山国。那位并州刺史刘琨便是中山魏昌人士,在当地也不知有多少眼线。为了避免己方踪迹被发现,全军上下这两日都提高了警惕,仅仅是行军就已经很疲惫了。

    乘着将士们散到远处休憩,王浚又派出精干的斥候,使他们掩至营寨近处抓捕几个落单的兵卒过来。

    约摸小半个时辰过去,斥候们果然擒了人来,一听口音,便是并州军卒。

    幽州军中自有精擅刑讯逼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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